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四阿哥终于从盛京赶回来了。
今年盛京一代的雪灾很严重,不过在四阿哥雷霆手段之下,任上的官员们一个都不敢怠慢,紧紧一个月的功夫就使原本很糟糕的局面稳定下来,不少老百姓都得到了安置,赈灾的粮食和银两也发了下去,眼看着老百姓们几乎能过一个安稳年了,四阿哥才赶了回来。
73.第73章 迁怒
到了皇子府后,四阿哥急匆匆换了一身衣裳便准备出府进宫了。
“四爷。”嫡福晋乌拉那拉氏带着李氏和宋氏在四阿哥屋外侯了片刻,见他出来后立即迎了上去。
四阿哥就像没有看到她们三人一样,快步出了院子,往外走去。
乌拉那拉氏看着四阿哥远去的背影,忍不住跺了跺脚,一脸厌恶的看着身边的李氏和宋氏道:“你们说四爷回来后就不会生气了,现在如何?”
“福晋,下次我们带着孩子们过来,铁定能让四爷回心转意的。”李氏连忙劝说道。
四福晋闻言眼中满是冷意,狠狠的瞪了她们一眼后扬长而去。
“我就瞧不上她那样儿,福晋又如何?哼…。”宋氏看着四福晋远去的背影,脸上满是厌恶之色,回头看着李氏时,顿时露出了笑容,柔声道:“李妹妹,你放心,我能够捡回一条命,多亏你帮忙,这番恩情我宋莲心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总有一日,我会助你得到福晋之位。”
宋莲心知道,自己是一步错,步步错,日后再也得不到四阿哥一点点怜惜了,嫡福晋和李氏还有希望,她宋莲心的后半辈子彻底被断送了,她如今也只能帮李氏争宠,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了。
“多谢姐姐,时辰不早了,咱们别在这冷风口站着了,回去吧。”李氏娇声说道,眼中满是自信。
她如今有小阿哥傍身,加之从前一直受宠,所以在皇子府地位超然,不比嫡福晋差多少,如今虽然为了救宋氏惹得四阿哥生气了,可是只要他人回来就好,她有的是法子让她家四爷消气。
四阿哥出了皇子府后,直奔宫中而去,冒着风雪进了永和宫。
“娘娘,娘娘…四阿哥回来了,四阿哥回来了。”小顾子原本站在西配殿门口的,一瞧见四阿哥来了,立即朝着里头喊道。
德妃此刻正守在七公主床前,因为七公主的病情不见好转,还越发重了,德妃很担心,吃不下睡不着,已经好几日没有出过西配殿了,一直守着女儿,只是有时候女儿睡着了,她靠在床头打打瞌睡,此刻被小顾子一喊就醒了。
五公主也在一旁打盹,听说四哥回来了,立即就要出去,却被德妃一把给拉住了。
“去,叫他进来。”德妃对小顾子冷冷吩咐道。
“是。”小顾子还以为自家娘娘会开心,哪知道她却黑着一张脸,可把小顾子吓了一跳,立即出去把四阿哥迎了进来。
“额娘。”四阿哥连身上沾的雪花都没有抖就进来了。
将盛京那边的事儿处理好了后,他冒着大风雪快马加鞭赶了回来,昨夜更是连夜赶路,半个时辰都没有歇息,此刻连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实在是累极了,却还是赶到了宫中。
德妃伸手摸着七公主已经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的小脸,手一直颤抖着,心如刀绞。
她的宝贝小女儿,从前长得是那样的明艳漂亮,一张小脸就像最美的花儿一样好看,如今却成了这幅样子。
“额娘,您受累了,应该歇息才是,这儿就交给奴才们吧。”四阿哥见德妃没有回头,只是抚摸着妹妹的脸,看着妹妹病的奄奄一息的样子,他心里也不好受,更不想看着他的亲额娘伤心难过。
来时苏培盛已经说了,他这小妹妹怕是保不住了,额娘因此很伤心,一****的守着妹妹,不曾休息,整个人都熬瘦了不说,也病了,若再不歇息,恐怕也会伤了身子。
“你说什么?你妹妹都要死了,你还叫我去歇息?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无情无义吗?你妹妹病的这样重,我费尽心思她都没有好起来,我****担惊害怕,惴惴不安,多想有你在身边出个主意,寻个名医来,可是你呢?迟迟不归,在我们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不来,现在你还回来做什么?晴婉就要死了,我只想多陪陪她也不行吗?”德妃猛的回过头来,看着四阿哥吼道,不知是不是伤心过度的缘故,她眼中满是恨意,满是愤怒。
“额娘。”五公主见自家额娘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心中暗叫不妙,立即上前扶住了她。
“是儿子失言了。”四阿哥听了德妃的话浑身一震,本想辩驳几句,但微微一顿就作罢了。
“你给我跪下。”德妃摇手指着四阿哥,厉声喝道。她的女儿…只怕是撑不过这一劫了,她从前寄希望于四阿哥身上,宫里的太医们治不好,她盼着儿子回来帮她在外面找名医,可是儿子却让她失望了。
娘家人寻来的大夫都是无能之辈,她的女儿丝毫没有好转,宫里的太医都是些无能之辈,她能靠谁?
“额娘,您别这样,我知道您难过,可这不关四哥的事儿啊。”五公主急声说道,还冲着自家四哥使眼色,让他赶紧出去,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和额娘置气。
四阿哥定定的看了德妃几眼,眼中的无奈和痛苦渐渐被冷漠替代,双腿一弯跪了下去。
记忆中,这是从小到大,他的生母第一次让他跪下,第一次罚他,就为了这个不懂事的妹妹。
他这小妹妹如何有今日这般下场,他已经听人说了,来龙去脉都了解清楚了,平心而论,若此刻躺在床上的不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他会觉得她活该。
可正因为她是他的妹妹,他没能尽早赶回来,心里也难过。
可是…此次去盛京赈灾,是他长这么大头一次独自领命出京办事,不能有丝毫差错,否则如何对得起皇阿玛对他的信任?
若此次失败,他日后想要有所建树,恐怕就难了。
更何况…盛京灾情严重,****看着百姓们流离失所,一夜过去就被冻成了冰人,一碰就碎,尸横遍野,他于心何忍?
在亲情和大义之间,他选择了后者,多耽误了十日功夫,却不想令生母失望了。
她失望了,她这般责怪他,他又何尝不失望呢?
“额娘,女儿知道您生气,您伤心,可是这事儿和四哥无关,您赶紧让四哥起来。”五公主在一旁劝说道。
“是,这事儿是和他无关,都是永寿宫那个小贱人害的,你们若是眼中还有我这个额娘,还有晴婉这个妹妹,就应该杀了靳水月给晴婉报仇。”德妃眼中满是恨意,一脸狰狞的吼道。
“七妹妹有今日,该怪谁额娘心知肚明,若额娘对她严加管教,何来今日灾难?”四阿哥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家额娘已经失去理智了,已经疯狂了。
“什么?你说什么?”德妃看着四阿哥,往后退了几步,踉踉跄跄的靠在了床边,仿佛倍受打击。
“你竟然护着一个小丫头,无视我这个额娘,不顾你的妹妹?”德妃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四阿哥吼道。
“额娘您误会了,四哥不是这个意思。”五公主连忙扶着德妃说道。
四阿哥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了,似乎…他和自己这亲额娘之间,永远都没有共同语言。
他说什么,她总是会曲解,他做什么,在她眼里也永远是错的。
“他…。”德妃推开了五公主,正欲呵斥四阿哥,万头却响起了小顾子的声音。
“娘娘,十四阿哥回来了。”
片刻功夫,十四阿哥就进来了,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四阿哥,微微一愣,才上前给德妃请安。
“额娘,我四哥这是怎么了?”十四阿哥看着德妃,一脸不解的问道。
“没什么。”德妃看着小儿子,脸色微微好转,伸手拂去儿子头上和肩上沾染的雪花,眼泪扑簌簌往下流:“好孩子,你七姐姐怕是活不成了,天冷,你可不要病了,你若是再有个三长两短,额娘也不活了。”
“额娘别担心,我问过太医了,七姐姐还有救的。”十四阿哥略显稚嫩的脸上满是认真道。
“但愿如此吧。”德妃摸了一把眼泪,哽咽着点了点头。
“额娘,您快让四哥起来吧,地上冷。”十四阿哥拉着德妃的手央求道。
“胤禛,你起来吧。”德妃深吸一口气,看着跪在地上的四阿哥,轻声说道。
四阿哥闻言站起身来,不知是不是因为太累了,又跪了一会的缘故,起来的那一瞬间,竟有些头晕,站立不稳,幸好五公主手疾眼快,一下扶住了他。
德妃眼中有着一丝懊恼之色,方才她的确是太生气了。
这些日子因为七公主的病,她担心难过,一直压抑着,四阿哥的到来让她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但是…她并不是要伤害儿子。
“胤禛,你怎么样了?”德妃上前几步拉着四阿哥的衣袖问道。
“没事。”四阿哥看着自家额娘眼中的担忧,脸上露出了一丝不自然道。
“胤禛,额娘不是要对着你撒气,额娘只是…。”德妃握住四阿哥的手,泣不成声:“你们都是额娘的孩子,额娘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个受到哪怕一点点伤害,从前…你们姐姐,还有六阿哥就是这样病死的,额娘失去他们已经是痛不欲生了,额娘真的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真的不想…所以额娘想方设法想让自己的孩子回到自己身边,旁人谁照顾都不放心,可是…额娘真的不想把你们教岔了,额娘只是心疼你们…。”
74.第74章 出宫
“额娘。”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自家额娘这样,四阿哥心中原本升起的那一点点不满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是觉得难受,觉得痛心。
德妃这些日子的确是心力交瘁了,在三个孩子的安慰下才慢慢稳定了心神。
四阿哥从永和宫离开时,天已经黑了,苏培盛提着宫灯走在他身侧,战战兢兢不敢说什么,因为他知道自家主子心情很不好。
主仆二人在狭长的宫道上走着,只听得到他们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吱呀声。
“苏培盛,一会回去连夜在京中找大夫,要最好的大夫。”四阿哥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飘忽不定。
“主子,事实上舅爷请的大夫都是京中名医,太医院的太医们也都给七公主看诊了。”苏培盛在一旁低声回道。
“再找。”四阿哥想起妹妹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想起额娘因伤心难过而憔悴至极的样子,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
“是,奴才遵命。”苏培盛连忙应道,心里却暗暗叫苦。
这次他家主子去盛京并未带上他,他始终是个太监,哪里能够出京,能进皇子府伺候主子都是莫大的恩典了。
七公主的事儿,他早就打听的清清楚楚了,也一五一十的禀报给主子了,如今真是无能为力,不过主子既然交代下来了,他肯定要竭尽全力去办。
天下着雪,宫道上连个奴才都没有,主仆二人慢慢往前走去,在拐角处突然看到左侧有人走了过来,几盏宫灯在夜里格外显眼。
靳水月今儿个没有留在太后宫中歇息,她答应了十公主,晚上要回去陪她穿花绳玩儿。
风雪很大,靳水月走的很急,又一心看着路面,险些和四阿哥撞到了一起。
“四阿哥万福金安。”看着来人一如既往露着一张冷脸,在宫灯映照下还显得有点儿阴森森的,靳水月心中一突,退后两步盯着他片刻才想起要行礼。
“是你。”四阿哥的脸色愈发的阴沉。
靳水月没有回话,依旧屈膝拘着礼。
“起来吧。”四阿哥淡淡的说道。
虽然七公主有今日,靳水月脱不了干系,可七公主是害人害己,也实在不关靳水月的事儿,他心里虽然不痛快,却也不想为难一个孩子。
“多谢四阿哥。”靳水月起身往一旁退了两步给他让道,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她知道,七公主病入膏肓,只怕是难以救活了。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样的地步,绝非她所愿。
七公主虽然坏心眼多,人也嚣张刻薄,但到底是一条人命,到底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靳水月并不希望她死。
只是…这是在古代,掉进冰窟窿里得了寒热重症就有可能死人,她也无能为力。
她没有医术,她只是懂得美容,懂得养生之道,这一切已经超出她的能力范围了。
虽然七公主有今日,的确不能怪她,可是靳水月知道…在德妃宫中众人眼里,这都是她的错儿,她不知道四阿哥是不是也是这样认为的,她不想得罪他,不想和他交恶,她如今只想安安稳稳的离开。
四阿哥走了两步后突然回过头看着靳水月,她小小的身影在宫灯映照下看的有点单薄可怜。
“听说你要出宫了?”四阿哥语中听不出一点儿情绪。
“是。”靳水月乖乖回道。
“出宫好,很好。”四阿哥沉默了半晌后突然说道。
靳水月闻言抬起头看着他,本想从他的脸色中看看他是什么意思,但他已经转身带着苏培盛离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七公主病入膏肓没救了的缘故,原本打算过了年送靳水月出宫的太后,在腊月二十六就将她送出去了。
永寿宫门口,敏贵妃带着孩子们送靳水月,一个个眼中都喊着泪水。
毕竟相处了六年,仿佛至亲一般,如何舍得。
靳水月和他们一一道别,上了软轿,由奴才们抬着离开了。
“额娘…真的不能让她留下来吗?”十三阿哥看着软轿快走出视线了,才问着身边的敏贵妃。
“不能留了,七公主危在旦夕,一旦…夭折,水月恐怕会有危险。”敏贵妃一脸凝重道。
“她没有错,为什么要让她来承受这一切?”十三阿哥一脸不满道。
“胤祥,事实上,若不是因为她有太后娘娘的庇护,是不能活着出宫的,和公主比起来,大臣之女们何其卑微,就算这件事不是她的错,最后也得丢了小命,如今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只是…靳家日后怕是没有好日子过了,七公主若是夭折,这件事儿就如一根针插入皇上心里,埋进德妃心里。”敏贵妃一脸担忧的说道。
十三阿哥闻言,拳头紧握,一语不发。
他一直将靳水月当做亲妹妹一般看待,可她如今却被逼出宫,狼狈离开,他心里真不是滋味,若他有本事了,是不是就能保护她不受伤害?
若他没有本事,现在是靳水月,日后会不会是他的八妹妹、十妹妹,乃至额娘受到伤害?
他决不能看着这样的事情再出现。
“胤祥,你去哪儿?”看着儿子突然往宫门外头走去,敏贵妃还以为他要去阻拦靳水月出宫,连忙拉着他问道。
“儿子去箭亭练习射箭,儿子一定会争气的,请额娘放心。”十三阿哥一脸坚定的说道,完全没有平日里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了。
已经离开的靳水月并不知道这一切,她正坐在软轿里,踏上了出宫之路。
她期盼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可她期盼的是风风光光的出宫,和家人团聚,并不是像如今这样狼狈逃离。
太后昨儿个抱着她说的话,她没有忘记,敏贵妃和公主们对她的不舍和依恋她也没有忘记。
她舍不得他们,却不得不离开。
一旦七公主病死,她便会成为众矢之的,再留下去指不定哪天就无声无息夭折在宫里头了。
七公主身份高贵,她呢?比起来就命贱如草了,靳水月真有些讨厌这个时代,这个以权势和地位定尊卑的时代,这个上位者便是真理的时代。
她一定要变得强大起来,否则日后这样的事儿还是无法避免,她现在还是个孩子,所以能够躲过一劫,以后呢?
“郡君,靳府到了。”就在靳水月心情格外沉重时,外头想起了芸娘的声音。
靳水月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下了马车。
“水月。”守在府门外头的胡氏见女儿回来了,悬起的心终于落地,拉着她就进了靳府,却没有回他们住的院子,直奔府中后门去了。
令靳水月无比意外的是,后门外停了几辆马车,二十余个身着黑衣的年轻男子站在马车四周,个个看着矫健无比,见到靳水月时无比整齐跪了下去。
“奴才拜见郡君。”
靳水月有些发懵了,这是怎么回事?不过她在宫中几年,好歹见过大世面的,立即抬手让他们起来了。
为首之人上前一步,躬身道:“郡君,奴才鄂辉,奉太后娘娘之命,带着手底下二十四个兄弟保护郡君,日后便供郡君差遣。”
靳水月眼中满是惊愕之色,昨儿个太后抱着她说,让她安安心心出宫,她都安排好了,却不想竟然调了人给她。
靳水月的心里暖暖的,正欲说些什么,胡氏却拉着她道:“有什么咱们日后慢慢再说,快上马车吧。”
“上马车?”靳水月抬起头满是疑问的看着胡氏。
胡氏却没有回答她,抱着她上了最前头停着的大马车。
靳水月上去后才发现两个姐姐也在马车里,马车很大,装饰的也很豪华,垫子很软很舒适,不比内务府给主子们特制的差。
她和胡氏才坐了上去,马车便往前驶去了。
“母亲,我们要去哪儿?”靳水月还是忍不住问出声来。
“离开京城,太后娘娘早已派袁嬷嬷出来交代过了,等你一出宫咱们就离开,太后娘娘说了,没有她的吩咐,日后咱们都不要再进京,以免你遭遇不测。”胡氏紧紧握住女儿的小手说道。
“是吗?”靳水月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丝凄凉之色。
太后等人的脸在她脑海里还是那么的清晰,此去一别,却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
她靳水月今儿个是狼狈出宫,逃窜出京,宛如丧家之犬一般,还害的家里人都要在这年关之际和她战战兢兢逃走,不能好好过年,她心里真是难过,但是有朝一日,她还是会回来的。
她一个来自未来的人,脑子里装着太多太多这个时代的人没有的东西,她若是不能活出个人样来,真是白白来这世上走一遭了。

康熙四十二年春,广州城以西三十里地外,放眼望去,梅花绽放,白的、黄的、粉的、红的,交相辉映,香气清幽,令人赏之悦目、闻之心醉。
梅花深处,一道清丽而婉转的声音响起:“风雪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白梅树下,一位身着粉色衣裙的少女临风而立,一片片宛如雪花的白梅漫天飞舞,少女衣裳上一朵朵枚红色的梅花栩栩如生,衬的她纤细的身姿愈发出尘美丽。
75.第75章 六年
“郡君念的是什么?梅花虽然到处都是,可这哪儿有雪?您又欺负奴婢不懂诗文。”少女身边站着一个和她年岁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儿,这女孩梳着两个丫髻,长得甚为娇俏,说话时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格外灵动可爱,此刻她正看着自己身边的主子,撅着嘴说道。
少女听了丫鬟额话回过头来,花一般的脸蛋在一身衣裳和四周纷飞的白梅衬托下显得更加美丽娇艳。
六年时光飞逝而过,靳水月身上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即便是从前熟悉她的人,只怕都认不出她来了。
她已经从一个小包子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靳水月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这一说了,这句话在她身上得到了完美的体现。
“笨丫头,这白梅花不是像雪一样嘛,你懂不懂想象?”靳水月伸手点在小丫鬟的额头上,娇声说道。
她当然不会告诉这丫头,这诗是几百年后某个伟人作的,她今儿个不过是心情好,突然想起来而已,无关乎什么应景不应景的。
“奴婢本来不笨的,被郡君您成日里数落,倒真的笨了。”小丫鬟一脸委屈道。
“那就继续笨着吧。”靳水月一边说着,一边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梅花瓣,对小丫鬟道:“妙穗,回头吩咐园头,这些花都可以采摘了,按照我从前教的好好存放,我有大用处。”
“是,奴婢知道了,大伙又不是头一次采摘园子里的花,郡君放心吧。”妙穗连忙点头,小脸上有着一丝激动,娇声道:“郡君吩咐人开辟了这百花园,到了今日都六年了,树长成了,花开了这样多,终于有用处了。”
“那是自然,你家主子我当年的全部家当都在这上头呢。”靳水月看着这漫山梅花,心里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当初她从宫中离开,带出来的金银珠宝几乎都用在了这片地上了,毫不客气的说,她现在算是一个大地主了。
此时正是早春,这才只是梅花开了,慢慢的,桃花、梨花、杏花、海棠、水仙、素馨、杜鹃、牡丹…都要开了,她这百花园的妙用才刚开始呢。
自然…玫瑰、牡丹、水仙等等花,当年种下,第二年甚至是当年就能开花了,至于什么梅花、栀子、桃花、玉兰等等,那得等树长大了才能开,要几年的功夫呢。
“走吧,时辰不早了,该回去了,不然就过了用午膳的时辰了。”靳水月深吸了一口气,使劲儿嗅着香气,依依不舍往外走去。
她和妙穗才走了几步,原本空无一人的四周突然闪现出几道人影来,渐渐的越来越多,紧随她们去了,正是当初太后派来保护她的鄂辉等人。
这几年,无论她去什么地方,他们都是寸步不离的。
出了百花园,靳水月上了自家的马车,贺辉等人立即上马围着马车,护着她回城了。
华丽大气的马车,随侍马车两旁的俏丽侍婢,骑在高头大马上风度翩翩、气势非凡的一众侍卫,不用问,城中的百姓们瞧见了都知道是靳通判家的小郡君回城了,个个靠在道路两旁避让,也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靳家郡君铁定又去外头看她的花园了。”老大娘笑着说道。
“那可真是大手笔啊,五千亩好田地都种花草了,得多少银子啊,还只能看不能吃,要我说不如种菜。”卖菜的年轻人摇摇头道。
“五千亩好地种花,真是败家子!”路边窜出一位锦衣少年,一脸鄙夷道。
“少年人是外乡来的吧,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告诉你,郡君是咱们广州城内身份地位最高的人,连知府大人见到她都得请安行礼。”路边卖烧饼的大叔好心提醒道。
“广州城不过是弹丸之地,放眼整个大清就不算什么了,她一个郡君更不算什么。”少年人一摇手中折扇,脸色阴沉道。
当着广州人的面说广州城不算什么,那不是找抽吗?
这少年顿时引来公愤,被一群百姓狂喷,脸上都被溅了不少唾沫星子。
靳水月虽然在马车里,可那少年方才说话时似乎是故意提高声音的,她听了个一清二楚。
掀开车帘,靳水月看了看被人群围住已然一脸淡定的少年,微微蹙眉,对一旁骑在马上的鄂辉道:“此人衣着打扮皆不凡,广州城稍有些头脸的公子哥咱们都见过了,倒是不知有这号人物,你回头查查他的来历身份,别让旁人在咱们的地盘上撒野。”
“是。”鄂辉闻言连忙应道。
靳水月放下帘子,靠在马车上打盹儿,不一会功夫便到家了。
她父亲靳治雍如今乃是广州府通判,官居正六品,主管广州府治下的粮草,也算是有实权了,虽然俸禄银子不多,但由母亲丰厚嫁妆的贴补,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很舒适,他们靳家在广州城的宅子比知府家的都只大不小,偏偏因为她是个正三品的郡君,没有任何人敢说闲话。
“郡君回来了。”守在门口许久的巧穗见自家主子回来了,立即迎了上来。
不过,有人却比她更快一步跑到了马车前头,让靳水月一掀开马车帘子就皱起了眉头。
“冯谦,今儿个才正月初五,大过年的,你不在你家呆着,怎么又来了?难不成你家今儿个灶台又塌了?”靳水月看着来人,真想给他两脚,这厮怎么就想甩不掉的蜜糖一样成日里黏着她啊,还有完没完了!
“水月妹妹,我家今儿个灶台倒是没有榻,是我母亲来靳府看望你母亲,我顺道跟着,保护我母亲。”冯谦俊朗的脸上闪过一丝怪笑道。
“在广州城这地界上,难不成还有人敢动知府夫人?你就胡扯吧。”靳水月懒得和他说话,反正他每日总有借口来靳家溜达一圈,昨儿个说他们家灶台坏了,没地方吃饭,今儿个又说来保护他母亲,简直是说瞎话不眨眼,也不怕天打雷劈。
“水月妹妹,我…。”冯谦见靳水月要进去了,连忙伸手想拉住她的手臂,却被鄂辉给挡住了。
“你,好狗不挡道。”冯谦瞪着贺辉,有些底气不足的吼道。
不过人家理都懒得理他,跟着靳水月进去了。
靳家正厅之中,胡氏正坐在罗汉榻上,知府冯协一的夫人马氏坐在胡氏左侧,脸上正带着笑意,不知是和胡氏说了什么好事儿,靳水见自家母亲笑的跟一朵花似得。
“母亲,我回来了。”靳水月进屋后朝着胡氏轻轻福身。
“郡君万福金安。”马氏见靳水月进来了,微微一愣,随即露出笑容起身向靳水月行礼,并让出了自己的位置。
“夫人不必多礼,坐吧。”靳水月倒是没有上座,而是坐到了两个姐姐身边。
“水月,方才冯夫人说,你大伯父官复原职,如今又是工部郎中了。”胡氏看着自家女儿,一脸笑意道。
“那咱们应该派人进京恭贺大伯父才是。”靳水月十分配合的说道。
这事儿她早就得到了京中送来的消息,一家人前几日就知道了。
“郡君真是孝顺。”冯夫人在一旁称赞道。
靳水月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冯夫人微微有些失望,但很快又露出了笑容,看着胡氏道:“靳夫人,您家大小姐今年十八了,二小姐也十五了,今年怕是都要进宫选秀了。”
胡氏闻言笑道:“是啊,一转眼三个孩子都长大了,这年一过又长了一岁,就连三丫头今年都十三了,按照咱们大清朝的规矩,三个孩子都得选秀。”
朝廷有令,后宫三年一选秀,凡十二至十六的女子皆要参选,若因种种缘由未能参选的,一律不许私自婚配,还得进京阅选。
三年前,靳水月的大姐靳明月虚岁十五,本应入宫选秀,可不知为何,皇帝下旨取消了当年大选,只召了几位满族重臣的女儿入宫阅选,听说最后给九阿哥和十阿哥选了嫡福晋,给几位王爷和宗亲们选了嫡妻和侧妃之类的,没有兴师动众大选。
今年倒是再也没能逃脱了,事实上,众人也不希望这件事儿被耽误,因为这直接影响了秀女们的婚嫁。
若今年再不选,再等,大姐明月就是老姑娘了,连说亲都成问题。
“哟…瞧瞧我这记性,这都开春了,孩子们又长了一岁,虽说郡君是冬日里生的,可也算十三了,可不正是花一般的年纪。”冯夫人连忙赞叹道,又说了不少好听的话,丝毫没有掩藏对靳水月的喜爱。
“郡君…郡君…。”
就在靳水月耳朵听的都快起茧子时,外头突然传来了妙穗惊喜万分的声音,紧接着就瞧见那丫头兴冲冲的跑了进来。
“郡君,有京中的书信来了,是内务府的人送来的。”
“快拿来我瞧瞧。”靳水月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一边说着,一边从妙穗手中接过了几封信函。
她虽然离宫六年了,但是却一直没有和宫中断了联系。
76.第76章 信函
太后几乎每月都会给她休书一封,专门派奴才送来,敏贵妃和两位公主也没有落下,甚至连十三阿哥那厮都会雷打不动,休书给她,说的虽然都是些没营养的话,有时候甚至是一句问候,但是对于粗线条的十三阿哥来说,还真是不容易了。
大抵他真是将自己当做妹妹了,靳水月如此想到。
数了数,靳水月发现竟然有六封信,以往都是五封啊,她愣了愣才往信封上看去,其中有一封不是她熟悉的笔迹,也不知是谁送来的。
“怎么了?”胡氏见女儿面色有些不对,还以为是不是宫中又出什么幺蛾子了,顿时有些担心的问道。
“多了一封信,也不知道是谁给我的。”因为是在自己家中,靳水月也没有忌讳,撕开信封后打开了里面的信函,先看了落款。
“小妹,是谁寄来的?”靳新月脆声问道。
“是平郡王讷尔苏。”靳水月迅速扫了一眼后,低声说道。
“信上说什么了?”靳新月十分好奇的问道。
“他说…要来广州府找我玩。”靳水月自己说着都觉得有些怪异,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玩什么玩?更何况六年没有联系的人,突然说要来找她玩,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这信上说,他正月里会出发来广州城,算算日子,这个月里大约应该能到了。
那厮不在家好好过年,不在家好好呆着,大冷天的从京城赶来干什么?是有急事吗?
“呵呵,时辰不早了,也该用午膳了,冯夫人留下和咱们一道用一些吧。”胡氏见一旁的冯夫人听得极为专心,面色变幻不已,有些不高兴了,故意如此说,实际上是下逐客令了。
“多谢靳夫人美意,今儿个府里事多,改日吧,我就告辞了。”冯夫人一边笑着说道,一边站起身来。
“夫人慢走。”胡氏轻轻欠身道。
“郡君,妾身告退了。”冯氏当然不敢受礼,还向着靳水月福了福身,才离开了。
她虽然是知府的夫人,可她家相公才是从四品,她又不曾有诰命封号,在靳水月面前的确不敢放肆。
“你们两个丫头,那冯夫人时常来咱们家,无非是想探听些消息,当着她的面儿,你们还口无遮拦的,真是急死我了。”胡氏看着靳水月和靳新月,有些无奈道。
“母亲,那冯夫人为何来此,咱们一清二楚,如今说开了正好,省的他们家痴心妄想,总想打三妹的主意。”靳新月撅起嘴说道。
胡氏闻言看着女儿,想呵斥,又不知该如何说。
“母亲,二妹没说的没错,冯家那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咱们这么做,是让他们知难而退,那冯谦成日里往咱们府上跑,冯夫人也三天两头窜,莫说是三妹妹,就连咱们都看着烦了,趁早让他们死了这条心思最好。”大姐靳明月柔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