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笑娘这么一损,她的调门也便降低了不少,略嫌苦涩道:“后来爹爹痛骂我一顿,我不是将母亲又送乡下了吗?难道我婆婆竟然记恨这么久,非要给夫君纳妾恶心着我?”
原来乔伊嫁过来这么久,肚皮一直不见动静,她婆婆前些日子从府外选买了个十八岁的姑娘,她虽没明说,看那意思,是要梳头给单文举做妾的……”
笑娘也叹了一口气,身在古代这么久了,可依然还有许多的不适应。虽然现代也有很多婚姻是因为子嗣传承不畅而宣告瓦解的。但最起码女人可以眼不见心不烦,离婚干净各自寻找春天。
而在古代,夫家没有因为你无所出而休妻,便是厚道人家了,如何还能阻拦丈夫纳妾传承子嗣呢?
褚慎当初给乔伊选人家,也是费尽了心机,选择的这位单家其实已经很厚道了。可是再厚道的人家,也不能让自己儿子无后啊,更何况以乔伊的脾气跟婆婆相处得并不好,若是单夫人真要给儿子纳妾,就算是褚慎也不好说什么的。
所以笑娘道:“你婆婆做什么打算,你自不好阻拦,这些日子且收敛着性子,千万别飞醋吃得迷了心眼,又在你公婆面前酸脸说歪话。爹爹记挂着你,又从江南请了位名医,过几日就到京,且再给你看看,只要调理好身子,有了身孕,将嫡子嫡女生出来,你丈夫有几个妾,你都是当家的主母……”
身在婚宴,来来往往的人也多,笑娘叮嘱了乔伊几句,又让她过几日回褚家看医,就回酒席上去了。
此时同桌上的女眷们正热切地讨论着斜对过那坐着的一桌子未婚男子们呢。
其中霍随风生得模样最好,自然引得热切的议论。
“当初原以为他是个立不起来的,去了漠北,也难撑起来。没想到竟然是如此少年老成之人,这才一年的功夫,就将他叔父逼得后退了百里之地,又挑起了柔然和漠北纷争,他坐收渔利,愣是连夺三处关塞。听说了吗,昨日万岁可亲自召见了他,大大褒奖了一番,那府宅都新赐了一座呢!”
其他的女眷听闻了,自然有些扼腕,后悔当初短视,没有及时将这等年轻的王侯扣住。
这时有人看看正跟褚慎聊天的萧世子,然后道:“此时再想也是来不及了,听说申阳郡主有意将她那迟迟不肯嫁的女儿说给崇正郡王呢。”
还有人道:“我的天啊,我怎么听说刚从庙庵里出来的雍阳公主,也有意将含韵县主嫁给小郡王?”
那雍阳公主当初因为丑闻被皇帝申斥入了庙庵。可是她毕竟是皇帝的爱女,怎么可能呆在庙庵里一辈子?那位金贵的公主年前的时候便回来了。
说这话的功夫,自然有人转头看向刚刚落座的笑娘,目光炯炯等着小郡王的八卦出炉。
京城里谁人不知,笑娘乃是小郡王的义姐,是以问姐姐那小郡王的婚事定否,最是妥当。
笑娘泰然吃着菜,就是不抬头接话茬。
可是她的心里此时是大写的懵啊!
若论起来,她只知道,随风有意跟莫家说亲,可是进行到哪一步了,她也不知。
怎么申阳郡主和雍阳郡主的女儿都争先恐后地要塞给随风?
可是细细一想,无论是莫家迎婷,还是萧月柔,或者是那位琬琬县主,可不都是原书里男主的女人们吗?
只是在原书里,她们邂逅男主的时间点各不相同,而如今因为她莫笑娘的缘故,随风的成长之路大大改变,也错过了跟各位女主们互生情愫的剧情点。
而现在,也许是剧情反噬的力量,这些个女主们竟然一股脑地来袭了!
若是一个个来,她还知道这些个女主们的结局,现在全一起上,难道随风也要照单全收?
可是眼下,洪萍拜堂之后,便要洞房花烛,她也不方便再细问随风写给她的信中说了什么情形,而随风又是跟她爱搭不理的样子,她也只能待婚宴之后,再去问父亲了。
毕竟父亲跟随风更亲近些,她将心里的疑虑说给父亲听,让他来说,更能让随风接受。
这么想罢,等得婚宴结束,笑娘便站在马车边等父亲出来一同回府。
可是刚回府,那府门前竟然站着宫人,说是陛下急招褚将军,刻不容缓,褚慎只急急拎着丫鬟给他拿来的官服,上了轿子后,一边赶着入宫一边换。
笑娘站在府门口,看着父亲的轿子远去,心里一个劲儿敲鼓。
一个进京催军饷的边塞将军,圣上有何急事要在快晚饭时传召?
笑娘不知为何,眼皮子直跳,她回到自己的房里来回不停地走动。
自从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吴笑笑一直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小心翼翼独善其身。在她看来,只要维系住自己这个小家,一家人和乐安康便是最好的。
现实里她的家,因为父亲的身故已经支离破碎,所以她也分外珍惜上苍赐给她的第二次机会。
悠悠田园风,我爱我家,这样的日子过了千年也不厌倦。
至于权谋的主线,她是能避则避,绝不掺和。可是现在只不过因为褚慎没有如原著中的那般早早身亡而已,为何许多的剧情便急速提前?
譬如饭桌子上女眷提起的漠北三关大捷,分明应该是在随风年三十岁时,太子病故,而随风斗倒了阴谋夺位的二太子,辅佐太子嫡子登入正统,而他以国辅身份,征讨漠北,逐鹿天下时的剧情。
总的来说,随风的称帝霸业就是走了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路线。
但是跟曹操不同的是,霍随风严格说起来也是皇家霍氏的子孙,是以书中都是敬奉他为周公贤臣,天下百姓归心,看得男读者们个个都能代入自己是三皇五帝的杰克苏路线。
而现在,皇帝正老当益壮,太子也并没有因为二皇子的行刺而身落残疾,一切都大不相同。
霍随风却早早露出锋芒在边关征战收复失地。皇帝如今如此褒奖赏识于他,一旦漠北收复呢?岂不是要兔死狗烹,要被皇帝剪除了羽翼?
至于自己的父亲褚慎,早在皇帝的眼中被看作是随风的部下,他如此骁勇,却未能跟从随风前往漠北,而是被派去了盗匪横生的西北。军饷和粮草都是供应不上,若是下面的官吏贪墨,倒也好办,就怕……
笑娘想到这里,突然觉得腿肚子微微发颤,她端起桌子上的凉茶猛地喝了一大口:就怕西北断粮,乃是奉了圣意。
那么父亲此次入京讨要军饷,岂不是自讨没趣?上次随风受封郡王,父亲从京官被左迁到了西北蛮荒之地。
而这次随风再受褒奖,父亲又要受到什么牵连?
那一夜,直到四更天,父亲都没有从宫里回来。笑娘等了一夜,心里越来越凉。
她不敢再这么苦等下去。
一夜的功夫,皇宫里的鸩酒白绫足以要了一个驰骋沙场铁血男儿的性命,她迫切要知道父亲此时的情况。而父亲离京时,他昔日的同僚们都自动回避,有疏远之意,此时京城里唯一能指望的上的,便也只有一人了。
所以外面天色漆黑,启明星未亮,笑娘便叫醒了寒烟,催促着下人备马车出门。不消片刻的功夫,便来到了崇正郡王府咚咚咚地敲门。
那门房睡眼惺忪地揉眼来开门,见是褚家大姑娘,不由得愣住了。
不一会的功夫,长发披散的随风披着一件黑色的宽袍来见笑娘,他眉头紧锁,上下打量她并无异样后,似乎微微松了口气问道:“什么事,值得你一个姑娘家大半夜来敲门?”
☆、第85章 第 85 章
笑娘不理他话里的暗讽, 径直道:“从婚宴回来后, 爹爹便被宫里叫走了,四更天也没有回来, 我心里急,想问问你可有门路知道宫里的消息?”
随风闻听此言, 眉头锁得更紧, 他让笑娘在厅堂里等着, 自己则脚步匆匆地去了外院。
笑娘知道他定然是有门路的,只是不知宫里的情形如何,又能否探知清楚,便是一个人坐在燃着微蜡的厅堂里枯等。
一夜未睡的缘故, 待天朦朦亮时, 实在是困顿不堪, 她竟就这么窝在椅子中趴伏在小几上睡着了。
只是睡意朦胧间, 突然觉得自己的身子在晃, 猛地睁开眼时,却发现随风正抱着自己准备往床榻上放。
她睡意全消,推着他的道:“你要干嘛?”
随风不为所动,将她放在床上后道:“看你委着难受,让你来床上睡。”
笑娘其实也知道他并非萧月河那么孟浪的人,加之着急爹爹, 就急着问:“可有消息?”
随风沉声道:“宫内生变, 从昨日午时起, 宫门紧锁, 只入不出。”
笑娘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道:“那传召爹爹入宫的……难道不是皇上?”
随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继续说道:“昨晚不光是爹爹被传召入宫,京城里所有的武官全被陆续传召,京城的军巡全换了生面孔。”
笑娘盘腿坐在床上问:“你可曾接到入宫的诏书?”
随风点了点头道:“昨日便来传,可是我当时并没有回府,是以那人等了半晌,便回去了。”
其实随风昨日回来的时候已经二更天了,听说宫里来找时,思度着宫门已关,大不了明日起早再去宫中谢罪便是。
若换了旁人,若是听闻圣上找寻,只怕大半夜也赶着去宫门前跪着。可是他向来不是个以君为天,谨小慎微之人,所以就算万岁找寻他无果,也安然躺下,准备先睡上一觉再说。
这一睡,让他错开了入宫的时间,可是如果笑娘不来找寻他,等一会觉醒了,他也是要准备一番便入宫去的。
这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连褚慎这样边疆入京讨要军饷的武官都扣押入宫了?分明是要架空整个京城的武力,要实施宫变啊……
“那……太子那边呢?”笑娘想到了储君,不由得开口问询。随风抿了抿嘴道:“昨日下午时,便入了宫,也一直没有回。”
剧情再次提前了……这段全城武官被禁的桥段分明是发生在随风二十岁的时候,也是他逐步走向大秦权利之巅的第一块基石。
当时发动政变的是对权力觊觎甚久的二皇子,可是现在二皇子分明被贬出京,为何这样的剧情还是发生了?
原剧里,虽然靠着随风和第一大反派萧月河之力,最后合力平定宫变,可是宫里被扣押的武官却死了大半。
从此以后,他和萧月河平分秋色,各自执掌大半权势,互相斗得你死我活……
笑娘紧盯着他又问:“可有封地的王爷近日回京?”随风深看了她一眼道:“二皇子因为要祭拜故去的贵妃亡母,十日前入京祭拜,至今未回封地。”
随风并不能在府里多停留,跟笑娘简单说了情况后,便对她讲:“萧家父子也入宫去了,可是萧老爷子却并没有,一会我便要赶往萧家。”
笑娘闻言急急道:“我跟你同去,若是有变故,我也好知……”
随风摇摇头:”你且在我府里呆着,哪也不要去,若是京城生变,这个房间里有暗道,直通城外,我安排人接应你……”说话间,他卷起墙上的一副卷轴,在墙上自露出一个暗洞,幽深不知通向何处。
笑娘的呼吸一紧。这处府宅当初被赏赐下来时,破败不堪,就算到了如今并未多加修缮。可是随风却不知何时着人挖了秘道。
这是遭逢过家变惨祸的人才会有的反应。就好比经历过饥荒的人,在风调雨顺的年月里,也要在床下堆满米面食物一样。
随风年幼经历变故,自然留下了心灵上难以磨灭的烙印,这是他给自己留下的后手,可如今,他却让她用这暗道,而他自己却要以身犯险……
想到这,她还是要执意跟去。如今的随风才多大,压根不是原书里那个年龄渐长的世故谋臣,她怎么会让他一人只身犯险?她起码是知道原书情节的,虽然可能金手指未必有其他穿越女那么大,但是至少也能帮衬他一二。
可是随风却态度强硬道:“你且老实待着,若是再倔,莫怪我用绳子捆了你!”
笑娘知道,随风是说到做到的,在这方面上,随风像极了他的义父,都大男子主义得很,怎么会让女子帮衬?
看随风要走,笑娘拉住了他的衣袖,低声道:“你要小心,不可太过鲁莽,萧家一直在太子与二皇子间摇摆不定,如今萧家父子都在宫里,如果倒戈,你去寻箫老太爷无异于与虎谋皮。那个破地道,你自己留着用,我哪也不会去,就在这等你和爹爹回来。”
随风看着她,一直以来,看向她时,眼底沁入的寒冰,似乎消融了不少,他突然如儿时那般,伸出手弄乱了她的头发,道:“别胡思乱想了,快去睡吧,一切有我呢。”
说完,便转身大步匆匆而去。
笑娘倚靠在门边,看着他匆匆远去的高大背影,笑娘双手慢慢合十,心内默默念起了佛,若这个世上真有佛祖保佑,请庇护他们父子平安归来,她愿倾尽所用,换得家人平安。
而笑娘的这一等,便是三天三夜。那日待得天亮之后,街市上便严禁出摊,城门紧锁,城外的人压根进不来。许多文官前去上早朝时,也都被扣在了玄武前门。
人们这才发现,一夜之间京中生变,人心惶惶,不知京城的天会翻覆成何等模样。
到了第二日时,也不知是京城里哪个营盘,人语声攒动,大批铁甲武士在街市上奔走,到处都是肃杀气息。
笑娘着寒烟去问过门房,小郡王一直都没有回来,也没有派人回来送信。
笑娘再也耐不住了,从随风的衣箱子里翻捡出他的一件衣服,自己换穿上,准备出去探听消息。
可是还没走出庭院,就被人拦住,说小郡王吩咐过,严禁姑娘外出,请褚大姑娘安心等着,若是无人来府上,便是说明他一切太平,不用担心。
笑娘没想到臭小子竟然还让人看管着自己,她倒不是硬要出去添乱,只能寄希望于主角光环,能让随风化险为夷,父子平安。
而到了第三天的时候,皇宫那边居然传来轰隆的炮响,震得周遭的地皮都微微发颤。
笑娘命人架梯子上了院墙,朝着宫中的方向望去,一片火光冲天,浓重的硫磺硝味慢慢弥散,刺激着鼻腔。
到了第四日时,大批的官兵在街上游走,笑娘听着临近的宅院有官兵敲门闯入搜寻的吵闹声。
寒烟也是一脸的紧张,可是听着那骚乱声越来越近,却越过了郡王府径直去了下一家。
到了晚上,霍随风终于护送着褚慎归来。只是褚慎受了重伤,整个胸部都被利器切得翻了肉皮。
笑娘看着绷带都止不住血,急得不行。
随风却安慰她道:“爹爹的伤口已经被御医用渔线封住,上了秘制的金疮药,并未留太多的血,只是御医怕他过后要发烧,开了煎药,要及时煎服,以免伤口化脓。”
笑娘点了点头,安顿好了爹爹,吩咐下人煎药,这才回身问起经过,可是随风,却靠坐在一把藤椅上,头仰着天,睡着了。看着随风眼下明显的黑晕,不忍心再叫他,只将一张躺椅拽到他旁边,一边驾着他的胳膊,一边拖着他躺在了躺椅上。
只是一个力道没控制住,她整个人都摔在了上面,被随风顺手搂住了脖子,半天都起不来。
好不容易挣脱开来,笑娘气恼地捏了他的耳朵一下,到底是看他睡得熟,没舍得下力气,只替他盖了被子,便去照顾爹爹去了。
再好的人,这么隔几年便受次重伤的,怕是都要伤了元气的。笑娘用巾帕包好了头,在郡王府略显简陋的厨房里做起饭食来。
这一年多来,随风都没有回京,府里的下人都去了西北,除了看家护院的,和随风带回来的小厮修竹外,没有别人了,少不得笑娘带着寒烟亲力亲为。
她不及问外面的情形,可是听着街市乱糟糟的,也不能出门买鸡切肉,只拣选了府里仅存的那几样,又去府宅里开辟的菜园那拣选了些青菜,摘些豆角来做。
那炉灶的湿气更重,勉强烧好了水后,笑娘依旧用取暖的炭盆做饭菜,炖汤。
整治了一桌子饭菜后,褚慎和霍随风父子两个人都醒了。只是褚慎伤重,说句话都牵动着伤口,笑娘炖煮的糜烂的粥,也不过喝了小半碗。
而随风却饿极了,等笑娘喂完爹爹后,他已经将饭菜吃下去了大半,眼看着似乎不够吃的样子。
笑娘许久未跟他一起用饭,并不知他如今食量这么大,觉得自己做得少了,一边给他添汤一边顺口问了句:“可还在长个子,这么能吃?”
也不知这句话哪里冲了小郡王的肺门子,他皱眉停箸,重重地撂下了碗,不吃了。
☆、第86章 第 86 章
不过笑娘身为家中长姐, 从来不惯弟弟妹妹的臭毛病。
所以她指了指霍随风碗里的剩饭道:“吃了!别剩饭碗!”
小郡王沉默了一下, 复又端起碗来,将剩下的半碗饭吃了, 不过他吃完饭后,没有急着下桌, 而是一边慢慢饮汤一边继续作陪笑娘吃完饭。
然后他便简单说了一下这三日宫中的变故。
说起来, 也都是万岁嫡庶不分, 太过偏颇宠妃所生的二皇子,才酿就了今日的乱局。
二皇子当初行刺国储未果,被万岁重拿轻放,去做了封地王爷。
可是二皇子的心里却不安稳。毕竟他当初行刺太子的事情, 太子也是心知肚明。一旦父皇百年, 太子即位, 岂会放过他?
这杀人的若未杀成, 也是日夜寝食难安, 总想着补刀。
再加上他的母族不乏野心之人,家族里新入宫的那位琏,妃也因为肖似二皇子的母亲甚得圣宠,却一直无所出,自然也是蠢蠢欲动。
于是二皇子借着拜祭母亲的名义,重返京师, 与自己的心腹手下一番串联密谋后, 入宫面呈万岁, 而琏妃一早安插的太监用药麻翻了万岁后, 便用了玉玺假传圣旨,换防了宫中禁军,又将京中的武将悉数传召入了宫中。
褚慎原本不在其列,可是他在西北剿匪的事迹实在是太响亮,放着这么一位骁勇的将军在宫外,总是让人不放心,于是干脆多写一道,将他一并骗了进来。
可是褚慎被骗进来后,过了几道宫门便觉察出不对劲来了。
要知道他此前一直是禁军副指挥使,这宫里当值的大部分都曾是他的属下,他甚至差不多都能叫出名字来。
但这次他来,从进了三重门走了一路,居然看到了许多生疏的面孔。他原以为是禁军在这一年来人事变动,被圣上大换血了一番。
可是当他发觉,有好多的统领在扎结禁军腰带的威风扣时,居然都扣错了,立刻就觉察出不对劲了。
要知道这禁军里大多是贵族子弟,平日在宫里办差清闲,便在服饰小物上做了许多的讲究。
这威风扣便是一样,扎在腰带的外围,要折成虎尾一样的弯翘,就算手把手地教,也得练习几日。
想当初,褚慎就是因为扎不好威风扣,被大统领按规矩罚奉半个月。毕竟在皇帝跟前办差,这衣服带子都拢不好成何体统?
可是现在越是靠近万岁寝宫的禁军护卫,反而越发扎不好威风扣,这真是匪夷所思……难道是有人冒充禁军控制了寝宫?
想到这里,经历过九死一生,更经过漠北王庭之变的褚慎立刻心生警惕。
他对皇宫的地形太熟悉了。虽然前后都有人盯紧着他,可是只趁着转弯的功夫,他一个跳跃,竟然踩着宫墙便防走水的大铜缸,就这么当着人的面翻墙去了跨院。等人追赶到了跨院,褚慎的人已经不见踪影。
再然后,就是一个手持着链妃亲发宫牌的太监入了寝宫给皇帝灌麻药后,那一直被灌药麻躺在床榻万岁竟然没啦!
忙着逼迫皇兄写下让贤书,又逼迫被骗来的萧昇写下调配军权文书的二皇子一听急红了眼,那么大的活人怎么可能说没就没?
等发现被大石砸死在御花园的链妃亲信太监时,他的衣服都被人剥去了,尸体就这么扔在了假山的山洞里。
二皇子立刻明白,是有人假冒太监,入了寝宫将他的父皇偷走了!于是宫变还没有结果,二皇子的人马便撒出去,宫里宫外底寻人。
其实褚慎带着万岁并没有逃离太远。他熟谙灯下黑的道理,带着皇帝折返回了琏妃的寝宫,躲在了她宫里后园子的大树之上。
皇帝丢了,琏妃也急红了眼,压根没有心思来赏花乘凉。这里倒成僻静所在。
皇帝虽然身不能动,其实意识一直清明,自然也知道褚慎食如何艺高人胆大,以身犯险救他出了寝宫的。倒在宽大的树杈间,渐渐缓过了药劲儿后,因为还未脱离危险,自然时不敢多言。
可是一想到自己的逆子勾结宠妃犯下勾当,龙泪忍不住成双成对地掉。褚慎少不得低声宽慰万岁,邪不能压正,只要宫外有人觉察到宫里的不敌劲,必定能来救陛下于危难之中。
这一等就是一夜。晚上的时候,万岁忍不住睡着,而褚慎便不错眼地搂着万岁,防止他从树上掉下来,另外还要听着搜宫的动静。
褚慎知道,龙体娇贵,这么熬度下去,万岁爷连饿带渴,也会虚脱完的。
于是褚慎看准了搜宫的渐渐往外排查,认定他们出宫后,拿捏了时机,背起万岁,顺着城根处,寻宫内引入内河的水渠。
他用从御膳房那摸来的烧火铁棍,泅水将河渠水道上的铁网扯断,然后让陛下嘴里带叼着灌了气的皮睡袋,准备抱着他入河泅水一路过了厚厚的城墙,出了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