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春淡淡一笑:“荣钧比我想象的有毅力,这些都是靠他自己,哦,还有姜岚的帮忙。”
荣韵点点头,沉吟了一下,低声说:“也许我不该问,但你和岑医生……”
知春镇定地回答:“早就断了。”
“我知道你会的。”荣韵拉起知春的手,放在手掌里摩娑着,还想说点什么,又觉得没必要了。“姐,有个事我想问你。”知春含着温柔的笑。
“嗯,你说。”
“你和姜岚,好多年前就认识了吧?”
42-往事荣韵到底是经过大事的人,神色不改,连笑容都没走样。
“为什么这么说?”
“不止你认识姜岚,荣钧也认识她。”知春的目光犀利起来,“荣钧不反对我给他换看护,但见过姜岚后他就一口咬死不要看护了,原因很简单,他认出了姜岚——我真傻,总是这么后知后觉。”
知春其实不笨,已经想明白姜岚给自己讲过的那些往事都和荣家有关,她口中那位关心她爱护她的哥哥就是荣钧,但姜岚从没提起过荣韵,否则知春早就该想到了。面对知春摆出的一条条证据,荣韵没有反驳,顿了一会儿问:“你真想知道?”
知春笑声刺耳:“为什么不?作为他的妻子,我总该有知情权吧?”
“好吧,我把我还记得的事都告诉你。”荣韵叹了口气,“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算起来,我也有好多年没见过那丫头了,如果不是她眉心那颗痣,我恐怕很难认得出她。”荣韵渐渐陷入回忆。
“我记得是92年吧,那年我大学刚毕业,荣钧还在读初中,爸妈作了个重大决定:开一家服装公司。主要是妈妈的主意,那之前他俩都在国企混,但改制的声音越来越响,搞得人心惶惶,妈妈说与其等着被人处理,干脆采取主动。”
说到这里,荣韵瞟了知春一眼:“其实妈妈以前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她有魄力,有想法,无论对家人还是对朋友都无可挑剔,但女人终归是女人……”
荣韵再次叹了口气。
“大概是因为下海早,公司办了两年就很红火,一下子赚到好多钱,我妈野心勃勃作了不小的规划,想把公司办成三江最大的民营企业。她还打算送我出国读书,但我很犹豫,那时我已经认识你们姐夫了,只想早点结婚,哪里还有心思念书……哦,扯远了,说回来……94年年底,有天下午我突然接到妈妈的电话,让我务必回家吃晚饭,说家里来客人了。”
知春已有预感。
“你猜到了吧?没错,就是姜岚她们母女来了。那会儿她不叫姜岚,叫姜维萱,我们都管她叫小萱萱。来的时候她十岁都不到吧?”
“刚好九岁。”
荣韵点点头:“总之还很小,人也长得小小的,很害羞也很沉默。”“妈妈为什么会接她们过来?”
“哦,范阿姨和妈妈以前是邻居,她比妈妈小好多岁呢,小时候常来找妈妈玩,两人很要好,范阿姨不是本地人,跟父母来的三江,几年后又回老家兰城了,两人也断了通信。妈妈谈生意谈到了兰城,不知怎么就跟她又碰上了,知道她处境不好,刚没了丈夫,家里父母也都不在了,我妈一热心,就把她们给拉三江来了。”
后面的事,知春多多少少都知道了。
“可是妈妈后来跟姜岚的母亲翻脸了?”“是啊!发生了一点…… 意想不到的事。”荣韵蓦然低头,隔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头两年她们母女还挺安生的,妈妈给范阿姨在公司安排了一个财会的位子,她还特别疼爱萱萱,有时会开开荣钧和萱萱的玩笑。”
说到这里,荣韵敏感地刹住车,看一眼知春,微笑说:“大人都喜欢拿孩子开那样的玩笑,不过他俩都还小,根本什么都不懂呢!”
知春却不这么认为,但她没说什么。
“可以说,妈妈待范阿姨不薄,但人心难测,范阿姨却……和我爸好上了。”
知春的心一阵猛跳,其实这不难猜,但还是忍不住问:“你怎么能肯定?”
荣韵朝她笑笑:“如果你见过范阿姨本人就不会这么问了。”
“……她很漂亮?”荣韵点头:“看上去也特别柔弱,这样的女人,大概每个男人都会情不自禁喜欢上吧。”
就像姜岚。
“为什么荣钧站在父亲那一边?”
“因为他觉得范阿姨和爸爸都是无辜的,是妈妈太敏感了。他那时候才十七岁,懂什么呀!而且心又软,范阿姨一流眼泪他就什么都信了。”
知春心说,不是因为他心软,他那样的立场是为了姜岚。
“为了这件事,妈妈整个人都变了,她暴跳如雷,跟爸爸闹,又把范阿姨赶出公司,把一桩本来挺隐蔽的事搞得满城风雨,爸爸本来或许为了面子还能忍她一忍,这样一来反而无所谓了,他坚持要跟妈妈离婚,但妈妈不同意。”
“姜岚的母亲呢,她什么态度?”“她当然是否认了。但你知道妈妈的脾气,一旦认定了的事就不可能回头。”荣韵显得有点无奈,“妈妈疯狂报复范阿姨,几乎让她在三江没有立足之地,范阿姨弱不禁风,像个玻璃人一样,哪里经得起妈妈那样折腾,后来就得了很严重的精神分裂症。现在想想,范阿姨也不是什么坏人,只是一时糊涂,唉。
“再之后,范阿姨母女被送走了,爸妈之间也产生了严重裂痕,哪里还有心思管公司,业务开始走下坡路。祸不单行,爸爸突然又病了,本来以为就是普通的胃溃疡,谁能想到他竟一病不起,就这么走了呢!我也是从那时候起,把很多事都看淡了。”
“那荣钧呢?他怎么样?”
“他一向和爸爸亲,这件事上也始终站在爸爸那边,爸爸一走,他就恨上妈妈了。这就是为什么他跟妈妈长年不和。”
“也有可能是为了姜岚。”知春一针见血,“如果妈妈能理性一点处理这个事,姜岚后来也不至于流落到高中一毕业就出来打工……毕竟这件事不是她的错。”
“也许吧。荣钧心地好,总希望人人都能过上好日子。”
“他们成年后有没有见过面?”这才是知春最关心的。“没有。”荣韵很肯定,“姜岚不是一直住在她叔叔那儿吗?”“但她很早就出来打工了。”知春提出质疑,“不然怎么解释她的突然出现,她回来是为了荣钧,这根本不用怀疑。”
“看见她在这里我也很吃惊,我考虑过找她谈谈,但是,一来估计谈不出什么结果,我跟她一直都很生疏,二来,”荣韵一脸歉然,“我也没时间了。知春,我明天去社保局办完事就直接坐飞机回成都,这件事只能你自己处理了。”
知春苦笑,她的内心正在经历一场巨变。
荣韵又向知春坦言:“荣钧知道我认出了萱萱,他怕你多心,让我别告诉你。”你。““姐,谢谢你还是告诉了我。”
“我觉得和你说说也没什么,反正都是过去那么久的事了,其实早该告诉你的,免得你瞎猜。况且,不管我告不告诉你,你早晚都会知道。”荣韵口气像个哲人,“事情一旦发生就不可能隐瞒得了,知春,我信命。”
知春心里忽然哆嗦了一下,好像荣韵是在说自己。
荣韵望着知春,语重心长:“荣钧出事以来,你各方面都处理得很好,有点小差错在所难免,但都过去了。姜岚这个事,我知道对你不可能不产生影响,我虽然不插手,有几句话还是想跟你说说。”知春沉默地听着。
“不论姜岚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你都不用太担心,荣钧对你是有感情的,他不是瞎凑合的人,如果不喜欢你,绝不可能跟你结婚。”
可人是会变的,更何况姜岚是荣钧的初恋。
“荣钧瞒着你,本质上并没有恶意,他告诉我,他一开始就不想用姜岚,是你把她留下来的。如果你找荣钧闹,只会让他更加不安,对解决问题也没什么好处。我的想法呢,你干脆什么都别说,就装不知道,找个理由把姜岚打发走拉倒。荣钧他不会有意见的。当然,具体要怎么处理,决定权在你。不管你想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荣韵话说得好听,知春却感到无比沉重的压力,这压力部分来自荣韵的信任,部分来自那个她俩都心知肚明的秘密——荣韵手上有知春的把柄,所以才敢放手不管。
“姐,我不知道……”知春心乱如麻。
荣韵拍拍她的肩:“不必急着拿主意,先静下心来想一想。如果你有什么想法愿意和我说说的,随时给我打电话。”知春一夜没睡着,反复说服自己要冷静,荣韵的话没错,唯有冷静才能找出解决问题的方向。而她辗转了半宿,竟然没能找到一条充分理由,可以让自己站在道德高地上谴责荣钧。
荣钧所隐瞒的,或许只是一段他不愿提及的过去,而她自己的所作所为,要比荣钧卑劣数倍。既然她决心放下过去,和荣钧继续把日子往下过,那么拿姜岚做文章向他挑事显然是不明智的。
于是,知春从纯理性的角度得出结论:接受荣韵的意见,对她告诉自己的一切不闻不问,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至于辞退姜岚,她想来想去也没找到合适的借口,如果立刻打发她走,用意太明显,等于告诉荣钧她什么都知道了。
也许,再等等吧。
“知春,昨晚你和大姐聊什么了,散步散了那么长时间?”聊你呗,不然还能聊什么。“知春不露声色地笑笑。
“都说我什么了?”
“大姐说,看到你现在这样,她觉得很欣慰。”
看得出来,荣钧心里是忐忑的,但他尽力克制着,而知春不起波澜的态度让他重又安下心来,再者,他相信大姐荣韵,她向来不是多事之人。
他朝妻子笑笑,放弃打听,转身投入繁忙的事业中去了。
知春下班到家,姜岚正在收阳台里的衣服,荣韵用过的床单挂在金属杆上随风起舞,知春看着她一把将它扯下来。姜岚抱着一堆衣物转身,无意中瞥到知春阴郁难测的目光,她愣了一下,很快咧嘴笑,甜甜地喊一声:“知春姐,你回来啦!”
知春回过神来,点点头,有点生硬地问:“要帮忙吗?”
“不用——你饿不饿?我今天炖了鸡汤,在新开的菜场买的,据说是放养的太湖鸡。”姜岚一边唠叨一边走进自己的房间。
知春情不自禁跟过去,看着姜岚把满怀的布片堆到床上,然后一件件捡起来叠好。
“荣先生今天有个饭局,可能要晚点才回得来。”姜岚干着活,笑微微地与知春搭讪。
“我知道,他给我打过电话了。”知春手扶门框,“以后你不用特地赶回来煮晚饭,如果有饭局,你陪荣钧一块儿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我一个人的晚饭,怎么都能解决。”
“那怎么行!荣先生会生气的,他说我现在的主要职责是照顾好你。”
看着姜岚那明显讨好自己的表情,知春心里没来由地泛起酸意,越来越浓,几乎淹没了理智。她忍了又忍,才没让刺耳的话从自己嘴里冲出来。
把衣物整理好以后,姜岚又麻溜地置备晚饭,她在这个家里穿来穿去,显得如此得心应手。以往,知春习惯了姜岚的存在,习惯了让姜岚成为一个缓冲带,隔在自己和荣钧之间,哪怕姜岚在家里的地位一度有超过自己的危险,但出于对荣钧的信任,知春都容忍了。
姜岚于她而言,是个不伦不类的管家,但必须承认,有姜岚在,她省心了不少,尤其姜岚对荣钧的帮助,知春自认没法比得过。她对姜岚,既有警觉,但更多的是依赖。
但自从知道姜岚的真实身份后,这种感觉便荡然无存。姜岚成了一种赤裸裸的威胁,她就按在知春身边,让她时不时神经紧张,心脑紊乱。
现在知春明白,她所谓的不计较,实际操作起来有多难。
43-重逢(上)荣钧和姜岚在书房。
荣钧正变得越来越忙,他希望姜岚能从他手里把客户接洽的工作接过去一部分,但姜岚对自己没信心。
“我嘴笨,客户如果问这问那,我肯定会结巴的。”
荣钧甩给她厚厚一叠资料:“你把这上面的内容都弄明白了,没有客户能难倒你。”
姜岚还是胆怯:“可我都看不懂。”
“看不懂你可以学啊!不是有我在吗?再说,你只需要给客户介绍个大概,如果他们想深入了解,你带他们来找我,这样我至少能节省一半时间。”
知春悄悄来到书房门口,鬼魅一样盯着里面。
荣钧坐在桌前,低头翻阅资料,姜岚站他身边,目光盯住电脑屏,结结巴巴背一份演示稿。
“所以,用不了十年,对净化治理的……”
“五年。”“哦,所,所以,用不了五年,政府对净化治理的要求会变得非常严格……”
知春看着眼前的两人,脑海里闪现的却是十九年前的情形。
那时她十一岁,他十六岁,他们也是像现在这样相依在一起做功课吧?
她有不懂的题目会问他,他则不厌其烦给她讲解,直到她全部搞明白为止。之后,他们会相视一笑,继续各自的作业。
那场景如此和谐、完美、温馨,虽然完全出自知春的想象。
知春的心冷不丁被刺了一下,她忽然发现,在他俩之间,没有地方可以安置自己。
她没有打扰全神贯注的那两位,转过身,像来时那样悄悄离开。知春开始生活在想象的世界里,这想象却是对她最现实的折磨。
只要同时面对姜岚和荣钧,她的心便片刻不得安宁,它在汹涌的海上起起伏伏,连她自己都难以控制。
荣钧和姜岚之间即使是最平常的对话,在知春听来也是意味深长,充满寓意的。她记在心里,反复琢磨,不惜损耗自己。
终于,知春觉得累了。
干脆放弃吧。她退出,把荣钧还给姜岚。
可是一想到离开荣钧,她又心如刀绞,她怎么能,怎么能就这样随随便便把七年的婚姻抛之如敝履?
再说,她又怎么能不战而降,让姜岚正式走进这个家,成为这里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她不甘心!
知春妒火中烧,同时又惊讶地发现,原来自己还是那么在意荣钧,而她曾以为自己对荣钧的感情早已淡不可察。
仅仅这样过了一星期,知春就觉得自己快发疯了。
又一个平常的傍晚,荣钧照例在外面应酬,晚饭只有姜岚和知春两人吃。
姜岚给知春讲着公司里发生的事情,有些小兴奋,她终于能独立接待客户了。知春心不在焉地听,她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些事情上。
姜岚洗过碗,从厨房出来,发现知春已经沏好茶,坐在沙发上等着自己。
“小姜,晚上不忙吧?”
“不忙。”
“那就陪我坐会儿,咱们随便聊聊。”
姜岚毫无戒心地坐下来。
“昨天大姐打电话回来,她还提到了你。”知春微笑着说,目光却如利刃。
姜岚没立刻反应过来,但荣韵的名字似乎让她不自在,她极快地笑了笑:“她提我干什么?”知春没回答她,却反问:“你以前认识大姐吧?我是说荣韵。”
姜岚口吻波澜不惊:“我怎么会认得她呢?”
“可是她走以后,你似乎特别高兴。”
姜岚的笑容淡了些:“知春姐,我不懂你这话什么意思。”
她语气并不惊慌,有种软中带硬的腔调,脸上那层稚气也不见了,知春觉得这才是她本来的模样,初见姜岚时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知春用力抓着沙发扶手,想克制自己,但是没用,女人天生都是跟着情绪走的,主意随时会改变,哪怕理智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小姜,说心里话,我很佩服你,你做得很好,我是指你伪装成看护,插到我和荣钧之间。”姜岚的腰一下子挺得笔直,而脸色却瞬间苍白。
知春满意地打量着她:“我们别再演戏了,好不好?其实你蛮大胆的,换了我,即使有这心也没这个胆跑去干涉人家的私生活。不过想想你以前的经历,也就没什么好吃惊的,你是干得出这种事来的人。”
姜岚脸上浮起认命的神色:“荣韵都告诉你了?”
知春注意到她对荣韵直呼其名。
“在荣家,我只尊重一个人,就是荣钧。”姜岚简直有读心术。
“因为他为了你,不惜和自己的母亲为敌?”
姜岚垂眸不语。
“那荣钧的父亲呢?他为了你们也牺牲很多。”姜岚的神色一下子阴冷下来:“牺牲?不,他才是罪魁祸首,如果他不缠着我妈妈,妈妈后来也不会那么惨。”
“你的意思是,你母亲并不爱他?”
“她为什么要爱那个男人?”姜岚表情狠戾,“我妈一直爱着我爸爸,哪怕他死了!她一直在拒绝,可荣诚不放过她!还有他那个妒忌心强到死的老婆,不分青红皂白把所有怨气都撒在我妈身上,直到把她逼疯为止!”
姜岚猛然收声,知春注意到她嗓子里含了一丝哽咽,但随即控制住了。
知春等她冷静下来,才说:“我不关心他们之间的事,我关心的是——你和荣钧后来怎么样了,你们成年后肯定见过面吧?”这是缠绕了知春很久的疑问,也是她唯一想不通的地方,这个问题得不到解答,她就不能放下荣钧的过去,她努力过,但没成功。
“没有。”姜岚回答得并不坚决。
“那你为什么回来?”
“我得知他出了事,而我又刚好考到了看护……”
“这么巧?可你们之间毕竟隔了近二十年啊!二十年后,你重新出现在荣钧面前,就因为他在你十一二岁时对你很好?坦白说,我对自己十来岁时候的事都记不清楚了。”
“我和你的经历不一样。”姜岚很镇定,“对我好的人,我会记一辈子。”
知春笑笑:“哪怕这个人是你仇人的儿子?”姜岚沉默。
知春很容易就看出她在撒谎,起身说:“那我只能去问荣钧了。”
姜岚一惊:“不!你别跟他谈这事!”
“为什么?”
“他一直怕你知道。”
知春重新坐回去:“那么,你们后来确实又见过面了?”
姜岚挣扎了几秒,终于点了点头。
“对。我们……的确又碰过面,在我二十二岁那年……距离我们分开刚好十年。”姜岚走进包房,沙发里坐着位年轻男子,眉宇清朗,有几分面善。
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上一回他是和几个年轻男女一起来的,小薇姐告诉姜岚,这位客人连着两次来找她,可惜她都不在——前个礼拜,姜岚一直在疗养院陪伴突然患病的妈妈。
“这男人对你很上心,你得多留点神啊!”
姜岚笑吟吟地走过去,傍着客人坐下:“对不起吴先生,让你久等了。”她入这行仅仅半年,但因天资聪颖,再加上小薇姐调教有方,颇受客人欢迎。而这位吴先生却让她有些疑惑,不论她怎么撒娇卖嗲,他只是冷静地看自己表演,眼里毫无迷乱气息,就在她气馁之时,他忽然提议带她出去。
在酒店客房昏暗的灯光下,姜岚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征服这位客人,而他冷静依旧,像旁观者一样默默注视自己。
姜岚觉得沮丧,小薇姐有时会数落她不够柔软。
“女人是水做的,你有时候却硬梆梆的,像根刺。”
她决定再努力一把,出其不意坐到吴先生身上,手蛇一般在他全身游动。
她的大胆终于收效,客人神情越来越不自在。手渐渐向下,探入敏感地带,即将握住他时,忽然被挡住。两人互相瞪视着对方,吴先生的眸中全是尴尬。
“你对所有男人都这样?”
他的问题让姜岚羞恼,又有些茫然:“你要我怎么回答才满意?”
“说实话。”
她神情桀骜起来:“不一定,主要看客人口味,我以为你喜欢这样。”
姜岚从未碰到过这样的客人,他让她挫败,而且紧张,她决定撤退了,但他不让。
“你还认得我吗?”客人语气平静,似乎没带多少期望。她摇头,几乎是不耐烦的。
他却望着她的眼睛,慢慢地说:“可我一直记得你——姜维萱。”
姜岚惊骇得什么都忘了,身子筛糠似的抖了一下,眼里揉入凶狠:“你是谁?”
他似乎有片刻的犹豫,但很快就回答了她:“荣钧。”
他等待般盯住她。
姜岚先是怔怔的,没过多久,血色从她脸上褪尽,她断然起身想要逃开,被荣钧及时抓住。
他从裤兜里掏出厚厚的皮夹搁在桌上。“今晚你的时间我全买下了。”他把姜岚按回床上,“坐吧,我们谈谈——你改名了?”
姜岚撇着脸不理他。
荣钧笑笑:“我还是喜欢叫你萱萱。”
姜岚的心抽动了一下,多遥远的称呼。
“你喜欢这样的生活么?我是说,时不时跟男人上床,然后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