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以伦和陶泽晓听了便知道佟夏今儿不想谈所谓的正事儿。
其实,他们更喜欢这样的佟夏,淡淡的,嘴里说着且不着边的话,却让人念想无限。
佟夏说:“我下基地的时候碰到一个山东兵蛋子,他总结,人生不过俩字:吃喝。他确实很能吃,俩筷子上串八个馒头,吃饭的时候我就喜欢和他坐一起,馒头也能多吃进去两个。他的想法简单,但人却不简单,他那一个排里,就属他的枪法最好,真正的百步穿杨。我问他,你怎么不做狙击手去,他摇摇头,就一句话:待遇在好,老子性子不稳,坐不住。他还说,人贵有自知之名,做什么事儿之前你总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有能力,并不代表你做得到,做得到,并不代表你能做的好。”
佟夏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酒杯拿在手里,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继续道:“他还对我说,不过人和人不一样,我这种理论,有人看来叫不思进取,什么都该试一试才是。他还问我,我觉得呢?”虫
陶泽晓也问:“你觉得呢?”
佟夏摇摇头:“他只是明白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
向以伦说:“人往往就是这样,比如,以一件兴趣为开头做出来的事儿,往往在不在乎成就的时候做的最为单纯和成功,可当这件事儿和名利车上关系的时候,就不那么单纯了。人的出发点一点改变,势必会影响结果,到时候,原本自己感兴趣的事儿竟然成了负累,你想放弃,如同割肉,不放弃,就是压抑。其实,说穿了,你放起不了除了兴趣之外,名利占大部分。等你真的放弃名利的时候,便又回到了最初。可,很少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佟夏看向以伦:“你看的很透彻。”
“不是我看的透彻。”向以伦幽幽的说:“我只是想到了自己。”
他偏头看着佟夏:“那个山东兵蛋子挺有意思的,他哪个部队的,谁手里的兵?”
佟夏摇摇头:“我这走马观花的,谁还去打听这些。”
陶泽晓眯着眼睛看佟夏,他没做声。
待酒喝完的时候,佟夏率先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这是要走了。
向以伦看着陶泽晓一眼,他今儿晚上很安静,一直都在看佟夏说,这种情况其实蛮少见的。
而佟夏也奇怪,他今天挑的话题多数都有自己有关,没明着来,但其实都是在说他,其实,自己听了佟夏这一段段的话,竟然有些悲凉。
三个人依次出了包房。
原本有些嘈杂的大厅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佟夏是走在最前面的,他嘴角像是噙着一抹笑,吊儿郎当的,手插在军裤兜儿里,军服外套还批在身上,但扣子是解开的,目不斜视,径直的往前走。
中间的是向以伦,最简洁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他穿出了经典的味道。
这是个过分美丽的男人!
而后面,才是陶泽晓。
其实,这个时候未经历练的陶泽晓身上总带着一股随遇而安的意味,你很少从他眼睛里能看出他在乎什么,当然,这是对着外人的时候。
但对着家里人————
家里,他最在意自己的那个妈,陶泽楠他都没那么管过,任由其在外面花天胡地。
外面,他最在意两个人,佟夏和向以伦。
其实,陶泽晓是最重感情的,他把这两个人视为知己,为其死,再所不辞。
三个人下了楼,走出了‘乾门’的大门,嘈杂声才慢慢又恢复如初。
人,总是羡慕的。
三个权贵中的权贵呐,这样协调的画面,这样细水长流的兄弟情。
也许,这就是永恒了吧。
可,这个世界上哪儿有所谓的永恒!
佟夏就住在这儿,自然是走着来的。
向以伦和陶泽晓分别开了车。
佟夏看到向以伦又换了一辆跑车,宾利ContinentalGTSpeed。
“换车了?”
照以前,佟夏对这些都没多大兴致的,今儿突然问起来,让向以伦有些怔愣。
倒是陶泽晓在一边说:“换一段时间了,改装过的,不论在市区缓行还是上赛道上狂奔,那感觉,都是perfect!”
“是吗?”佟夏笑了笑。
向以伦说:“你有兴致,喏…”
车钥匙就递了过去。
佟夏没有接。
他道:“这阵子总在庙里呆着筋骨都快绣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致咱俩跑一圈。”
陶泽晓走过来拍着佟夏的肩,有些不敢相信:“你这是要和向以伦赛车?”
佟夏歪头看了一眼泽晓:“不行?”
陶泽晓连连摇头,又看向以伦:“诶,你说我怎么没这份优待!”
佟夏的车技极好,但他以珍爱生命为由从来都不喜欢上跑道。
其实哪儿那么多危险,先不说跑道上的安全设施,单单现在开的车,安全一定是最佳的!
只是佟夏的本性里不想这样张扬罢了。
向以伦点点头:“成,你说什么时候?”
199
向以伦点点头:“成,你说什么时候?”
佟夏抬头看了看月色:“等等吧,就这两天。”
他没给向以伦一个准确的时间。
陶泽晓看佟夏的眼神又多了一层深意,他总觉得佟夏哪儿有点不对劲儿,他有一瞬间的冲动想说自己也去的,可他看得明白,佟夏这是要和向以伦单独跑。懒
向以伦笑了笑:“成,到时候你给打电话。”
佟夏点点头。
陶泽晓揽了佟夏的肩头:“上我车,我把你捎过去。”
“嗯。”佟夏转身上了陶泽晓的车。
向以伦也上了车。
两辆车同时起步,陶泽晓让了向以伦在前,他自己开的很慢。
“佟夏。”
陶泽晓一手握方向盘,一手点了根烟。
佟夏应:“嗯?”
“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陶泽晓想了想,问了这样一句。
佟夏笑了声:“怎么?你觉得我该遇上什么事儿?”
陶泽晓摇摇头:“不是这个意思,我总感觉,你最近不太对劲儿。”
佟夏也抽了根烟叼在嘴里:“没事儿。”
佟夏已经到了,陶泽晓还想问一句什么,他已经作势要去推车门。
“诶…”虫
陶泽晓拉住了佟夏的胳膊。
佟夏回头的时候眯了下眼。
陶泽晓看着佟夏,可什么都是说不出来。
佟夏突然笑了一下,很温暖。
他伸手拍了拍陶泽晓的肩头,认真的说了一句:“泽晓,我谢谢你在后勤部陪我这个不着调的这么长时间。可…可惜了。”
陶泽晓微微一怔,眼睛里突然有些莫名的肿胀,他摇摇头,什么都没说出来。
佟夏接着道:“我总是想,你如果做回真正的军人,那该什么样儿。”
陶泽晓笑了:“那就做真正的军人。”
佟夏轻轻的点了下头。
他放在陶泽晓肩膀上的手微微的用了一下劲儿,接着,便是果断的放开!
陶泽晓看着佟夏头也不回的进了屋,他一直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好久好久,才踩了油门离开。
第二天,天气很好。
佟夏一早自己开了车又下部队去了。
佟鹣然在那儿。
佟夏到的手,佟鹣然正准备吃午饭,看到佟夏进来,也见怪不怪了,这孩子,最近总喜欢往这边跑,也不同他多呆,一起吃顿大伙上的饭,他看文件设定作战计划的时候他就在旁拿一本书看着,他忙的时候,他就自己去外面闲逛。
佟鹣然也想过,佟夏这样是不是想下部队了。
其实,在这方面,佟鹣然并不要求佟夏什么,这孩子从当初上军校开始就是他自己拿主意的,想做什么他就去做,自己从来都没有干涉过。
佟鹣然想的是,先紧着佟夏自己观摩,等他自己提出来的时候,他再同他商量商量这事儿。
“没吃饭吧,志海,再去弄一份饭。”佟鹣然还没拿起筷子,他将原本已经放在自己眼前的饭往前推了推,意思是先给佟夏。
卢志海应了一声,连忙去了。
佟夏坐下来,桌上简单的四菜一汤,都是蛮清淡的。
饭很快就来了,同时卢志海又按佟夏的口味多添了两个菜,这一阵佟夏经常来,卢志海就总让厨房备着。
饭放下,卢志海连同别的秘书就一同出去了。
佟夏端着饭吃的蛮香,佟鹣然笑了笑,两个人这顿饭吃的挺愉快,菜盘能见底,都是又添了一碗饭。
最后喝汤的时候,佟夏默不作声的等着佟鹣然放下汤勺才从兜里掏出一张东西,往佟鹣然的眼前推了推。
佟鹣然扫了一眼,眉头立刻蹙了起来。
佟夏只说了一句话:“咱佟家的孩子咱自己养!她妈给她的,是她以后的,咱不管。可以前花的,一分钱,咱都不能让别人出!米安…她姓佟,爸,咱把她领回来吧。”
佟鹣然还在愣的时候,佟夏已经站起来,转身走了。
等佟鹣然反应过来,佟夏已经出了屋子。
他连忙站起来,把支票拿在手里,八百多万呐!
佟夏该是打听的有多仔细!
别说米安从小到大怎么能花得了这么多钱?
阮家是什么样儿的?
阮怜苡养闺女,就算是不在身边的,可绝对不是一个‘矜贵’二字可以形容的!
别的不说,单单米安脖子上框的那条项链————
当然,这是米安的母亲送给她的,家族定制,这且不谈。
她从小到大,吃穿用度,每一件东西,都是阮怜苡亲自准备然后着人送过去的。
她捆头发的一根发带,看着普普通通,可上面闪闪发光的可不是所谓的水钻,那都是货真价实的颗颗碎钻!
她从小到大的衣服,都是阮怜苡在巴黎皇后区找人专门定制。
可以说,她是怎样长大的,她对米安…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妈给她的,是她以后的,咱不管。可以前花的,一分钱,咱都不能让别人出!
佟夏这话————
佟鹣然追了出去。
卢志海就在门外,他问:“佟夏呢?”
“出去了,走了,首长————”
卢志海的话还没有说完,佟鹣然人就一路小跑过去。
“佟夏!”
佟夏已经上了车。
佟鹣然教主他。
佟夏看他的父亲:“爸!您多注意身体。”
“佟夏,你先下来。”佟鹣然沉着身道。
佟夏对佟鹣然笑了一下:“爸,您放心,我不做连累人的事儿。”
说完,佟夏踩了油门,车已经冲了出去。
“佟夏!”
佟鹣然没有想到,这是佟夏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200
佟鹣然拿着这张支票像个烫手山芋,他相信佟夏是有能力挣这八百多万的,可是在这样短的时间,自他知道米安的事儿之后不过短短月余————
佟鹣然最怕的是佟夏走弯路!
军区后勤部,那是什么地方,以佟夏现如今的身份地位,不用伸手钱都能往他口袋里窜!别说他真想伸————懒
卢志海追过来的时候,佟鹣然还在那站着。
“首长…”
卢志海喊了一声,佟鹣然下意识的把那张支票放进了军服口袋里。
“您的电话,与您商量971高地的作战计划!”
确实蛮急的,卢志海一路小跑过来的。
这次军演背后的意义复杂,可不是一次简单的作秀或者是向上面展示,这关系着整个的军事外交情况,以及中军方在世界政坛上的地位。
佟鹣然作为这次军演作战的总指挥,背后压力是巨大的!
在这个节骨眼,佟鹣然自然是没有时间和心思再去查这笔钱的来源的,可他也打定主意,这笔钱不能动,等这次军演结束了,再认真去查,到时候,如果这笔钱有问题,他就还回去。佟夏想认回米安,这笔钱,再想办法。
叹了一口气,佟鹣然连忙跟着卢志海去了。
只是,莫名的,心里不顺。虫
佟鹣然想,到底来路不明的东西放在身上是不安心。
有一句话说的真好:尽管世界和人生都坏透了,可,其中还有一样是好的,那便是青春。
佟夏这样的年纪,加上他的出身,他的能力,他的样貌,他一切的一切,放在任何人的眼里,就只有两个字:完美。
可他却能放弃。
一连的三天都是阴绵的雨水天气。
雨下的不算大,但也不算小。
却不住点。
佟夏靠着袖木的格子窗前看着外面连绵不断的雨水,深深的吸了一口烟。
他昨天又去了趟大觉寺,他想找到那天他去时所碰到的老者,他想问他最后一个问题。
可人不在。
佟夏想,这是天意。
而且,他看了天气预报,今天是中雨,晚上可能会转大雨,就算不转也不该会停。
拿出手机,佟夏给向以伦打了个电话。
“喂。”佟夏的声音很沉,电话接通的时候是他先开的口。
电话那头,向以伦接道:“佟夏。”
“今天晚上有空吗?”佟夏问。
向以伦听佟夏的声音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儿,他只是下意识的接口:“你说。”
佟夏同他们打电话,没事儿是没事儿,有事儿还是没事儿。
他们都习惯了。
佟夏说:“晚上开上你的宾利,我们去金港那儿跑一圈儿吧。”
“今天?晚上?”向以伦看了眼外面的天气。
佟夏顿了下:“你有事儿?”
“没有。”
“那你怕出事儿?”
向以伦笑了一声:“怎么会,你这次干脆想找刺激呐。”
佟夏也笑了,他轻轻的‘嗯’了一声。
“我陪着。”
向以伦说。
“谢谢。”
佟夏这两个字咬的很重。
向以伦的呼吸一窒,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就听到佟夏那边又道:
“晚上八点,我们直接金港那儿见吧。”
向以伦还未应声,佟夏那边短暂的停顿后,就挂了。
向以伦拿着电话,看了许久。
晚上,佟夏是先到的。
金港赛道今晚整个都被佟夏包下了,整个赛道都很安静,佟夏也知道,他大可不必,毕竟,在这样的天气,是很少有人会来赛车的,可他为了以防万一。
佟夏坐在车里抽烟。
他静静的看着雨呈越下越大的趋势。
在七点五十五的时候,佟夏看到向以伦的车拐了进来。
向以伦也看到了佟夏。
他有些错愕。
佟夏是个很守时的人,不会迟到,但更不会等人。
以往,无论做什么,都是他和泽晓在等佟夏,因为和佟夏有约的时候,他们总是会习惯性的早到一会儿,以免佟夏等。
今天,他预备七点四十五的时候就到的,可他低估了下雨的影响,而且这时候雨势有转大的迹象。
向以伦把车开了过去,并排的与佟夏那车停在一起。
两个人的车窗同时摇下。
向以伦问:“到了多久?”
佟夏举了举烟:“半支烟的功夫。”
其实,车里烟头放烟头的地方早已满了出来。
“你包下这里了?”
这也不是佟夏的风格。
佟夏点了点头,他扔给向以伦一支烟。
向以伦点燃。
佟夏说:“以伦…”
“嗯。”向以伦抽了一口烟。
佟夏偏过头,看着向以伦笑了一下:“我们算兄弟吧。”
“当然。”向以伦看着佟夏:“你怎么了?突然说这个。”
“一辈子?”
佟夏还问,他问的极为认真,让向以伦也跟着都慎重起来。
“一辈子。”
“那好,呆会儿不能故意退让啊!咱什么时候都得记住一个字————冲!”佟夏笑开。
纯净而美好。
向以伦也笑了:“肯定的!”
佟夏抽了最后一口烟,烟头弹出车外:“进跑道吧。”
向以伦点头。
201
两辆车几乎是并排,缓缓的驶入跑道。
向以伦并没有想到佟夏会在这样的天气来找他赛车,更何况,佟夏明显是对他这辆宾利有兴趣,他自然不会开专门改装过换了雨胎的别辆车来。
而佟夏开的车也是没有换了雨胎的。懒
他开的是一辆兰博基尼,毫无改装,不过这车本来就牛掰,速度是没的说,不过————
向以伦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的车并排和佟夏的车驶入跑道的时候,心里猛的突了一下。
他下意识的偏过头去看佟夏。
佟夏也在看他。
而且,他对他笑了一下。
朦胧的水帘后,这个笑容很美,美的让向以伦莫名的安了心。
他想,佟夏想认真的赛车,他陪着就是了。
佟夏在赛车前特意说的那一番话,也是不想因为天气或者他让着的原因扫了这次赛车的兴致。
向以伦想,就算真撞了,这样的路面,这样的环境,还有这车的优越性能已经精确到百分之九十九的安全性能…
又有什么关系呢。
准备好了吗?
向以伦看着佟夏,他的嘴唇动了动。
不用听,也知道他问他是这几个字。
向以伦点了点头。
两个人同时偏过头看向前方,没有战旗落下。虫
两个人都是同时在心里数一二三,分离不差,同时起步,从零到一百的加速,也不过2点4秒的时间。
这就是赛车!
佟夏到底冲的猛了一些,向以伦因为下意识考虑天气的原因,所以起步踩油门的时候心里把了点,佟夏却没有,加上雨水的原因,他先了向以伦半个车身的距离。
向以伦不急,赛车就是用来享受的,享受刺激,享受快.感,享受这份极致速度下的激情。
当然,还有男性骨子里好胜因子异常活跃的兴奋!
赢!
当你坐上这个位置真正跑起来的时候,这是每个车手心里的意念!
向以伦虽然无论做什么都淡淡的,但惟独和佟夏正面交锋的时候,格外认真!
因为佟夏认真,他若不认真,便是对不起。
一边极好的控制方向盘与油门还有刹车,向以伦一边在脑中计算着整个赛道,在哪几个转弯可以超越,哪几个好平稳把握,他心里已经有数。
可是————
佟夏今天蛮不对咧!
他今天开车怎么一直这样?
向以伦依旧是落后佟夏半个车身,无论他怎样赶超,佟夏始终稳稳的保持着这个距离,有时候,向以伦可以感觉到佟夏完全能在这段加速的时候,他也没有加速拉开与他的距离。可有的路段,向以伦觉得佟夏不该加速的时候,可为了不让他超越过他,他加速的极为冒险。
佟夏完全这是在‘压’他。
向以伦几乎能看到佟夏嘴角挂的一抹笑。
他就是要‘压’着他。
他就是要看他超不超他。
不超还叫啥子赛车呐!
向以伦也笑了!
佟夏今儿难得有兴致玩的这么认真,他要是不认真的陪着,还真是对不起了。
向以伦想着,一会儿跑完了,得好好数数佟夏,他今儿真是‘坏’透了!
佟夏可真的是‘坏’透了。
如果说这个世界还真有人能完全看透向以伦的心思————非佟夏莫属了!
佟夏性格里最迷人的一点也在这儿。
他能很自然的就揣摩到一个人内心的想法,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让对方在心态上得到最大的舒适,当然,这个前提是不影响到他的心态。
所以,很多人都喜欢同佟夏打交道,两个字:尽兴!
你想,对待别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他放在心里的人。
向以伦和陶泽晓————
他们怎么能不亲密。
而这么多年的亲密,更能让佟夏对他的思维方式了如指掌。
所以,今天,他每说一句话,每做的一个动作,包括每一个眼神————
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他知道该怎样做才能让向以伦和他玩真的。
他知道该怎样做才能让两辆车最自然的撞到一起————
果然!
前面的一个急转弯处,佟夏故意没有刻意再去‘压’向以伦。
而对向以伦而言,这个急转弯也是他超越佟夏的一个绝佳机会,更何况,佟夏这次还没有‘压’他————
在转弯之前油门狂踩到底,在转弯的同时,向以伦猛踩刹车准备漂移过弯。
可佟夏————
他突然方向盘一打,又‘压’了过来。
此时,向以伦想收回漂移已经不可能了,他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车身撞上了佟夏的车尾————
佟夏的车瞬间‘飞’了出去!
“佟夏————!!”
向以伦喊!
他不知道,车里的佟夏应该踩刹车的时候,他踩的油门。
真的的是飞的。
雨夜中,佟夏的车微微腾空‘嘭’的一声撞上了远处的水泥防护墙。
还有安全气囊!
还有安全气囊!
还有安全气囊!
向以伦一遍遍的告诉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将车停下然后跑到佟夏车前的。
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看到佟夏坐已经被撞得变形的驾驶座里,他的胸腔紧紧的卡在座位与方向盘之间,他的头微微的偏着,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尽管还流着血————
“佟夏!”
向以伦去拉车门,可是拉不开,从里面锁住了!
“佟夏!你动动!你动动!”
向以伦咆哮着。
佟夏真的动了,他眨了眨眼睛。
“佟夏!”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向以伦知道自己肯定流泪了,雨水冲刷着的脸,流进眼角,再流出来。
可里面,是有泪的。
“你摁下锁,还能摁吗,我开不开!”
向以伦的声音都是抖的,尽管他吼的很高,可仍然抑制不住里面的颤抖。
佟夏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一些。
可他没有动。
向以伦不知道,从佟夏关上门的那一刻起,他从外面,再也打不开了。
“不!不可能!不可能!你不能死,我也不会让你死!”
向以伦想要去掏手机————
可手机呢?
对了,他进赛车道的时候为了防止外界电话干扰赛车把手机锁进柜子里了,他一向都有这个习惯。
还有,这辆兰博基尼固定的检修一直都是他让人来做的,佟夏从来都不会去操这份心。他记得上次检修就在半个月前,安全气囊没有一点问题,可为什么,今天安全气囊没有弹出来?!
佟夏————
向以伦看着佟夏。
佟夏轻轻的眨了一下眼。
他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竟然————
承认了!
“佟夏!”
向以伦哭出了声音:“佟夏,我求求你…求求你…”
他跪下了,对着佟夏,头狠狠的撞着封闭的玻璃窗。
“求求你…不要…不要…这样残忍!”
佟夏始终都没有动一动嘴唇,他只是淡淡的看着向以伦,看他哭,看他跪,看他求————
向以伦也看着他,看着他的淡漠,看着他的————残忍!
你知道什么是最残忍吗?
向以伦真的体会到。
你最在乎的人,就在你的眼前,可你却只能看着他的生命感一点点的流逝,你却无能为力!
真正的无能为力!
你的无能为力不是你没有办法救他,而是,他不屑!
不是拒绝,而是不屑!
他就是让你看着他…死!
他就是让你在不舍与痛苦中看着他死!
向以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佟夏那神采飞扬的眼睛里,那样的美好的光一点点的黯淡下去。
他的笑容,一点点的僵在脸上。
他呼吸,慢慢的急促。
他唇角的鲜血越来越多!
“佟夏!”
向以伦呜咽!
“为什么?!”
佟夏这次淡淡的摇了摇头。
向以伦的额头顶着玻璃窗,他看着他,最卑微的请求:“不要死。”
佟夏摇摇头。
“佟夏…”
向以伦突然剧烈的咳嗽一声,硬生生的吐出一口血,喷在玻璃窗上,弹到他的脸上,下一秒,便被雨水冲刷的狰狞一片。
“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佟夏的眼睛里慢慢的渗出一些泪水,他真的真的真的很想答应这样的向以伦,可是————
“再见。”
这是佟夏对向以伦说的最后一句话。
竭尽全力。
到最后,他都没有闭上眼,依旧看着向以伦。
佟夏死了。
在他最灿烂的年华里,以最灿烂的方式,带着最残忍的笑容,惩罚着这个世上最残忍的人。
是的,向以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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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照片上这个年轻的那人,笔挺的军服,灿笑的眉眼,漂亮的嘴唇,最优美的脸部轮廓。
只是,这副巨型照片是黑白的。
这是一个葬礼。
无言的葬礼。
世上最痛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懒
排场再大,今天的主人身上的肩章再璀璨,他的政绩再辉煌,可————
他也只是一个父亲。
佟鹣然很静的站在佟夏的遗像前,当然,葬礼的事情,卢志海自然会安排。
现在,没有人敢上佟鹣然眼前说一句话,因为,这是他唯一的儿子!
他或许纨绔。
他或许浪荡。
他或许不羁。
他或许妖孽。
可是————
他也朴实。
他也严谨。
他也真诚。
他也神圣。
而,这样的一个人,死了。
外面那些人,卢志海是不能想到他们悲恸的脸上又多少真心多少虚情假意,可是里面这位,他隐隐发抖的手,他那袖了又袖的眼眶,他所以平静下的隐忍,都是实实在在的伤!
因为,佟夏他————
永远的离开了!
这个葬礼相对来说算是极简的,虽然门口那一排排用鲜花扎成的花圈已然扎眼,虽然来吊唁的人绝对个个有分量,但是从情感上来说,唯有两个字:凄凉。虫
当然,对宾客答礼的人自然不会是佟鹣然本人,卢志海已经全权代表。
可在这样的场合,依然有人议论纷纷。
这佟夏那两个最好的朋友,可真的是一个都没来!
说的自然是向以伦和陶泽晓。
而此时,**里。
陶泽晓静静的等在病房外面。
里面,是薛白和向以吟。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三个小时。
薛白出来的时候,陶泽晓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他醒了吗?”
陶泽晓问。
薛白看着陶泽晓:“今天是佟夏的葬礼。”
“我知道。”
“你真的不去送最后一程。”
陶泽晓很沉的又问了一句:“他醒了吗?”
薛白点了点头。
陶泽晓木然的迈开步子,走向病房。
他与出门的向以吟插身而过,肩膀甚至撞了她一下,可是————
他没有一点反应,直直的走了进去,然后关门。
床上,躺的人是向以伦。
他睁着空洞的眼,脸色白如薄纸。
“今天是他的葬礼。”向以伦先说。
“他为什么要死?”陶泽晓问。
向以伦眨了下空洞的双目:“你在问我吗?可我要去问谁?是不是我需要和他一起去死?”
陶泽晓冷笑:“我真宁愿死的人是你,你问我是不是?向以伦,你该死!”
“你恨我。”向以伦平静道:“因为,他选择了我见证他的死。”
陶泽晓低吼:“向以伦,佟夏是死在你手里的。”
向以伦看着陶泽晓。
陶泽晓又说:“向以伦,你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向以伦笑了:“你也是。”
“我和你不一样!”陶泽晓睁着双目,血袖。
向以伦闭上了眼睛:“如果你安心的话,就不会在这儿了。我们都一样,没有脸去看他最后一眼,也没有资格去送他最后一程。”
陶泽晓冷冷的睨了向以伦躺在病床上的破败身体:“但愿你自己会好过一点,再见了,向以伦。”
陶泽晓转过身,冷冷的走开。
向以伦麻木的看着天花板,最后闭上了眼睛:佟夏,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那我答应你。
谁说,他们不了解彼此…
一个月后。
佟鹣然让卢志海在夜里来到佟夏这里。
他递给卢志海一张支票。
“首长,这…”
卢志海惊了惊。
“这是佟夏见我最后一面时给我的。”佟鹣然说:“本来,我是想让你查清这笔钱的来源,现在不用了。”
“您打算…”
卢志海多少是了解佟鹣然的。
“佟夏说,米安是佟家的孩子。”
“您是想,认米安?”
佟鹣然点了点头。
卢志海沉吟:“首长,也不是不可以,您可以先把米安调来北京,然后制造一个机缘————”
“志海,你不理解佟夏的意思。米安是佟家孩子!”
佟鹣然又重复了一遍。
卢志海顿了顿:“我明白您的意思。”
“你拿着这张支票去找乔香惏,她见了支票自然会来见我。”
卢志海有些为难。
佟鹣然问:“有事?”
卢志海说:“首长,南京那边来消息,米安被学校除名了。”
“除名?!”
“因为她…怀孕了。”
佟夏闭了闭眼,说:“明天去南京吧。”
卢志海应声:“好。”
他要转身的时候,佟鹣然又追加一句:“记得带支票去找乔香惏。”
“…好。”卢志海还是应了。
佟鹣然看着书桌上佟夏的照片。
咱佟家的孩子咱自己养!她妈给她的,是她以后的,咱不管。可以前花的,一分钱,咱都不能让别人出!米安…她姓佟,爸,咱把她领回来吧。
爸!您多注意身体。
爸,您放心,我不做连累人的事儿。
佟鹣然流下了眼泪。
佟夏…是他害死的。
203
三年多历练,陶泽晓成为一名真正的军人。
有人说,虎父无犬子。
有人说,陶泽晓玩够了。
有人说,或许这才是真正的陶泽晓。
可是,陶泽晓很简单,他只为佟夏。
因为,佟夏对泽晓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总是想,你如果做回真正的军人,那该什么样儿。懒
这些年,陶泽晓从来都没有来看过佟夏,他只是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
他知道,在佟夏眼里,军人是个神圣的词汇。
佟夏曾说过:“知道我为什么呆在后勤部这样的地方吗?因为我怕玷污。什么样儿的才算是真正的军人?不是你参军多少年,不是你的专业水准有多高,不是你上了一个什么样的军校,而是你这个人。你站在人群里,别人远远望过去,第一眼就能看到你的与众不同,或许是你的眼神,或许是你的身姿,更或许,你就只站在那儿,只要一眼,你的不同,能深深的震撼到看到你的每一个人,他们会情不自禁的仰视你,尊重你,会忍不住以你为榜样,这才是我心目中的军人!”
是的,佟夏说的是佟鹣然。
现如今的陶泽晓,早已不是当初泡在后勤部吊儿郎当的一名大纨绔。
除却他肩头上的星星杠杠,除却他背后隐藏的辉煌身家,除却他所背负的种种荣誉————虫
现在,陶泽晓即便是脱了这身军装,混在人群中,你也能第一眼就被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势给深深的震撼到。
或许是他凌厉的眼神,或许是他挺拔的身姿,或许是他深深的气度,或许是他英挺的面容————
这是个与众不同的男子,这是个让人折服的男子。
也许,陶泽晓到如今做到了佟夏所说的…这才是真正的军人!
所以,这是陶泽晓第一次来看佟夏。
佟夏的骨灰就放在大觉寺。
他的后事,他们虽然都没有去,可是…佟夏说的哪一句话又没有落在心里。
陶泽晓和向以伦都记得佟夏说过:那地方很好,是个归宿。
佟夏,最终的归宿,就是这里。
陶泽晓站在存放佟夏骨灰的坛子前,案上,静静的焚着三炷香。
突然,门吱呀一声,缓缓的推开了。
陶泽晓回头。
米安站在那儿。
陶泽晓浅浅的笑了一下:“米安。”
米安看着陶泽晓,并不惊奇。
陶泽晓又看向佟夏的照片————
佟夏和米安…他们虽然不是同父母生的孩子,可是,出奇的像。
佟夏身上的静,米安身上的静。
佟夏身上的傲气,米安身上的傲气。
是的,米安今生都会像她的母亲一样,带着她的孩子,却不会嫁给任何一个男人。
“他也来了。”米安轻轻的说。
陶泽晓点了点头:“我知道,我还知道,他从来都没有进来过。”
米安也看着佟夏的照片。
“泽晓。”她轻轻的叫了他一声。
“嗯。”陶泽晓应道。
“我在外面等你们。”
陶泽晓明白,米安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果然,米安出去没一会儿,向以伦进来了。
他没有说话,陶泽晓能感觉到,他在看佟夏。
这样的感觉很奇妙。
就像他们三个…仍然在一起。
佟夏的照片就在那儿,他笑的依然真实,依然纯净。
陶泽晓转过了身,他对向以伦说:“你知道吗,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向以伦点点头。
“佟夏用他最残忍的方式惩罚了你,可米安却用她的善良拯救了你。”
向以伦看着佟夏的照片,说:“所以,我从不奢望我们也能回到从前。”
陶泽晓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向以伦,在你我的心里,彼此,始终是抵不过佟夏的。”
向以伦笑了:“是啊,我们两个最在乎的…只有他。”
所以,才永远都不能回到从前,即使,再在乎。
待向以伦同陶泽晓从里面出来的时候,米安牵着桦汐在同一位老者说话,向以伦走过去后,米安和老者的谈话也正好结束。
米安向老者点头致敬,然后离开。
陶泽晓慢慢走在后面,与老者擦身而过的时候,他突然止住脚步。
“师傅。”陶泽晓叫了一声。
老者回身。
陶泽晓站在这老者面前,却什么都问不出来了,他该问什么。
老者这时候说话了:“你最想问为什么对吗?”
陶泽晓心里一惊。
老者对陶泽晓摆摆手:“过来坐。”
陶泽晓随着老者坐在一旁的石凳上。
老者说:“轮回里有个故事,海边有个女子,一丝不挂的躺在那里,死了。这时,路过一个人,看了一眼,走了。又路过一个人,将自己的衣服脱下,给她盖在身上,走了。第三个人走来,挖了个坑,小心翼翼的把那个女子埋了。”
陶泽晓看着老者一言不发。
老者顿了顿,说:“如果刚才那个女子就是故事里的女子,那,里面那个便是第一个路过的人。”
他,指的是佟夏。
她是路上的游魂,他是发现她的人。
老者看着陶泽晓:“而你,便是第二个路过的人。”
她是路上的游魂,他是闻到她的人。
“刚才,与那个女子一起的人,是第三个人。”
她是路上的游魂,他是埋葬她的人。
“可是,你们三个谁也得不到她一生一世的报答,这是你们今生造的孽。里面的那个用他的命来还前世的缘今生的孽,而你…她用自己的善良来还你前世情。而就如你所说,刚才与她一起走的那个人,只是格外幸运罢了。因为,他能用今生的陪伴,来还他今生的孽。”
沉静了许久…
陶泽晓站起来,对老者说:“佟夏经常来大觉寺,他见的人就是您吧。”
老者点点头,他对陶泽晓说了最后一句话:“里面那个,才是你们三个之中最有担当的人。”
陶泽晓说:“谢谢您。”
他转身,一步步向前走去————
米安:前世,我只是给你盖了一间衣服。
爱你。
所以还是选择了放手。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