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见一向沉默寡言又稳重的大女儿都开口了,轻轻叹了一声道:“不管怎么说,你父亲都在冯知府治下,咱们虽然讨厌这对母子,却又不能把人得罪狠了,面上总得过得去。”
“母亲放心吧,若不是如此,我早就给他们甩脸色了,父亲的前程还是要紧的。”靳水月挽着自家母亲的胳膊撒娇道。
“你啊…年纪不小了,也该有个正形了,你说说你捣鼓出来那个大园子,到底要做什么?这都闲置了几年了,平日里除了咱们一家人隔三差五去赏赏花,几乎没有用处,外头的人说的不知多难听,女儿啊,树大招风,五千亩花园子,那可是好几万两银子呢。”胡氏看着自家小女儿,有些担心的说道。
“何止几万两,这几年下来,园子里养了几百号人,虽然都是买来的,按理说只给吃穿便是,可我哪里是那等苛刻的主子,月例可没有少他们的,事儿办得好年底还有不少封红,这样算起来…。”靳水月开始扳着手指头。
“败家子。”胡氏一把拍在了她脑门上,只是没有用力。
“哎呀,母亲又打我了,大姐二姐救命。”靳水月大喊一声躲到了两个姐姐身后,惹来她们笑声连连。
“你老实交代,你手头上还有多少银子?”胡氏有些无奈的看了小女儿一眼,上前低声问道。
“没多少了,不过以你女儿的聪明才智,怎么可能坐吃山空嘛。”靳水月连忙安慰着自家母亲。
“我是说不过你了,成日里捣鼓花花草草的,也不知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大姐针线刺绣最是出挑,你二姐做的吃食那是一绝,倒是你…样样不会,虽说…咱们家的女儿日后嫁出去了,不缺那点银子,也不缺人伺候,这些事儿会不会都不打紧,可是身为女儿家,总得学学。”胡氏说到此,见女儿虽然一副专心致志听着的样子,实则已经走神了,便有些无奈道:“算了,随你。”
“母亲别生气了,女儿看到针线就头疼,做吃的倒是不错,可是你们都不喜欢吃女儿做的,说是太辣,女儿也没法子,时辰不早了,女儿先回后院去了,还得捣鼓些药草油给太后娘娘呢,她信里说这些日子头发掉的快,白的也多。”靳水月笑眯眯说道。
“去吧去吧。”胡氏一听事关太后,哪里会拦着她。
“那女儿就去了。”靳水月笑眯眯道。
“嗯。”胡氏颔首,不过又拉住了靳水月,低声道:“你伯父在信中说,此次他能官复原职全靠四阿哥帮忙,要不…你这次送东西进宫,也顺带给四阿哥的福晋和格格们带一些,以表谢意?”
“我会斟酌的。”靳水月点头,没有说给,也没有说不给。
当初…她因祖父的死伤心难过,当时四阿哥看她年又可怜还安慰过她,并答应她…日后会帮她大伯父官复原职,几年过去了,她以为他已经忘记了。
不管他今日帮忙是否是因为当初的承诺,不过她的确是应该表达一下她的谢意。
但靳水月心里还是十分忐忑的,并没有下定决心,她不想招惹四阿哥,不想和与德妃有关的任何人有所牵扯。
六年前的腊月里,她和家人急匆匆离京赶赴广州,事后收到宫中来信,靳水月才知道七公主并没有撑过那个冬日,她才离开五日,七公主便夭亡了。
可以想象,她靳水月在宫中贵人们眼中…怕就是间接害死七公主的罪魁祸首了。
回想到往事,靳水月心里有些沉重,好半晌才缓过来,进了后院自己专用的大屋里捣鼓自己那些花花草草去了。
此次,她给太后送去了特制的药草油,给敏贵妃和两个公主带了她们历来很喜欢的茉莉花油梳头养发,还有各种皂类,包括香粉膏,也带了不少,自然也少不了她擅长的养身花草茶。
最后,靳水月也带了几瓶香薰油和不少花草茶给四阿哥,还有一个特制的枕头,和她从前给太后的一样,只是里面装的东西不一样而已,她还特意交代送去的奴才到时候一定要亲自送到四贝勒府上。
皇帝在靳水月走的第二年,也就是康熙三十七年第一次册封皇子们,皇长子允禔,封直郡王;皇三子允祉,封诚郡王;皇四子胤禛、五子允祺、七子允祐、八子胤禩俱封贝勒。
四阿哥不再是从前那个少年了,地位今非昔比,她这些东西不过是取巧而已,喜欢的人会觉得很好,不喜欢的人弃之如敝履,靳水月觉得,以四阿哥冷傲的性子,肯定是不喜欢这些的,她不过是想表达一下自己的谢意而已,至于人家领不领情,她也懒得管了。
事实上,大伯父能够官复原职,父亲和母亲也出了不少力,去年年底还送了一万五千两银子进京,这几乎是这六年来,母亲名下所有房产、田产和铺子经营下来的所有收入了。
有钱捐官的人不少,要真的得到你要的位置,除了出银子,还得看你找不找的到靠山,此次若是没有四阿哥帮忙,指不定大伯父还得后补几年,还得出银子呢。
“芸娘,把我的账本拿来。”靳水月撑着头想了想,对正在里屋忙活的芸娘说道。
“是。”芸娘应了一声,立即从最底下的柜子里将账本拿来了。
靳水月的账本,只有她自个认识,因为她写的是未来的简体字,记得是阿拉伯数字。
这个时代的账本她也会看,只是觉得太费劲儿了,所以她自己单独记账的这一本只有她自己能看就行。
从桌上小盒子里拿出了特制的碳条,靳水月在纸上快速算了起来,到最后又让芸娘端来了她的“百宝箱”,看着所剩无几的东西,靳水月小脸上满是愁色。
“芸娘,咱们账面上只剩下一千两银子了,这木匣子里的东西又一样都不能卖,再不进账,咱们就得坐吃山空了。”靳水月十分无奈道。
“郡君放心,只要香穗和花穗那边的事儿办成了,您就有大把的银子入账了。”芸娘连忙安慰道。
“但愿如此吧,为了这事儿,她们大半年没有回来了。”靳水月眼中露出一丝期盼来。
77.第77章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当初,她出宫带走了不少金银珠宝,都是太后准许她带走的,贵重之物她自然留着,至于金子银子和银票,早就被她用的差不多了。
事实上,她如今真的快没银子花了,这几年下来真是花费不小,先不说外头那个百花园,就说园子里养着的那几百个老老少少,都够她喝一壶了。
那些人都是可怜人,无家可归,自卖为奴,靳水月是陆陆续续从人口贩子手中将他们救下的,光给请大夫瞧病就是一笔大开销,更别说她从不会亏待他们。
不过…付出总是有回报的,这些人对她很忠心,一心一意照看园子里的花草。
她这几年断断续续捣鼓出来不少东西,有洗脸洗澡的手工皂,护肤的鲜花汁水,润泽肌肤的香体膏,以及膏状的香粉,还有各种花草油,经过几年的试验和磨砺,除了保质期这玩意无法攻克,其余的倒是不成问题,至于功效…虽然不能完全保证和未来一样,可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开创先河了。
要知道,在古代就算是最好的粉,扑到脸上也是白白的一片,不自然不说,还会往下掉,看着怪吓人的,她这膏状的香粉就不一样了,纯天然植物制成,涂抹到脸上色泽还算均匀,有增白的功效却不会觉得很厚重,看着也挺自然的。
对于这些东西,靳水月还是很有信心的,但前提是必须推广下去。
因为成本实在是高,短期内无法普及,她只能另辟蹊径。
去年她派香穗和花穗她们去了一趟江宁,也就是后世的南京城,花了大价钱在秦淮河畔买了一间不小的铺子,早就装潢妥当,也按照她的吩咐做了一些准备,如今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
秦淮河在历史上极富盛名。那儿素为“六朝烟月之区,金粉荟萃之所”,更兼十代繁华之地。
凡是新鲜事物,总是这些所谓的才子佳人们接受的更快,再则…身为女子没有不爱美的,更何况是以容色谋生的秦淮河名妓们,她们更在乎自个的小脸蛋是否娇艳美丽,更在乎一身肌肤是否光洁如玉。
天生丽质无须雕琢的美女不是没有,只是太少,而懂得打扮自己的人,才会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现出来。
靳水月相信,有这些美人儿们的带动,不久的将来,她的香粉铺子一定会名满江宁,乃至于整个大清。
她卖的东西不仅是这些名妓们用,慢慢的有钱人家的夫人小姐,达官贵人家的女眷都会用。
等过几年银子赚多了,成本降低了,能用得起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更何况…宫中的太后娘娘和敏贵妃她们那些和靳水月交好的贵人们早就用了两三年了,若不是靳水月不愿意走那条路,她早就有一番作为了。
虽然前路很难,但是她会努力,争取把上辈子学的东西在这个时代发扬光大。
冯知府的夫人马氏离开靳家后,立即上了冯家的马车,冯谦本应骑马跟着的,但也不知为什么,他竟然也跳上了马车,将母亲身边的两个丫鬟赶了下去。
“你这孩子,又在胡闹了,赶紧下去,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哪能再和母亲在一辆马车上,这不合规矩。”马氏拍了拍儿子的手说道。
“母亲,我这不是着急吗,您快告诉我,靳夫人是怎么说的,她可愿意把水月妹妹许配给我?”冯谦一脸着急的拉着自家母亲问道。
“谦儿,靳家是汉军镶黄旗出身,按照规矩,靳家的女儿都要选秀过后才能婚配,再说郡君年纪小,母亲在靳夫人面前试探过了,在没有选秀之前,她一个女儿都不会许出去,所以母亲没有开口。”马氏看着儿子那一脸希冀的样子,有些不忍心,却又不得不实话实说。
“没有开口。”冯谦闻言脸上满是失望之色。
“谦儿,你听母亲说,郡君现在年纪还小,即使要婚配都得再等两年,你年纪不小了,虽然应该成家立业了,可你还只是个秀才,若是你丝毫没有建树,靳家怎么肯将女儿许配给你?更别说郡君身份不一般,听母亲的话,回去好好闭门苦读。”马氏柔声劝说道。
“乡试在即,儿子也想用功,争取秋闱时中举,不辱没咱们冯家名声,可是母亲…我一日娶不到水月妹妹,我就一日没有心思念书,一拿起书,脑子里都是水月妹妹的影子,母亲…您就帮帮您儿子吧,再则…儿子的本事您不是不知道,前年考个秀才都是勉勉强强的,秋闱…儿子丝毫没有把握,还不如早些成家立业,水月妹妹现在还小,儿子可以等啊,再则…靳家虽然没落了,可总比咱们冯家强多了,靳家大老爷现在不是又官复原职了吗?更何况水月妹妹到底是在宫里长大的,又深受太后喜爱,太后娘娘自然也不会亏待她的夫君,母亲,如今靳家人在咱们广州,还有机会,若是来日他们回京了,倒是真的没有咱们什么事儿了。”冯谦看着自家母亲,满脸焦急的说道。
“从前我还以为你是被那个丫头的美色迷住了,一门心思凑上去想要娶她,如今看来,我儿子倒不是那样的人了。”马氏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笑着说道。
“儿子已经十八了,不是小孩子了,要说美貌,靳家三位小姐都是出类拔萃的,可是水月妹妹身份更加贵重,不说旁的,就是咱们城外那几千亩园子,都值不少银子,再不济以后也不会坐吃山空,儿子自然选她。”冯谦一脸自得道,仿佛自己真的能够如愿以偿似得。
“既然你打定主意了,咱们自然要加把劲儿,哪怕不择手段。”马氏一脸凝重的说道,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要为他考虑了。
“有母亲这句话,儿子就放心了。”冯谦大笑起来。
“你先别高兴太早了,靳家这个郡君不简单,都出宫这么多年了,宫里的赏赐年年还有,不仅十三阿哥和她有书信往来,平郡王过些日子也要来看她,儿子,你可得好好打起精神来,秋闱的事儿就暂且放在一旁,你父亲那边你别担心,胳膊还能拧过大腿吗?趁着郡君年纪还小,你可要多费点心思,这丫头在靳府里就是个小霸王,她要做的事儿,靳夫人从来不会阻拦,只要她愿意嫁给你,靳家不会不答应。”马氏笑眯眯说道。
“是,儿子谨记母亲教诲。”冯谦听母亲说自己不必去****苦读了,还能时时刻刻黏着靳水月,心里都高兴坏了,已经美滋滋的想着明儿个要送什么东西去靳府讨好靳水月了。
而靳府后院之中,靳水月正在捣鼓着她那些宝贝,每次自家人用的和送人的,都是她亲手做的,不会交给百花园里那些家奴们做。
若她知道冯谦那只甩不掉的苍蝇以后会更惹人烦,指不定现在就会买几条大狗来看家护院,不许那厮踏进靳府半步了。
“郡君,苏玉娘到了,夫人请郡君去即刻去兰亭。”就在靳水月准备再弄些时,巧穗在外头轻轻叩门禀道。
“知道了。”靳水月闻言立即放下了东西,快速洗干净手出去了。
兰亭,是他们府里后院左侧荷花池中心的亭子,因亭子边上摆满了母亲亲手种植的兰花,所以叫兰亭。
兰亭两丈见方,算是很大的亭子了,是靳水月姐妹三人学艺之所,因是在后园之中,也不怕有闲杂人等瞧见,简直教授她们技艺的苏玉娘说,要风景美,四周开阔,小姐们学起来才快,所以才选择了那个地方。
靳水月去的时候,两个姐姐已经到了,母亲胡氏身侧站着一位身穿青蓝色衣裙,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妇人,妇人虽然年纪不小了,脸上也有皱纹了,但依旧掩盖不住她的美貌,而且其气质十分出众,身姿挺拔,很是优美,站在那儿都让你觉得是一副美丽的画儿。
说实话,母亲胡氏的美丽丝毫不逊色于这妇人,但却是截然不同的美,这妇人一颦一笑都满是女儿家柔媚到极致的风情,却不让人觉得俗气,还有些儒雅,当真是绝了。
“母亲万福,先生万福。”靳水月走进亭子里便朝着胡氏和那妇人行礼。
“苏先生,我这三个女儿就交给先生了。”胡氏看着妇人笑道。
“请夫人放心,妾身自当尽心尽力教导。”妇人笑着颔首,待胡氏出去后,她才看着身侧的姐妹三人道:“开始吧。”
“是。”姐妹三人连忙应了一声,站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大姐靳明月身前是一把古琴,二姐靳新月则是一身飘逸的舞衣,至于靳水月则坐到了早已准备好的凳子上,凳子前的桌案上放着宣纸和笔。
伴随着大姐琴弦滑动,悠扬悦耳的琴声响起,二姐手里的轻纱随即飞舞开来,十分妙曼,靳水月则是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人,拿起笔飞快在纸上画了起来。
78.第78章 送礼
大姐的曲子弹完一个又换了一个,二姐姐的舞也随着琴声转变而发生变化,惟独靳水月依旧画着。
就这样过去了两刻钟,靳水月的画作好了,两位姐姐也累了。
她们三姐妹这样已经好几年了,确切的说,打从五年前母亲将这苏玉娘请来起,她们姐妹三人根据自己的天赋和喜好,一个选择弹琴,一个选择跳舞,一个选择画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日学习一个时辰,从不间断,因为耳濡目染的缘故,有时候还会互相交换了练着玩儿,久而久之,自己精通的越来越好,姐妹们会的也会了。
除了这个,诗书也是必须学的,每日也是一个时辰,仍旧由苏玉娘教她们。
苏玉娘十几年前乃是秦淮河畔烟雪楼的头牌,只是韶华易逝,红颜易老,苏玉娘虽然抓住了自己青春中最后的那两年脱离了教坊,嫁了人,但后来夫家家道中落,辗转流落到了广州,也不知自家母亲胡氏是打哪儿听来了这个消息,竟然将苏玉娘请到了府中做先生,教她们姐妹三人,母亲供苏玉娘一家几口吃住,给她的教授银子也不比正儿八经的教书先生少。
事实上,靳水月也觉得很吃惊,这个时代毕竟是个保守的时代,吗,母亲请一个曾经的青楼女子来教她们姐妹三人真的够让人吃惊了,不过,这苏玉娘真的很厉害,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也精通舞技,简直一个顶十个。
“好了,歇息一会。”苏玉娘十分满意的看了三姐妹一眼,让一旁候着的奴婢给给她们送来了茶水。
“先生,您喝水。”靳水月端了一杯茶到苏玉娘面前。
“多谢郡君。”苏玉娘笑着点头,也没有推辞,接了过来,喝了一口后见靳水月还看着她,便笑道:“你这孩子,有话便说,这般盯着我作甚?”
“先生,您说那个梁鸢儿真的愿意和我合作吗?”靳水月靠在苏玉娘肩上,笑着问道。
“当然…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最爱美,你那些东西莫说是她,先生我看着都心动,都喜欢。”苏玉娘笑着回道。
“如此我就放心了,多谢先生。”靳水月挽着苏玉娘的胳膊撒娇道。
事实上,靳水月想到去江宁城卖她的东西,和苏玉娘有着莫大的关系。
那个纸醉金迷的地儿,的确是个好选择,而且正是由于苏玉娘的一封书信,她和如今江宁城最美最红的姑娘梁鸢儿联系上了,在去年冬月里就将她的东西送去给梁鸢儿用了,还送上了价值不菲的金银首饰收买那个美人儿,如今就看正月十五她的玉颜坊开业时的效果了。
而今日已是正月初六了。
事实上,靳水月很想去瞧瞧,亲自看看那热闹的场面,如果能够亲自看着银子源源不断进了库房,她会更高些的,只是母亲不准,在母亲眼中,那就是孩子瞎胡闹,拿着银子不当银子使而已。
“小妹…想什么呢?”靳新月见妹妹傻笑着都快流出口水来了,便敲了敲她的额头问道。
“没事。”靳水月连忙摇头,看时辰差不多了,她们也休息好了,便站起身来。
古代的生活便是如此,除了管着自己的百花园,试验自己的护肤品等等,靳水月还是按照这个时代的规矩,该学的都学,她不想成为文盲,做个异类。
可是做衣服和绣花之类的,她还真是不太会,也没有那个功夫学。
就在靳水月有些忐忑的等着远在江宁城的香穗和花穗传信回来时,她给太后他们的东西已经由鄂辉派去的两个侍卫快马加鞭送进了北京城,送进了宫,也送进了四贝勒府。
“苏培盛,你这么急匆匆的要去哪儿?手里抱着什么?”
四贝勒府后院中,苏培盛正抱着一大包东西急匆匆往四阿哥的书房去,谁知道尚未上台阶,身后就有人唤住了他。
“是云惠姑娘啊,找我什么事儿?我忙着送东西进去给四爷,您若是没事儿,我就先走了。”苏培盛回过头看着身后打扮的光鲜亮丽的年轻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之色,却隐藏的很好。
“给四爷的,我瞧瞧是什么?”女子一边说着,一边凑了过去,作势就要将东西抢过来。
“诶…你做什么?”苏培盛脸色一变,立即卯足劲儿把东西抱好,任凭她如何拉扯,苏培盛就是不松手,到最后只听得撕拉一声响,包裹东西的布被撕烂了,东西立即洒在了地上。
外头如此大的动静,里面自然听得到,四阿哥已然推开书房的门走了出来,正好看到东西洒下来,其中更是有一个白玉瓷瓶落地而碎,里面也不知装了什么,全都洒了出来,一股子异香扑鼻而来,闻着竟让他方才有些昏昏沉沉的头脑清醒了许多,舒服了许多,不过对眼前这女子的厌恶却是丝毫不减的。
这几年,他府里一个女人都没有添,他是男人,不可能一直和自己的妻妾置气,当初那件事儿虽是她们的错,不过事后他也懒得和她们计较了,该给她们的样样不少,只是不大喜欢搭理她们而已,以至于这几年来,府里只有一个孩子出生,便是李氏给她生的第三个儿子,只是…李氏生的二儿子前两年夭折了,他如今膝下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不算多,额娘便有些着急了,忙不迭的往他身边塞人,他屡次推辞,可这云惠还是进府了。
额娘说了,只是找个人伺候他,不计较名分地位,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他这做儿子的也无法推辞。
百事孝为先,即便他和额娘有些隔阂,可还是十分孝顺她的,额娘送来的人,他即便再不喜欢,也不应该置之不理,只是这云惠成日里叽叽喳喳的惹人烦,他便连个侍妾的位份都没有给她,就那么晾着她,好吃好穿的供着,便是希望额娘不要再送女人到他府里了。
“四爷,您可出来了,您瞧瞧苏培盛,真是没规矩,一个奴才竟然和我抢东西,四爷您可得好好罚他。”云惠上前挽住四阿哥的胳膊,娇声说道。
四阿哥不着痕迹推开了她的手,对苏培盛道:“把东西拿好,进来吧。”
“四爷…。”云惠见四阿哥不理她,却不依了,立即吵闹起来,不过等待她的却是四阿哥阴沉的脸和紧闭的房门。
“苏培盛。”眼看四阿哥不搭理自己,云惠便叉着腰走到了苏培盛面前,还将那个打碎了的白玉瓷瓶踢了一脚。
“云惠姑娘,不知您还有何吩咐?”苏培盛一边收拾掉落在地上的东西,一边问道。
“苏培盛,是不是你在四爷面前给本姑娘上眼药了,惹得四爷不待见本姑娘。”云惠蹲下身恶狠狠的说道。
“哪能啊,姑娘您从前是德妃娘娘身边最得脸的宫女,是娘娘亲自赐给咱们四爷的,奴才我巴结还来不及呢。”苏培盛连忙赔笑道。
“可为何我都来了贝勒府半年了,四爷对我依旧不冷不热呢?”云惠一脸愁容道。
“这奴才也不知,烦劳姑娘您让一让,奴才要进去了。”苏培盛脸色虽然带着笑意,心里却和他家主子一样不待见云惠,抱着东西进了四阿哥的书房。
“爷,这是广州城送来的,是靳家郡君送给爷的,您瞧瞧要如何处置?”苏培盛将东西放到一旁的椅子上后,抹了抹汗水说道。
“是何物?”四阿哥一边翻看手里的书,一边问道,不过他还记得那个白瓷瓶被打碎后里面的东西散发出来的味道,很舒适。
“方才洒到了地上,奴才收拾的时候瞧了一眼,有个枕头,还有几瓶很香很好闻花草油,还有…花草茶,奴才瞧见包袱里有书信,奴才给您拿来瞧瞧。”苏培盛一边说着,一边将书信呈了上来。
四阿哥拆开后,原本紧锁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苏培盛见自家主子的脸色突然就由阴转晴了,十分好奇靳家郡君在信上写什么了,要知道他家主子好久没有笑过了。
苏培盛忍不住凑过头去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安睡枕,内含决明、薰衣草以及鹅羽等物,能消除疲劳、有助睡眠…安神油,内含…。”
“嘿嘿…。”苏培盛本来还想多看一些,却见自家主子一转身,将书信收起来了,还瞪了他一眼,他脸上顿时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拿去,仔细看看这上头写的,该如何用,你给我准备着便是了。”就在苏培盛以为自家主子会让自己出去时,主子竟然把书信给他了,还让他好好瞧瞧,他也不客气,打开来好好看了,才知道上面写的是这些东西的功效,当即一样样的看了过去,见自家主子面露疲惫,便从里头拿了写着醒神茶的布袋子打开,给自家主子泡茶去了。
苏培盛出去了好一会,也不知是不是看书太累了,四阿哥又将苏培盛放在桌子上的书信拿了起来。
严格说起来,这真的不算一封书信,上头写的都是靳水月送来的东西有哪几种,每一种有何用处,写的清清楚楚,不知是不是因为女儿家心细的缘故。
时隔几年,收到这些东西,四阿哥脑海里立即浮现出靳水月的样子来,毕竟即使在那么多公主之中站着,有些圆滚滚的靳水月还是十分有存在感的。
79.第79章 四福晋的委屈
宣纸上隽秀的小楷,字字清新飘逸,不似寻常人写小楷时的呆板,反而透露着灵气,而且秀美中透露着一丝刚劲,可见落笔之人一手小楷写的格外出色,而且也不似寻常闺阁女儿一般中规中矩。
多年不见,那个小丫头还是那般聪慧,一手字儿让他十分意外不说,她送来的这些东西,虽然不是贵重之物,却是用心了的。
他自然听说她送去太后和敏贵妃宫中一些东西,让她们赞不绝口,十三那厮时常在众人面前炫耀他又从那小丫头那儿得来了什么新鲜玩意,以至于她虽然离宫了,他耳朵里还时常听到她的消息。
苏培盛的动作很快,一会功夫就将花草茶泡好了端了上来。
四阿哥浅尝一口,只觉得一股子清新而又带着一点点苦涩的味道在唇齿之间环绕,随之便感觉到了甘甜,鼻息之间也有一股子清新之气,格外醒神不说,味道也很好,很特别。
“爷,这茶如何?”苏培盛在一旁问道。
“把东西好好收下。”四阿哥脸上虽然面无表情,但是手却没有放下茶杯。
“是。”苏培盛连忙应道,将东西抱着就准备出去。
“爷。”苏培盛尚未走出去,书房的门就被推开了,他差点和进来的人撞到了一块。
“福晋万福。”苏培盛见进来的是嫡福晋乌拉那拉氏,顿时一脸恭敬跪了下去。
“妾身给贝勒爷请安,贝勒爷万福。”四福晋进来后先给四阿哥请了安,便有些急切道:“爷,妾身听说广州那边这次送东西进宫,除了给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那儿,也给咱们贝勒府送来了,是给爷您的,妾身斗胆问一句,不知是何物?”
“我昨儿个让你准备我出京的行装,你可打点好了?”四阿哥抬起头看了一眼乌拉那拉氏,淡淡的问道。
“妾身带着两位妹妹忙活了两日,差不多要准备好了,皇阿玛钦点贝勒爷陪他出宫南巡,这可是好事儿,咱们当然不敢怠慢。”四福晋不知他为何如此问,不过还是乖乖的回了,脸上还带着喜气。
皇帝去年便南巡了,随行的除了太子外,便是她家四爷和十三阿哥,真是羡煞旁人,这也足可见得,皇帝对她家四爷是另眼相待的,只是十月里太子病了,而且很重,所以銮驾便回京了,如今到了春日里,天气慢慢暖和起来,太子的病也痊愈了,皇帝下旨重新南巡,她家四爷依旧陪着,明儿个就要启程了,她这心里又是喜悦又是忧愁。
喜的是她家四爷受皇帝重视,以后前程大着呢,忧的是…夫妻又要分离几个月了,她自然舍不得。
只是她家四爷一向严肃,并不是儿女情长之人,她根本不敢说出来,也不敢表露。
“既然还没有打点好,便回去忙着吧,你这般急匆匆的来过问这些小事,莫非是闲得慌?”四阿哥有些无奈道。
在他心里,四福晋乌拉那拉氏并不聪慧,性子也直,有时候显得还有些傻气,正因为摸清了她的脾性,他才懒得和她生气。
他也不指望着福晋是个精明能干的,能够帮到他什么,只要贝勒府一切安稳便好。
这也是他不到万不得已不纳妾的原因,就这么几个女人都“好戏不断”了,若是再多几个,岂不是要鸡飞狗跳了?
他那几个兄弟,满院子都是姬妾,吵闹不堪,每每瞧着他们那焦头烂额的样子,他都不寒而栗,当然不会步后尘了。
四福晋被他一席话堵得哑口无言,不过一想到此事会带来的后果,四福晋便有些担心道:“爷,请恕妾身多嘴,打从七妹妹去了后,靳家郡君在额娘心中就是仇人,爷没有听额娘的话,对付靳家的人也就罢了,只是…公然收下那个丫头送来的东西,只怕会惹额娘生气啊,咱们在额娘面前本就没有十四弟得脸,如今妾身去宫中请安,次次都被十四弟的侧福晋抢了风头,前儿个额娘还说妾身无用,连斟的茶都比不上那侧福晋的香甜…妾身每每已经很用心去讨好额娘了,就指望着额娘器重的是您,可是…。”四福晋说到此微微一顿,眼泪也下来了。
十四阿哥尚未娶正妻,已有了侧福晋,自己身为四阿哥嫡妻,在婆婆面前连人家的侧室都比不上,她这心里真是堵得慌,难受得紧。
“我知道额娘待我不如十四弟,也连带着你在额娘面前不得脸,委屈你了。”四阿哥见自己的嫡妻一脸委屈的站在那儿,回想起额娘对他们夫妇的态度,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对不住她。
“那就请爷将那丫头送来的东西丢出去吧,否则让额娘知道了,又不知会如何斥责咱们。”四福晋有些无奈的说道。
四阿哥闻言脸色微变,低声道:“既然额娘不喜欢我们去她那儿请安,日后少去便是了,逢年过节,宫宴之前早去半个时辰问候一声便是。”
“贝勒爷…。”四福晋闻言满脸都是震惊之色,本想再说些什么看,却见自家四爷脸色实在是难看,也不敢触怒他,便福了福身道:“既然爷主意已定,那妾身就先下去了。”
待四福晋离开后,苏培盛也抱着东西退下了,偌大的书房里只剩下四阿哥一个人盯着手上的茶杯出神,过了许久,他才放下了已经凉透了的茶杯,轻轻敲了一下桌案。
“爷。”屋内立即闪出来两个人影,快到旁人根本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儿出来的。
四阿哥提笔在宣纸上龙飞凤舞写下了几个大字,两人看了后迅速躬身退了出去。
而那张宣纸,也在他们出去的那瞬间在火盆里燃烧起来,将四阿哥冰冷的脸也映照的有些温暖了。
有些事儿,他必须早早安排了,否则迟一步便步步迟。
“爷,时辰不早了,福晋也在府门口等候着,咱们该启程进宫了。”苏培盛在外头轻轻敲门说道。
“走吧。”四阿哥起身将杯中已经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起身出门快步而去。
正月十五元宵节,宫中宴饮,众位阿哥们都会进宫给长辈们请安,皇族齐聚,歌舞宴饮,四阿哥和嫡福晋自然也会参加。
按照民间的传统,元宵节是一元复始,大地回春之日,当日夜里,天上明月高悬,地上彩灯万盏,人们观灯、猜灯谜、吃元宵合家团聚、其乐融融,其热闹程度,比之宫中,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一日,靳家姐妹三人早早就在大姐靳明月的屋里做灯笼了,到了下午,灯笼已经做好了,三个灯笼做的都很别致,靳水月的是一个圆形灯笼,上面装饰着自己做的荷花,十分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