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蓉惊讶地叫唤:“爸爸,你怎么只有一条腿了?还有一条腿呢?”
知春踉踉跄跄冲过去,想弥补,想掩饰,但心知已于事无补。
荣钧奇怪地静默着,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蓉蓉看看身后颤抖的母亲,又看看床上呆呆的父亲,不明白发生什么事,她还在等荣钧的回答。
“另一条腿?”荣钧的声音却镇定得让人心酸,“……我把它藏起来了。”
当房间里只剩下荣钧和知春时,他问知春:“我哪条腿没了?”
知春张开发黏的双唇,语声干涩:“左腿。”
荣钧沉默,脸上看不到过度的沮丧,知春在他身畔坐下,摸索到他的手,虔诚地握着,她想安慰丈夫,可找不到合适的语言,语言总是苍白的。
许久,荣钧才又问:“那右腿呢?”
知春忙说:“右腿没事,好好的。”荣钧把目光转向知春,她一直可怜兮兮望着自己。
“至少我还活着。”他说。

  08-冷暖
知春到公司找袁松,他正坐在办公室打电话,两腿高翘到桌面上,不过知春一走进去,他立马就把腿给收下去了。
电话那头大概是个重要人物,袁松笑容满面,中气十足,一句句承诺如同广场上的鸽子,飞得到处都是。他用表情代替语言欢迎知春,但热情显然还维系在电话上,知春只能坐着等。袁松是法人兼总经理,荣钧的办公室在他隔壁,挂的是技术总监的牌子。
知春很少到荣钧的公司来,不过这间办公楼当初还是她帮忙找的,用了一点她所在公司的关系,以低廉的价格签下了这个写字间。袁松待她一直很客气,但也明白知春暗底下嫌他滑头,不太看得上他。几个年轻人在磨砂玻璃外假装忙碌得晃来晃去,却个个心不在焉。这里一共有三名工程师,还有一个负责后勤的女孩,平时都归荣钧管。
袁松终于结束了通话,先把那女孩叫来,让给知春上杯茶水。“哎呀,荣钧不在,忙得我整个一焦头烂额啊!好多事只有他懂,我根本不知情。”
知春开门见山说:“我想问你借点儿钱,荣钧现在每天的医药费都好几千,我应付不过来了。”
袁松去医院看过荣钧,还给过知春五万块,他说算公司出的慰问金,知春当时心乱,没有多琢磨。现在她说借,但其实她和袁松都明白,这个钱,最后能不能还,什么时候还都是不确定的。
袁松问:“要多少?”
“你账上有多少闲钱,暂时都借我吧。”
袁松收起笑容,眉头蹙到一起:“荣钧没告诉你公司亏损得厉害么?”知春心知这次来要钱必不容易,但她不打算退缩,生硬地回答:“没有,他只告诉我最近半年接了不少单子,他忙都忙不过来。”
袁松长吁短叹:“哎呀,接单子是一回事,收回款是另一回事,很多客户一到打钱就拖拖拉拉,咱们也没法老是去催,闹翻了脸将来更没活路不是?还有做验收的时候,那些鬼精的家伙总能给你挑点儿毛病出来,非要你给打个折扣,我前期投入和回收的项目款打平是经常的事,搞不好还得往里面再贴点儿,我这总经理不好当啊!”袁松一边说,一边观察知春的反应,末了还反将知春一军:“你和荣钧不至于一点存款都没有吧?”
知春只能按捺住不悦,给他细数这两年钱款的用项,女儿出生后,他们换了间比现在稍大一些的房子,今年年初荣钧又说服知春拿出一笔不小的数目来为公司增资扩建,家庭小金库里已所剩无多。
袁松忙说:“增资的事我也拿钱出来了,当时以为可以签到一家大公司的长期外包,谁知道白忙活一场,让人黑箱操作给搞去了。知春啊,荣钧出这事儿我很难过,也很想帮他,但真的是有心无力,公司目前经营困难,上回我给你那五万块,还是从我自己腰包里掏的,我想着大家兄弟一场,不能没点儿表示。”知春沉不住气了:“你是不打算借了?”
袁松一脸苦恼:“我真拿不出来啊,知春!”他站起身,掏出钥匙在身后的文件柜里一通找,翻出几本帐本。
“你看看,公司的帐全在这儿,是赢是亏一目了然,我不可能骗你的嘛!”
知春看不懂那些密密麻麻的账目,而且财务、销售都是袁松一手掌管,荣钧从来不过问,账本他想怎么编都行。
知春看得又头昏又气恼,猛然站起来,摔下账本就走。“哎,你等等!”袁松慌忙拦住她,诚恳地表示,“要不这样,我找朋友借借看,但你们期望也别太高……”
知春已经甩开他愤而离去。
知春去找荣韵商量。
荣韵说:“荣钧一向不擅理财,袁松又是个人精,他俩当时要合作我就反对,但荣钧不听!”知春苦恼:“我对他们的账目一窍不通,也不敢拿这事去烦荣钧。”“嗯,这事不能让荣钧知道。咱们也没那么多精力和袁松去扯,还是先救荣钧要紧。”荣韵沉吟了一下,“我手头有十万块是可以自由使用的,再要多拿就得跟你姐夫商量了。”
她当场就带知春去银行支取了十万元,知春表示感激。
荣韵却还是忧虑:“这点钱远远不够,往后手术和术后恢复都需要不少钱,我看还是得抓紧找肇事方处理索赔的事情。”
知春忙说:“需要我做什么,姐你尽管告诉我。”
“你先管着荣钧吧,他现在离不开你,索赔还是由我盯着,但事情比较复杂。”虽然事故由肇事司机负全责,但那是辆黑车,没有挂靠单位,所经营的运输业务均是由中间人转手给他的,只有口头协议没有纸面合同,他当时又是拉着空车在跑,中间人和服务单位都矢口否认跟他有过业务来往。
“那打官司呢?”
“这个事一是找证据麻烦,二来一旦打起官司时间可能会拖很久,荣钧根本等不起。如果我们只盯住司机,也拿不到几个钱。他们是夫妻两个人轮流开,听说家里养了一群孩子,经济状况很差。”
知春没经历过事儿,茫茫然听着,心里觉得寒凉,却又找不到主意。荣韵安慰她说:“你先别多想,我们走一步看一步,总会有办法的。”
知春佩服荣韵的沉着,她现在成了自己最主要的依靠,但她们的交谈内容仅止于荣钧,绝不深入。知春有时难免会在言辞中流露出依赖,荣韵却极少回应,她处事周到,却不热情。
知春想,也许荣韵在这个家里见过了太多破碎的场面,早已处变不惊。她温和礼貌,骨子里却有种让人无法亲近的冷漠。她关心家里的每一位成员,力图对他们一视同仁,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如此,而这么做于她而言,似乎仅仅是出于责任,无关情感。
但她确实帮了知春太多,知春对她实在没什么好挑剔的。每天都有催款单送到知春手里,钱像水一样流出去,知春焦虑地盘算着,不得不四处找钱。求的最多的还是自己的母亲。
知春已经向姚天若开过两次口,第三次开口时,姚天若依然没有拒绝,她到房间里去开锁取存折,知春心怀愧疚在门外等着,她再三向母亲承诺会还,尽管期限连她自己都说不上来。
柜子的锁打不开,姚天若叫谢定安进去帮忙,知春不想在父母身边虎视眈眈盯着,好像一只贪婪的豹子,她搓着手在门外等。
把养老的本都翻出来了,姚天若心里是有些怨气的,她忍不住向老伴嘀咕:“这荣家怎么这么倒霉,先是当娘的跳了楼,现在儿子又给轧断腿,早知道这样,知春当初还不如就跟着杨宇去北京算了。”
谢定安劝:“你少说两句吧,谁想这样呢!”
知春在门外却全听见了,瞬间脸色煞白。
姚天若取了存折出来,正赶上知春抓起沙发上的包准备离开,她惊诧:“你上哪儿去?”
知春头也不回:“妈,您的钱您收好,我不要了。”
姚天若愣住:“你什么意思?”我这就回去卖房子!“知春说着,拉开门冲了出去。
谢定安提醒瞠目结舌的姚天若:“一定是你刚才说的话给她听见了。”
姚天若又急又怕,忙把手上的细软扔给老伴,着急忙慌追出去。知春已经下了楼,她顾不上气喘,蹬蹬蹬也跑下楼,终于在楼下的林荫道上看见了知春。
母女俩一番纠缠,知春到底还是让姚天若给逮住了。
“你发什么疯?卖了房子你住哪儿呀?快跟我回去!”
知春在母亲怀里愤怒地挣扎,哭着声讨:“妈,你的心是什么做的?怎么能那么狠?你怎么说得出那种话来?”姚天若也心虚,只能像哄孩子一样安抚她:“好了好了,我乱说话,怪我!回家吧,乖!”
知春被勾起的情绪却像洪水泛滥一样不可收拾,她一直在假装坚强,而姚天若随口几句抱怨就让她崩溃了。
“你知道荣钧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到底知不知道?”她涕泪交流,不顾形象地朝母亲吼,“是我把他害成这样的!是我!如果不是我非要让他陪我去吃饭,他不会出事!妈!是你女儿害了他!”
知春的身体因为痛苦而痉挛,愧悔与痛苦交织在她脸上,姚天若吓坏了抱住女儿不断拍她后背:“我知道我知道,是我不好,都是妈不好,乖,妈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
知春闭着眼睛在母亲肩头哭得昏天黑地,她觉得好累,可心里清楚这只是开始,往后的路还很长。
“我不会离开他的,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他。”她喃喃说着,像在对母亲宣誓,更像在对自己承诺。

09-人很难逃得过自己的命运
姚天若向知春建议说:“荣钧这一住院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天天守在医院里,蓉蓉肯定是顾不上了,孩子放在我们这儿没问题,但你爸每天坐公交车接送孩子太费时间了,所以我们想把她转到小区隔壁的金宝贝幼儿园来,你爸已经去打听过了,这家幼儿园口碑不错的。即使将来荣钧出院回家,也要靠你服侍,再加个蓉蓉你恐怕应付不过来。反正你想孩子了,随时可以回来看她。等你们的生活重新稳定了我们再把孩子给送回去,你看怎么样?”
知春明白母亲是真心为自己考虑,她眼下的现实情况确实也容不得有别的选择,只能同意。她又向公司申请为期两个月的长假,心里却已经作好辞职的准备,毕竟公司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先例。但上司很看重她,且知春在公司服务也已超过五年,又是罹患如此不幸,经过上层反复讨论,特批给她两个月假,保留职位和基本薪水。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荣钧成功完成了左腿的手术,身体其他部分也在慢慢好转。知春每天一早就像上班似的准时赶到医院陪伴荣钧,好多医护人员都认识她了,知道她是个贤惠的好太太。
荣韵负责处理的肇事赔款依然不顺利,主要问题还是找不到可以承担责任的单位,肇事司机又拿不出多少钱来。
知春随荣韵去过一趟司机的家,他们租住在三江郊区一个鱼龙混杂的私房住宅区,一间上下两层的楼房被劈成四块,分租给四个家庭,每家占一个房间,没有卫生设施和厨房,租户们在门前空地上洗衣服、择菜,厨房就架在门口的油布篷下,一做饭整条街都能闻到油烟味。司机夫妇一再向知春道歉,女人还流下了眼泪。那辆黑市上买来的二手车早已被没收,他们向亲朋东拼西凑来了五万块钱,由女人交到知春手里,至于以后的赔款,即使知春决定打官司,他们也很难再筹得到钱来对付。
他们说话时,司机的三个孩子在房间里跑进跑出,大的十一二岁,小的也就五六岁的样子,他们眨巴着眼睛看父母在客人面前道歉、流泪,心知家里来了灾难,他们紧挨在墙根处,一言不发,眼睛里的无辜和害怕让知春不是滋味。
回程路上,荣韵和知春谁也没再提打官司的事,她们并不是被感动了,或是完全被恻隐之心淹没,只是忽然失去了讨论对策的动力。知春不擅长处理类似的重大问题,结婚前有父母帮着拿主意,结婚后一切靠荣钧,现在她迫不得已被逼到台前,但幸好还有荣韵在。都说磨难让人成长,而知春却觉得能有个人可以依靠才是值得欣慰的一件事。
荣钧渐渐接受了断腿的事实。
有时,他靠在床边,会低下头,长久打量自己的腿部,眼神中充满思索,仿佛在考虑今后的打算。知春却很怕看见他这样,他越是坚强,她就越内疚。
“看上去奇怪吗,长短腿?”荣钧问她。
知春勉强笑笑,故作轻松:“将来会装义肢的嘛,到时候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就是没法跑步,不过我也不喜欢跑步,咱们可以慢慢散步。”
“嗯,平地上走路应该没什么问题,哦,下台阶你可得扶我一把……算了,我还是买根拐棍拄一拄好了。”
知春的笑容终于绷不住:“荣钧,你恨我吗?”
“为什么这么问?”
知春鼻子发酸:“是我非要搞什么庆祝,如果我不……”
荣钧打断她:“但走错地方的人是我。”“可如果我根本不起这个念头,你也……”
“那说不定我会在去荆江的高速路上送命呢?”
知春哑然:“……你非要这么咒自己?”
荣钧看着她,眼神坦然:“人没法逃得过自己的命运。我还活着,已经算幸运了。”
知春不知道他这算是豁达还是悲观,她忍不住落泪,抽抽鼻子说:“你放心,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荣钧轻轻笑了笑:“你有了个女儿已经觉得很烦了,不需要再添一个儿子。知春,我是你丈夫,总有一天,我会站起来的。”知春含泪点点头。
然而,右腿的恢复情况却让人担忧,脚背处的淤青不仅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消失,反而有发黑的迹象,这让荣钧焦躁。
王主任来看了好几次,每次的结论都不一样,知春着急,天天追着他问,得到的回复是,还要再全面检查一次。
检查过后一星期,王主任才把知春叫去办公室,他不苟言笑的神情让知春紧张。
“有个不好的消息。”
知春心一沉。
“关于荣钧的右腿,检查下来情况不是很好,脚踝及以下部分正在恶化,所以,”他推了推镜架,“我们研究下来认为,需要再作一次截肢手术,不过只是截脚踝及以下部分……”
知春胸口像被猛力推了一把,她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失声叫起来:“为什么?你们不是说右腿可以保住的吗?明明只是撞伤而已,为什么还要截?”“之前的估计有点乐观了。”
知春稳稳心神,迅速压住愤怒,事已至此,得罪医生显然是不明智的。
“是骨头的问题吗?骨头合不上?”她猜测着,并飞速从知识库里搜索可以驳倒王主任的论点,她在医院陪荣钧的这一个多月,从医生们嘴里了解到不少医护知识,没人对保住荣钧的右腿提出过疑虑。
王主任摇头:“不是骨头的问题,是他脚踝到脚板处的皮肉出现大面积细胞坏死现象,情况还在进一步恶化,如果不及时截肢,极有可能连累到整条右腿。”
知春半张着嘴,愣了一会儿,言辞恳切地说:“王主任,能再想想别的办法吗?这条腿对他很重要,如果再截,我,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
王主任露出抱歉的神色:“如果能保住我们肯定会保,这也是我和其他几位医生一再讨论后作的决定,是从整体上考虑……”
“不!不!我不接受这样的决定!”知春终于按捺不住,再次爆发,“你们太草率了!一会儿说没问题,一会儿又要截他的腿,那是他唯一的腿了啊!不长在你们身上你们不心疼是不是?”
“小谢,你别激动!来,坐下,坐一会儿。”
王主任给知春倒了杯水,语气缓和而诚恳:“我知道这个结果你们很难接受,我完全能够理解。作为我来讲,当然希望病人能最大限度减少损失和痛苦,但事情往往很难如意。”
知春大口喝水。
“做这个决定我们也是慎之又慎,为此连着讨论了两天,最后结论不变,必须要截,这是舍卒保帅,没办法的事。”
王主任的话一句句钻进知春心里,她忽然感到无边的凄苦,还有害怕,她本以为自己已经落到噩梦的最底部,谁知道还能继续向下,那个弧度的最低点究竟在哪儿?
“是不是,这次手术之后,他就不会再受折磨了?”知春这么问的时候,其实已经是向命运作出了妥协,可她能怎么办呢?她站在白茫茫的荒原上,陪伴她的是脑子里同样的白茫茫。
“可以这么说吧。”王主任宽慰她,“除了右脚,他身体其他部分的恢复情况还是不错的。”王主任送知春出办公室,体贴地叮嘱:“你好好和荣钧说,注意别刺激他。”
荣钧没有像知春那样激动到口不择言,他先问:“必须这么做?”“王主任说,这是最稳妥的办法。”知春苦着脸,如实相告。
荣钧半天没说话,知春担心地看着他,陪他沉默,却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等了十多分钟,荣钧终于开口了,语气坚定,不容置疑:“我不想截,我想留着它。”
仿佛这样有用,仿佛右脚的去留全由他的决心来裁夺。
知春愣着,再次感到充当说客的艰难和倦累,还有委屈,她明白一条完整的右腿对荣钧而言意味着什么,这些日子,保住右腿几乎成为他支撑下去的信念。她当然也希望荣钧能保住这只脚,可现在偏偏却得站在反对他的那一面。
她要怎么解释才能说服他?知春摸索到床柜上的茶杯,举起杯子大喝了一口,茶都凉了,一丝寒意从嗓子眼里往下坠去,浇灭掉身体里的无名火。
“好吧。”她痛快地说,“那我们就留着它!”
下一次治疗方案讨论会知春和荣韵都去参加了。
王主任把荣钧的右腿情况复述了一遍,然后开始宣布手术计划,就在这时,知春举手打断他。“主任,荣钧他不想截。”她的神情有点耀武扬威,像在报复谁。
王主任错愕地瞪着她,像在观察一个疯子。
医师们面面相觑,但每个人把言论压在舌头底下,等王主任发落,会议室里安静得令人窒息。王主任阴沉着脸,不再寄希望于知春这个不可理喻的女人,他把目光转投向荣韵:“小荣,这是没办法的事,希望你们家属能理解。”
荣韵感受着所有目光投过来时形成的重力,她下意识地挺起腰背,以便自己能承受这沉甸甸的分量,她不负众望地表示:“我会再劝劝他。”
一到走廊上,知春就对荣韵说:“姐,你劝也没用,我早劝过他了,荣钧他不会听的,他脾气有多固执你是知道的。”
荣韵面无表情:“我没打算劝他,我刚才那么说只是给王主任一个台阶下。”
知春一怔:“那,我们怎么办?”
荣韵扫了眼她茫然的表情,眼里卷过一丝厌烦,但还是将自己的想法如实以告。
“我认识一位在医疗行业做事的朋友,我会把荣钧的病情发给他,让他帮忙找其他医院的医生看看,到底截肢有没有必要,还是另外有解决办法。”
知春霎时狂喜:“太好了!姐!还是你有办法!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荣韵神色依然平静:“你先别忙着高兴,万一反馈意见和王主任他们一致,这只脚也只能截了,你有时间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劝荣钧吧。”

10-岑医生
知春站在窗前,乌云像灰色的墨,在天边聚集,要下雨了。
“几点了?”荣钧在床上问。
“两点过一刻。”知春一直留意着时间,她在等荣韵来。
前一天,荣韵兴冲冲赶到医院,把知春叫出病房,在走廊上宣布了一个好消息。
“手外科的人说不是非截不可,可以通过植皮手术治疗。”
知春又欢喜又混乱:“植皮?可靠吗?真不用截?”
“我朋友认识手外科医院一位姓黄的副院长,是通过这位黄院长咨询的。咱们三江最厉害的两把刀都在手外科,黄院长给介绍的就是其中一把,姓岑。”
知春眼里燃烧出灼灼的希望,同时又担忧:“他仔细看过荣钧的病历了?”
“我把能拿到的病情资料都发过去了,对方既然这么讲,应该是有一定把握的吧。对了,他约咱们明天下午去面谈。”握的吧。对了,他约咱们明天下午去面谈。““下午几点?”知春都有点等不及了。
“岑医生三点有空,我两点过来接你,咱俩一块儿过去。”荣韵打量知春的神色,又叮嘱了一句,“你先别忙告诉荣钧,万一有变,他空欢喜一场,恐怕更受不了。”
知春答应是答应了,但荣钧不比刚入院那会儿时只一味昏睡,诸事都瞒得过去了,现在的他神经敏锐,洞察细微,他听到荣韵和知春在病房外碎碎细语,也清楚所谈内容一定关系到自己,他向知春稍稍施压,便得到了所有信息。知春等得有点焦躁,取出手机来说:“姐怎么还不来?我给她打个电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