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人情的远淡拿捏,本来也是她的职场必修课。细细一想,再结合平日里小姐们对盛家背景的言语,便能揣摩出来了。
想到这,笑娘倒是叹了一口气。古代的职业排序,本来就是士农工商。
商人甚至排在了手工业者的后面,属于让人轻贱的职业。若是书香门第,或者是像盛家这样准备让儿子考公务员的,还真看不上商户人家。
她经历过一场失败的婚姻。门不当户不对,对于男女双方来说其实都是一场灾难。只不过有人能在爱情的感召下,咬着牙挺过一辈子。有的人走到半路却后悔了而已。
既然如此,为何不看清楚,一开始便不要走在一起。
再说笑娘并不觉得自己家轻贱。来这个世界挨过饿,受过穷的她,渴望肉食远超过找个公务员男朋友。
自己的继父经商能赚钱,她也可以继续在纯玩团厮混,有何不好?
只是看来原书剧情的引力强大,让盛轩见了她依旧情不能自抑,甘心踏入情劫。
可她亦非原书女魔头,怎能辣手摧草?
盛公子这辈子有幸,不会让她再糟蹋一遭了。
这般想定,笑娘便将那字帖原样合上,预备第二日交还给盛轩,断了他的念想便是。
可是第二日恰好赶上了孙先生休沐,书塾停课一天。
笑娘见不到盛轩,却被继父叫到了书斋。
昨日也是赶巧,盛轩将那卷字帖交给笑娘时,恰好被从胡氏房里出来的褚慎从院墙轩窗里探看到了。
若是在早先,褚慎倒是乐见其成——小儿女自己有意,做父母的成全就是了。他一个军营里出来的汉子,压根就不拘小节。
可现在他知了盛家父母的意思,怎么容忍那盛公子与自己的女儿私相授受?
他虽然撞见,却不好直接撞破,毕竟笑娘是个小姑子,还要脸面,若是她对盛公子也有意,自己说得太过,她以泪洗面,郁郁寡欢该如何是好?
胡氏不是个能装事的,又在喂奶。褚慎不想告知她,让她心烦生火。
这么一来,褚慎一个昂扬七尺的男儿,竟然难得辗转了一夜。
但这事儿又不能迟疑,要尽早止损。
于是褚慎斟酌了一个早上,命寒烟将笑娘唤过来。可面对笑娘这么个沉沉静静的小姑娘,他对付乔伊的那一套瞪眼睛喝骂,又是不好用得……
笑娘从来没有见过继父如此云山雾罩地闲扯,待褚慎一边翻书现看,一边说了第三个男女私相授受没得好下场的典故后,实在忍不住了,干脆替继父点破。
“爹爹,你可是看到了女儿有何不妥,想要指正女儿的不是?”
褚慎长舒了一口气,终于可以畅快说道:“那倒是没有……只不过我昨日无意中见盛家公子似乎给了你什么……”
笑娘倒是淡然一笑道:“盛学兄送了一套他家的字帖,给我和妹妹临摹。只是那字帖里的字形太深涩,恐怕我和乔伊都临得吃力。是以我本预备今日要还的,可是正赶上先生休沐,原还在发愁,如此一来,便请父亲代劳了。
说着,她命寒烟将那字帖拿来,递呈给了褚慎。
褚慎压根没想到继女竟然是掰黄瓜蘸酱,这么嘎嘣脆。一时间酝酿了许久的人生格言都没法施展,噎在了嗓子眼处。
他沉默了一会,道:“说起来,也是为父耽误了你,我若非商贾,你该有个大好的姻缘的。”
笑娘觉得母亲胡氏这辈子当真是走运,从破庙里救出了个磊落的君子。
褚慎先是怕自己私相授受,如今又自责,显然是在盛家父子那碰壁了,便将错处归结到自己的身上。
若是不知他的背景,笑娘自然也无从劝起。不过这位原书英年早逝的将军,驰骋漠北塞外荣光,岂是那几个关内迂腐的读书人能比的?
是以她起身福礼。对着父亲笑道:“大丈夫当盖棺定论,岂可而立之年论成败?父亲您的前程还远着呢,何必因为一桩原本就没影儿的婚事,而妄自菲薄?”
笑娘说完这话后,便告辞退出去了。
她却不知,自己这番话,却是激起了褚慎心中的千尺激浪。
当年,边疆藩国争端不断,圣武皇帝亲封自己的骁勇善战的幼子霍裴平定祸乱。
而后霍裴娶西域公主为妻入赘,获先帝爷册封漠北王立藩镇,定属国,用以牵制边疆诸多势力的互相倾轧,老漠北王连年征战,却换来大秦的边境和平。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但凡立志从军的男儿都知道,乱世生枭雄。是以当时的风气便是前往漠北从军,凭本事,为自己挣下一份家业。
他当年也是如此,去漠北投靠了继任的新王霍岩霆,得漠北新王的赏识,才可挣得一份家业。
可惜大秦新帝对漠北颇多忌惮,更是恼火漠北王霍岩霆贤名远播。
新帝蓄意消耗漠北的实力,于是对于漠北王室内的同室操戈,也听之任之。更是对弑兄继位的霍岩雷交出僻壤三个藩镇的行为大加赞赏,默认了他的名不正言不顺。
漠北如今奸王当道,再不是君子立身之地。
他也是心灰意冷,加上要保全漠北正统王室的最后一点骨血,才返乡经商。
可如今,笑娘的那一句“盖棺定论”让他有些醍醐灌顶,自己尚是壮年,为何要甘心与算盘为伴?
想到这次去京城时的一段际遇,一直游移不定的褚慎终于痛下决心——他要应下白虎营将军卓有良的邀约。


☆、第28章 第 28 章

说起来,这个卓有良也曾是他的同袍, 当年二人在边疆从军。
只是卓有良乃是户部卓大人的庶子, 被父亲托人关照, 在军中待得也安逸,便自留在了边疆的雁关, 一路安稳升迁。
而褚慎乃贫寒子弟,自觉在边疆秦军中混不出头来, 便化名去了漠北。
至此二人分道扬镳,各自有了一番际遇。
私论起来, 卓有良并无甚治军的良才。可他有一样过人的本事,便是会用人, 又是个善于交际的人物,是以一路升迁, 如今在京城驻防的白虎营为将军。
结果这次褚慎去京城送货,恰好出街巡游的卓将军认出。卓有良对武艺高强的昔日同袍褚慎印象深刻。
在听闻他已经弃武经商, 颇为惋惜了一番, 二人寒暄几句临分别时, 卓有良便对出身道:“若是褚兄有意,不妨来到我的营下, 有卓某在,自有褚兄施展才能之处。”
对于这话,褚慎原本也不过是顺耳一听, 原不放在心上。
他早漠北漂泊多年, 如今娶了娇妻生子, 正是安逸的时候,为何要去军营从兵吏熬起?
可是这份安逸的心思,因为继女婚事受挫,已经烟消云散。他想了想,准备不日再去一趟京城,探一探自己的前程。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要帮着继女断一断孽缘,将那字帖归还给盛轩。
当那字帖交换道盛家少年的手里时,盛轩的脸色如同他穿的儒衣般,透着一抹不忍的惨白。
褚慎紧绷着脸道:“你是孙夫子故交之子,是以我褚家的家塾自当向你敞开,莫断了你求学之路。然后我家有两个女儿,她们也要顾忌名声,你虽说是好心借给她们字帖,若是被旁人看了,只怕要闲语。我家笑娘也到了说亲的年岁,万万不能被人污了名声,不然我这个当爹的第一个不让!”
盛轩闻言,一躬到地,向褚伯父赔不是,不过少年语气坚定,只对褚慎道:“是我思虑不周,没有顾全贵府千金的名声,以后再不敢这般……待得乡试之后,我必定让父亲登门致歉……只希望到时候褚伯父能尽忘前嫌,给小侄一个机会。”
褚慎听了这话,倒是意外的扬了扬眉。他听明白了盛轩话里的意思。这少年倒是锲而不舍,想要在乡试后,让他父亲跟自己提亲。
褚慎胸内一直积攒着恶气,此时倒是毫不客气开口道:“我一个商户人家,怎么好高攀将来的状元郎?还是请你莫要折腾你父亲了。”
盛轩那日在酒桌上,自然也听到了他父亲与褚慎的言语,心知褚慎不悦了。
可他依然坚持道:“小侄向来敬重褚伯父,从不敢轻看半分。大丈夫生立于世,自然是要顺从父母,然而也要有所不听,亦不可盲从。我父亲言语不周,请伯父见谅。父母那边,小侄也自会斡旋,还请伯父不可因为一时激愤,便拒了小侄……”
面对少年的天真,褚慎是又好气又好笑。不过谁没有年少轻狂时呢?他笃定这少年是拧不过他的父母的,既然如此,便随了他自己去。但是敢再招惹他家笑娘,他便要打断了少年的腿!
这般想定,褚慎叫来瓦石工匠,将家塾与内宅的月门封上,又告知笑娘和乔伊两个女孩,以后钻心女学,这家塾不必去了。
笑娘心知父亲决定的来龙去脉,自然不会言语。而乔伊听着不用读书,也欢心雀跃。
只是随风发现,自己的学兄面对着石灰未干的砖墙,竟然怅然甚久,几乎泫然若泣。
他拿了这事当新闻,告知笑娘,并问:“我看他平日学堂上总爱偷看你,是不是因为砌了墙,再看不到你,便伤心了?”
笑娘正在帮他缝补上树时刮破的书袋子,听了这话,头不抬眼不睁道:“你把这话学给父亲听,看他怎么赏你!毛没长齐的娃娃,都在瞎说些什么?”
随风却觉得自己并非孩子,只挨挤在笑娘的身边贴着她的耳朵小声道:“我可不是娃娃,跟你讲,我可比你见得多,厉害多了!我们漠北那边,亲嘴都是在营帐外,不避人的,钻个草垛子就能看到……”
熊孩子的话没有说完,就被笑娘哄撵出了房门。
褚慎不在,笑娘对随风少爷略有不敬,只中气十足道:“若不是孩子,别见天的爬树!总是让我缝补!那猴子也比我厉害多了!拉屎放屁都不避人呢!”
随风见笑娘真生气了,便冲着她一瞪眼,哼了一声,抓起书袋子,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可惜中原内地风情保守,没有几个开放的草垛子让他钻,倒是耽误了日后情圣男主的茁壮成长。
褚慎这一走,可比上次日子还长。期间捎来书信,也让人往家里带过东西,可是他在京城里做什么,连胡氏也不知道。
待褚慎再回来时,竟然已经是快要过年了。
镇子里下了一场新雪,门前的厚雪堆积得差点没过了膝盖。
据闻临近乡县的许多贫寒人家的房屋都被厚雪给压垮了,许多人家的耕牛牲畜也冻死无数。
一时间雪灾成患,当地的知府向朝廷请调了赈济的折子,向国库索要些银子,好用来卖炭搭建帐篷。只是奏折递上去,迟迟不见回音。
因为大雪封门,城镇里的店铺也都关门了。胡氏给店铺的伙计和先生包了过年的封银,又放了半个月的假,让他们先各自回家照顾家中的老小。
初时这雪灾并没有什么,谁想到成片的县村受灾,冻死了许多人。于是灾民们都往城镇里涌,街市上都不甚太平了。
笑娘提醒娘亲,要看紧家宅,毕竟城中都知道他们褚家是富户,爹爹不在,不能不防。
胡氏也是心里忐忑,让董婆子将宅门紧闭,上了两道大门栓。
随风不言不语,也不知从哪里领回一只大狗,獠牙老长,见人就吠。
一到入夜时,他就将狗链子放开,放大狗满院子溜达,而他则拎提着褚慎给他买的短刀,时不时沿着要院墙巡视一番。
若是有人翻墙,倒是能立刻察觉。
胡氏也是个爱节俭的,觉得屋宅里房间多,太费火炭,这雪也不知什么时候散,家里积蓄的炭也要节俭些用。
是以白天的时候,她便将孩子们都聚拢在一个堂屋里,那屋堂紧挨着厨灶,有一道埋了烟囱的火墙,摸上去都是暖的。
胡氏让人在火墙边搭了床。她哄睡了晟哥,带着两个女儿坐在床上靠着暖墙,就着小方桌子打花牌。又让董婆子拢了一个炭盆子,放在正在屋子里写字温书的随风脚边。
虽然屋外又飘起雪花,可冬日的暖阳透过纸窗照得温逸,小儿酣睡,一家子老小各做各的,倒是不觉得冷。
就在这光景,屋宅的大门被人敲响了。
最近闹雪灾,有些乡间破落的泼皮熬不住,借着入城乞讨的时候入室抢劫。
董婆子生怕又是附近的歹人借幌子打家劫舍,没敢立时开门,只大声问是何人。
只听门外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是我,你的东家,董妈妈快开门!”
董妈妈爬上梯子冲着墙外一看——可不是东家回来了吗!
董婆子顾不得细看,连忙给东家开门。
因为又下了一场薄雪,褚慎临进屋子的时候,脱掉了身上厚厚的披风抖雪。
听了夫君归来,用小被子裹着晟哥迎到门前的胡氏便看到,自己正在抖雪的夫君穿了一身威武的军服……
趿拉着鞋,跑在前面的乔伊也看到了,只惊喜地叫道:“爹爹,你怎么穿了这个?”
褚慎笑着迎向妻女,接过了犹在酣睡的晟哥进了屋子道:“我入京后遇到了昔日的同袍,托了他的人情,几经周转,入了军营做了校尉。这次圣上赈济雪灾,我便借机会领差事,押运着物资返乡,随便回家看看你们。”
原来大秦景帝接了知府奏折后,倒是心怀慈爱,不忍百姓在饥寒中度过年关。
是以拨银走款,调齐了各地募捐的灰炭毡帐后,命驻守在京的官兵一路加急护送到了受灾的乡县。
褚慎知道是自己的老家受灾,正担忧家里,于是立刻自告奋勇领了差事。到了府衙后,跟当地的官员做了简单交接后,婉拒了当地官员的请宴,赶着先回家来了。
胡氏只觉得自己的夫君,做什么都是使得的,只要平平安安就好。
他一连数月没有返家,自然要好好置办一顿酒肉。
只是大雪封门,肉铺子酒楼也不开张,没法出去采买。
胡氏让董婆子劈柴,带着小丫鬟一通忙,切了家中留着过年的腊肉与地窖里贮藏的白菜,加了山药和白薯炖成热锅子。
再用鸡蛋炒了一把老葱,花生炒香撒盐,又拿出上次摆宴剩下的一坛子酒,总算是置办了一桌子简单的家宴。
听说老家闹雪灾,褚慎原也是担心家里,如今一看,胡氏会持家,家里的几个孩子也都穿着新袄子,满桌子的热气腾腾,不像是受冻挨饿过,高悬了一路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第29章 第 29 章

一家子团聚,就算大雪封门, 也是暖意融融。
吃饭的时候, 笑娘得空问了问爹爹, 为何久久不归。
其实并非褚慎不顾家里,在京城里乐而忘蜀。
他当初决心从军, 便去了京城拜谒卓将军。卓有良倒是说到做到,将他收在了帐下。
只是他初来乍到, 万事从头做起,不过是在卓将军的手下任个伍长罢了。
褚慎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却只在军中从伍长做起, 手里管着五个大头兵。近年边关无事, 不能在沙场建功立业, 而他又无甚裙带关系,若是这般熬度下去, 如何有出头之日?
一时间,他也是心下彷徨, 不知是否该坚持下去。
结果有一日, 他正当值,随着卓将军出街, 看见闹市里一匹马儿发疯了似的奔来, 于是他冲过去用力拦下了发狂的骏马。
事后才知, 那马是申阳郡主独子所骑。虽然救下了郡主的独苗苗, 可是褚慎却因此受了些伤, 在床榻上卧躺了两个月才能下地。
申阳郡主已经年近五十, 只有这一爱子。对于儿子的救命恩人自然是百谢千恩。
于是褚慎虽然从军后,没有立下军功,却因着申阳郡主的关系,破格提升成了校尉。
胡氏一听褚慎在京城受了伤,急得不行,便要褚慎起来让她仔细验看,直问他为何瞒着家里。
褚慎只笑着看她急切的样子,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
而笑娘则是在听闻了爹爹提起申阳郡主独子时,差点被口里的米饭活生生噎死。
申阳郡主的独子……岂不是就是原书中,男主的头号死对头——世子萧月河吗?
作为常年雄踞金榜首文的强文的第一大反派,原作者塑造的也是有型有款。他年少时被人所害,从马背上摔下,身负重伤,落得双腿瘫痪的残疾,加之申阳郡主的娇宠,是以从小时起,这位世子爷便性情暴戾,越发的古怪。
而随风在莫家成长,出众得要命,主角光环闪瞎人眼。又因为一次聚会时,不小心得罪了萧月河,于是二人的恩怨情仇就此展开。
当然之后,还夹杂着两男共争一女之类的狗血点点……不过最让笑娘心惊肉跳的是,那萧月河就是原书中笑娘的主子,
她身为萧月河的爱妾,却是日日受尽折磨。也许是身体不健康的缘故,萧月河的心灵也略微有些阴暗,对待女人的方式也堪称变态。
原来的笑娘对这位主子也是又敬又怕,于是甘愿受他驱使,迫害男主以及一干女主,讨得主子的欢心……
可是如今,继父却无意中救下了原本该摔断腿的世子爷。那接下来的剧情,该是如何发展?
最要命的是,会不会因为继父跟他有了交集的缘故,自己也要早早跟他相遇呢……
想到这,笑娘有点食不下咽了。
顺便说一句,虽然好好的直男权谋文,被她穿了之后骤然有些田园过日子风,可吴笑笑坚持认为,能写出原书那种风云雄霸狗血滔滔的作者该原地爆炸,一飞升天!
厌女症吗?为何要把女配的日子写得如此艰难?
呜呜,爹爹,我只想躲在乡下过日子的呀!
褚慎有公务在身,刚吃下一碗饭,才要喝一口新端上来的南瓜汤水时,下面的兵卒便找了过来,说是西仓的书吏来找褚校尉核对过手的赈灾粟谷。
是以褚慎一口饮尽了热汤后,便急匆匆地重新穿好披风,出门公务去了。
待到了衙门,四乡八野的乡吏也终于一路艰难驱车赶到,都聚拢在府衙里核对各自要领的物资,待得核对无误后,便由仓廪签字核准,再由褚慎盖印便可以回转了。
盛万石作为西仓书吏,自然也跟着自己县里的县丞前来领取物资。不过因为西仓的粮仓被大雪压垮,那谷种都被冻了,是以他们县里还要额外领取四车粟米。
这第一批物资里粟米有限,要紧着困难的乡县,是以他们要领,还要等褚校尉批了才行。
盛万石初时听闻这次京城里来的校尉姓褚,心下还没有想什么。等后来听说那校尉叫褚慎时,心里也只暗道一声赶巧了。
可是等褚慎一身戎装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时,真是让盛万石大吃一惊。
商贾褚老板,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京城白虎营的胡骑校尉了?
可是一愣过后,盛万石也反应过来了。如今身在府衙,自然是秉公行事。他一个小小乡吏,如何跟京城的胡骑校尉相提并论?
当下也不敢攀谈,只上前作揖,先处理了公事再说。
而褚慎虽然曾经恼了盛家小看了他。但是这样的细枝末节,于他这般磊落的人来说,倒也不是什么值得斤斤计较的事情。所以褚慎便命手下的一位兵卒带着盛万石去清点粟米物资,交接完毕,签字便是了。
其实那次酒宴之后,两家再无来往。后来盛轩从褚家的家塾回来,便病了一场,发了烧,胡言乱语地求他的母亲,若是待得开春的乡试,他能高中,能否随了他的心愿,定一门他愿意的婚事。
刘氏恼他胡言乱语,便问他要相看哪家,可他又不肯说。
后来还是刘氏听盛万石和前来拜访的孙夫子闲聊,听到那褚家将家塾和内宅的院墙堵上了,才猜出了一二。
看来是那褚家眼看着说亲无望,便砌墙避嫌,表明姿态罢了。
刘夫人听孙夫子这么一说,心内越发觉得自己早先料想的不错。
可如今儿子发痴,又没有说破,自己也不好说些什么,因着怕耽误了盛轩的前程,只能先千好百好地应承下来,解了儿子的心事,让他用心读书。
不过她心内已经决定,不管儿子此番是否考中,她都不会让儿子再寄读于褚家的家塾,要远远避开才好。
再说盛万石,请了物资后,倒是跟府衙里的人聊了聊,侧面打听了一下为何镇里的富商摇身一变成了京城的校尉。
因为都是同县之人,但凡有个好事的,一早就打听明白了。只是这位褚爷当真是个有福的,他也不知为何,去了京中便青云直上了。
盛万石听足了八卦,便返回了家中,趁着吃晚饭的功夫,说出了褚慎的这番奇遇。
盛员外倒是很欣赏褚慎,觉得他谈吐不俗,原本就不该蛰伏在小乡里,是以说完之后,也许是遗憾自己先前撒谎婉拒了褚慎的提亲,还略带感慨道:“褚慎能在京城权贵云集之处扎下根来,当真是有本事,这下他家的女儿们可是水涨船高,要入京里嫁入高门大户去了……”
盛万石的话音未落,盛轩已经啪的一下放了自己手里的碗筷,脸色苍白,起身便出了厅堂。
这让做父亲的有些莫名其妙,只能沉着脸喝道:“怎么吃得不顺口要摔碗筷,这是何等规矩?”
刘氏却知儿子变脸的原因,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追出去寻儿子。
待得去了盛轩的屋子,少年撩起衣襟冲着她跪下道:“母亲,儿子有不情之请,还请母亲成全。”
刘氏自然心知他要说什么,也不想听,只想将他扯起来。可是盛轩如今钻了牛角尖,照直道:“请母亲央求父亲出面,去褚家替我向褚大小姐提亲。”
刘氏见儿子到底说出来,气得不行,只打了他的肩膀道:“孽子!哪有你这般逼迫父母提亲的?你父亲先前已经婉拒了褚家。如今见他做了京城武官,又要改口去提,岂不是被人看作趋炎附势之辈?被褚家奚落不说,也叫同乡人低看!再说了,你若考中,前途无量,依着你的品貌,哪里需要父母低三下四到处说亲,便是上赶着有好人家的女儿来说和。你就是见的少了,只觉得褚家的女儿好看罢了。我可一早打听过了,她并非褚慎的亲女,不过是她母亲改嫁带过来的,亲父也不知是何出身。我是绝对不会同意,有这样的儿媳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