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玉哪里有心思看。他神色淡淡的,不动声色如一泓清潭,看不出有动怒的痕迹,也看不出有多欢喜。
面对她不安的注视,赵文素浅浅一笑,指了指床上,“看哪儿呢?”

梅玉只好看过去,一看之下呆了。
床上铺着一套衣裙,是美人蕉那般妖娆的猩红色。银丝绣的小朵梅花缠绕在领口和袖口,描金的腰带,裙摆一圈细碎翠玉,简洁中将华丽铺陈到极致。
“我画了样子,叫裁缝做的。给你在鸿飞成亲礼时穿,留着过年的时候也可以穿。”他说。

梅玉看了几眼,甚是漂亮。
她应了一声,马上又紧张地看他的表情,“好看好看,我怕到时比新娘还要喜庆,那就尴尬了。简白,刚才你——”
赵文素刮了下她的鼻子,“你怎么了,神经兮兮的?来,试一下给我看,有不好的地方赶紧再去改。”

梅玉彻底疑惑了,赵文素没听到她和赵鸿飞的话?
赵文素拿起衣裙,给她换好。又拿来一根带金流苏的梅花簪子,插到她如云的乌发上。
梅玉站在穿衣铜镜前,差点晃花了眼。

她没有福气见过贵妃娘娘。但这样的盛装,大约跟宫里头的娘娘也差不多了。
现在的她早已不是瘦骨嶙峋,圆润了一圈,人本来就高挑,撑起这样大气华美的服饰才勉强没有露怯。
梅玉整了整衣领,怔然道:“小时候,我们几个野丫头在一起过家家,把花儿戴在头上,轮流扮小姐和婢女。想不到现在,真的穿得跟娘娘似的。”

赵文素从后面环抱上来,扣住她的腰,“挺漂亮的,你就这样穿吧。”
梅玉对着镜子露齿一笑,用力点头。
镜子映出后面那个男人,翩翩若惊鸿之态,有完美优雅的眼睛鼻子。

他低头去吻她的耳垂,双手同时也从腰间上移,轻轻一挑,带子便跌落到地上,发出轻微的“噗”一声。
梅玉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红得涂了层血脂一般,还有赵文素的表情,也暧昧到不行。

赵文素将她转过来,把吻点在额头上,眼睛,脸颊。
她几要屏住呼吸,有些失措地说:“还,还天亮呢。简白,你怎么啦!”

赵文素吻住她的唇。她再也说不出话来,不由自主地圈住他的脖子,随之而来是几乎要蹦出来的心跳。
刚刚穿上的好像嫁裳一样的新衣服,又被脱下来。温热的手游移到了胸脯上。

她听到赵文素温柔的压抑的声音,“到床上去,好不好?”
不等她回答,就被抱起来,放到柔软的床褥上。他啄了一下她的唇,然后起身脱自己的衣袍。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赵文素眼角浅浅的细致的纹路,已经不再年轻,但儒雅依然,叫人怦然心动。

但这次不知怎么地,他有些霸道,进入的动作甚至让她有点疼痛。强有力的臂膀捏得腰快要折断。
梅玉紧紧咬着唇,听着他粗重的呼吸在耳边烫得要命,还有炙热的汗珠滴到胸脯前,引起一阵战栗和快感。
不久就在这场迷乱中彻底遗失了自己。

事后她想了想,还是觉得赵文素有些奇怪。
如果赵文素知道了,却沉默不提,可能他是不想追究让大家难堪吧。
那他到底知不知道呢?
梅玉为这个问题心烦意乱。最后她决定,不管自家老爷知不知道,在赵鸿飞成亲之前,她都不要跟他打照面。

于是她更加小心提防,千万不能遇到赵鸿飞。
赵鸿飞却也没再找过她。这令她放心之余,不免添了一点担心。
赵鸿飞一定很难过,会不会做傻事?

结果在成亲的前夕,赵鸿飞院子的小厮气喘吁吁地跑到百花苑,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二少爷失踪了!
“什么?!”赵文素又惊又怒。
小厮战战兢兢地说:“小人按老爷的话,一直盯着二少爷。刚才他说过来找老爷,小人也就没跟着。谁知等了半天没见少爷回来,小人慌忙去找,才发现他不见了。”

梅玉震惊之极,半天合不拢嘴。
难道他真的离家出走了?往北去?
明天就要成亲,请帖都发给亲友了,他逃走的话,谁来当新郎?

赵文素当然也想到这一点,这下要叫所有人看赵家的笑话了!他拍案而起,暴跳如雷,“瞎眼的东西,你是怎么看人的!”
小厮拼命求饶。
“快叫管家安排人,到四个城门口守着,发现他的踪影,立即绑回来!还有到他常来往的一些朋友家,别问那些公子哥儿,要直接问人家家长,有没有鸿飞的踪影!”

小厮领命退下后,赵文素在屋内来来回回踱步,气得面色铁青,“小畜生,不学好,给老子来个逃婚!”越说越气,把桃木的桌案拍得砰砰响。

“先别急,找找再说。”梅玉安慰着,心内也混乱不已。
她知道赵鸿飞十分不愿意娶妻,但没想到会反抗到这程度。她原以为,自己拒绝之后,赵鸿飞会作罢。
没想到他自己一个离家出走了,孤身一人,小厮都没带。

赵鸿飞肯定知道父亲会派人找他,他会躲到哪里呢?
梅玉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句话。
“…离家出走可以来投奔我…啊哈…”
对了!那天潜进府来看望赵鸿飞的人!
肯定跟赵鸿飞关系很好,否则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偷进来看望他。会不会那个时候,赵鸿飞就已经跟那人商量好了要走?

梅玉激动不已,刚要开声告诉赵文素,忽然又顿住了。
赵鸿飞不愿成亲,捉他回来又有什么用?。自己已经伤了他的心,怎么还忍心如此对待一个喜欢自己的少年?强迫的话,他一辈子会不幸福,不开心,甚至会怨恨。
她不想看到那个阳光灿烂的少年被毁掉。
不如让他远走高飞算了…

但是看着焦急不已的赵文素,她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说该不该告密。。。。

北京暴雨过后,网络中断。。。。昨晚上死活上不了外网,不好意思哦。
这章写得有点急。我自己看着也不甚顺眼。唉。

 


迎新娘赵秦成眷属


赵文素走到梅玉面前,握住她的肩膀,“我要亲自出去寻找。你和棠宁在家守着,万一鸿飞溜回来拿钱拿物什么的,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扣住他。”
说完转身就走。

梅玉把他拉回来,踌躇了一下,“简白,二少爷他不愿意,你…不能放过他么?”
赵文素闻言,挑了挑眉毛,“嗯?”

“我…”梅玉松开手,垂头叹了口气,“唉,算我说错话,你快去吧。”
赵文素反倒转过身来,望着她说:“鸿飞乃我亲生,我自然不想为了面子,拿他的终身大事开玩笑。但是人家闺女无端端被糟蹋,怀了孩子,又何其无辜呢?不娶回来的话,她一生就葬送了。本来这么不明不白嫁进门,就够难堪的了。”

这一番话说得梅玉心头震动。是啊,那个姑娘家里也是穷困潦倒的。嫁不出去,说不定会被卖掉。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无辜的。
不是人人都像自己这般幸运。自己安逸惯了,竟然忘记底层百姓的苦日子了吗?

赵文素拍拍她肩膀,“我去了。如果找不到人,我还得去城北找鸿飞的堂弟,求他代鸿飞去迎接新嫁娘。”
“简白!”她再次叫住他。
下了好大决心才开口:“你去把二少爷贴身的小厮或者后门的门房拿来拷问一下,说不定就问出他的下落。”

赵文素微蹙眉,半信半疑:“何以这样说?”
“我前些日子撞到过二少爷的朋友偷偷进家里来,似乎就是同二少爷商量离家出走的事。那个朋友能进门,肯定有二少爷贴身的小厮带路,也肯定买通了门房。只消问他们一问,就可知道那是谁。然后到那人家里去找,很有可能…”

赵文素稍微想了一想,马上明白过来,朝她点点头,来不及多问就疾步走出百花苑。
目送他远去后,梅玉跌坐在椅子上,脑海一片空白。
赵鸿飞,这回你要恨死我了吧。

不知道呆坐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下来,穿堂的风动得手脚发麻,她仍没心思去添衣服。
忽然外面一阵吵吵嚷嚷,将她震醒过来。
她蹬蹬蹬跑出去看。

大门外,赵文素拎着小儿子的领子往里扯。
赵鸿飞死死扒着铜门扣,用力得指甲发白,脚也绊着门板不肯松开,就是不进门。他头发散乱若癫狂之状,声嘶力竭地吼:“我不回去!我死都不要成亲!放开我!”

几个家丁冲上去,把他摁住。赵鸿飞还在拳打脚踢,死命挣扎。
赵文素举手想要带给他个耳光,举了半日,颤抖着落不下去,一口气提不上来:“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不肖子!”

“你是个混蛋!你不是我爹!”
赵文素气到极点,这回真要给他一个重重的耳刮子,却被梅玉冲上去拦住了,“简白,不要!你好好跟二少爷说。”

前一刻赵鸿飞还像临死的鱼一样作困兽之搏,忽然就停止了挣扎。
梅玉觉察到异样,向他看过去。

赵鸿飞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盯着她。本来因剧烈挣扎而脸红脖子粗,此时慢慢蜕变得苍白。
梅玉早想好会被他嘲讽贬斥,甚至漫骂。
但他只定定望着她,眼神冷冰冰的,充满了伤心和绝望,双唇轻轻吐出一句话,“是你告诉我爹的?”
一字一句,字字锥心。

梅玉不忍面对他的眼睛,那无声的质问。但她也不想隐瞒,点了点头,攥得手心满是汗。
赵文素徐徐吐出一口气,挥挥手,“把少爷带回房间。”

赵鸿飞一挣,脱离家丁的钳制,整了整被扯得变了形的衣领,淡淡地说:“别拉我,我认得路。”
他转身朝自己院子走去,竭力保持着正常的步伐,背挺得跟剑一样笔直。

地上一片狼藉,赵鸿飞本来要带走的各种金银洒了一地。
忽然平静下来的赵鸿飞,让梅玉的心像大雪天掉进冰窖里,沉入了无底洞。

第二天,梅玉听说赵鸿飞被两个大汉架着上了马,去迎接新娘。
此传言真假,她无法得知。
去喜堂前,赵文素给她穿戴好那裙子,“等会儿鸿飞媳妇给你敬茶,你就给她说几句祝福。”

她受宠若惊地睁大眼睛,“给我敬茶?”
“嗯。”赵文素淡淡一笑。按照习俗来说,姨娘可受可不受礼。但梅玉颇受宠爱,接受新人的茶没什么不可。
梅玉激动不已,同时也明白这是赵文素的体贴。
他的心思,她明白。

直到新娘被抬了进门,拜堂的时候,梅玉才再见到新郎官。
整个府邸红色一片,吹吹打打,敲锣打鼓。
在喜堂上,并没有人钳制着赵鸿飞。他一身大红喜服,神色淡淡的,像足了他的父亲。

赵文素坐在上面,接受一对新人的跪拜。然后拜天地,夫妻对拜。
新娘又给大嫂棠宁、姨娘梅玉敬茶。
新娘按照喜婆的吩咐,口中道:“媳妇给姨娘请安,求姨娘的教导。”

赵鸿飞扶着新娘,从她手里接过茶杯,递上给梅玉。一副好相公的模样。
虽是正面对梅玉,他眼睛却显然没看她。

梅玉接过杯子,看见大红袖子下,他的指尖苍白没有血色,有着冬天风雪凄楚的味道,令人不禁想握住它来温暖。
她把准备好的红包塞给新娘,“二少奶奶请起。祝你和二少爷白头偕老、幸福安康。”
新娘子柔弱地行完礼,被送入洞房。

接下来的婚宴,梅玉坐在赵文素旁边,就看着新郎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灌白酒,很快就酩酊大醉了。
亲眷们笑着说:“这回洞房不成了,快把新郎送到新娘那儿去!不得心疼死。”

散席后,赵文素握住她的手,长长嘘了一口气,“明天我就去给祖宗烧香,总算两个儿子都娶了妻。顺便求祖宗保佑一下新媳妇,怀的是个孙子。”
梅玉倚在他怀里,看了一眼外面。

月色皎洁,清风徐来。洞房那边,红灯笼在夜色里摇曳着,房里面黑洞洞的,一片宁谧。
还能听到蟋蟀的低鸣和偶尔的更漏声。那么安静的夜,却让人的心那么纷乱。


作者有话要说:呼~~~~~小飞飞这一段情节终于完成。
起承转合,终于到转了。接下来就是全文大高潮,然后结局。

 


七月七既见长生殿

快入冬的一日,阳光晴好,空气中慢满满是花香的味道。
赵文素利用闲暇带着梅玉和陈妈整理他收藏的古籍善本、孤本和各种金石、印章,趁雪天还没到来,搬到太阳底下曝晒曝晒。
这是一项需要相当耐心和细心的劳动,赵文素郑而重之,千叮万嘱,墨字的晾在阴凉处,沾朱砂的摊在阳光下。

几大箱子的收藏品,铺满院子,让梅玉叹为观止。
她用袖子擦了擦汗,“简白,屋子里还有一箱,要不要搬出来?”
赵文素没有回答。他刚才从箱子角落里捡出一个陈旧的锦帛盒子,里面有块缺了一角的印章,他以前从没留心过。
他打开来看了一下,全副注意力都移到上面去了。

“那个有什么好看的?”梅玉奇怪地凑过来。
赵文素没听到她说话,自言自语,“从来没见过这方金石呀…难道是兰卿收集来的?怎的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
梅玉也跟着去看那块石头。大约一寸见方,暗沉的松绿色,平滑无凹点,左上豁了个口,似乎沉甸甸的,以她的眼力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底面刻着四个古篆,很古拙朴素,年代久远的样子,她也看不懂。

她伸手去捞:“让我看看。”
赵文素挡开她,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那篆字,“别碰别碰,让我好好想想,到底在哪幅画上见过这章。”
梅玉见他疯魔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使劲挠他一下,“好呀,你不理我!”

赵文素回头看这个不安生的瞪着大眼睛的小兔子,“哎,你去把那个箱子搬出来,好吧?”
梅玉哪里看不出来他在敷衍,不满地撅起嘴,“你亲我一下我就去,不然我就在这里吵你。”
“你呀!”赵文素不好意思地看了一下陈妈,见老人家在树底忙碌,并没有注意这边,便飞快地啄了一下她脸颊,“好了,快去吧。”

梅玉一时笑靥如春花绽放,抱他一下,也亲了口他的脸,方起身像只蝴蝶奔回屋里。
她哼着小调,把角落一推东西搬开,打开那口大箱子。

第一眼就觉得这箱子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的是散发着女性的气息。里头被精心整理过的,井井有条。

最上面放着一本著名女词人李清照撰的《金石录》,旁边躺着几片枯萎的兰花瓣,干得变成了褐色。下面整整齐齐叠着许多锦盒,每只盒子都用粉色的丝绦系好,打着精美的蝴蝶结。应该也全是金石。
角落放着祛虫的香囊,香囊是手工缝制的,艳紫的绸缎上绣着洁白的兰花,还在散发着幽幽薄荷香。

梅玉伸出指尖,轻轻抚摸着那本《金石录》,摒住了呼吸。
忽然意识到,这全是那个人的遗物。
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抵触和讨厌,反而看着这些曾被精心呵护过的物什,从心底涌上一种…奇异的感觉,想要去触碰,想要去探寻。

她把一摞盒子搬到地上,发现了一本巴掌大的线册,墨蓝的封面上四个娟秀的正楷,“兰音小札”。
她翻看一下,里面密密麻麻的字。不及细看,她又发现了一卷画轴。

外面传来赵文素狂喜的呼唤,“梅玉,我好像想起来了!”
梅玉无暇回答,她着了魔般拾起那卷画轴,心跳得厉害。
解开画卷的绳结时,指尖一直颤抖。

画面缓缓铺开。
淡紫色的藤萝花如雾如云,蔓爬在篱笆上,盛开得艳丽至极。
画中女子立在花荫之下,眸若星月,眉间一点朱砂鲜红似血,映着堪比观世音的惊世脱俗美貌。那美人笑意吟吟,手中挽个载满鲜花的篮子,气若皋兰般皎皎。
旁边题着两句话,很熟悉的赵文素的笔迹,“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赵文素久不见她至,干脆跑进来找她,兴奋地喊:“我说,这枚印章,很可能是汉代的古物!我立即去找彦清鉴定一下…梅玉?”

梅玉转过身,手里捧着那画轴,眼中蓄满了泪水,珠泪一颗颗缓缓淌下脸庞。
赵文素皱起眉头,猛然望见她手里的东西,先是一惊,抢上前劈手夺下来,把她推到一边,“谁许你动这幅画的?!”
他着急地把画放到桌面上,紧张地察看有没有碰脏或破损。在没发现任何损伤之后,他把画轴收起来抱在怀里,恼怒地呵斥,“早就告诉过你,不要乱翻我书房的东西!这画碰坏了,你去哪里赔回来给我?”

梅玉被他推得踉跄退后一步,不能置信地问:“你说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见我立于花荫之下,满篱笆的紫藤萝开得很美丽,一下子就觉得我很特别。却原来…这份特别…来自这里…?”

面对质问,赵文素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望着沉默没有丝毫辩白的他,一瞬间梅玉觉得天旋地转,一切,都是假的么?

赵文素低头,紧抿着唇,小心翼翼把画轴重新卷好,系上丝绳。
梅玉怒气忽然上涌,狠狠打翻那口箱子。倾洒出来的东西碰翻了墨砚,里面的墨水泼出来,溅到赵文素身上,同时也染了几滴在画卷上。

“你做什么!”赵文素怒吼,脸色蓦地煞白,急得不得了,用袖子去擦画卷,想要挽救,却越擦越脏。
梅玉再也不想看他痛惜珍贵的表情,转身跑了出去。

跑到很远,跑到再没有力气,她扶住一棵树,缩成一团痛哭流涕,心如刀割。
猛然发现手中还攥着那本《兰音小札》,她狠狠将它掼在地上,踩了几脚。

哭一阵,又将小札捡起来,捧在手里,望着上面清秀的字体,继续哭,边哭边道:“兰卿阿兰卿,汝何其有幸…汝仙踪渺茫,看不到那个男人如何缅怀…不知将来我化作飞灰,亦能得他半点怜惜否…”

正哭得肝肠寸断,忽然前面走来两个人,“相公,我给你做了雪梨膏,你吃一点再走好不好…”

 

 


汉王章初次现真身

正哭得肝肠寸断,忽然前面走来两个人,“官人,我给你做了雪梨膏,你吃一点再走好不好…”
梅玉一听到那细细的声音,马上用袖子擦了把泪,躲到树后面去。

赵鸿大步流星往大门走:“我不饿。你回去吧。”
婉蓉亦步亦趋跟上,“大嫂送了两把金锁,我…应不应该接受?”
“随你便。”
“官人,你今晚又出去喝酒,不回来吗?”

两人从树旁边走过。
不一会儿,传来大门砰地关上的声音,然后是婉蓉一个人往回走。
怯弱的她一手抚摸着微凸的肚子,一手用手绢堵着眼睛,可泪水还是吧嗒吧嗒掉下来。

梅玉见此,同病相怜,愈发难过起来。忘了自己两只肿得桃子似的眼睛,走出来唤道:“二少奶奶。”
婉蓉吓了一跳,忙行礼道:“请姨娘的安。”
梅玉上前扶起,急道:“你是做少奶奶的尊贵身子,该我请安才对,怎么反倒你给我行礼了。”

婉蓉低着头,不愿别人看见自己哭肿的眼睛,自然也没发现梅玉的桃子眼,小小声说:“姨娘莫折杀奴。别的人并不这样认为。”
梅玉叹气道:“二奶奶怀着孩子,竟没有一个丫环护着?万一有个意外可怎么办?”
婉蓉轻抚肚子,半晌不吭声。
她见到这个光景,心里已明白了七八分,因说道:“我扶奶奶回房吧。”

送了娇怯怯的婉蓉回房、叮嘱丫鬟好生伺候之后,她站在外面怔了一会儿,心想:我不过老爷房里的侍妾,得了一点宠爱,下人才表面上尊敬一些,但心里肯定不如面上那般服贴。现在看来,得的那点宠爱,也恐不长久。
那些下人都欺软怕硬,秦家妹子无依无靠嫁过来,鸿飞那小子又如此态度,下人不得蹬鼻子上脸了?
能让下人真正服贴的,除了赵文素,也就还有一人了。

由婉蓉的苦命,想到自己的苦楚,她又哭了一场,略整了整妆容,方往棠宁那边去了。
进了棠宁房间,静悄悄的没有人声。

她奇怪地寻入里间,发现棠宁独自坐在桌边,手里捧一张信纸,两眼却望着窗外,似在发呆。
她走过去问:“奶奶身边怎么也没个人?小蕙呢?”
走近了,猛地发现棠宁脸上似乎有泪痕,不由吃惊:“奶奶,这是怎么了?”
今天难道命犯七煞,赵家的女人都在哭?

棠宁回过神来,把信纸折好,低着头说:“没事,睁眼睛发呆久了,有点干涩,风一吹就吹下了泪。”
梅玉在她旁边坐下来,“京城来了信?给老爷看过了吗?”
棠宁勉强笑道:“是从京城来的,但不是大爷的信。而是小萍给我的,看笑话罢。不提这个了,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