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兆槐低头笑笑,神色平静。
曾敏看着这样的他,忽然醒悟过来,关于那件事,他是什么都不会告诉自己的——他公私分得一向很清。
她再次耸肩,“对不起,我好像问题太多了,呵呵。”
宗兆槐当着她的面扫了眼腕表,九点半了,他惦记着去接郗萦。
曾敏的盘子里还堆了不少食物,但她已经吃不下了,见宗兆槐心思游离,清楚他无意继续,便主动提议结束。
宗兆槐松了口气,礼节性地问她,“你怎么来的?”
“开车。”
“怎么回去?”
“当然开回去了。”
宗兆槐瞧着对面那张红扑扑的脸,“你喝了不少酒,就算有把握开回去,路上万一遇到交警也麻烦。”
曾敏没坚持,问:“你上哪儿?如果方便就捎我一程。”
如果今晚没和郗萦约好,宗兆槐自然不会拒绝,但他不愿让郗萦久等,更不想让她跟郗萦有任何接触机会——她说她研究了自己一年多,显然也研究过郗萦。
“我给你叫辆车怎么样?”
曾敏满怀期待的神色中流露出一丝失落,但她掩饰得很好。
“也行,那就谢谢你了!”
宗兆槐本可以把曾敏托付给服务台,请他们代为叫辆出租车即可,但考虑到这女人对未来的谈判至关重要,他还是决定亲自陪曾敏到路边打车,反正这地方是闹市,出租车多的是。
走下饭店台阶时,曾敏脚一软,不免趔趄,宗兆槐及时扶住她,台阶有七八级,他挽着曾敏慢慢往下走。
“我今天丑丢大了。”曾敏再次道歉。
宗兆槐笑着调侃她,“没想到你这么不能喝。”
“坦白告诉你,平时出来应酬我从不喝酒,今天是例外。”
宗兆槐没问她为什么破例,他能感觉出曾敏对自己有好感。在目前这种微妙的情形下,这绝对算不上坏事,但倘若处理不当,也可能演变出糟糕的结果。
曾敏大概在等他问点什么,但宗兆槐只是小心护着她走下台阶,一到平地上,他挽着她的手明显松了劲,不过没有立刻放开。
“我很少见到像你这么沉得住气的男人。”曾敏扭头对他说。
她处理过许多麻烦,有一回,被她约谈的男人气恼头上,居然抄起架子上一个仿宋瓷器朝她砸过来——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谎,她停下脚步,撩开刘海,给宗兆槐看额角,那里的确有个淡棕色的伤疤。
曾敏眼巴巴望着宗兆槐,仿佛在等他安慰,或别的什么,目光中流露出某种渴望。
宗兆槐本该推开她,但她眼中那股孤独的气息莫名触动了他,他心有不忍,觉得这女人也不容易。
可他实在不知道这时候该说点什么,于是鬼使神差伸出手,往那伤口上轻轻摸了摸。
短暂而轻柔的碰触,如蜻蜓点水,一晃而过,但足以抚慰人心。
曾敏在他手指触及自己肌肤的那一刻闭上眼睛,在微微的陶醉中,脸上流露出一丝浑然不觉的迷惘,这表情令她一下年轻了十几岁。
那时他们已经站在马路边上,橘红色的路灯从头顶明晃晃照下来,把他们站立的区域变成了一个微型舞台。
曾敏靠在他身上,也许是真醉了,也许是故意,宗兆槐尽量忽略这一点,伸长脖子看向路尽头,希望很快能有辆空车经过。
曾敏忽然轻轻笑起来。
“刚才跟你说的那些话,有关退休后过好日子…其实都是鬼扯,呵呵!”她自嘲地解释,“单身是很自由,可也很寂寞呀,尤其到了晚上......有时候实在受不了,就去酒吧泡上一整夜,也会跟陌生男人回去,不是因为那方面饥渴,就是想…晚上能有个人陪,睡不着时就会觉得,夜真长啊!”
宗兆槐被她这么靠着,听她说着这些也许清醒过来会懊悔万分的话,有点不知所措。他没多少应付女人的经验,即便能感觉到来自女人的好感,顶多局限于耍耍嘴皮子。他没想到事态进展会如此之快。
他犹豫着,到底该不该推开她——平心而论,他不反感曾敏,也正因如此,才更不想给她虚妄的期待。然而推开她同样可能伤到她自尊。
这样想着,他略含烦恼地转过头,看向路的另一边——郗萦正站在离他们十来米远的街角处,默不作声盯着他们。
一路上,两人基本沉默,太尴尬了。宗兆槐希望有机会解释,但郗萦不问,他主动提起来,有点不打自招的心虚感。
终于到家。
郗萦问:“喝茶吗?”口气镇定而平淡。
以往他俩若是晚上碰面,总是先洗澡,再缠绵,之后才顾及别的。
“好。”宗兆槐不敢有任何反对意见,他断定郗萦心里有火,他只想顺着她。
郗萦在厨房煮热水,宗兆槐便去冲淋,内心始终忐忑,这一关简直比宇拓给他设的难题还不容易过。
水开了,水壶盖子发出噗噗的声响,沸腾的水溢出来,差点把炉火浇灭,郗萦这才惊觉,手忙脚乱关火,拎起水壶往放了茶叶的壶里冲水。
宗兆槐很快从浴室出来,身上披着浴袍,边用大毛巾擦头发,边四下张望。
空气中飘来冻顶乌龙的幽香,郗萦已经把茶壶和茶杯都端至客厅。她则坐在沙发里,不像平时那样翘着脚或是歪着腿,她坐得端端正正,这姿势让宗兆槐更加不安。
他在郗萦身边坐下,手里叠弄着毛巾,轻声问:“你不去洗澡?”
郗萦答非所问,她依然表现得很平静,“今天吃晚饭的时候,叶南说宇拓要买你的公司,而且还要强买,有这回事么?”
宗兆槐轻轻皱眉,“没那么严重,叶南这家伙就爱夸大其词…是富宁那张单子出了点问题。”
郗萦一听就转开了目光。
宗兆槐小心地瞄她一眼,继续解释,“宇拓对三年前丢了富宁那半张单子一直耿耿于怀,照他们的意思,富宁的业务该全部归宇拓,现在他们就想着要把在永辉手上的这部分业务也转移过去,收购只是个手段。但我不想卖掉永辉,所以正努力往合作的方向上谈。”
“有合同在,你怕什么?”
宗兆槐苦笑了下,“合同还有一年多就到期了,宇拓和富宁的关系很深,如果现在不谈妥合作,到时候恐怕会被踢出局。”
郗萦抬起头,面无表情问:“你就非得做富宁的生意?当初不是说富宁只是块接单子的跳板吗?”
“是这么说过,但经济一直上不去,大单子不好找。富宁又刚接下个国家级的大项目…如果现在放弃,前几年的努力就算白费了。”
郗萦听了,没再发表意见。
宗兆槐不安,时不时瞥她一眼,而郗萦只是沉默着,神色莫测。宗兆槐舔了下嘴唇,准备主动交代跟曾敏的那一节。
“郗郗,今天晚上......”开了口才发现着实困难,那是郗萦亲眼所见,他越撇清,越容易招她疑心。
郗萦却不想听,打断他说:“那人就是曾敏吧?”
“嗯。”宗兆槐心里没底,点头承认,“她代表宇拓跟我谈合作的事。”
“你们谈得顺利吗?”
“不好说,吉凶难料。”
“没事,曾敏会帮你的,我看得出来。”她的口气既不像讽刺,也不是开玩笑。
宗兆槐就怕她来这一手,皱着眉把毛巾撂在桌上。
“我跟她没什么事,她今天喝多了,我不能把她撂那儿不管。”
“今晚有几个人吃饭,就你们俩吧?”
宗兆槐被问住,他转开脸,忽然觉得烦闷,还很累。
郗萦笑笑说:“我又没怪你。”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挺用得着她的吧?她对你也有意思,这样挺好。”
“你什么意思?”
“就这意思呗,你不是想让她帮你保住富宁的业务么?你尽可以按自己的想法去做,不用顾忌我。”她露出认真思索的神情,过一会儿又补充,“如果我妨碍了你,千万记得告诉我,我不会不识趣的。”
她加重语气,“我一点都不想成为别人的绊脚石。”
愠怒在宗兆槐眼里堆积。
郗萦本想好好说的,保持理性,冷静地解决问题,然而一开口就重回过去的窠臼:刻薄、嘲讽。她忽然明白,决定你成为什么样人的,是你血管里流淌的血液——她继承了母亲的血液:倔强,不妥协,无论用多少理论武装自己。
宗兆槐和曾敏在路边的暧昧她看得一清二楚,她一下就猜到那女人是谁。宗兆槐发现她之后也没立刻与她打招呼,只是稍稍和曾敏拉开点距离。
很快,有辆出租车停在他们面前,他把曾敏扶上车,向的哥交待清楚去向,等车子开远了,他才快步走向郗萦。
她本不该意外宗兆槐的这些反应,她认识他三年了,知道他一直就是这么个人,永远分得清轻重缓急。她也相信宗兆槐不会移情别恋,那只是出于某种需要——为了他的公司,他的事业。
回来的路上,她考虑过各种处理方式,甚至包括无视那一幕,继续和他维持下去。但她做不到,她终归还是在意的,很在意。
郗萦站起身,“刚给我妈打了电话,今天得早点回去,我也该多陪陪她了。”
她拾起放在沙发上的小包,正欲走,宗兆槐拦住她。
“你非要这么气我?”
郗萦仰头笑了笑,“你不觉得,你现在更应该关心的是你的公司么?还是多想想怎么跟曾小姐搞好关系吧!”
他瞪着她,她也瞪着他。
可是他能把她怎么样呢,又不能揍她,他觉得自己的耐心快用光了。愤懑是一股可怕的力量,其中还夹杂着不被理解的委屈,总得发泄出来才能罢休。
宗兆槐伸手抄住郗萦后脑勺,俯首,用力亲她。
他的怒气,有一半是因为郗萦说对了——他的确想利用曾敏,在自己可以承受的范围内。这使得他根本无从反驳,而郗萦还用那样讥诮的口吻说出来,一点不给他留情面。
郗萦激烈抗拒,如果宗兆槐不是预先扣住她双手,很可能脸上已挨了耳光——她就像一匹烈马,不管对她多好,终难驯服。
她咬了他,宗兆槐吃痛,松开嘴,口腔里满是血腥味,两人再次瞪着对方,仇敌似的。
郗萦的胳膊还被他牢牢攥着,这囚徒似的滋味令她赫然想起往事,她眼里满是怨毒,一如当年她在他办公室心碎那一刻。
宗兆槐望着这双眼睛,里面毫无柔情蜜意,他努力了两年,不过是枉费心机,郗萦牢牢记着的始终只有恨而已。
这么想着,他的情绪骤然失控,仿佛精心搭建的沙塔被一阵风吹垮。
他沉着脸把郗萦按倒在沙发上,没等郗萦爬起来,他已甩掉浴袍,单腿跪在她后背上钳制住她。裂帛声中,郗萦的裙子连同内裤全被扯下来,她赤裸着下身,毫无尊严地呈现在宗兆槐面前。
郗萦气疯了,“宗兆槐你混蛋!”
宗兆槐心里有团火在烧,他仅仅是牵了牵嘴角,随后褪去自己的内裤,覆下身,这一次,他要用自己喜欢的方式,不再听任郗萦摆布。
“放开我!”郗萦拼命挣扎。
她想回头,但脑袋被宗兆槐按着,根本动弹不了,她感觉到他的另一只手抄在自己小腹处,用力向上一提,迫使她臀部拱起。
“混蛋!”她怒极呜咽,脸颊紧贴沙发的姿势让她连哭闹都无法大声。
宗兆槐并不理她,从后面强行进入。
郗萦唯有两只手还是自由的,她朝后使劲乱抓,在宗兆槐光裸的胳膊上挠出一道道伤痕,却依然阻止不了他的入侵。
混乱中,她还能清楚地感知宗兆槐正在逐渐亢奋,缠缚住她的手变得更有力道,好像郗萦不是一个人,而是个供人享乐的充气娃娃。
这念头如鬼魅似的钻入脑子,令她突然之间哆嗦了一下,仿佛被林菲附体。
屈辱感、受伤感,还有汹涌奔来的愤怒交织在一起,它们一拥而上,填满她整个身体,她的嗓子眼里翻滚着咒骂,泪水却滚滚而下。
她反抗得如此激烈,宗兆槐不得不改变姿势,用全身压住郗萦。他喘息着加快速度,好像一列即将冲出轨道的火车,在两人同时发出的叫声中,横冲直撞抵达终点。
所有嘈杂在一霎那全都偃旗息鼓,房间里安静得诡异。
一丝羞耻从郗萦心头滑过,她没想到如此情形下自己居然还能高潮,简直是莫大的讽刺。她应该忍着,而不是发出叫声让宗兆槐获悉她身体的秘密——那一刻,他还不忘如往常那样用力抵住她——这会减轻她对他暴行控诉的力度。
宗兆槐还趴在郗萦身上。熟悉的身体,熟悉的温度,令他心底卷过深深的眷恋,他有些懊恼,希望能做点什么平息郗萦的怒气。
身下的人开口了,“滚。”语气冷而闷。
他听话地松开她,起身。
郗萦弯腰捞起散在地上的衣服就往身上套,动作僵硬,手微微颤抖。裙子的拉链口被撕裂了,她狠狠打了个结固定住。穿罢衣服,她又理了理凌乱的头发,这才抓起自己的包。
宗兆槐想阻止,但郗萦用寒冰一样的眼神瞪着他,他只得松手。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门合上的声音仿佛在屋子里回响了很久。
宗兆槐重新披上浴袍,靠着沙发腿坐在地板上,一只脚平伸向前,一只脚曲起,脑子里和眼前的房子一样,空空荡荡。
地板有点冷,但他不在乎,低着头,给自己点了根烟,对着静寂的客厅吞云吐雾。
郗萦没有回家,这个点,母亲早睡了,她无处可去,以前还能找姚乐纯凑合一下。
她随便找了家连锁酒店住下,一进房间就踢掉脚上的鞋去冲澡。
她把水温调得比以往略高,微热的水流冲刷过皮肤,舒服得令人战栗。她闭上眼睛,仰头迎着水洒下来的方向,真想把自己变成一缕雾气,就此蒸发。
洗完澡,她爬上床,身体很累,但睡意全无。
她先是趴着,很快被耻辱的记忆敲了下后脑勺。她翻过身来仰躺,像个神经病似的瞪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良久,她笑起来,一发不可收拾,直到泪水从眼眶里涌出。
关于那个选择——如果时光倒流,重回三年前,宗兆槐还会作出同样的决定吗?
他俩在一起后,他几次三番说不会。但郗萦现在知道,答案不会改变:他不会为了任何人放弃富宁,还有永辉,反过来说,他会为了他的事业不惜一切代价。
这三年来,宗兆槐没变,变的是她自己,努力做自我调整,改变观念,消化过去,终至袒露心扉,承认对他的感情。她以为这就是成熟、蜕变。
而今晚,她产生了一瞬间清醒的错觉——从一个漫长而迷糊的梦中醒来。在那之前,她一直错误地以为自己是掌握主动的一方。
如果他面对的不是自己,而是背叛前的林菲,是否会有不同的选择?郗萦遏制不住如此设想,尽管明白这样不公平,无论对谁。
她只是突然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在窥探过宗兆槐与林菲的过去之后,这个危险就一直隐隐存在。
他把生动鲜活的自己全部给了林菲,现在的宗兆槐,犹如一个从过去中蝉蜕而出的影子,所以能声色不动、喜怒不显、冷静克制、进退自如。没有什么能撼动得了他的意志,包括郗萦。
她本该清楚这个事实,只不过走着走着,误把梦境当成了现实。
她感到愧悔,在她这个年纪,本不该如此天真。
似乎天真是每个女人的通病,以为能够单凭爱情驾驭男人。而事实恰好相反,真正被愚弄的往往是那个自我感觉良好的人。
郗萦缓缓滑入梦乡,却始终睡不熟。思绪在浅层睡眠里跳跃挣扎,睡着了比醒着时还累。
夜半,她莫名醒来,梦里的思索尚未散尽,她抓住其中一条的尾巴,那是某个声音对她的大声诘问。
三年前,她三十岁,和姚乐纯在酒吧喝着酒,立下了许多豪言壮志。
三年后的今天,除了始终萦绕于身上的不安全感,她还有什么?
一阵虚空兜头朝她袭来,她惶惶不安,被勾起烟瘾。
她下床,从包里翻出一包淡薄荷味的香烟,还有一只廉价打火机,这打火机勾起了她另一番回忆。她已经掏出一根烟,顿了顿,还是放回去。
以往,每当心烦意乱时,她就靠烟、靠任性、靠做爱发泄调整,然而没有一样东西给她带来过好结果。
她把整包烟都丢进字纸篓,重新爬回床上,用枕头垫着后背,双臂抱膝,就这么呆呆地坐着。有些场景不必费力就能轻易记起:那个心灰意冷的黄昏,她看到的绝美落日,以及夕阳下平静如水的心情。
此刻,她无比渴望能再次获得那样的安宁。
这一夜,郗萦基本没合眼,她想了很多事,也预见了很多种可能性。她看见自己再次走到三岔路口。
但这一次,她要格外冷静,更加审慎地考虑未来——她已经很难再重燃激情,也许,这是她这辈子最后的机会了。
上午十点,郗萦从无梦的睡眠中苏醒,这一觉质量颇高,弥补了熬夜的乏累。
她洗漱完,退房,打车到火车站,买了回新吴的车票,在候车室坐定后才把手机打开。
宗兆槐给她打了十几个电话,分布于不同时段,还有数条短信,口气从试探到焦虑,满怀歉意。
郗萦逐条翻完,想了想,主动给他打回去。
终于听到她的声音,宗兆槐明显松了口气,“对不起,郗郗,昨晚是我不好......”
“别说了,我不想再提这事。”
“你在哪儿?我现在就去找你,咱们好好谈谈。”
“我已经到火车站了,马上就回新吴。”
“那你在车站等我,我开车送你回新吴,咱们可以路上聊。”
“算了,你也够忙的,别跑来跑去了。”
她忽然变这么体贴,宗兆槐一时竟无法适应,不过他了解郗萦的脾气,心知再纠缠下去她可能就没好性子了,只得说:“也行......那么,我尽早抽时间去看你。”
电话那头一阵静默。
宗兆槐不安,“郗郗。”
“宗兆槐,我们分手吧。”
“…郗郗,昨天是我不对,我最近......”
“不是因为昨天的事。”
“那是为什么?”
“我不想再跟你这样下去了。”
轮到宗兆槐沉默。
郗萦握着手机,尽管已拿定主意,手心仍微觉汗意,她很清楚,宗兆槐绝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尤其当你站在他对立面上时。
“等你冷静一点咱们再谈好不好?”宗兆槐终于开口,依然是温和的口吻。
“我没有不冷静。”郗萦也努力让语气平和,不带任何赌气成分。
“你再好好想想,别急着做决定,我也好好想想,这件事,我希望咱们能面对面谈。”宗兆槐深深吸气,“郗郗,我最近真的很忙,再给我点时间,行吗?”
“…好。”郗萦到底还是心软了。
挂了电话,宗兆槐呆坐片刻,缓缓抬手,猛然将桌上的文件、纸笔等物统统扫落在地。秘书听到动静,立刻敲门进来,但见宗兆槐黑沉着脸端坐在椅子里,地上遍布狼藉。
“宗先生,需要帮忙吗?”她怯怯地问。
“不用,你出去吧。”
“那我把东西给您捡…”
“出去!”
秘书涨红了脸,惊慌失措退出去。
宗兆槐闭上眼睛,轻叹了口气,他很少这样在员工面前失态,那女孩算撞枪口上了。
感觉自己平静了些后,他起身离开座位,没走几步,脚下就踩到一支水笔。他低头看了看,又慢慢蹲下身去,将散落的物品一件一件拾回桌上。
曾敏的声音在电话里格外温柔,她向宗兆槐道歉,“我想我昨晚说了很多胡话,希望没给你造成困扰。”
宗兆槐说:“没那么严重,闲聊而已,不必放心上。”
“不,我想了又想,还是决定给你打这个电话解释一下,我的确有错。昨晚我实在是......我以前从没这样过。”
“你喝多了。”
“我是指,”曾敏咬着唇,压低嗓门,像在跟自己较劲,“跟有工作关系的男人调情,那样会显得很不专业。”
宗兆槐没想到她这样坦率,但他不清楚曾敏这么说究竟代表什么,只得保持谨慎,继续宽慰她。
“你想多了。你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喝多了开几句玩笑挺正常的。”顿一下,他用更加轻松的语气说,“不过你的酒量真是有点差劲啊,呵呵!”
曾敏笑了笑,“其实我很清楚自己说过些什么,我…真的很抱歉。”
梁健敲门进来时,宗兆槐正坐在椅子里,面向窗外出神,似乎对有人进来浑然不觉。梁健不得不咳嗽两声。
“宗先生。”
宗兆槐转过身来,面色已恢复如常,“来了?坐。”
他亲自给梁健倒茶,梁健接在手上,局促地喝了一口。宗兆槐在他对面坐下。
“和孔锋见过面了?”他目含期待。
“见过了。”梁健忙搁下茶杯,正襟危坐,“他向我打听你愿意接受的底价。我都照你教我的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