效果如何呢?
只一副药下去,喉咙马上清了!三服药后,病基本恢复了。

可见,用一个方子来治一个病相对是容易的,一个医生能够苦口婆心地把医学的道理讲清楚,却是需要更高境界的。①
据统计,在王孟英留下的医案里,百分之八十都是前面医生给治坏的医案,他去纠正过来的。

这个事情的余热,在钱塘久久不散。大家都说,这么傻的以德报怨,也就只有王孟英一个人了。
一群老友喝茶时,许芷卿绘声绘色地复述当时的情景。

周光远和赵菊斋一起嘲笑他。赵菊斋还仗着交情,大咧咧指着王孟英笑道:“我就说罢,孟英这人有点傻,叫他‘半痴’不为过啊!”半痴,意思是半个傻子。
王孟英端着杯茶,坐在那里嘿嘿笑着不反驳。

其他朋友一听,诶呀,真贴切呀!当即就拍案称绝,笑得东倒西歪。从此,朋友们毫不客气地把这个外号到处乱叫。在王孟英的医案书里,经常可以见到这样的句子:“某某病重,急迓半痴至…”

这个外号不雅观,王孟英不仅没生气,还觉得朋友们发现了自己的优点,干脆自号为“半痴山人”。

有医生对患者如此的痴心,难道不是我们患者的福分吗?

*

却说石诵羲身体康健了以后,心中仍有一个结。他死活想不明白,自己病得那么重,一帖药就见了效,怎么可能呢?
他不相信,总想着可能不是王孟英的技术高,是前面的医生治得差不多了,他恰巧赶上了趟。
石诵羲越想越有道理,肯定是这么回事。他决定,要再找机会试他一下。
结果,还真叫石诵羲找到了这个机会。

这年秋天,石家已经出嫁的大小姐、石诵羲的大姐姐带着儿子回家省亲。

石大小姐嫁的是一个进士,叫朱生甫,在苏州做官,仰仗石家财力,两家来往密切。

在石家住了小一个月,石诵羲的外甥,也就是大小姐的儿子朱仲和,不知道怎么地,突然发起疟疾来。这一发作可不得了,连朱生甫都告了假,连夜从苏州赶到紫竹山庄来。
朱家子嗣单薄,朱生甫很是爱惜这个儿子,眼见朱仲和的疟疾每天发作一次,日渐憔悴,他急得团团转,四处打听,钱塘城内哪位治疗疟疾在行的。

老太太自然也忧心重外孙子的病,她问陪在身边的无双:“我记得,年头给羲儿看病的王先生,于疟疾也颇有美名?”
无双笑了笑,只说:“老太太好记性。”

于是,老太太召了孙女婿来,说:“仲和的疟疾,我给请一个大夫来,说是治疗疟疾,江南首屈一指。”
朱生甫一听,如获至宝,忙不迭问:“是哪一位先生?”
“城东王孟英。”

石诵羲在旁边一听,不得了了,心里立即活动来开。他眼珠一转,上前道:“姐夫,那位王先生,疗疟真有一手。他称第二,没人敢叫第一。你且请他来试试!”
这话一说出来,无双疑惑地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倒是朱生甫听到后,顿觉希望在眼前。当下没有犹疑,说回房就写帖子,让他上紫竹山庄来。
结果他前脚走,石诵羲后脚就追上他,叫道:“姐夫且慢!”

朱生甫停下脚步,急道:“有话稍后再说,我先打发人去请大夫。”
石诵羲拽住他道:“正是与大夫有关。那个王孟英,确是有疗疟之名。不过嘛…”他拖长了尾音。

朱生甫本来急着走的,一听他话中有话,也不走了,疑惑道:“小舅子有话不妨直言。”
石诵羲左右看看,把他拉到僻静处,凑在他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通。

朱生甫听完,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
石诵羲道:“姐夫别管这么多,只管照我的话做,横竖对仲和的病没坏处。”

朱生甫还是犹豫:“小舅子跟他有过节?”
石诵羲哼笑两声,漫不经心道:“也不算什么过节,陈谷子烂芝麻罢了。”
朱生甫见他不愿多说,很识相地闭上了嘴。他做官多有仰仗石家之处,而石诵羲是长房嫡子,他是不愿意得罪的,况且这事本身也算不得什么。

于是,当下写帖子,请王孟英来。

朱生甫因为做官,见识过形形色(河蟹)色的人,自诩眼力很准。王孟英刚一进门,他就觉得眼前的人两袖清风、一派君子,并非宵小之辈。怎么就惹了石诵羲呢?
不及多想,他迎上去,略略寒暄问候,便把他带到了客房。

石诵羲正在客房陪着病人呢,见王孟英来,只抬眼皮撩他一眼,鼻子哼了声,算作打招呼。

王孟英知这位石小公子心性高傲,并不以为忤,朝他拱拱手问好,便开始给病人把脉。

朱仲和这个疟疾,有一个特征,就是发热时间长、发寒时间短。他还常常胸口憋闷,呕吐不止。
王孟英一边给他诊脉,他父亲一边介绍这个病情,“王先生,您千万救救我儿子,他算是被这个病折磨坏了!”

王孟英抬头微笑:“哦?此话怎讲?”

朱生甫长叹:“我儿子不是得这一次疟疾了。他从小到大得了很多次。我们家‘广延名手治疗,总难即愈’,没有一次是马上给治好的、每次都是拖一年左右。我儿子发冷发热来回持续一年,着实造孽啊!”
各位看官想想,病人一会儿热得跟关在蒸笼一样,一会儿冷得躲在棉被都哆嗦,来回持续一年,是有够痛苦的。

朱生甫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石诵羲在旁边使劲打眼色。朱生甫硬着头皮,继续道:“咳,那个,王先生,咳,我听说您医术高明,妙手回春,咳,我儿子这个病呀,咳…”他咳了半日,下文就是犹豫着出不了口。

石诵羲白他一眼,干脆打断了姐夫的话,朝王孟英抬抬下巴,傲慢道:“我听说王先生治疗疟疾,那是非常神的,不知道您能不能够用一个月的时间给把我这位外甥治疗好?”(闻君疗疟极神,不知能否于月内即痊?)

话音刚落,朱生甫就暗地里捏了一把汗。这话着实不客气了,简直就是挑衅和故意刁难。哦,别的大夫一年时间才能治好,你到王孟英这儿就改一个月了,这不是故意刁难是什么?
他开始有点儿后悔听石诵羲的怂恿,紧张地看看王孟英,又看看石诵羲。

石诵羲却十分得意,一边掸袖子,一边慢条斯理在那儿等着王孟英的回答。

结果,王孟英回答了一句话,不仅让石诵羲气歪了鼻子,而且还奠定了他在中医史上治疗疟疾的光辉地位。这是一个名垂青史的回答啊。

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回答呢?且听下回分解!

*

*

注①:石诵羲医案整理自《大国医王孟英》第一集《半痴山人》。

 

作者有话要说:被骂臭了。干脆这章就不涉及感情戏。

附石诵羲医案的史料:


(清)王士雄 著 《回春录》:

石诵羲,夏杪患感,多医广药,病势日增,延逾一月,始请孟英诊焉。脉至∶右寸关滑数上溢,左手弦数,耳聋口苦,热甚于夜,胸次迷闷,频吐粘沫,啜饮咽喉阻塞,便溏溺赤,间有谵语。

曰∶此暑热始终在肺,并不传经,一剂白虎汤可愈者,何以久延至此也?乃尊北涯,出前所服方见示,孟英一一阅之,惟初诊顾听泉用清解肺卫法为不谬耳。其余温散升提,滋阴凉血,各有来历,皆弗心思,原是好方,惜未中病。而北涯因其溏泻,见孟英君石膏以为治,不敢与服。次日复诊,自陈昨药未投,惟求另施妥法。孟英曰∶我法最妥,而君以为未妥者,为石膏之性寒耳。第药以对病为妥,此病舍此法,别无再妥之方。若必以模棱迎合为妥,恐贤郎之病不妥矣。北涯闻而感悟,颇有姑且服之之意。

而病者偶索方一看,见首列石膏,即曰∶我胸中但觉一团冷气,汤水且须热呷,此药安可投乎?坚不肯服。然素仰孟英手眼,越日仍延过诊,且告之故。

孟英曰∶吾于是证,正欲发明,夫邪在肺经,清肃之令不行,津液凝滞,结成涎沫,盘踞胸中,升降之机亦窒,大气仅能旁趋而转旋,是一团涎沫之中,为气机所不能流行之地。其觉冷也,不亦宜乎?且余初诊时,即断为不传经之候,所以尚有今日,而能自觉胸中之冷。若传入心包,则舌黑神昏,才合吴古年之犀角地黄汤矣。然虽不传经,延之逾月,热愈久而液愈涸,药愈乱而病愈深,切勿以白虎为不妥,急急投之为妙。于是方有敢服之心矣。


而又有人云∶曾目击所亲某,石膏甫下咽,而命随之,况月余之病,耳聋泄泻,正气已亏,究宜慎用。

北涯闻之惶惑,仍不敢投,乃约翌日广征名士,会商可否。比孟英往诊,而群贤毕至,且见北涯求神拜佛。意乱心慌,殊可怜悯。欲与众商榷,恐转生掣肘,以误其病,遂不遑谦让。援笔立案云∶病既久延,药无小效,主人之方寸乱矣。予三疏白虎而不用,今仍赴召诊视者,欲求其病之愈也。夫有是病,则有是药,诸君不必各抒高见,希原自用之愚。古云∶“鼻塞治心,耳聋治肺”,肺移热于大肠,则为肠,是皆白虎之专司,何必拘少阳而疑虚寒哉?放胆服之,勿再因循,致贻伊芳戚也。座中顾听泉见案,即谓北涯曰∶孟英“肠热胆坚”极堪倚赖,如犹不信,我辈别无善法也。顾友梅、许芷卿、赵笛楼亦皆谓∶是。


疏方∶以白虎加西洋参、贝母、花粉、黄芩、紫菀、杏仁、冬瓜仁、枇杷叶、竹叶、竹茹、竺黄,而一剂甫投,咽喉即利;三服后,各恙皆去,糜粥渐安。乃改甘润生津、调理而愈。予谓此案不仅治法可传,其阐发病情处,识见直超古人之上。

 


36

36、包袱 ...

面对石诵羲明目张胆的刁难,王孟英并不是大家想象中的微笑淡定,不动如山,四两拨千斤…统统不是。实际上,王孟英似乎一点都没听懂人家的挑衅,或者他听懂了并不认为是刁难。他奇怪地望了石诵羲一眼,回答了一句让人发晕的话,不到十个字——他说:“何限之宽耶?旬日可瘥。”——你给我的期限为什么那么宽啊?一个月干嘛呀,这个患者,应该十天就好。

石诵羲和朱生甫张大嘴巴,骇住了。一时间,石诵羲脸上五颜六色,简直想不出词来继续对话。

朱生甫不敢置信,结结巴巴问:“先生您,您,您刚才说几天能好?”
王孟英的回答太惊世骇俗了,他不敢相信。没见过哪个大夫还特地给自己设定时间限制的。从没听过正经大夫会说,“三天包好,不好你尽管找我算账!”除非这个大夫对这个领域特别了解,然而即使是某个领域的大专家,也绝少敢打包票。
这短短一句话,让王孟英从此在中医的疟疾抗争史上流芳百世,称为疗疟圣手。

面对朱生甫的疑惑,王孟英莞尔道:“令郎乃暑湿为患,脾阳不振就会产生水湿。我开方子清掉他体内湿热,他自己就该恢复了。”

中医说的暑,就是夏至以后、立秋之前这之间的天上的热气。湿,就好比桑拿天,空气湿度特别大,人体脾胃不好,代谢不畅,就会滞留水湿。

王孟英就开了一个叫清暑化湿汤的方子,这方子的组成是“生石膏,杏仁,半夏,厚朴,知母,竹叶”。
大家看看,这个方子里,他又用了生石膏。

生石膏可以清热泻火,除烦止渴,一个人如果患了热性病,出现高烧、高热、然后出汗烦渴,脉搏洪大的时候,用生石膏的制剂,可以把热邪给透出去。
有的医生会有误解,说生石膏是矿物质,要先煎。其实生石膏的有效成分如果先煎就被破坏了,和其他药同时煎就行。

我们再看看方子里有“杏仁”。这个杏仁是我们生活中常用的零食。在中医里面,它是一味降肺气的药,有止咳平喘的作用,中医有一句话叫“做肺主一身之气”,就是你的体内因为肺气不畅通而导致水湿特别重的时候,在方子里加上杏仁这味药,可以把气机理顺,这水湿也就泻出去了。

中医还有一句话叫“肺与大肠相表里”,有的时候因为肺气不降,气机不畅导致大肠的气机也不通,产生便秘,如果在方子里面加上杏仁这味药,就可以把肺气降下去,把大肠的气通开,便秘就解除了。

这个方子开完以后,朱生甫口中忙不迭道谢,伸手去接药方,却被王孟英早一步按住了那张纸。

朱生甫一惊,“先生…”

王孟英微微一笑,“这个方子,朱公子想服,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王孟英略略看了石诵羲一眼,缓缓道:“此方你放胆服之,不可商于人。”这个方子,你放胆给儿子喝了没问题,但千万不能跟其他医生商量,千万不能给其他医生看到这个方子。

朱生甫并不知道之前自己小舅子为一个方子闹得满城风雨的事,觉得这要求很奇怪,但转念一想,不难做到。于是就答应下来。

在王孟英开完方子,想要回家的时候,石诵羲已经回过神来。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拦住王孟英说:“先生请留步。我外甥从小体弱,但恐病情危急往复,还请先生住下几日,”他顿了顿,挑挑眉笑望着他,“——先生自己也说十日之内能痊愈,不如就等在这里,看看吧。啊?”
轻佻说着,他扫了一眼朱生甫。

朱生甫立即擦了擦汗,赔笑道:“小舅子说的是。王先生家住得远,不如就在山庄这儿盘旋几日,待犬儿病情稍安再去,免得奔波之苦。”

这听起来已经有些来者不善,颇有些治不好就别想逃跑的意味了。但人家是个进士,朝廷命官,也不能驳他面子。王孟英低头随意一笑,便道:“也好。就是麻烦主人家了。”

石诵羲哼哼一笑,“不麻烦。吃穿用度都是现成的,先生就安心住下吧。”于是吩咐下人打扫房间,送王孟英去休息,又让打发人进城通知他家里一声。

*

却说无双从老太太屋里回来,做了些事,已是午后。她略歇了一觉起来,拿起本书细细读着,忽听笃笃敲门,看门小厮领了位妇人走进来:“居士,这位王夫人找您。”
无双已经看到了她,连忙打发了小厮,把惠娘请进屋。

小厮走后,惠娘从拘谨中解放出来,搂了楼手中包袱,有些不好意思:“呵,无双姐,你们这儿小厮都这么体面。”
无双点点头,心里疑惑她的来意。

惠娘把包袱放到桌面上:“刚才来人说,孟英要在这住几天,悉心治他们表少爷的病。我就把几件换洗衣服送来了。请无双姐转交给他。”

无双有些意外:“嫂子怎么还跑这一趟?把东西交给传话的人带回来,不就得了?”
惠娘尴尬道:“我…他从来没在外头那么久,我心里一急,就跑来了。”

无双想了想,“我让人带嫂子进去交给他吧。”
“不不不…”惠娘马上摇头,“无双姐,我就不进去了。他在外头做事,女人还追了来,面子多不好看。别人要说我不害臊了。而且这里高门大户的,我进去也不方便。就请你帮个忙吧。”

无双默默打量着她的神色,良久,点头轻道:“好罢。”

惠娘感激地笑了笑,小小酒窝随着耳边的小宝珠耳坠晃动,若隐若现。她转头看看四周,见房间宽敞明亮,窗外是大幅的山景,视野开阔。西面一整幅墙上搁了大大的香案,供奉着佛龛、观音、各路菩萨,香炉里烟雾袅袅不停。桌上满满是经书,搁着手串、佛珠、纸笔之类的用具,却连空花瓶都没有。床上则是素帐素帘。

再看看无双,灰布衣裳,半点花纹俱无,头上也不带花,只一根乌木簪子。手中有一串红木佛珠,半刻不停地捻动着。

她挽了挽鬓发,有些迟疑,问:“上次孟英他们从上海带回来的时鲜玩意,几匹布,还有一床西洋毯子什么的,打发人送了来,无双姐…可收到了?”

无双姐想了想,想起好像是红莲送东西来的。还说小七夫家有三间瓦房,铺面两处,生活还不错。起码比张养之好多了。

“收到了。只是颜色太鲜艳,我用不得。都给我爹娘用了,他们很是喜欢。”
惠娘僵了僵,连忙扯出一个笑,透着些不安,遗憾,还有些沉重。

两个女人又相对了片刻,无话可说。无双神色淡淡的,也不像要找话题的样子。
惠娘站起来:“家里还等着做晚饭,我先回去了。”

无双并不多留。送走了她,回去路上遇到一个小丫环。
她叫住小丫环,把包袱递给她,“你把这个送去…”
小丫环等了半日不见下文,奇怪问:“送去哪儿?”

无双手指捏着佛珠,半晌无言。最后叹道:“算了,不用了,你忙你的去吧。”说完又取回了包袱。

 

作者有话要说:我特别喜欢鸳鸯这丫头。如果她领子上没有花纹,如果她头发里没有簪花,如果她没有戴耳环,那她就是我心目中的…呵呵

 


37

37、菊花 ...

无双来到客房。
阳光晴好,王孟英正在窗前写东西,一丛竹影落在他身上,明明暗暗勾勒出脸的轮廓。

她便敲了敲窗格。
王孟英抬起头,看见她,展颜一笑,眼眸亮亮的,倒映着她小小的影子,和身后的景物。
“是你,无双妹妹。”

无双也朝他微微一笑,别了别耳后的碎发,方才慢慢走进门,“我在老太太那里听见了,你给朱老爷打包票,十天治好表少爷。”
“是的。”王孟英拉了张凳子,让她坐下。

“那可是从小到大的病秧子,”无双摇摇头,不太赞同,“你疗疟虽然在行,但夸海口也得给自己留个余地呀。”
“留余地?”
“就算你有把握十日内治好,也别说死了,说半个月也成啊。你这么稳重的一个人,还争这口气?”她语调缓缓,取笑他。

王孟英嘿然一笑,“我晓得。其实我已经留余地了。朱公子的疟疾,我瞧八天就能好。多说了两日呢。”
无双哭笑不得,把手中包袱和别的一些东西放桌上,“这个是你家里送来的换洗衣裳。还有我准备的一点别的茶叶,你收好。”

“哦。”王孟英打开包袱,看了看里头的中衣中裤,便让无双先坐着,他拿进里头整理好。

无双就等着,忽听外头传来人声,不多时窗口出现石诵羲的身影。他往里一看,和无双目光相对,惊讶道:“居士?”
无双连忙站起来,福了福:“羲少爷。”

石诵羲走进来,看见桌上堆的东西,酸溜溜地说:“哟,这么快就送东西来了?从来没见你对我这么上心呢。”
无双奇道:“你说到哪里去了?我家素和先生家交好。他又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在这里住下了,我自然照顾一些。”

石诵羲哼了哼。这时王孟英走了出来,见到石诵羲,连忙让座。石诵羲却招招手,一个俏丽的丫鬟走进来。

“先生,这是小屏,专门拨来服侍您的。您有任何事,都可以使唤,”石诵羲别有深意地笑了笑,转头对那丫鬟斥道,“蠢材,我是怎么教你的?”
小屏慌忙走到王孟英跟前行礼。

王孟英惊愕地看看她,忙不迭道:“多谢石公子美意。我不惯人伺候,还请遣了去吧。”
石诵羲摆手:“诶!先生是钱塘一方名医,怎么就不用人伺候?难道在家里,也没个贴心的伺候人?”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似的,含着金汤匙出世?”无双道,“王先生十四岁就外出做学徒,哪能有人伺候?”
王孟英连连点头,笑说:“是的,我在家也自己干一些活,陶冶情操,也是不错。”

石诵羲哪里肯听,大手一挥依然坚持,“我们石家可不亏待客人。现在先生不用,到时自有用处。小屏!你出去候着,先生叫唤才进来。”
小屏答应一声,出去了。

“这下可以了吧,小屏绝对不会打扰到先生的,”石诵羲笑嘻嘻地坐下,得意地看了一眼无双,眼角眉梢都是好心情,“居士,你的好茶呢?怎么不泡一壶来,给王先生和我尝尝?”

无双顺从地起身,泡了壶菊花茶,端到王孟英手边,“大哥,这是我自己亲手栽种、晾晒的。一点也不经别人手。很干净。你尝一尝吧。俗语说,常饮菊花茶,老来眼不花。石老太太都很爱喝呢。”

王孟英闻了闻芳香四溢的茶水,浅啜一口,道:“真的很好,我们钱塘的杭白菊不愧名闻天下。”

石诵羲嗤一声,抢着说:“嘿,她种的算什么,不过一般品种罢了。桐乡的杭白菊,那才是进贡给万岁爷的上品。回头我让小厮送一罐来,叫小屏给先生泡上。多的,先生就拿回家去吧。”

王孟英笑了笑:“多谢石少爷美意。那贵重的贡品,想来难得,还是留给老太太享用吧。我喝无双这个,也很不错了。茶味甘美,每朵都有两分钱币大,看得出是精心筛选过的,倒比那贡品多出一份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