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约莫两年未见,小猴孩子却已经大变了模样。也许是因为他母亲乃是漠北民族的缘故,如今的他长得比笑娘的个子还高。
而且当初入关内时,因为被漠北的寒风淬砺, 孩子的皮肤有些黑红。
这两年也许是在莫家将养得好, 他的肤色显白了不少, 圆脸儿也渐渐拉长, 却将浓眉显得越发有型。可以想见, 再多长个几年,便是个与江南羸弱俊秀之风完全不同的挺拔少年。
如果先前朝中有特使曾经见过随风,那么现在见了他只怕也是要认不出来了。
随风看了看久不相逢的两位姐姐,却毫无半点想要热络的意思,只是拧眉看着满床的红布枕套,然后冲着笑娘问道:“你要嫁人了?
不过乔伊却是叽叽喳喳地扑了个过去, 绕着圈儿看随风, 一个劲儿问他是何时回来的。
少年显然是有些不耐烦, 可脾气倒是比以前好多了, 指了指之前扔进来的那包糖对笑娘道:”信里给你说过,淮山的橘子特别甜,我在秋天时采摘的一筐,送到榨坊让人做成橘子糖,拿来给你们甜甜嘴儿。
乔伊听了,迫不及待先拆开纸包拿出一块来,放到嘴儿里有入口即化之感,甜腻的橘子香溢满了唇舌,便直呼好吃。
笑娘把摊在床上的被面叠放到一处,归拢出一块地方对随风道:“上来坐着说话。
随风便如小时一般,脱了鞋子,上床盘腿而坐,跟二位姐姐说一说自己是何时到的。
原来随风先前并不知义父身负重伤之事,等他听到信儿时,月余的都过去了。
虽然褚家送来的信里说是无碍,可他不放心,向莫家老太爷说了想要来京的想法。可是莫老太爷却不肯让他犯险,说什么也不同意。
随风却并没有死心,于是趁着莫家大爷要进京述职的机会,只身乔装扮成船工,混上了莫家运搭特产礼品的货船。
因为主人家眷与货船是分作先后两路走,结果那船上的人有船工,有家仆,两边都以为这个故意用灯油抹黑了脸儿的小孩是对方的,就让他这么一路混到了京城来。
笑娘一听,觉得这熊孩子主意太大,正要开口教训他,他却淡淡道:“方才见父亲,他已经说过我了,你就莫要再说教了。”
笑娘刚要出口的话,便这么被窝回来了。
不一会,胡氏身边新调拨的丫鬟寒雨前来传话,说是夫人听闻随风少爷回来了,特意下厨做锅子,一家人围炉畅谈呢。
于是到了晚饭的时候,久别重逢的一家人终于可以围坐在一处了。
胡氏记得随风最爱吃她烧的红肉,是以特意命仆役选买了上等黑毛猪的五花肉,改刀切成大块,用稻草将肉块扎好,放入铁锅卤煮。还亲手做了四五样随风爱吃的,便是铺满了一桌,热锅子里也涮着鹿肉片,很是鲜嫩。
胡氏便是不断招呼着随风吃。
“你怎么不吃?”看笑娘只捡拾青菜,随风夹了一大块红肉放入到了她的碗中。
笑娘将那肉放回到他的碗里道:“我过些日子就要成礼,那礼服的腰儿窄,这些日子可不能吃胖了……你吃吧,娘特意给你做的。”
随风看上去似乎有些不高兴,将那肉块狠狠咬了一口道:“不过是嫁给个书生,哪里须得这般的隆重?父亲,你也是的,怎么挑来挑去,给她挑了盛轩?”
这话里,可没有当儿子的敬意了。
小主子过问起臣下的家事来,褚慎不能不答。
“他是你昔日的学兄,品行端良,又是能做学问的,知根知底,有何不好?”
随风毫不犹豫地回道:“他倒是挺好,就是不配!”
这番话,可是逗笑了褚慎夫妇。褚慎笑着道:“你的这个姐姐当真是个灵秀的,要是依照了你的眼光,便无人能配,你的姐姐可就要嫁不出去了!”
不过乔伊倒是认同随风的说法,赶紧对褚慎道:“爹爹,过两年给我说亲时,可不能这么随便!这天子的脚下,王侯子弟多着呢!我可不要嫁回到乡野里去。”
一旁的晟哥如今说话甚是利落,听了二姐的话,便道:“二姐要嫁给大官,去做娘娘!”
胡氏赶紧捂住晟哥儿油乎乎的小嘴,让他不要乱说。
褚慎瞪了不知道害羞的小女儿一眼,绷着脸道:“你倒是也想,且看看到时候有没有人肯要你再说!”
吃饭时,笑娘发现野孩子随风的确是长大了,带着股子超越年龄的沉稳,与褚慎夫妻的对答有条有理。
这也是莫家的老太爷重义,为随风请了名师受习的缘故。
按照原书中的描述,随风在莫家偶遇了父亲在漠北的嫡系,知晓了他的叔叔在漠北并不得人心。老王的部下,一直是寻找当年宫变时失踪的小王子。
虽然他依旧是少年,但肩负着所有种马文男主都需要背负的血海深仇,滔天的仇怨。这一切不能不催人早熟,让人变得历练。
幸好复仇之路并不孤单,身边还有解语花般的莫家姐姐陪伴,在他伤心难过时为他擦拭眼泪,练功疲累时,送去暖语温言……
笑娘一时也是起了好奇心,便在饭后散步,她跟随风两个人走在小径上时问:“你在莫家时,谁待你最好?”
随风看了她一眼,道:“莫家人不过是在还我父王当年的人情,有什么好不好的?我总不会在莫家待了几年,便忘了你和胡婶子的好,偏心着莫家人。”
他知道笑娘的生父就是莫家二爷,所以以为笑娘这么问,是担心他不想着她跟胡婶子,要偏心莫家,所以特意解释了一下。
笑娘却觉得这小子不上道,于是干脆挑明了问:“莫家大爷的女儿莫迎婷小姐待你可好?”
问完这话,笑娘带着十二分的八卦精神,想看看少年脸上有无娇羞之色。可是随风却坦然看着她道:“她?病怏怏的,说会话都倒了的样子,可不敢劳烦她什么……你怎么想起问她了?”
看看,嘴儿还挺严实的。笑娘懒得再问下去,不过若是随风不太喜欢莫迎婷,那也挺好。毕竟一个病西施,就算没有她这个恶毒女配荼毒,也是不长命的样子。
以前的随风只是剧本里一个纸片样的人物,笑娘并无太多感觉。
可现在他好歹也成了她的家人,笑娘自然希望他不用经历情劫,痛失爱人。
按照褚慎的意思,随风在府宅里呆上几日,便由着他派人再一路护送回淮山去。虽然随风的模样大变,可是长留京城,始终是有些危险。
可是没想到,没过几日,莫家的老太爷竟然追撵到了京城里来。
原来随风偷偷溜走,在莫家消失不见了后,莫家老太爷是急坏了,将伺候他的小厮挨个拷问一遍后,终于问出了端倪。
想着大儿子虽然在京城里,可是交际甚多,应该无暇去管顾随风。莫老太爷怕耽误了儿子的事情,于是便亲自来京城找寻随风。
当莫家老太爷亲自来到府上事,笑娘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亲祖父,也亲自见识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伟岸胸襟。
就算明知道胡氏乃是自己那不成器的二儿子的外室。可是莫老太爷的脸上没有半分的轻视不满,只依照礼节向副指挥使和指挥使夫人问安。
然后,老太爷又夸赞了褚慎的两个女儿秀外慧中,端良娴雅,对于笑娘这个流落在外多年的孙女也并无多看。
最后便与褚慎亲切得若多年好友般攀谈起来。
亏得胡氏听说莫家老太爷要来,紧张得失眠了半宿。结果却发现,自己准备的诸多的解释改嫁的言语,压根用不上。
笑娘其实也缓缓舒了一口气,在原著里,这位莫老太爷便是个吕不韦似的人物,做得一手奇货可居的好买卖。
他在原书里能接受托孤,除了因为欠下漠北王的人情外,也是下了豪赌,针对漠北的政局的一场豪赌。
当然,最后这位商贾出身的老者大获全胜,一路扶持随风收复了漠北,恢复了正统,更是扶持着他日后匡复大乱,平定天下。
莫氏一家成为新朝的开国功臣。
莫迎婷更是死后被追封为圣德皇后,莫家一时权倾朝野,更是将莫家大房里的最小的女儿莫迎曦迎娶入宫,成为新的皇后。
总之,这种死了亡妻再娶小姨子的戏码,也是种马文里不可缺少的碎催幻想。
而胡氏和笑娘,则是莫家扔甩出来的垃圾,避之唯恐不及的污泥。
可惜现在剧情全乱了。胡氏摇身一变,成为了四品大员的正妻,而自己这见不得光的私生女,也成了堂堂指挥使的千金。
如此一来,莫老太爷不可能像原著中,对待苍蝇臭虫一般碾死她们母女二人,更因为褚慎一路水涨船高而要带着恭敬,并对这母女二人的出身守口如瓶,让褚慎欠下他的人情。
想透了这一点,笑娘觉得母亲忐忑了多日的心可以重重地放下了。
若是她那个不靠谱的亲爹日后敢走漏了关于她们母女的半点风声,莫家老太爷第一个要举起大棒子,打死他那个惹祸的儿子。
于是莫家老太爷寒暄了半日后,便带着随风离开了,临行的时候,笑娘将自己闲来无事,给他又做的几件衣服包裹好了。
随风欲言又止,最后说道:”虽然爹爹给你定下了亲事,可如今他位高权重,若想悔婚也是无碍……盛轩人好,可是他的娘却不好相处,我曾听他说过,他娘特别爱给宅子里的丫鬟侍女立规矩。这便做的是小吏夫人,抖的却是诰命夫人的威风。若她给你立规矩,你别忍着,只管回来,等再过几年,我……”
话说得其实有理,可是笑娘却听不下去了。
搞清楚!你一个堂堂种马权谋,雄霸天下的男主,操得哪门子后院宅子婆婆妈妈的心?

☆、第45章 第 45 章

于是她伸手摸了摸随风略微发硬的头发丝, 和蔼地说道:“知道你心疼姐姐, 家里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好好在淮山读书。莫家的女孩子多, 你要谦让着她们些,听说大房的小女儿莫迎曦性子温和, 你要好好跟人相处……”
如果可以, 笑娘还是希望随风的情路专一些, 老婆娶得太多也损耗肾功能。既然最后的大老婆是莫迎曦,何不指点一下他,少走些弯路呢?
可惜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少年狠狠瞪回去了:“看顾好你自己吧!”
说完少年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笑娘当然要看顾好自己。其实随风说的话, 她还是入到心里去了的。
那刘氏也许是因为祖父家里出身不俗的缘故, 的确是规矩大了些, 可是放眼满京城的府宅, 像样子的府宅哪家规矩不大?
不过盛轩曾经跟她偷偷讲, 待二人成亲后,娘亲便会折返回老家照顾父亲。放了她们夫妻在京城里过自己的小日子。待得省试时,她才会过来。
是以向来新婚之后的一段日子,自己独门立户,应该是过得轻松自在些。
而关于陪嫁,褚慎一早也替继女准备好了。
身为京官, 产业不可尽是在国都中。褚慎便在临近京城繁华的乡镇买了四间铺子和成片良田, 归到了笑娘的名下。除此之外, 陪嫁的妆盒子里还装了两万两银票子。
笑娘掌家, 自然知道褚慎这几年赚了不少,可是因为府宅变大,又雇买了不少奴仆,花销业大。这般的嫁妆,也是倾尽了家里大半的钱银啊。
可是当笑娘忐忑地跟褚慎提起,不可以给这么多,家里人口多,娘就要生了,家里还得过日子时,褚慎却挥了挥手道:“又不是没有进钱的营生,你不用担心。倒是你嫁过去后,手里要宽裕些,莫要因为盛轩还没有入仕便在花销上委屈了自己。”
笑娘听了,心内感动,只默默地点了点头,褚慎又叹了口气道:“其实爹也后悔,定亲定得有些早了,当初得罪了郡主府,只想早点给你定亲,免得被人惦记着纳贵妾。若是早知道是现在的光景,说什么也论不到盛家。盛轩倒是没得说,就是他的那个娘……”
褚慎说到一半,自觉不可挑唆着女儿不孝敬婆婆,便又吞了回去。笑娘见爹爹面露悔意倒是笑着宽慰:“爹爹你将来定然能继续高升,若是依着你的话,女儿岂不会要等爹爹当了宰相再嫁?我那婆婆虽然精明爱算计,但总是为儿女好,又不是吃穿用度花销不起的人家,也没太多计较的了。”
贸然悔婚,对任何人家来说都是影响声誉的。当今圣上重私德,褚慎乃是万岁身边的近臣,自然要更加谨慎。
盛家刘氏的算计,也都是一眼能看见的,若没有大错,怎么能随便悔婚?更何况,她真是觉得盛轩不错,放开他的才能不提,品貌也是出挑的了,最起码,比那个通房一堆的世子爷可强多了。
笑娘这辈子不想与任何小三为伍,自命风流的花心萝卜,全都靠边站!
眼看着成礼的日子临近,刘氏带着女儿来到了褚家府上验看被面妆奁。
这是当世的习俗,做婆婆的,总要看看儿媳妇的针线活计过不过关,也算是走一走场面。
褚家的嫁妆丰厚,可是刘氏的心里却并不甚高兴。
她自诩名流之后,对于钱银方面一向不甚看中。是以当初她看不上商贾之家的褚家。
而今褚慎仕途顺畅,自然叫人中意。可是平白给女儿这么多的嫁妆作甚?其实要用钱财压着自己的儿子?更加她这个当婆婆的管教不得?
是以,在验看妆奁时,刘氏倒是直言褚家给的嫁妆太多,这样一来,盛家的彩礼也要再加。
褚慎倒是不在意盛家给多少,只说:“刘夫人,这倒不必,就按先前说的纳礼好了。”
刘夫人强笑着道:“我轩儿立志仕途,为人治家皆在考量之中,亲家这般厚重,可是对于轩儿来说,未必是好的。总不能叫人落下我们盛家贪图钱财,纳娶新妇却舍不得彩礼的话头来。可是倘若要追加到跟你家一般,依着我们盛家的财力,又实在做不到……”
其实刘氏的意思,便是要褚家削减了笑娘的嫁妆,免得盛家跟不起嫁妆,跌了面子。
褚慎开口道:“有道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将女儿托付给你们盛家,自然是放心你们会善待着她。而这陪嫁,也是我们褚家爱护女儿的诚意。我倒是没有听说过女儿家的陪嫁太丰厚,而下了夫家脸面的。”
说着,褚慎便岔开了话题,只说最近世道不甚太平,路途总有些盗匪打劫,这几日亲家员外不是要进京主持两个孩子的婚礼吗?要不要我先派些人去,护送着盛员外入京?”
刘氏被褚慎反驳了回去,心里有些不高兴,听了他的提议,便觉得褚慎是炫耀着自己的官威本事。
那京城的道路,自己的夫君走了无数来回,可从没听说过有什么不妥。当下便是略微冷着脸回绝,然后便领着女儿回去了。
妍雪倒是觉得褚家老爷是一片好心,只在车上问母亲为何不用。
刘氏这时也懒得装笑脸了,只冷哼一声道:“什么一片好心!不过是处处压了我们盛家罢了。所以古人之言诚不我欺,男儿要低娶。你看看你这未来的嫂子,依仗着家里的权势,这便是将威风抖起来了。这么一个财大气粗的儿媳妇,我将来是支使不动的,还怎么给她立规矩?倒是比我这个做婆婆的还要显贵!”
妍雪觉得母亲的心思是实在是想得太远,可是母亲执拗,她也说不动,只能叹气着摇了摇头。
可惜这一次,褚慎的随口之言居然成真。
只差十日便要过礼成亲时,噩耗却传了过来。
原来盛万石料理了自己的公务,准备返京主持儿子的婚礼时,在半路发生了意外,那客船路过苇荡的时候,遭遇了水匪。
一船的人,除了跳水逃跑的船工外,无一幸免。
盛万石连同仆役皆被杀害了,那尸体也是后来在河里被打捞上来的。
当噩耗传来,刘氏一个顶不住,立刻昏死了过去,妍雪也哭成了泪人,盛轩肝肠寸断,强忍着悲痛,安抚着自己的母亲和妹妹。
褚慎听到消息后,一边派胡氏去安慰盛家的家眷,另一边,托人寻了盛万石遇害当地的官衙,着人定要查明真凶严办此事。
若是家里公婆害了病的,一般家里有适龄的儿女,都会赶着提早完成婚礼,除了冲喜之外,也是怕三年的孝期耽搁了儿女传宗接代。
可是盛万石乃是横死,压根叫人措手不及。
盛轩做儿子的自然是要守孝,依礼是要三年的。原本准备停当的婚事,眼看着是不能成礼了。
胡氏怀有身孕,到底不好跟白事冲撞,是以去看望了刘氏一次后,便要回避了。而选买棺椁、安排马车等事宜,也皆是笑娘一应张罗整齐的。
因为要落叶归根,盛轩跟随母亲和妹妹要回乡主持爹爹的葬礼。
而褚慎也在后悔当初没有坚持派人接送亲家翁。怕是再出什么意外,于是他向朝中告假,一路亲自护送着盛家人返乡去了。
胡氏在伤感之余,也在为女儿犯愁。
这日,她一边替笑娘将之前绣好的枕头面、被罩子装入防蛀的檀木箱子里,一边叹气:“盛家此番怎么遭遇这般的不测!亏得刘夫人是个坚强的,能撑起家里的烂摊子。只是女儿你也要跟着受累。到了盛轩守孝完毕,便是三年之后……那时你可要十九岁了……哎呀,可是怎么办才好……”
笑娘倒是不在意,只说道:“又不是十年八年的,娘不必担忧这个。再说十九岁是多葱茏的年龄!哪里大了?依着我看,女儿家其实晚点成婚生子,对自己的身子骨才好。”
胡氏知道论歪理,自己是说不会过笑娘的,不过见女儿真不在意懊恼,她也放心里。
毕竟笑娘又不是嫁不出的老姑娘,不过是多养在家里几年,正好她也舍不得女儿嫁。
不过褚家这一年都不顺,可见是犯了太岁,丈夫又是远行,总是要祈祷下太平。
待得开春的时,天气转暖了,胡氏便带着女儿一同上山去拜佛,捐一捐香火钱。
憋闷了一个冬天,京城里的女眷都盼着活动下腿脚。加之这一日是适合上山的吉日,山寺门前拴马的桩子都是满的。空地上皆是各家府宅的马车。
熙熙攘攘的人流不断,彩衣霓裳,给略显寡淡的香山增添了不少颜色。
只是前天刚下完雨。下马车时,笑娘发现地上泥泞,不好下脚。
就在这时,一件奢华的半身披风被扔在了泥路之上,笑娘抬眼一看,许久未见的世子爷萧月河正站在马车旁。
“地上湿滑,小姐下车的时候还请小心则个。”
世子爷绅士范儿十足,笑娘却顿住了,她瞟了一眼周遭,那莫家的小姐莫迎岚正咬着嘴唇,眼看着呢。
看那眼神,若是她敢踩上去,莫小姐便要活撕了自己。

☆、第46章 第 46 章

世子爷今日有些殷勤过了头。
一时间, 马车下那件披风便如火山熔岩, 烫得下不去脚儿。
倒是她身边乔伊急不可耐,径自先探脖儿对萧世子道:“谢过世子爷, 不然今日便要带着三斤泥入山寺了。”
这一边说着,乔伊便先跳到了那披风上。
而胡氏察觉到女儿笑娘为难, 又不好驳了世子爷面子, 便跟着让侍女扶着她先下来了, 而笑娘则跟在母亲身后踩着那披风,迅速下来,退散在一旁。
最近有人死爹守孝,有人心情大好。世子爷看来应该是后者, 脸上笑意沉沉, 倒不似往日清冷模样。
虽然绅士救助之后, 就该深藏功与名, 转身离开才是。
他却有意跟褚家大小姐攀谈几句:“舍妹最近得了几只名贵瓷器, 可惜没有高手为之插花添韵……不知褚大小姐何日有空,还要到府上指教一二……”
笑娘只是还礼,并不接话,然后趁着母亲跟萧世子客气功夫,便领着乔伊登上了山寺大门,将世子爷远远甩在了身后。
临入山寺时, 依着惯例, 女眷们都要用山寺门口, 月牙井里井水净手之后, 再在一个紫竹筒子里摇签子问个平安。
因为寒烟如今是跟在褚家大姑娘跟前服侍,便用从自家拿来一只金箍小木盆盛水,给二位姑娘净手。
虽然今日上香人多,可大都是京城里官眷,自有大家风范,取水净手,自有一番顺序。
不过还是因为香客太多,而有些拥挤。
可就在笑娘净手后转身功夫,便看见一个脸儿生小丫鬟一个踉跄,那盆子里水便朝着她洒了过来。
笑娘身手算是不错了,不提在现实里多年跆拳道基础,就是来到这,因为陪着随风小崽子练拳缘故,也吸收不少古早武术精华。
是以,她身体反应比脑子还要快些,当那小丫鬟踉跄扑过来时,她已经是一个轻巧弹跳,便躲闪到了一边。
结果,原本冲着她罩头泼过来一盆子水,只弄湿了她裙摆,剩下大半洒在了她身后正立着一位姑娘身上。
笑娘回神一看,那一盆水可真是要了命,竟然洒在了她身后弱柳一般琬琬县主身上……
如今春风拂煦,可是一盆子井水上身,却还是透着寒意,若是个身子康健还好。
可是琬琬县主就是粉泥捏,用水泼一泼就化了。
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服侍着县主那嬷嬷,眼睛瞪得似铜铃一般,伸出蒲扇大手,便将那泼水丫鬟拿住了。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这个小丫鬟是位工部侍郎千金下人。
看她那脸上,也尽是蒙晕样子,似乎也搞不懂自己为何飞将出去,泼湿了县主衣服。
方才谁都不及防,甚至连笑娘那飞快闪身都无人察觉。
那小丫鬟跪地求饶,只说自己方才似乎是被什么给撞了一下子,便这般踉跄出去了。看她那一脸急哭了样子,也不像是说谎,不然平白无故,为何要招惹韶华公主病秧子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