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听完,愣怔住了,心里一片酸酸软软。他轻轻一句话,就体会到了她所花费的功夫…她看他一眼,但见他依旧是眉眼弯弯,眼眸深黑,立即有些不自然地低下头:“…大哥喜欢就好。”

石诵羲敏锐地感觉到无双不对劲,却又不知道怎么回事,便岔话道:“对了,不久将是重阳节。菊花酒又该酿上了。”
王孟英点点头:“对啊,菊花酒可是历史久远的,比菊花茶的年代要老很多呢。”
“哦?这我可从没有听说过。”石诵羲好奇。

王孟英嘿嘿道:“菊花酒在在西汉时期就有了。那时候重阳节就已经是中原的固定节日,有饮菊花酒的传统习惯。西汉刘歆所著的《西京杂记》记载了当时菊花酒的酿制方法,‘菊花舒时,并采茎叶,杂黍为酿之,至来年九月九日始熟,就饮焉,故谓之菊花酒’。”

石诵羲听住了,觉得有趣,追问道:“那菊花茶是什么时候发明的呢?”

“菊花入茶,最早记录是唐代僧人皎然在一次与陆羽品茶的时候,以诗助兴,写《九日与陆羽饮茶》——‘九日山僧院,东篱菊也黄。俗人多泛酒,谁解助茶香?’”

“俗人多泛酒,谁解助茶香?”石诵羲口中吟诵着这两句诗,拍案哈哈大笑,“什么?菊花酒是俗人喝的,菊花茶倒成了高人雅士的兴致了?”

王孟英又饮了口茶,微笑看着滑稽的石颂羲,颔首道:“不错。皎然是唐代著名诗僧,自称是东晋谢灵运的后代。而陆羽又是中国第一部《茶经》的作者。他们对菊花茶的推崇,自然影响到一代风尚。所以从那时起,菊花茶风行起来。”

无双笑道:“没想到,这普普通通的菊花茶,竟然还曾经是文人骚客的专门喜好。”

“呵呵,其实那时候的菊花茶,同今天尚有区别。”

那时候的菊花茶,并不是直接拿花朵来泡。而是在茶水泡好后,加入菊蕊以增加茶的色香味,观赏意义多于品尝用途。

黄庭坚《煎茶赋》中透露出茶中放置甘菊花蕊的信息,他在以茶招待客人的时候,“既加嗅味,亦厚宾客”,但这种饮茶方式是临时设茶才随意加泡到茶汤中去的,这种助茗方式正是菊花茶的先声。后世菊花茶的产生正是这种助茗方式发展的必然结果。陆游《冬夜与》诗中有句:“何时一饱与子同,更煎土茗浮甘菊。”这些都是两宋时代以菊代茶或者与茶同烹的明证。①

“果然有趣,没想到菊花茶竟是这么发展而来的,”石诵羲拍手叫绝,兴奋道,“无双居士也时常跟老太太说些有趣的典故。她总是说这些都是先生您教她的。我先前还不信,如今看来,竟是不假。先生果然饱读诗书。只是怎么没有走仕途之路呢?”

王孟英手中握着杯子,淡然一笑,“我小时候也上过私塾,家里亦曾想要我博取功名。不过后来父亲早逝,也就放弃了。学医治病救人,既是我父亲临终所托,也是我兴趣所致。所以并无遗憾。”

石颂羲一下子收起笑容。
无双也暗暗感伤起来。

她知道,王孟英父亲临终留下一句话——“人生天地间,必期有用于世,汝识斯言,吾无憾矣。”年幼的王孟英认为,没有什么能比治病救人更有用于世的了。而且家境贫寒,也支持不了他继续读书,所以他才远去婺州打工,用稚嫩的肩膀挑起家庭重担。

大家都没有再说话。

*

*

注①:殷伟,《中华千古文人的隐逸之风》图文版,中国文史出版社,第68页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所说的杏仁,“肺与大肠相表里”,真的很有效。反正对我的便秘有效。我上个月买了一包,每天吃完早饭就吃几颗,结果肚子叽里咕噜,就真的通畅了,哦耶耶耶!亲身经历,如假包换!!!

 


38

38、勾引 ...

翌日下午,石诵羲从私塾回来,连衣服都来不及换,急匆匆就往后山跑。他一面兴奋地冲进无双的房间,一面嚷嚷:“居士,我们去王先生那里坐坐吧?”

无双正在整理收进来的干艾叶,被他吓了一跳。回过神后,她无奈地摇摇头拒绝了,“我还有事。”
石诵羲挑起眉毛:“嘿,奇了,你不是很着紧他的吗,怎么就不去了?”
无双轻轻一笑:“嘿,奇了,你不是瞧不起人家吗,怎么倒主动要去了?”

石诵羲被噎住了,干瞪眼看着她,等了一会儿,见她总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急了道:“昨儿听先生一席话,觉得他果然一身才华,很是仰慕。好姐姐,你就别气恼了,以前是我错了,还不成么?”
无双依旧埋头干活。她走到东,石诵羲跟到东,她走到西,石诵羲就跟到西,嘴里不停说着软话。他但恐自己刁难过人家,独自去了王孟英会不搭理,而且在无双面前那样羞辱过他,更觉惭愧,愈发百般赔笑。

结果无赖耍了半日,无双就是充耳不闻,他也有些恼了,“该不是你想单独同先生说话,怕我碍事,所以不同我去吧?”
无双白他一眼。

石诵羲见她不说话,以为默认了,愈发气急,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口,睁着一双凤目半恼半羞看着她,白皙面皮涨得通红。

无双忙了半日,见他忽然不吭声,转头一看,见他这副模样,一时心软,叹口气走到他身边,拿下被抓得皱巴巴的纸扇,温和道:“你若想同先生攀谈,自己去,态度放谦恭一些就好。何苦一定要拉上我。”

“你不去,那有什么意思…”石诵羲嘟囔,“三五知己,喝茶谈天,乃美事一桩。若是两个大男人,多无趣。”
无双被他逗笑起来,“好了好了,我陪你去便是了。省得你这苦瓜脸。”
石诵羲一听,顿时眉开眼笑,连连催促她快些动身。

*

却说王孟英在客房中,午饭过后无事,便安静地看书。小屏给他端来茶水,他也好声道谢。

谁知小屏奉茶后并不离去,反而坐了下来,缠着他问东问西。
性子温厚的王孟英起先是耐心回答,结果小屏越坐越近,以身亲近。王孟英觉察不对,站起身来说:“咱们好好说话可以,动手动脚可不成。”

小屏声音柔媚,风姿楚楚,“奴婢本就是来服侍先生的,如何不得亲近?先生若怜我,就请成全了吧。”说着身体便柔若无骨地挨了上去。

王孟英急得退后想抽身,却被拉住袖子。一个要躲,一个要抱,娇笑嘤咛声不绝入耳,拉拉扯扯之际,袖子“撕——”地被扯破了。王孟英趁机跑出房门,正巧碰上呆若木鸡的无双和石诵羲。

四个人目光相对,都僵住了。
无双转动着僵硬的脖子,看看王孟英,又看看衣衫不整的小屏。

最先回过神的是石诵羲。他慌慌张张地斥责小屏:“没脸皮的东西,谁叫你骚扰先生的?快滚快滚!”他焦急地朝她打眼色。
小屏既惊讶又委屈地看了他一眼,不敢辩驳,捂着衣襟低头匆匆走了。
石诵羲随即高声道:“太不像话了,我一定吩咐换个安静的过来,呵呵,哈哈…”

无双这时也缓过神来,转头盯住石诵羲。
石诵羲不敢看她,只心虚地朝王孟英干笑道:“先生千万莫要动气,我在这里赔罪了,小厮呢,还不快滚上来,倒茶给先生消消气。”
王孟英喘定气,有些尴尬,挥挥手道:“咳,不打紧…”

小厮被石诵羲骂进来,还一头雾水。他看着房中脸色不对劲的三人,怯怯地说:“呃,回少爷,先生下午给表少爷诊脉的时辰到了,您看是先喝茶,还是先…”
王孟英这才想起来,连忙道:“先去诊脉吧。”说完,窘迫中也没有打招呼,低头便直直走出去。

石诵羲吁了口气,回头却撞上无双凛凛的目光,猛然一个激灵。
等到王孟英和小厮走远,无双方才冷笑道:“那丫环,是你挑唆的吧?不然好好一个姑娘家,哪里这么没脸皮的?”

“管我什么事?”石诵羲下意识地开脱,眼睛骨碌碌地转,就是不看她眼睛,“王先生那般的人才心地,小丫环看上了,愿意以身相许,这不很自然吗…”心虚的语调越来越低,最后被无双打断了。

“你得了!先前一口一个土郎中,说人家又黑又瘦又穷。你现在倒改口了?”
他勉力争辩,“那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嘛!”
无双气得脸色发白,鄙夷道:“好话歹话都叫你说尽了!你害臊不?满口的胡话,哪一句是真的?”

见她真生气了,石诵羲害怕地拉住她袖子,求饶道:“好姐姐,别生气。我承认就是了。我之前对先生有误会,只想刁难他一下。你又同我争吵过,所以我想让那丫鬟考验考验他。说如果勾引到他,以后每月的月钱…升到…三两…银子…”他一边说,一边怕怕地端详她的脸色。

她一听,浑身都发起抖来,指着他鼻子:“果然是你想的恶心点子!”
石诵羲急忙忙道:“哎!我不说你生气,说了你又骂我。我到底怎么了?如果没有我,怎么证明得了他是真的品行高洁?如此说来,他还得感谢我创造了机会呢。”他越说越觉有理,愈发振振有词起来。

面对这般强词夺理、厚颜无耻,无双还想说什么,腹中却忽然绞痛不止,脸上刷地惨无血色,她强忍着,摸索到椅子上坐下来,竭力想忍过这一阵疼痛。

石诵羲一时不察,只道她被自己噎得无法反驳,不屑理自己。他心里又恼又愧,想道歉又拉不下脸,便也干脆坐到另一边,闹起别扭来。

不多时,王孟英诊完脉回来,看到两人各坐一旁、互相不理对方的情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石诵羲见他来了,自觉没脸,讪讪笑了声,问:“先生,仲和的病如何了?”
“表少爷暑湿渐清,康复指日可待。”

“我就知道先生高明。仲和托先生的福,不用受苦了。”他心虚地称赞道,连声呼唤下人拿好东西上来伺候。
眨眼间,山珍海味摆满了一桌,灵芝茶,牛乳炖雪蛤,鹿胎膏,燕窝寿字什锦鸡丝,芙蓉丝拌云耳,还有各色各味叫不出名字的小吃。石诵羲殷勤地布置到王孟英面前,狗腿道:“来来来,先生尝一尝这道芙蓉丝,是我平日消口的,味道不错。”

王孟英吃惊地看着眼前的珍馐,老半天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道:“多谢石公子招待。嗯…无双怎么不过来?”

石诵羲挥挥手,笑嘻嘻道:“不用理她,她想过来自会过来。”
王孟英心忖他二人大约绊了嘴。没好意思多问,便尴尬地笑了笑。

石诵羲没事人似的,把菜肴都夹到王孟英碗里,堆得小山一般高,覥脸凑笑:“先生,你能不能再多说几个典故给我听听?跟昨日的那般有趣的。”
“石公子想听什么?”

石诵羲想了想,提出心中盘旋已久的疑问:“我奇怪的是,我病的时候,明明感觉很冷,为什么先生却说是热病,用了寒凉的药物后果然就好了呢?”

“这是中医里头一个专门的病症,叫做真热假寒。这并不是我独创,真热假寒之症,古已有过研究了,”说话间,王孟英低头看看那一桌的山珍海味,“我倒是可以说说这个名医的典故。”
石诵羲高兴极了,“先生快说!”

王孟英笑了笑,却转过头去:“无双,你可还记得我以前给你说过金朝末年的张元素?”

无双这时气渐渐消退,疼痛也好了些许,沉默地听他们聊天。见他发问,就道:“当然记得。张元素是研究黄帝内经第一人,把五行阴阳与医学道理结合起来,创建了易水学派,对中医影响巨大。你还送了他所写的《脏腑标本寒热虚实用药式》和《珍珠囊》给我呢。”

王孟英赞许地点点头:“不错,在金代提起易水张元素,都说是当代大名医。现在我要说的这位名医,与张元素息息相关。他就是张元素的大弟子李东垣。不得不说,名师出高徒,李东垣的成就超过了他的老师,成为名垂青史的金元四大家之一。”

石诵羲一听这个名头,高兴了,“四大家之一?哇,这个名头响亮,接着说!他跟真热假寒有什么关系呢?”

 

作者有话要说:崩溃中…今天艰难码完这一章,心思完全不在此间。
沉迷一BL电影《艾草》,很喜欢小凡,就搜演员生活照,结果是我手贱了,好幻灭。
后来发现演员还演了《同一天空下》,相似的角色,看到他和另一个人谈情说爱,很不适应,有种被背叛的难受。
我果然太苏了…


哇哈哈,忽然发现多了一个野生地雷。哇哈哈哈哈哈!
染轩同学i love you!多谢支持!
我觉得你ID似曾相似啊,呃,不管了,就认定这是个野生的地雷,呵呵。

 


39

39、哭泣 ...

石诵羲一听这个名头,高兴了,“四大家之一?哇,这个名头响亮,接着说!他跟真热假寒有什么关系呢?”

李杲,字明之,金末元初,真定人氏,晚年自号东垣老人,后世多称呼李东垣,是中医“脾胃学说”的创始人。在他老年的时候,有这么一个医案。

有一位中书粘合公,任中书职位,名字可能是蒙古人的名字(元代嘛)。
这位粘合公,患了精滑不固,这是种男科病,意思就是夫妻还没有同房,精(河蟹)液就流出来了。而且还膝脚酸软,臀部发冷。

当时的医生一看,哟呵,男性病,不用想一定是肾虚啊,文献记载是:“省医黄道宁,主以鹿茸丸,十旬不减。”医生坚持认为他是肾虚,无力固脱啊,需要补肾。用了补肾的药,结果十旬,也就是一百天后,不见一点儿效果。

粘合公开始觉得不对劲,这所谓的省医医术也太烂了。他到处打听有没有好的大夫。别人就告诉他,河北真定有位李东垣,乃当世名家。
于是他就找到李东垣,请他给自己看病。

李东垣给他诊完脉,发现脉象是沉数有力。就是脉按下去,跳得非常快,非常有力。
李东垣笑了:“你这个病,前面的医生搞反了。你吃那么多补肾的药,症状没减,已经是幸运的,没加重就算不错了。你这不是肾虚,而是真热假寒那!”

李东垣给他用了“滋肾丸”。这方子非常简单,只有三味药,分别是酒炙知母、酒炙黄柏、再加上一丁点儿的肉桂。比例相差很悬殊。因为知母和黄柏是清体内的热的,而肉桂是反佐的,怕知母黄柏寒得太过了,阻止寒得伤了正气。这个方子,清湿热效果很好。文献记载是“再服而愈”,不久就痊愈了。

终于又能享受到男人极致的乐趣,粘合公乐得几乎要蹦上了天。他从此对李东垣是敬若神明、感恩戴德——不服都不行啊,人就是有这个本事,别人治三个月都不好的病,人家两贴药就好了。

于是他当即准备了厚礼,登门拜谢,并且说:“拜恩公所赐,我的病痊愈了。只是那药,您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我送您很贵重的礼物。”

结果,李东垣很干脆地说——“不行”。

听到这里,石诵羲奇怪地插话:“诶,李东垣不收礼品,说明他有气节,讲道义。可是药见效,把粘合公的病治好了,为什么不愿意再给人家呢?”
王孟英点点头:“粘合公脑中也打上了跟你一样的问号。”

历史记载,粘合公说:“物不受,义也。药既大验,不复与何也?”

李东垣的回答非常经典。他说:“夫大寒大热之药,非久服者,唯从权可也。”
意思是,世间的药物都是有偏性的。我们中医正是利用大寒或者大热的偏性来治病。病治好了,人体恢复了,我们就不要再轻易乱吃药了。人体需要平衡,“从权”就是平衡的意思。如果再给您吃药,那身体就要再受伤害。旧病去了,新的病就要来了。

李东垣这个案例告诉我们两点教训。

第一点,慎重看待肾虚。很多男科病人都认为自己是肾虚,包括现代,大家都认为补肾是男科病的唯一出路。所以经常求医生开补肾药,或者自己买补肾药。但实际上,男科病未必是肾虚。很多人是有湿热。在现代社会,人们生活品质高于过去百倍,吃的都是肥甘厚腻,男性又经常爱喝酒,造成体内湿热情况非常多。这种患者体内往往有热,补肾的药越用越重。所以,用药之前,必须找一位医生对身体辨证施治,看看自己究竟是哪种情况。

第二点,谨慎服药。很多人认为中药好哇,可以经常吃一点调理身体。其实这种观点是非常有害的。
人体有病的时候,处于失调状态,过寒或者过热。服用中药下去,帮助身体拨乱反正。身体平衡、阴阳寒热调和后,这时身体的自复能力就能把疾病驱赶出去。身体恢复之后,就不能再乱吃药了。现在很多人,认为靠服药来坚持生活,这是绝对不行的。

从来没有人能靠吃药来维持生命!!!真正能使身体健康的,是合理的饮食、作息和锻炼。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养育人类的都是五谷。药,只能在身体失衡之时,起一个调节作用。当调节完了之后,恢复是要靠自己的。所以,我们平时应该平衡饮食,不宜乱进补。

王孟英说完,看着一桌子的山珍海味,意味深长地微笑了一下。

石诵羲虽然不学无术,但脑子是聪明的,自然听出了言外之意,不由得瞠目结舌——敢情这故事说到后来,是讽刺自己那!

王孟英又说:“前日石公子体内积聚有热,便是平常吃太多补品,没有运化,滞留体内。所以,清淡饮食才是长寿之道啊。”
石诵羲看了看手中盖碗里的燕窝汤,满头大汗,烫伤了一般撂到桌上,汗颜干笑:“先生教训的是。”

无双抿嘴一笑,也不气了,努嘴微嘲:“羲少爷上次跟我们出去,还老嫌弃人家粗茶淡饭,这个玉米硬,那个茄子腻。殊不知,最养人的正是这些粗粮。”
石诵羲讪笑着,连忙唤人来把东西都撤掉,心中对王孟英愈加信服敬佩。
正在忙乱之际,忽然有人来请石诵羲。说有外客来访,石北涯老爷请少爷去陪客。
石诵羲只得去了。

王孟英看着石诵羲匆匆远去的背影,不由好笑道:“这石公子,开头以为是个纨绔傲慢之人,不想倒也有趣,少年心性。”
是啊,少年心性,还让丫鬟来服侍你呢。无双低头握着手帕,轻描淡写:“难怪朋友们都说你是半痴。这个外号没有冤枉你。”
“啊?”王孟英着实一头雾水。

无双无奈叹气,转头瞥到王孟英的袖子——刚才拉扯中被小屏扯裂了,不由得温柔开声:“大哥,你把外衣换下来,我给你补一补袖子吧。”

王孟英举起手臂,为难地看了看裂口,“可我只带了这么件外衣。”
“不然就这样举着,我保证针头不戳到你手臂。”
“唔…算了,不过是袖子裂开了一些。大丈夫何拘小节。”

她劝道:“裂开了总是不好看。你还得几天才能回家呢。”
“不用了,还是等回家,惠娘给我补吧。这些东西,怎么好劳烦你。”王孟英坦荡荡地说。

无双闭上嘴,低下头去,沉默半晌。
好吧,这样居然也算自己僭越了。
用得着这样严防死守吗?
她脸上挂不住,心头却忽然涌上一些好笑,不屑,疲倦,心酸,还有些心灰意懒,百般滋味蔓延开来。便淡然笑了笑,站起来轻轻道:“大哥,我还有些事,失陪了。”
说完,不等回答便举步离去。

*

话说石诵羲去见客,心里却惦记着那一边,胡乱应付了一下场面,马上急急地往回赶。

走着走着,忽见前面假山后转出一个人,低着头,沿小径缓缓往这边来。仔细一看,正是无双。她一边走,一边以袖拭面,目中似有点点泪光。
他当即吃了一惊,一个箭步上前:“居士,你怎么哭了?”

无双吓了一跳,抬头见石诵羲去而复返,立即垂头低声说:“我没有哭。”
石诵羲盯着她的脸庞,急切道:“你当我眼睛瞎了吗?才离开这么一阵子,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王孟英欺负你?给你受委屈了?”

“没有的事,王先生怎么会欺负人?我并没有受委屈。”这么说着,眼泪却流得更急了,嗓音也破了。她抽出手帕堵住眼睛,侧过身。

石诵羲分明听见她哽咽之声,急得差点就跳起来,怒道:“没有才怪!肯定是了,王孟英太大胆子了,你既然不说,我去问问清楚,找他算账去!”
说完抬脚就走。
然而袖子被牵住了。

他回头,看到她满脸的泪水。她难堪地别过脸。
“好姐姐…”石诵羲望着她,难过地叫唤,试探性地伸手扶住她肩膀。
她哭出来。越想控制,委屈却潮水一般不能抑制地汹涌,浑身都颤抖了。她蹲在地上,觉得自己可怜得就像路边的野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