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楠忽然朝他笑道:“也许,我不想那么快工作呢!”
听她这么一说,梁钟鸣倒来了兴趣,“哦?那你想做什么?”
伊楠把目光投向视野广阔的远处,脸上露出些许怅然,“以前在学校的时候老想着早点儿出来赚钱,等真的工作了,又开始怀念读书的时光了,人真是矛盾的动物!”
“你想读书?”
伊楠从自己的思绪里跳出来,回头望着他笑,“是不是很不切实际?”
梁钟鸣学着她的样子,将瓶盖子在手掌里翻来覆去地摆弄,“怎么会?有想法总是好的。”他当真考虑起来,“如果你是说真的,我可以送你去英国,你想学什么都可以。”
伊楠望着他,心里的感动不言而喻,忍不住把脑袋轻轻搁在他的臂弯里。梁钟鸣身子一震,却没推开她,隔了片刻,右手迟疑地抬起,最终还是悄然落在她的发际。
“如果去英国,还能不能看见你?”伊楠喃喃地低语。
“当然不能,你得专心读书。”
“那我还是不去了。”她回答得很决然。
“傻丫头,别任性!”他的口气无奈而宠溺。
伊楠仰起脸来,眼光在他脸上凝视,带着希冀问:“你不想看见我吗?”
望着她晶亮的眼眸,梁钟鸣无端地感觉有些渴。他掉开目光,举起水瓶,猛喝了一口,才缓声回答:“不…但你得有自己的生活。”
“可是,我希望我的生活里有你。”即使明知不对,伊楠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
人总是这样,得到了一点儿,就会希冀更多。
两个人都开始沉默。
他的脸始终朝着虚无缥缈的天际,伊楠只能看到一个坚毅漠然的侧面。她终于惶惑起来,双手轻轻抓住他的臂膀,好似溺水的人要揪着一段虚幻中的浮木。良久,她低声说:“你放心,我不会打扰到你的。”
她说得那样卑微,无可奈何,却又是如此心甘情愿,梁钟鸣的心开始隐隐作痛。她所有的困扰都源于他。
再次回过头来,他眼里的一切感情色彩都已抹净,恢复了昔日的沉稳。在她面前,他不能乱,否则只会一团糟。
“伊楠,总有一天,我们…得分开。”他有些艰难地说。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正面地指明两人的出路,尽管心里早有准备,伊楠还是忍不住难过,“那你为什么现在对我这么好?”
“我只是…想陪你走一段。”他轻声回答,尽量将语气放缓。
伊楠的眼眶有些湿润,可是却没什么可以跟他辩驳的,没人逼她,反而是自己一直在强求着他!
她把脸重新埋进他的臂弯里,静静地伏着。她想,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
可惜,这毕竟只是个奢侈的梦想。
夜深了,伊楠却躺在酒店的床上难以入睡。他们的行程计划了三天,弥足珍贵的三天,而今晚一过去,便只剩两天了。
来之前,伊楠以为自己会非常快乐,却没料到这快乐里竟有赶不走的遗憾和惆怅。每一分,每一秒,心里都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着她,跟他在一起的时间又少了一些。
她重复计算着,悲哀渐渐替代了残存的欢乐,侵袭了整个身心。
房间里回旋着电视节目的聒噪,那热闹的爆笑声只能越发衬托出她的孤寂。她意兴阑珊地仰面躺倒,直愣愣地盯住天花板,许久,终于意识模糊…
正迷糊间,急促的敲门声传来,伊楠一下子从浅睡眠里惊醒,来不及穿鞋,赤着脚跑到门边,就听到梁钟鸣在外面轻声唤她的名字。
伊楠赶忙拉开门,看到穿戴齐整的他虽然脸上还保持着笑容,却掩盖不了那一丝焦灼。
“你睡了吧?真不好意思,把你叫醒了。”
伊楠忙让他进门,瞌睡虫也一扫而光,“没事,怎么了?”
梁钟鸣站在门边没有往里走的意思,歉然道:“公司方面突然出了点儿意外,我…得立刻赶回去。”
伊楠的心头卷过一阵强烈的失落,可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勉强笑了一下,“没关系,你忙你的。”
她越是显得乖顺,梁钟鸣就越觉得愧疚,“你打算什么时候走?我帮你安排机票。”
“哦,不必了。这里环境很好,我难得来,还想多玩几天。”伊楠故作轻松地道,“你别管我了,忙正事要紧,我自己会回去。”
梁钟鸣有些踌躇。毕竟她是一个人在这么偏远的地方,如果出了事情,他不会原谅自己,“你还是跟我一起走吧?我顺路送你去机场,你直接回C市。”
“真的不用了,我会安排好的,你赶紧走吧。”伊楠轻轻地将他往门外推,“别耽误了航班。”
梁钟鸣被她赶到了走廊上,有些无奈。虽然不放心,但他确实没有时间再纠缠,只得道:“那你记得每天要给我打电话,让我知道你在哪里。”
“知道了,你真啰唆,快去吧!”伊楠挤出最后一丝笑容来,看着梁钟鸣无奈而又不舍地转身,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她关上门,这才把脸拉下来,慢慢地走到床边,一头扎了下去。
42.陪你走一段(二)(VIP)
到了重症监护室的门口,梁钟鸣一眼就看到了早已守候在那里的冯奕。他脚步加快,踉跄着跑了过去。
素白的被子下面躺着苍老而瘦削的父亲,他双目紧闭,一脸悲苦之色,与往常无异。梁钟鸣紧蹙眉头,心里异样地哀恸。
“见过肖医生了?”冯奕在一旁轻轻问道。
梁钟鸣点点头,冯奕遂不言语了,想必肖医生把该说的都说了,那些残酷的话他无须再转述一遍。
在父亲的床前静静伫立了片刻,梁钟鸣才问:“许董跟志远呢?什么时候会来?”
冯奕犹豫着,吞吞吐吐地说:“昨晚上一得到消息我就通知老郑了…”
梁钟鸣见他迟迟不往下说,锐利的眸子扫向他。冯奕干咳两声,才又继续道:“老郑的意思是,许董没说要来,至于二公子…”
梁钟鸣一听说母亲不来,双拳立刻握紧,沉声喝问道:“志远呢?”
“…许董…不让他来…说怕刺激他…”尽管说得低而轻,冯奕的语气里也难掩愤慨。
梁钟鸣浑身颤抖起来,咬着牙低声道:“她就这么恨他?他都快死了,她就…”他痛苦得说不下去了。
床上的病人稍稍有些响动,冯奕一惊,及时制止了梁钟鸣的话,又按铃唤来了护士。病人的病情并没有什么进展,只是呼吸出现轻微的波动。
冯奕领着梁钟鸣来到医院外的草坪上,这里其实是个疗养院,环境很好。两人在露天长凳上坐下,各自燃起一根烟,就像多年前遇到困境时那样,默默地抽着,以平复心绪。
许久,梁钟鸣才恢复了平静,闷声道:“你想办法,把志远接出来。”
冯奕很为难,“这恐怕…你知道许董对他看得很严的。”
梁钟鸣斩钉截铁地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一定要让志远回来!”他垂下头,神情重又陷入了阴霾,“他毕竟是爸爸的亲生儿子,难道连死都不能见上一面?”
冯奕脸色凝重,思虑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咬着牙回答:“好!”
梁钟鸣抬头望着前方,眼里渐渐地堆积起仇恨。坐在他身旁的冯奕没有漏过他神色变幻的一丝一毫,心中不禁欣喜,因为他知道梁钟鸣终于被激怒了。
一整天,父亲的状况都不稳定,时而清醒,时而糊涂。醒着的时候,他会吃力地拽住梁钟鸣的手问志远的下落。
梁钟鸣心里难过,只能反复安慰他,告诉他志远很快就会过来。
老人的眼睛偶尔带着期待飘向门口,梁钟鸣读出了另一种含义——父亲还在等她来,等那个不近情理、狠心的女人。
他的心一阵阵抽痛,可是他无法告诉父亲,让他别等了,因为她永远也不会来了。
月明星稀的晚上,伊楠独自蜷在床上出神。她在家里待了足足两个星期了。
梁钟鸣离开后,她没在那个小镇多加逗留就直接回了家。奶奶一见到她就心疼地直嚷:“哎呀,小楠,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伊楠的眼泪差点儿就要掉下来了,张开手臂紧紧抱住奶奶,在她肩头呜咽着喊了声“奶奶”。
她像一只飞倦了的小鸟,如此渴望亲人的怀抱。
伊楠没敢把辞职的事告诉爷爷奶奶,只推说专门请了假回来看他们的。“失业”对他们这样年纪的人来说是很严重的事,意味着丢了饭碗,她不想让他们再为自己的事操心。
奶奶做了一桌子好吃的,一家三口又团圆在那张老旧的饭桌前,这样的情景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爷爷的身体却是大不如从前,走几步路都透着吃力。伊楠很担心他,几次三番地盘问吃药和就医的情况,又劝他少操心农活。爷爷听了不以为然,笑着道:“人老了,就更应该多动动,否则全身都会不得劲儿。你呀,就别老盯着我了,倒是你奶奶,前阵子老嚷着肚子痛,让她去检查又不肯。我跟她说别老吃隔夜的饭菜,她就是不听。”
奶奶在旁边听了,不免要跟爷爷争上几句,“都老头子了,还爱嚼舌根。”又对紧张的伊楠道,“我好得很,你别听他胡说,你还是劝他把烟戒了吧。”
“哈哈,戒烟?那我活着还有什么乐子啊?我可不干!”
伊楠听着两个老人唇枪舍剑、你来我往,脸上却都笑嘻嘻的,没有一丝烟火味儿,不免想到那句“少年夫妻老来伴”,郁郁寡欢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温暖的笑意。
那天晚上,伊楠记起梁钟鸣走之前的嘱咐,思前想后,还是拨了他的电话,想告诉他自己到家了。
电话响了很久却没有人听,她有些失望,然而也没有再打。
乡间的生活虽然平淡,却如涓涓细流般过得也快。这里有太多熟悉的印记,让她觉得安心,一颗躁动的心逐渐平复,不再那么计较得失了。也许正因为有了一定的距离才能够看得清楚吧!
梁钟鸣给她来过一次电话,在她回家后的第三天。
虽然他语气柔和,伊楠仍能感觉出来他心情很差,声音听上去极为嘶哑,仿佛几天没睡好觉了。也没有多余的话,他只是问了问她的状况,听说她已经在家里,遂放下心来。他没有告诉伊楠匆匆离去的原因,她也没问。她再爱他,也深知自己不该涉入他的生活。她跟他,就像水面上两个独立而成的波纹,泛起的一圈圈涟漪最终碰撞上了,但中心的两个点却永远也不会交融。
他说过,他只是陪她走一段。他对待她的每一步都是温婉渐进又隐忍克制的,可越是如此,她就越觉得他好,于是对他的那份感情就越难割舍,仿佛绕进了一个死局。
她对着夜空怅然叹了口气,看了看桌上的手机,拾起来,犹豫着,心里有某种渴望,想听听他的声音,号拨了一半,还是按捺住了。他也许在应酬,也许在家里,一定有这样那样的不方便。
伊楠想了想,转而给他发了条短信,寥寥数语,无非是几句平常的问候。只有她自己清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她心里直接飞出来的一样。
43. 陪你走一段(三)(VIP)
同一片星空下,梁钟鸣在园子里抽完一支烟,正准备回屋,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他掏出来,按了几下按钮,然后读到了那条短信。
他长久地对着那行字出神,没有多少表情,但眼神渐趋温柔。
他进了屋,只见偌大的客厅里,景玲仍坐在沙发上生闷气。
梁钟鸣暗叹一口气,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想了想,仍心平气和地道:“明天你先回去,我还得再待两天,把这里的杂物理一理。”
景玲忍耐着听他说完,倏然间转身面对着他,换了一副激愤的表情,“我知道你跟你父亲感情好,从前你背着你母亲来看他,我说什么没有?可现在是什么时候?!你犯得着在这种小事上跟她较劲吗?惹恼了她,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梁钟鸣半低着头,脸色越来越青,有怒意在胸腔里涌动。景玲见他始终不吭声,不觉蹲下身来,双手轻轻抚过他越发憔悴、瘦削的脸庞,心里微微感到疼,于是软声劝道:“钟鸣,听话,跟我回去吧?老太太养育了你这么多年,必定不会薄待你,她的脾气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父亲走了,她心里也不好受,可她能向谁发泄呢?如今她一连催促了三次让你赶紧回去,你偏偏僵着不走,这不正好给了她一个发作的理由?!她本就对你…”她突然卡住了,不再往下说,抚在丈夫脸颊上的手垂了下来,轻轻叹了一口气,“钟鸣,她一个女人走到今天不容易,你要体谅她。”
梁钟鸣缓缓地抬起头,周身的怒意已经悄然散去,可那眼神分明是寒的。他没有看向妻子,也没有再说什么,因为说什么都是多余,没人会懂。
最终,他只是有些倦怠地对妻子道:“不早了,你先去睡吧。”
景玲感到一丝寒意。她不明白一向温厚的丈夫怎么会突然变得这样固执?她好话都已说尽,他却仍然无动于衷,这还是那个与她相濡以沫了十年的丈夫吗?为什么他们在一起越久,她反而觉得越摸不透他?
十六岁那年,她随做生意的父母迁入内地,在深圳初识梁钟鸣。那时,他还是一个大学在读的学生,话不多,却俊朗儒雅,谦和有礼,比她两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哥哥要沉稳许多,深得父亲赏识,也在她的心头撩起涟漪。每次去许家,她的目光都会不自觉地在人群里搜索那个白杨树般风度翩然的身影,却常常失望而归。
后来,她出国留学,那个影子也渐渐模糊起来,读书时有太多新鲜的东西足以转移她的注意力。
二十二岁,她学成归来,回到家中,惊喜地发现梁钟鸣正与父亲在客厅里侃侃而谈。她也终于明白他在自己心上从未真正走远。
他们从相恋到结合可谓一帆风顺。光阴如梭,一转眼已是十年。
这些年来,她周旋在婆婆与丈夫之间,竭力充当着调解制衡的角色。许欣宜待自己有如亲生女儿,所以景玲深信,即使她脾气古怪,也不能不看在自己父母的面上好好安置梁钟鸣。然而,她没有料到,最先沉不住气的竟是自己的丈夫。如果他因为父亲的死破罐子破摔,那么,她这些年的努力究竟意义何在?
站起身来,她紧紧地盯着神色漠然的梁钟鸣,“你好好想想吧。”也不再多劝,道理其实他都明白。
走在楼梯上,她半道又扭头看了一眼沙发里的梁钟鸣,只见他呆呆地坐着,默然无语,神色寂寥。她忽然心生恻然,他并不是那种冲动不明事理的人,相反,大多数时候他都能很好地克制自己的情绪。或许,他需要的不过是一场发泄而已。
她提步轻轻地迈上台阶,明天,他一定会跟自己回去,她相信。
梁钟鸣久久地坐在沙发里,望着四周熟悉的一切。他五岁离开孤儿院后即来到这里,童年和少年的时光几乎都是在这栋房子里度过的。
很久以前,这里也曾有过欢笑和热闹。父母虽非亲生,却都待他不错,尤其是养父,终日笑呵呵的,和气宽厚。他没有许欣宜那么忙,所以梁钟鸣的记忆里总是他陪伴自己的时候多。父亲带他出海捕过鱼,带他去野外打过猎…他们到过很多地方,他最让他记忆犹新的,是他们曾经像一对牛仔那样,在草原上肆无忌惮地纵马狂奔,那是梁钟鸣回忆中最美好的日子。
后来,弟弟出生了,他没有感到嫉妒,反而替养父母高兴,因为他们总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有了这个弟弟,家里就美满了。
然而,事情真是这样吗?他眉心蓦地一跳,想起那个破碎的清晨,他从梦中惊醒,惊诧地跑到父母的房间门口,只见门大敞着,地上七零八落地散着很多杂物,很多都已经摔得稀烂,父亲跪坐在地板上,垂着头一声不吭,养母和弟弟不见了。
父亲很颓丧地告诉他,自己做了不可原谅的错事。
隔了几日,有人来接他去新居,他忐忑不安地看看父亲,父亲摆摆手,劝他走。
“爸,你跟我一起去吧?”他惶恐起来,预感到有大的变故。
父亲的样子沮丧极了,“不了,你母亲…不会原谅我的。”
即使后来搬去了新居,他也以为只是暂时的,又怎会料到父母这一分开,竟是整整二十年?
他常常去看父亲。父亲一个人孤独地生活在这栋房子里,像丢了魂一样,见了他,总是先开口问母亲的情况。他觉得很难过,因为父亲对母亲的关爱是那样显而易见的,可是母亲根本不屑再见到父亲。十四岁的他想不明白,有什么事情是不可原谅的呢?
母亲对他去见父亲的行为一开始并没说什么。直到有一天,他忍不住替父亲说情,却被母亲赫然止住,勒令他以后再也不许去见父亲,否则就不是她的儿子。
在震怒的母亲面前,他退缩了。在这个家里,母亲永远是神,她创造了一切,而父亲和其他人,都不过是点缀而已,年少的他很清楚这一点。
可他还是会去看父亲,背着人,偷偷地去看。父亲给予他的,是在母亲那里再难得到的慈爱。
父亲也想念弟弟。然而只有逢年过节,他才能见得着那个孩子——母亲虽然蛮横强硬,却好面子,大节大礼上不肯在人前输掉半分,至于人后的闲言碎语,她一概不理。
父亲只能从他这里得到关于弟弟的只言片语。每当看着父亲眼里流露出来的渴望和惆怅,他都会倍感难过。
他也曾听人私下议论过父母要离婚。后来,母亲出于种种考虑没有同意,他们这样的婚姻延续了二十年,以父亲的离去而告终。
梁钟鸣的拳头渐渐握紧。父亲是抑郁成疾而亡故的,可是直到临终,母亲都没有来过,她是铁了心要让父亲怀着寒意离开了!一个人的心怎能坚硬至此?!
他记得父亲创业那阵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他很清楚父亲话语里的含义,虽然他不看好父亲——父亲永远也比不上母亲的才能,没有她的睿智,更没有她的狠辣。
后来,他果然输了,惨败而归!
他怀着最后一丝希冀去求母亲拉父亲一把。当时,母亲正在喝茶,神态悠闲,“哦?他还开公司了?当初开业的时候怎么不说来找我商量商量啊?现在快倒闭了,倒想起我来了,呵呵,他当我是什么?”
他看着母亲有条不紊地说话,饮茶,微笑,眼神凛冽,一颗心坠入冰冷的深渊。
他再一次清楚地意识到,一个人只要被她憎恶了,就再也别想得到怜悯或者宽恕,求她的结果,只会让自己的尊严遭到更惨烈的践踏!
自那以后,父亲越来越孤僻。他离群索居,终日在这岛上的屋子里混沌度日,房子渐渐老旧、凌乱。每次来,梁钟鸣都会花时间把这里仔仔细细地整理一遍。虽然他早已成家立业,可这里才是他一切温情的发源地。
也许,很多事人们都已经忘了,那些播洒在这间屋子各个角落里的欢笑和快乐,的确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可是他,永远都会记得。
44.寒夜中的暖意(VIP)
凌晨两点多,伊楠从梦中痛醒,只觉得肚子里刀绞似的刮来刮去,额上更是冷汗涔涔。她艰难地下床,哆哆嗦嗦地从药箱里翻出来一板诺氟沙星,就着冷水咽下去一颗,又浑身颤抖着回床上去重新躺平。以往闹肚子,她都是这么自救的。
疼痛的间隙,她开始搜寻导致自己这么倒霉的罪魁祸首。答案很快被锁定了。
这天晚上,她下班早,不巧在门口撞上了孟绍宇。他则似乎一直在守株待兔,见了她,遂热情地拉她去隔壁吃所谓的泰国美食,据说是他们公司有同事从泰国买回来的材料,并细心煮好了分发的。
伊楠觉得定是某个与他交情甚笃的漂亮美眉温柔相赠,心里多少有点儿别扭,于是左右推托。然而,她再执拗,也拗不过孟绍宇的牛皮糖劲儿,最后只得不情不愿地去了。
伊楠不能接受那些太奇怪的味道,自然是没吃饱,回来又自己搞了点儿面凑合了。上床前她就觉得胃里隐隐约约地不舒服,以为睡一觉就会没事了,结果终究没能糊弄过去。
二十分钟后,症状仍然没有丝毫缓解的倾向。伊楠先前还想忍着,以为会好,然而渐渐地也感觉到了不妙,不仅整个腹腔像被一群舞枪弄棒的小人盘踞住了,连胃里也开始不消停地翻腾起来,且来势凶猛,锐不可当。她来回跑了几趟卫生间,上吐下泻,没过多久,就像蜕了层皮一样。
她不禁怀疑,即使自己能撑到天亮,是否也会只剩一副骷髅了?
她忍着痛,草草换好衣服,又拎上了自己的手袋,这才不客气地去捶1604的门。
孟绍宇睡得比较沉。伊楠已经开始拿脚踢门了,他才慢慢吞吞地过来把门打开,头发乱蓬蓬的,睡眼惺忪,状似处于半梦半醒之间。看到半弓着腰、龇牙咧嘴挡在自家门口的伊楠,他顿时吓了一跳,瞌睡虫全跑了。
“你怎么了?遇到鬼了?”他边说边上前想搀她进屋。
伊楠虚弱地往一旁闪了闪,低声催促道:“快送我上医院,我肚子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