“3600一平米,这个价格真是不算贵了。”杜悦喃喃反驳,她没少跑各大楼盘。
小林冷笑:“如果W市也分内外环的话,三年前这个价可以买到二环以内的房子了。安镇绝对是最外一环,交通不便,拍卖地皮也肯定比别处便宜得多,它凭什么敢叫出这样的高价?”
杜悦捧着脸忧愁地不吭声,东山老虎吃人,西山老虎也吃人,她有什么办法?
“不过呢,从长远来看,安镇这里还是有发展潜力的。”小林终于不再批叛,语气缓和下来,“所以,如果是单纯投资的话,买一栋也无妨,当然是长期投资啦!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吧。”
杜悦苦笑,她连自己住的地方都没有,还谈什么投资,她现在有点后悔拖小林来了。
小林的想法的确多,但多到让人无从参考,只能徒增烦恼。
杜悦请小林在外面吃了顿饭,小林下午还有事,饭后两人就分道扬镳了。
杜悦没别的消遣,兼之因为买房的问题脑子里有点乱,所以早早回了寓所。
她花半个小时把室内清理一遍,然后边看电视边继续纠结房子的事。
发了十分钟的呆,搁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她像蛇一样在沙发上游弋前行,探手把手机抓了过来,一看来显,着实愣了下,居然是张宜打来的。
她们之间除了那几次有限人聚会谈话外,在日常生活中并无交集,不知道她找自己会有什么事。
张宜劈头就问:“杜悦,最近怎么老看不到你,你不会是和许晖分手了吧?”
杜悦张着嘴“啊”了半天,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的确,她跟许晖如今见面越来越少了,他总是早出晚归,也从不打电话知会她,就这么故意冷落着她,她隐约猜出他想分手的心思,所以这一阵才会如此卖出力地到处看楼盘。
张宜见她说不成话,以为被自己猜出中,语气立刻愤愤不平起来:“看来男人都一样,个个喜新厌旧!我前一阵就听说许晖和他们公司的一个新加坡女人走得很近,他老带她出去玩,我还不信呢。看他不像那种人呀!结果今天下午戴总组织了个活动,我果然看见许晖带了个花枝招展的女人过来,年纪看起来不小了,听说是他们司的什么财务经理,看样子两人是玩真的。唉,杜悦,你听了可别生气啊…”
在杜悦脑子里一片空白的时候,张宜已经开始用各类言辞来安慰她了,可惜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耳朵边嗡嗡嗡就回旋着两个字:“难怪,难怪…”
难怪他要和自己保持距离,难怪他对自己不闻不问,原来如此。
杜悦心里一阵阵发寒,虽然明知这个结局早晚会来,可真当它来的时候,她还是难掩苦涩。
她忽然有点恨,恨许晖的优柔寡断,既然有了新欢,为什么不直接跟自己了断,为什么要让自己蒙在鼓里?让她变成了一个可笑的傻瓜。
但她随即平静下来,一味愤懑解决不了问题,她更不想让自己变成一个可怨妇,从现在开始,她将不再为许晖浪费一丁点感情。
她试着清了清嗓子,打断张宜:“你别说了,我…早就知道了。”
“啊?”张宜愣在那儿,“那你…”
“没什么,我们也算…好和好散。”杜悦很想让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点儿笑意,结果弄巧成拙,她的喉咙居然哽咽起来。
结束通话,杜悦盘坐在沙发里,整个思绪都陷入真空状态,仿佛什么都想了,又仿佛什么都没想。
就这样茫然地坐到天黑,她僵硬的脖子转过去,睨了眼窗外空黑黢黢的天空,哑然失笑,她这样算不算坐以待毙。
可是,没有人会来拯救她。
她环顾公寓四周,在自己的细心打理下,这里的每件东西都薪新得像她初来时那样,无一不在提醒着她,她不过是这里的过客。
如果说,她曾经在这里有过温馨甜蜜的错觉的话,那么此刻,那些美妙的柔情都己经像风中的柳絮般被狼狈驱逐,荡然无存。
仍然留在这里,只会令她如坐针毡。
饿着肚子,她给悠世家园售楼处的那位接洽自己的小姐打了电话,告诉她,明天自己会去交定金,签合同。
周一上班,江浩然一进办公室就追着杜悦问看房情况,悠世家园就是他给杜悦介绍的。
“我已经签合同了。”杜悦波澜不惊地回答他。
江浩然大为吃惊:“想不到你下手这样快。”
杜悦看着他那副被震到了的模样,笑道:“兵贵神速嘛! ”
“也是也是。”江浩然很快又兴奋起来,趴在她桌上,喜滋滋地说,“实话跟你说吧,我外婆家就在安镇,以后,我去看外婆,顺便…还可以去你家玩玩。”他的脸又不可抑制地红了。
杜悦操作着电脑,对他那点自然反应已经见怪不怪:“行啊,等拿到房子再说吧。”
“三个月后就能拿了吧,你打算怎么装修? ”
“…没想好。”她不是没想好,而是兜里没钱。
她打开公司的福利网站,迅速翻到购房补贴的界面上,开始盘算具体的申请手续。
江浩然还想好好跟她谈谈装修经验——他家的那几套房子装修时,他可都是给了不少意见的,经验不可谓不丰富——林罗杰一个电话把他叫走了。
江浩然很遗憾,杜悦很轻松,她现在没心思操心装修的事。
临走,江浩然还不忘嘱咐杜悦:“中午吃饭等我啊,我给你好好说说。”
江浩然嘱咐了也是白嘱咐,他被老板叫去客户公司解决质量问题去了,直到下午三点才回来。
下午比较空闲,江浩然把脑袋凑上来的时候,杜悦正偷偷上网浏览租房 转头见是他,也没当回事,她在公司偶尔做做小动作,一般都不避着江浩然。
“回来啦!问题解决了? ”她问。
“嗯哪。”江浩然拖了张椅子在她斜侧坐下来,他有资料给杜悦填报,“你怎么刚买完房,又在看租房信息啊?现在的房子到期了? ”
“是啊。”杜悦匆匆关闭浏览页面,调出客户系统,准备往里面输入信息,一边敷衍江浩然。
江浩然一听便立刻道:“别找了,我们家现成有套房子空着,你搬过去住就得了。”
杜悦讶然,目光倏地从纸片上挪到江浩然的脸上,他的脸再度红了起来,大概也觉得自己刚才心直口快有点莽撞,讷讷地说:“反正你三个月后就拿房 了,这种临时租房一般价钱都不低的。”
杜悦现在有点琢磨出江浩然在她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脸红是什么意思了,心里最先感到的不是慌乱,而是感动。
这似乎是她生命中第一个对她抱有好感的男孩,既不心怀叵测,也不计较得失,他的单纯和阳光,让她倍感温暖。
只是,现在的她,先别说没有心情理会房子以外的事情,更何况她跟许晖之间的问题尚未解决,她没法对任何人的好感作出回应。
因此,她无视他的神色,淡然道:“即使拿了房,也还要装修完才能住得进去,没个一年半载的时间搞不定,房子肯定得租。”
又转头看看江浩然,扯了下嘴角笑道:“我们非亲非故的,我也不能随便占你便宜啊! ”
话一说完,忽然醒悟其中似有暧昧之意,只得硬着头皮保持笑容,把江浩然手上的几张资料拽过来,埋头往系统里输入数据。
江浩然是老实孩子,显然没往歪处想,挠了挠后脑勺:“那…我象征性地收你点租金,这样总可以了吧? ”
杜悦笑笑,认真打字,不咸不淡地道:“再说吧。”
说是说“再说”,杜悦压根就没想过要接受江浩然的好意。
她不敢招惹像他这样善良单纯的大男孩,真不知道如果他了解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会不会对她万分鄙夷。
晚饭后,杜悦无所事事地趴在晒台上吹风,秋季的晚风已经稍带着些寒凉,这个城市终于从夏的桎梏中解脱了出来。
许晖,就像这迟早会消失的夏暑一样,离她越来越远了。
细细算来,杜悦已经有整整九天没有看见他了。
他在干什么?大概是跟新女友相处得不亦乐乎了吧?
不,她不能算新女友。杜悦在心里纠正自己,新旧是相对的,如果称对方是“新”的话,那么自己无疑就是那个“旧”了。
她不喜欢这样的称呼,而且,她不禁自嘲,她对许晖来说,真的能算“女友”吗?
她在徐徐的微风中浮想联翩,很快又觉得自己的很多想法既酸且涩,很没意思。
既然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何须再徒增感伤或不恁?
至少,她应该庆幸自己从来没有昏过头,没有陷入太深,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这一天,迟早会来。
天色渐暗,她没想到江浩然会突然给自己打电话,他想约她出去玩。
在正常的情况下,人是很容易作出正确与否的判断的,但即便如此,也无法就此杜绝自己不犯错误,尤其是在感觉孤独的时刻,要不然,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追悔不迭的人和事。
很多事,其实不是不懂如何去避免,而是彼时彼景,她或者他,无法抵抗美丽的诱惑,哪怕事先就知道那是错误。
杜悦捏着话机的手微微沁出汗来,江浩然还在那一头紧张地等待她的回复。
她知道,只要自己拒绝,他或许不会有第二次对她示好的勇气——虽然工作的时候他信心十足,但在个人问题上,他一直难以退去男孩般稚嫩的羞涩。
“…好吧。”她说。
短短两个字,让江浩然欣喜若狂,也让杜悦茫然若失,她不知道自己是前进了一步,还是改投进了另一个你淖。
在掀开底牌前,没有哪个尘俗中人能猜透前行道路中的种种机缘。
杜悦和江浩然既没有去蹦迪,也没有去泡吧,他们去逛了W市最繁华的夜市。
混迹于闹市区的车水马龙中,杜悦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她再也不用去理会那种怎么努力都无法融入进去的压力。这里的种种,草根一样的亲切,于她而言,如鱼得水,惬意自然。
而身旁跟着的这个丰神隽秀的男孩,美好到令她心头陡然升起陌生的错觉。
表面的快乐跟内心的忧虑并存于这一刻的杜悦身上,她虽然笑靥如花,心里却难遏惶恐之意,仿佛这快乐是偷来的,即使享受着,也终难逃脱被取缔的厄运。
在一个卖假珠宝的摊位上,杜悦停下脚步,选了两条仿冒的水晶手链,在灯光的照耀上,手链的光泽丝毫不亚于正牌货,同样的效果,价格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杜悦在心里无耻地想,她就是喜欢这样的赝品。
手链的搭扣有点问题,她尝试了半天都没能扣好,江浩然自告奋勇地帮忙。
他的手难免与她的皮肤有所接触,那清浅的摩擦在两人心上同时引发涟漪,一圈一圈,难以平复。
接着往前走时,杜悦的手腕上便多了两道亮晶晶的东西,江浩然不时低下头去观赏,笑意在唇边一阵阵泛起。
杜悦觉得他有点犯傻,正想取笑他几句,忽见他神色一变,仿佛鼓起了天大的勇气作了个决定似的,紧接着,杜悦的手就被他紧紧握住了。
两个人同时站住了脚,杜悦心里一阵热,一阵冷,像得了??疾一样,她想甩脱他,可终究没有舍得。
“杜悦。”江浩然面红耳赤地望着她,虽然极度窘迫,目光却是至诚,“你是我遇见过的最善良、最美丽的女孩子,我…喜欢你。”
杜悦蓦地心生悲哀,或许真的是距离产生美,因为自己不了解,所以会给予她如此的评价。
“恨不相逢未嫁时”,她真不知道,命运安排她在此时遇见江浩然,究竟是善意还是讥讽。
理智渐渐恢复,她用力挣了一下,手从他的掌心里滑落出来,江浩然无所适从地盯着她,眼里交织着不知所措和一抹受伤之意,这是他第一次用心去追一个女孩,想不到开局即受挫。
杜悦轻呼了一口气,如果她能自私点儿该多好。
可惜,她无法心平气和地将过去偷偷掩藏。
但她也绝不愿意放弃一个可能争取到幸福的机会,她要把这个决定权交给
江浩然,让他作判决。
“我们去茶室坐会儿吧。”她指指马路尽头的一间店铺,印着“品茶”字样的灯箱发出灼灼的彩光。
江浩然同意了。
杜悦点了一壶祁门红茶,等茶上来的时刻,两人都有些紧张,尤其是江浩然目光闪闪烁烁,忐忑不安。
杜悦的心里也在打鼓,她没想好话要怎么说,但既然双方都坐在这儿了,今晚总得有个了结。
“杜悦,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江浩然搓着手,勇敢地先开口。
杜悦咬了咬唇:“我…不是处女,你会介意吗? ”
她本是想把和许晖的事告诉他的,可临到阵前,思绪不知怎么会转了个弯,竟以如此简单直白的方式延展了出来。
江浩然像被她的直白点了穴,整个人都怔住了,僵坐在椅子里无法动弹, 脸上更是红一阵白一阵,阴晴不定。
杜悦在心里轻叹一声,有点失落,但更多的是轻松,至少,她可以问心无 愧了。
她能理解江浩然的震惊和迟疑,尽管男女平等、思想解放的口号己经喊了多年,但在多数普通人的心目中,女孩是否圣洁,依旧是个十分重要的考量目标。
她忽然觉得自己一刻都无法在江浩然面前待下去,她让他知悉了她最隐秘的一面,如同一个美丽的泡沫,破碎之后只余下脏乎乎的白色黏液,让人不堪承受眩目背后的丑陋。
杜悦站起来,嘴上说了句什么,然后她人就朝茶室门口走去了,直到她彻底消失,江浩然才猛醒似的追了出去——
他知道他刚才的沉默伤了她的心。
他咬咬牙,那算什么呢?自己无权责备她的过去,因为那时候他们并未相
遇。不管她以前做过什么,他都一样喜欢她。
杜悦在渐凉的夜色里缓步前行,发热的头脑也慢慢冷却下来,她不无伤感
地想,自己的抉择是对的。
江浩然于她而言,太完美了,美得没有一点瑕疵,尤论是哪一方面,跟这 样完美的人文往,她会有压力,所以,从未开始,就是最好的结局。
身后传来踢踏的脚步声,有人由远跑近,她没回头,漠然地在自己的轨道上行走。
江浩然的身影却再次横亘在她面前,气喘吁吁,神情激动,他向她伸着手“我想过了,我关心的是你的将来,不是你的过去,杜悦! ”他用力咬着
牙“做我女朋友好吗?”
杜悦震愕而感动地望着他。
她想,她应该拒绝的,因为他刚才的犹豫让她深刻地感受到,他其实是在乎的。
可是,他的眼睛那样亮,如同数万颗星星汇聚于此,那样纯净,不含杂质,像一道美丽的纽带,悄然缠住杜悦。
还有他的微笑,璀璨得如烟花般烂漫,她的心里涌起一阵温暖,她想她大 概天生对这种致命的笑容缺乏抵抗力,一如从前的齐正磊。
于是,仿佛着魔了似的,她伸出手去,与他的手重新握在一起,而他脸上 的笑意更加灿烂。
她的要求不高,只是想要一份平静简单的生活,或许,他能给。
那么,不妨试试吧,她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解释。
第十八章 我找到想嫁的人了
黄洁霓觉得奇怪,许晖明明在办公室里,刚才为什么不接自己电话?
她没有点破他,多年的经验与教训让她明白,某些时候,应该对男人宽容 一点,耐心一点。
她敲了敲门,把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许晖拉回现实。
“Jenny。”他的眼睛终于看到她了,虽然笑容有些勉强。
黄洁霓摆出一个俏皮的表情,左右端详许晖:“你好像遇到麻烦了,有点 愁眉不展哦!”
“麻烦每天都有。” 许晖恢复了自然,适才的怔忡荡然无存,他特意把笔记本合上,笑望着她,这种郑重的态度让黄洁霓觉得舒服。
她在他对面的皮椅里坐下,笑睨着他:“今天晚上Anthony做东,请我们鲍翅馆尝鲜,他说想让我们去比较一下和新加坡的有什么不同呢!他打过电话给你了吧?晚上咱们一起去?”
运作部的Anthony是最近调来中国工厂的新成员,他初来乍到,孤家寡人一个,又对什么都好奇,所以隔三差五地请客,既是打发时间,也可以和比他先到的同仁们联络感情,一举两得。
因为黄洁霓的关系,许晖也应邀去去参加过一次,这是Anthony第二次向他发出邀请,按着洁霓的预想,许晖没理由拒绝。
但是,他的脸上去显出为难的神色:“今天晚上不行,我…已经约人了。”
洁霓心头一跳,随即笑着起身:“这样啊,那没事啦!反正Anthony的宴会时常有啦!”
笑得如此慷慨大方,可惜她心里却像打了褶子似的凹凹凸凸起来,她很想知道许晖今晚上约的人是谁,看他刚才恍惚不定的神情,第六感告诉她,一定是个女人。
会是谁,他的小情人?
黄洁霓早就听闻过许晖包养过一个小情人,还一起在圈子里露过面,不过后来不了了之了。
许晖是个公私分得很清的男人,他对自己的私人空间抱有很强的隔离意识,除非他自己愿意透露,否则无论谁旁敲侧击,他都是笑而不答的态度。
对他的这点“瑕疵”,黄洁霓承认自己是介意的,但同时也无可奈何,她知道,如果对一个超过三十五岁的男人还报以少女时代那种天真的期待的话,那么她真的只能考虑一辈子独身了。
所以,她的宗旨是,一切等“他”落了网再说,到时候,她总有各种办法笼络住他。
可惜,要想搞定许晖,真不是一般的困难,时至今日,他都没有过任何明确的表示,甚至连吻都没有过,他们唯一的身体接触,不外乎她走路不稳时他及时援手扶她一把,或在一些社交场合,她挽住他的臂弯。
当她从纷乱的思绪中摆脱出来是,发现许晖正在向她请教一个财务方面的问题,他根本没有要向她解释今晚行踪的意思,这让黄洁霓大失所望。
但她很快振作起来,毕竟,她对许晖还是有好感的,和他接触越久,这种好感就越深,无论是他得体的举止,还是有条不紊的思路,都让她觉得舒适、对路。
所以,她不想这么快就放弃,而在许晖之前,她随手放弃的优秀人选已经太多太多了,年少轻狂的那些经历教会了她一点,要珍惜眼前人。
许晖晚上的“佳人有约”,让黄洁霓不安,而更感到不安的,却是许晖自己,因为这个“佳人”是杜悦。
他可以避开她已经有半个月了。这半个月里,他忍住不去看她,不去关注她在做些什么,更不去猜想她的心理。
如果时间是橡皮,那么,他认为半个月的时间足够抹去一个人在另一个人心中的印迹了。
可惜,他错了。
他管得了自己的行为,却管不了自己的思维。意识总是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拐到杜悦身上。
没错,从他刻意疏远杜悦的那天开始,“分手”这个字眼就时不时冒进他的脑海。
他们只是短暂结伴的旅友,是时候该各走各的路了。但要他亲口去跟杜悦说:“咱们分开吧。”他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他缺乏主动结束的勇气。
因此,他把这个权利或者说麻烦不动声色地留给了杜悦。
而今天,她终于行动了。
“晚上有时间吗?回来吃晚饭吧,我有点事跟你说。”
这时杜悦在电话里对她说的话,一字不差,许晖已经能背出来了。
从她的语气里,他听不出任何按时,她平静温和的口气一如从前,许晖琢磨了很久后,不得不自嘲,她从自己这里把波澜不惊的本事给学得炉火纯青了。
许晖按正常的下班时间回到寓所,冲了个澡,又换了身衣服,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这次晚餐如此看重,只是没来由地紧张,甚至隐隐有种预感,今天一定会发生些什么。
他是期待杜悦的分手宣言,还是期待她向自己重新示好?他心情纷乱,唯一比较确切的感知是,他渴望再次看见她。
这种渴求在他下楼之际变得愈加强烈,他不得不在杜悦的公寓外稍稍立定,给自己一点缓冲的时间,这才按响了她的门铃。
他没有用钥匙。
这似乎是第一次,他忽然意识到需要给对方一些空间上的尊重,也是第一次,他发现杜悦之前从来没有对他提起过此方面的抗议。
尊重,通常也意味着疏远的开始,而他,是那个首先拉开彼此距离的人。
来不及多想,门已经被杜悦拉开,她的腰间还系着细花围裙,脸上多少有点讶然,但随即就被镇定和一丝压抑的客气覆盖住了。
“你来啦。”她的笑容分量很足,可是许晖宁愿欣赏她从前那种不在意的微笑,人淡如菊。
他笑着引步跨入,云淡风轻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还有一个汤,马上就好了。”杜悦请他在沙发上稍坐,自己则小步跑回了厨房,她不确定他什么时候会来,所以一直把汤煲在锅里。
许晖等她的身影一消失就站起来,在寓所四处闲走几步,试图寻找到任何具有暗示性的蛛丝马迹。
餐桌上摆了五六样菜肴,都是他平时爱吃的,可见这顿晚餐,她是用了心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