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头,“我刚清醒不久,启云才说了大概,另一拨杀手就追踪而至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什么,招致杀身之祸。萍水相逢,得公子仗义出手相助,我和启云月落对余公子感激不尽。迟歌也明白惹下大冤家,难逃毒手。迟歌已在府上叨扰一月有余,而今启云月落仍未转醒,深恐连累公子。明日迟歌便带她们离开。至于那苦命的俩兄妹,求公子多担待些,等那少年伤好了,再打发不迟。”

低眉敛目,装傻到底。避开他问题收了一通冠冕堂皇之辞,我知道,明天是不可能走得成的。连累?还不知道是谁连累谁呢!

余洛幽幽长叹,居然不掩饰眼中痛楚,“迟歌,你何必说连累这话呢?等启云月落醒来,你养好身体,再作打算吧。落雨行府很隐秘,不会有人来打扰,你安心住着。府上不缺钱多养几个人。”
挑起讽刺的弧度,连推迟的表面功夫都懒得多作,“迟歌恭敬不如从命。”

凤眼俏抬,直直看着他墨黑眼睛,我读出了对不起三个字。

摇头苦笑,陷入沉默中。你我不过尔尔,此刻委以虚蛇,又何须抱歉。

静默中用眼神交流,也不知他读懂我多少。

笑指他腰间长笛,打破沉默,“余公子,大好时光不可虚耗,可否为迟歌奏上夏日花间曲?”

好看的唇荡开笑意,帅呆了,帅呆了,差点让我流鼻血,仿佛刚才尴尬的试探不存在一般。他轻声道:“佳人求曲,何敢推托?望迟歌莫笑话便是了。”

在一墙紫蓝色喇叭花开得如火如荼的花架下站定,余洛解下那毫不起眼的长笛,放在唇边试了几个音,悠悠乐声便开始逸开来。

我痴然站定,似坠入仲夏花梦中,置身万物之外。

完美的侧脸,修长的身姿,悠远淡静的目光,一层一层淡淡的如玉光辉围绕着竹笛公子。

周围的花草树木,虫鱼鸟兽,受了感染一样,行云流水般融合到余洛带出的意境中去了。
盛夏蝉鸣隔世遥远,低声犹如手中小小狼毫,一笔一画细致勾勒出清蓝色薄雾夏天的轮廓,花廊延伸幽远,阳光深处叶影斑驳,雪色蝴蝶兰,玉色海棠春,浅粉碎水苏,随着笛音逐渐洒墨湖宣上,宁静致远,世外桃源。

声调高转,继续着它的写意工笔画。山水风景,如一帘旧梦隔了朱红纱幔,在心间隐约朦胧,美好而不真切。曲音缓缓泻流,婉转流连。蔚蓝长空下辽远旷无,凄凄清清,如杜鹃啼血。

为什么,四野寂静,无人相知;为什么,山中幽林,可望不可得…

伸手擦掉眼角湿意,余洛,我明白。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我们同样寂寞。破碎的家庭,孤僻的性格,我身边同样清冷寒峻。

怔然看见墨玉琉璃般的眼珠,我才发现余洛已经转身面对我,一曲终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别开脸。
一直花痴般盯着人家背影看,余洛要是认为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小脸往哪搁?

余洛走到我身边,半晌吐出三个字,“谢谢你。”
“嗯?”我抬眸不明。
他落寂笑笑,“谢谢你听懂了。”

我腼腆地抿抿唇角,心里似有轻羽扫过,痒痒的,柔柔的,一湖春水被撩起泛开层层涟漪,载着阳光碎片。

余洛目光越过我落到后面,“段先生?”


11.段氏高人

我回头一看,花廊尽头不知何时悄然立着一袭颀长身影,银灰长袍,银色面具只露嘴唇和下巴。风扬起他半束的长发,几绺乌丝缠上他怀中单手抱着的红木古琴,缭绕着似有若无的清冷淡漠。

只一瞬间,他便飘到了我们一米远处。

好可怕的轻功…不知道月落和他谁的轻功更厉害一点?

正在我念头闪过之际,那奇怪的段先生已朝余洛稍稍欠身,将手中古琴直接往前一送,动作无礼之至,“世侄,琴。”

余洛仿佛一点都不在意他的冷淡,接过琴放在石凳上,依旧礼貌温和,云淡风轻,“有劳段先生了。”

悄悄扫了一眼这位全身散发淡漠气息的段先生,心中略觉奇怪。澄碧清幽的琥珀色瞳仁,冷如冰霜的眼神。

余洛怎么会有这样清冷遗世的隐士级人物作亲戚?不对呀,段先生称余洛为世侄,余洛应该喊他伯父或叔叔才是吧。他们到底是不是亲戚?

也不对,一个姓余,一个姓段…
我无声叹一口气,我怎么那么天真呢?余洛的名字很可能是假的啊。我自己给了他莫迟歌的名字,难道别人就那么傻也报上真名么?

苦笑一声。

段先生眼角好像往我身上盯了一下,瞬间转了回去,仿佛一切只是我的错觉,他眼睛从来不会看任何人。语气也是冷淡的,“世侄请记得午时的例诊。”

余洛浅笑,语气恭敬,却很疏远,“余洛不会耽误时辰的,谢段先生的提醒。”

段先生下颌微点。

我站在余洛身后腹诽,忍不住暗暗翻白眼。
真受不了这大冰山,人家余洛永远温润如玉,文质彬彬,你带个面具装神弄鬼,还总是冷冰冰爱理不理的,皇帝也没有这样喜欢摆一张臭脸给人看啊!说话也是硬邦邦不带感情的。
那清冷不带波澜的声音道:“那小的丫头五天内可醒。”

我一愣,他在说谁?月落吗?月落要醒了?

不敢相信地望向说话之人,段冰山却不知道看向哪里去了,根本无意解释。

倒是余洛噙着温柔笑意看过来,“迟歌,听见了吗,你的小丫头月落快醒了。”

我一把抓住余洛的袖子,激动地说:“月落,月落要醒了?真的吗?她昏迷了那么长时间,我还以为她们永远都醒不过来了,她们要丢下我一个人…五天…我现在就去看她…”

我语无伦次说话转身就跑。

直到听到月落要醒的消息,我才发现自己是那么地担心害怕。这段时间装着不担心,告诉自己她们一定会没事,一定会苏醒。
其实内心深处总在颤抖,害怕她们离我而去。几天来的云淡风轻,一下子土崩瓦解,化作哽咽的语调。

“迟歌,别这样,”余洛将我扯回来,轻叹一声,深深凝望着我的眼睛,“今天早上你才去看她们,不好好的么?还有五天呢,不要急。”

我咬着唇将眼泪含回去,“我好担心,我只剩她们了,她们是我唯一剩下的亲人…万一她们也…离我远去…”

余洛扶着我的肩,安慰道:“不会的,不要胡思乱想。我明白迟歌的心情,放心吧,我和段先深会尽力医治她们的,决不放弃,嗯?你看,月落不是要醒了吗!”

我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看着他,“那启云呢?启云什么时候可以醒?”
余洛沉吟了一下,我的心霎时紧了,“余公子,不要瞒着我,我要知道真实情况。”

余洛眸中满是怜惜和诚挚,轻声道:“莫慌。启云的伤势的确比较棘手,她受了很严重的内伤,内息紊乱,失血过多,且中的刀与你一样都淬了毒。因为六脉受损,排毒比较困难。但是现在已没有生命之危了,只是身体要慢慢运转才能恢复。段先生会努力为她修补六脉的。或许时间要长一点,但最后一定会没事的。”

听了他的保证,心下稍济。想到自己慌乱中又失了礼,不由脸上微红。我不好意思地转身,口中说道:“忘了谢谢段先生呢,为了启云月落想必段先生费——”

我蓦地住口,因为花廊上一望到底,除了我和余洛,哪里有别人的影子?翠莺啁啾,藤萝爬蔓,花香淡溢,惟此而已。

我呆呆左右看看,“人呢?”
余洛的声音带一丝笑意,“段先生早走了。”

叹一声,无可奈何,我道:“蔑视红尘,清冷遗世,桀骜狂凌,携一萧一剑,仗剑天涯,万物莫不鄙弃也。”

余洛深以为然,“迟歌好敏锐的眼力。段先生性子不羁,乃世外高人。如不是藐视虚名,武林尊主非他莫属。”

虽然暗中乍舌,我面上撇撇嘴,“他呀,老是这样一张冷脸,当然没有人敢惹他了。他是不是一直都这样冷漠,不喜与人亲近?”

余洛失笑,转而眼神悠远起来,一时间俊颜似覆了一层纱,朦胧叫人难辨,悠悠道,“我十五岁就认识段先生。他从不多说一句话,没笑过。他总是那样漠然疏离,淡淡的没有感情。父亲承诺任何条件,只要他肯住在王府为我治病。呵,怎么可能留得住?他愿每年一个月来偏院为我诊治,就已经难得了。如果不是父亲对他有恩,只怕一天也留他不了。原以为我和他同是寂寞的人,可以亲近一些。到后来我才知道,段先生与我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我寂寞,还得继续留连孽海,他寂寞,却抛下一切尘俗不会与人为伍。”

“他就像翱翔苍穹的鹰,是不可能关在笼子里的。鹰注定一生孤独高飞,俯视大地,没有其他鸟类可与之并肩齐进,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放在他心上。是这个意思吗?”我转望余洛。

余洛清冽的眼神看我,“迟歌,你总是能一语中的。”

抿嘴微笑,轻挑柳眉,我问,“余公子,你…身体是怎么回事?这么多年,不能根治吗?”

余洛神色安然,平静似水,淡淡笑道:“从娘胎里带来的寒毒,自幼访遍名医,灌了无数汤药。后来靠段先生每年一个月的调治,平日还有夏神医的悉心照料,这副残躯才得以苟延残喘至今。”

我怔然看着眼前玉颜,如此出尘卓尔的男子,自小便疾苦不断吗?心理绵密纠结其莫名的酸涩,上天总叫人不得完美。

余洛,你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吓着你了?”余洛俊眸带笑,似苦难如云烟。

我用力摇头。

余洛指尖轻抚上我的眼角,擦去润湿,“迟歌,你的心太软了。”
他转而握住我的手,另一手抱起琴,缓步向廊亭石桌走去,“来吧,我们弹弹琴。”

望着桌上的琴,伸出手指弹拨了一下,铮铮然清越亮色,我抬头苦笑,“我…我不会弹琴,厄,又或者以前会,现在全忘了。”


12.美男教琴

余洛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随意拉我坐下,伸出干净修长的手抚上琴弦,“迟歌那么聪慧,定是一学就会。如果不嫌弃,我教迟歌,可成?”

余洛真的很好看,黑亮长发飘散,美目若星辰灿然,温玉雕成的俊脸带着一抹尔雅的浅笑。

如果,如果他不是弑父嫌疑之一,该多好;如果,他叫我弹筝,或其他什么都行,而不是琴,该多好;如果,他没有“无意中”问起罗玉桃花簪,该多好…

我很清楚地记得,启云当日在船上说过,乔竹悦一曲倾倒朝堂的《秋思》令皇上赞不绝口,当场封为安琴郡主,赐予焦尾古琴,名动京城。

既然试探,就接招吧。我想,余洛早有七分肯定能够我就是乔竹悦了。让我弹琴不过十进一步的窥测。我干脆装作什么都不懂。

只是,余洛为何对我这么客气呢?他大可以把握扔进地牢地,严刑逼供啊?

多少势力在追捕我,拼命想得到那两枚兵符。余洛难道就不着急找到兵符?况且如果不早将我解决,其他两股势力一旦查到我在他手中,他自己就处在了极其危险的境地了!

怪了,我为他操什么心,就让我不敢肯定我是谁吧。
我定下心神,笑道:“好啊,日子无聊,学琴打发时间也不错。就怕余公子嫌麻烦。”

余洛瞟我一眼,“瞧你笑得,调皮!”
我吐吐舌头,暂把一切抛到脑后,托腮看他,“好啦好啦,请老师开讲吧,我洗耳恭听。”

余洛清朗若玉环佩鸣的声音,从容优雅,“琴理归天然,琴声由心生。散音七,泛音九十一,技音一百四十七。左手定音,吟、猱,绰、注、撞、进复、退复、起等。右而托、擘、抹、挑、勾、剔、打、摘、轮、拨刺、撮、滚拂。不同琴乐,百种拨弦…”

随着口中慢慢道来,他指尖顺着银弦上下滑动,演示各式技法给我看。白皙得过分的修长手指灵巧地在七弦上进退自若,指甲分明修剪得整齐。

我似懂非懂地听着这晦涩的讲解。幸好小时候妈妈希望我多才多艺,省吃俭用送我学电子琴学了五年。我对乐理还是有一定程度的了解的。大脑艰难地把余洛的话翻译成现代声乐知识,对号入座,竟也有四五分明白。

余洛语速缓慢,讲解中加以演练。有些地方与实际连不上号的,也都渐渐明了。

一席琴理讲完,余洛自顾自地拨弄琴弦,一曲清新简洁的小调从他指尖流泻出来,似三月春天砸绿草地上牧羊的小童,自然欢畅,蹦跳清歌。

曲毕抬首,余洛向我扬眉。

我一愣,马上反应过来:“余公子心态调整得真好,刚才笛声辽远幽寂,这琴乐倒变得轻松无忧,判若两人啊。”

余洛明显也愣了一瞬,马上眸中满溢笑意,细长剑眉飞扬,“迟歌确是吾知音人。不过识才所弹的是专门练习指法的小曲调,为师想问你记住没有,来试一遍吧。”

敢情我会错意了,余洛扬眉不是问弹的好不好,而是问我记住了曲调没有。

脑袋掉下黑线,我讪讪笑了笑,坐到琴案边。

老天爷,你不是捉弄我嘛!我知道古人有过目成诵的本领,经常什么听一遍曲子就能重复出来,看一遍文章就能背出来,可问题在于,我是现代人啊!那里有这样变态的记忆力!

我期期艾艾伸出双手,按在琴弦上。
说实话,乔竹悦的手很漂亮,纤纤长指,柔美莹白,嫩得像芦芽一般,指头尖尖的,指甲平滑光泽饱满。手型好美!
真是造物弄人,一张脸平凡无奇,一双手倒像属于倾国美女的。

可惜这双美丽的手僵在了弦上。

我悻悻地撅嘴。额滴神讷!我连手指在琴弦上怎么摆放都没记住。

不敢抬头,他一定在笑话我这么笨了,呜,妈妈,为什么当初送我学电子琴,而不是古琴啊。

正在犹疑,身后蓦地伸出宽大柔软的手掌握住我的柔荑,温和磁性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来,右手中指勾起底弦,左手指同时细微缓缓游动,这就是滑音。”

他的手好冰凉,沁出的凉意在炎夏中显得突兀。连身后我也感到有微微寒意笼罩而下。

他把着我的手在琴上示范着。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油然而生。平常人要练上十天半月才能出来的走手音,我居然一试就出来了。这种感觉好奇怪,仿佛以前已经习练过无数次,自然而然不受控制无意识地顺着就弹了出来,似乎指法颇为娴熟。

“我们再试试右抹左吟的按音。”余洛在我身后道,带有一丝惊喜。

淡淡的荫梨香掺着凉气缭绕在身周,余洛的乌发落下几绺来拂在我香肩上,我脸微有些热。呃,大帅哥靠我好近,简直是对我定力的终极挑战啊,不行了,要做白日梦了。

握着我的手稍紧了紧,余洛淡淡道:“在想什么出神呢?”

侧脸微微抬眸,只看到他淡红诱人的棱唇在我头顶。

我赶紧低头敛去想扑上去咬一口的痴念,“想你、想你刚才给我示范的练习指法的曲调呢…”

余洛放开我走到前面,点头,“嗯,可以直接跳到练习曲调了。迟歌对各种技法都掌握得十分之好,跟下来就是熟悉弹奏的过程。”

暗叹一声,不是迟歌,而是竹悦对技法稔熟啊。想不到这躯壳还残存着弹琴的本能记忆。

我磕磕碰碰地弹完指法练习曲,低下头去不敢看人。失礼透了,技艺生涩不说,有很多地方记不清的都是乱弹一通,没办法,我实在没有过耳不忘的本领。乔小姐,你可千万不要怪我,我不是故意要毁你一世清誉的,我实在资质有限,你做鬼可千万别回来找我算帐…

正当我面红耳赤地等待余洛失望的叹气之时,他来到我身边拉起我,“迟歌真不错,刚开始学就这么好了。练习多几天后一定能熟练弹奏。学琴么,急不来的,慢慢练习就好。”
窥一眼他幽深而平静的双眸,我更加不好意思了。余洛这么个精通乐器的高手,碰上我这么个菜鸟,连乌鸦都要无力长叹了。

我可不可以只听你奏曲,而不学弹琴?

在心里小声念叨着,终没好意思说出来。红着脸支吾半天,我豁出去了,点头,“嗯,我会好好练习的。”

余洛笑而不语,一副本该如此的模样,更让我忐忑不安,嘴里胡乱诌道:“那个,余公子,午时快到了呢,别让段先生久等了。”

余洛颔首,“也对。”
邃提高声音,“水瑜!”

“嗖”一声,一个高大的身影蓦地出现在亭外,我还来不及看清他是从哪里飞出来的,那青衣侍卫已单膝跪倒,朗声回答:“水瑜参见小——少爷。”

我脑子飞快转起来。廊亭四周一直静静的,只有我和余洛的说话声和琴音。

而今看来,是我疏忽了,余洛这么个人物,怎么可能单独与身份不明的危险女子一起呢。周围肯定暗暗潜伏了不少高手,如果我稍有不轨举动,指不定就血溅当场,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股寒意从心底渗出,原来一直是我太天真。看似安全平静的落雨行府,暗藏的致命陷阱一点也不比在外逃亡时少啊。行差踏错一步,同样会掉进万丈深渊。

余洛淡淡吩咐道:“去告诉段先生准备一下,我随后就到。”

“是!”水瑜领命,一个纵身消了踪影,轻功亦是上乘。

余洛回头看见我脸色有异,眸光一深,“迟歌,怎么了?”

我勉强笑了笑,压下心中惊惶不安,垂首道:“没事。”

余洛定定看我,即使低着头我也能感觉到他探究的目光。我只得僵立不动,幸好余洛没有再说什么,“那我先走了,金菊她们会过来伺候的。”

轻点螓首,我无法抬头看他的眼睛。

似是一声轻叹,余洛转身,默默迈步走了。

我心一酸,唤住那袭孤寂清瘦的背影,“余公子…”

身形顿住,余洛回眸。

我却再次低头看脚尖,嗫嚅道:“那个,谢谢你昨天救了我和雪池雪舞,否则我们别乱棍打死了呢。”

余洛轻笑,“你谢谢水琪才是,是他给你解围的。”

我咬唇翻他一个白眼,“你当我不识时务啊,如果不是你的意思,水琪才不管我死活呢。我可没有自大到以为自个儿是这府的主子份上。”

说完我忍不住笑出声。

余洛望着我,摇摇头也笑了,“就你鬼精灵。”

金菊金梅过来扶我回屋,一大群侍卫丫头也跟在余洛后面向西回院子了。

爬满藤枝的花廊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影翳,暗香浮动,蝉鸣愈躁。


13.阴谋丛生

“启云,段先生说月落明天就能醒了,你还要多少时间才能睁开眼睛?”

我握着启云冰凉的手,怔然望着她苍白的睡容。

每天早饭时间后我都会来启云月落房里,自言自语说上一会子话,我知道,她们最担心的是我的安危,每天让她们听到我安然无恙的声音,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你是不是怪我和月落扔下你一个人面对那么多杀手?不是的话,你为什么不肯醒过来?如果还有下一次,我决不会弃你而逃了。我好害怕你和月落会离开我。那些害我们的人,我会一个个叫他们不得好死…”

晨曦静静铺满整个房间,只有我喃喃自语。
窗台上一枝杜鹃花插在名贵的彩釉花瓶里,沐浴在阳光中。

我从怀里掏出一块木牌,上面刻有精致的花纹,中间是栩栩如生的张牙舞爪的龙,只有上半身。这正是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晚,月落把我藏在树上时塞给我的。
看样子是联络用的信物。

五指收紧,我将这块小木牌用力攥在手中,眼中冻上一层寒霜,心中暗道,“我会找出灭门凶手,替乔家报仇。现在等启云你醒过来,然后我带你们逃出落雨行府,回京都去!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

收回眼光落在启云依旧沉静的脸上,我扯出一丝笑容,“不过,启云,不用担心我。落雨行府虽处处是陷阱,但主人不知为什么没有为难我。而且那些小伎俩,我还应付得来,冰糖荷叶粥?哼!”
我冷笑一声。

“如果我不是在北京念大学,还真的傻乎乎被耍一道犹不自知。呆了七年全北京的小吃尝了个遍,想拿吃的来试探我?白费力罢了。”

“想不到我原来那个世界的背景,跟你们长孙皇朝的京都不仅地理位置差不多一个方位,风俗传统什么的也没什么大区别。幸好他们遇到的是我,否则这游戏也太不好完了。”

我咧嘴笑呵呵,语气却是阴冷的,“启云,你听到我说话了吗?桃花簪?古琴?睡前枕香炉?他们千方百计想要确定我是不是久居京都的乔竹悦,我偏要虚虚实实,叫他们雾里看花,玩游戏,我莫迟歌奉陪到底。”

屋里淡远的药香弥漫,如烟熏雾绕。质地轻薄的纱幔大幅大幅悬挂在梁。平常人家,连做衣服也舍不得用这么好的布料,更别说用来隔柱挡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