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之姜秀润说话语气和缓,跟他们这些下人说话,竟是比跟申将军还和气,毫无王女的架子,更是招人心软。
第3章
于是那侍卫二话不说,垒砌起了简单的小炉灶,而用马车上的竹炭在这杂工劈柴的后院里,不声不响地烧上几壶热水还是富富有余的。
烧完水后,姜秀润让侍卫推倒炉灶,免得惹来驿馆下人申斥,她先提水回院子。
当姜秀润用披风掩好了水壶,提着热水穿过偏厅准备回到自己院落时,正听见一阵吵嚷声。
原来是各国的质子们久久等不来热汤泡脚温手,纷纷派仆役去催促驿馆的下人,下人们语气不善,渐渐起了口角。
仆役争吵,主子们纷纷观战,渐渐也下场争吵。
只是这一世姜秀润不出头,领头闹事的已经换了人。
说起来,这也是一员女中悍将,乃是韩国的王女田莹,韩国最近几年国力渐强,隐隐有跟大齐分庭抗礼之势。这次缔结新盟约,居然连质子也不派一个,只送了韩王的小女儿田莹过来,也是想打着与齐王的皇子婚配的主意。
而正好来前厅用餐的曹溪听到了田莹申斥驿馆的下人,分明指桑骂槐。她一早便打听了入京的王女名姓,韩国风头正健,指派一名王女前来的意图太明显,隐隐也是冲着她的表哥来的。
这么一般心有芥蒂,曹姬便再也听不下去,冷言冷语地嘲讽着田莹自不量力。
可惜曹溪不知,日后她虽然如愿嫁给了表哥凤离梧成为太子妃,可是那位表哥对她却是尊敬有余,宠爱不足,后来被这田莹抢了恩宠,待得大齐灭了燕国之后,她更是一朝被废,黯然收场。
争抢热水有什么看头?抢男人时,才更花样百出,好看得紧呢!
只是那位皇太子岂是凡花俗草所能挽留,曹溪也好,田莹也罢,最后都不过是凤离梧整顿河山,歼灭诸国的棋子罢了。
这位大齐的显贵皇子,爱江山甚于爱美人啊!
这辈子的姜秀润看透了世事,懒得下场做棋子,连热闹也不想看,只加快脚步回了自己院子。
她方才管厨下要了一大块姜,回到屋子里,将自己研磨胭脂所用的小杵洗净,捣成姜蓉用滚滚的水冲开,拿来给哥哥喝。
等着一大碗姜水灌下,果然驱寒效果显著,姜之的身上开始冒汗。姜秀润赶紧用大被将哥哥捂得严实,让他睡下静静发汗。
因为路遇流民,哥哥的马车在流民打劫争抢时毁坏,这一路上,这个少年郎便一直骑马前行。
曾经尊贵的王子,何曾吃过这等子的苦头?也难怪一到都城,便支撑不住地病倒了。
姜秀润靠着西窗坐下,心里却知,到达大齐的都城,并非颠沛流离的结束,这苦日子也不过是刚刚开始。
她这次假冒王子,大约也不会送去浣衣局洗衣,但是就算能跟哥哥在一起,也是处境艰难。
各国质子在洛安的府邸,皆由大齐礼司安排赏赐。
若是强国质子,又或者是父族疼惜,大约都会受到礼遇,加上自己掏腰包用金提升着府宅的方圆阔卓,都能维持着王子的体面。
可是哥哥当年虽然也有父王赏赐的建府金银,可是大都拿来给她打点,免得她在浣衣局里受人欺凌,所以他只能住进大齐礼司安排的城西旧巷,与一些肉贩走卒为伍,沦为大齐各国质子们的笑柄。
要知道这些个质子们有大半是会各自回国,甚至继承王位成为国君的。身在大齐,一方面是外交结盟的需要,另一半也是为这些年轻的王子们积攒人脉。
如今各国动乱,纷纷有争霸之心,若是争取更多的盟国,对自己的母国必将大有裨益。
不过姜秀润并不想哥哥像其他的王子们一样,如此的苦心算计经营。
波国的国势衰颓,非人力能阻挡。有父王那般人品卑鄙的篡权贼子为国君,岂有国之忠臣辅佐?
而哥哥又是个死心眼,若不能时时调拨,让他变得开明些,很有可能波国被梁国吞并的那一日,他又会如前世一般,以身殉国。
姜秀润长叹了一口气,忍住胸口堵涨的感觉,取来笔纸细细盘算着父王给的那点子金银的用度。
依着前世的经验,往后的几年里,父王是不会再慷慨资助,若要兄妹俩在大齐体面的安生下去,必须精打细算。
不过前世里,大齐礼司安排的那等落魄宅院也不是安身之所。
姜秀润的脑子里迅速盘算的京城里哪处宅院现在价低,而过几年的地契价格看涨,心内选定了几处,容得日后验看。等盘算了安置府宅的钱银后,倒是会盈余些,倒也让容她稍事归置,想出些生钱的法子来。
待得三年后,洛安里会有一场大乱,只要她到时候巧妙加以利用,便可趁机带着哥哥逃离洛安,从此以后更名改姓,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这么一想,姜秀润便顿觉自己有了为之努力的目标。
只是忙着给哥哥退烧,已经过了饭点,虽然侍卫端来了饭菜,可都是冷碟冷碗的制式菜肴,根本不容病人入口。
而这时已经过了饭点,那厨房也应该不再嘈杂忙碌了。
姜秀润摸出了自己妆盒里的一只玉钗,准备拿来贿赂驿馆的厨下,给哥哥煮些精细的食物。
前世里这等人情钱银的往来,她也算是驾轻就熟。
如今身着男装,一脸青葱稚嫩的少年模样,加之嘴甜,态度又诚恳,也甚得帮厨厨娘的欢喜,不光给她熬煮了一锅山药糜粥,还另外给她加了一整只的烧鹅。
据说这是被燕国的王女退下的,因为那位娇客被韩国的王女田莹气得不轻,全失了胃口。
烧鹅未被动筷,品相完整,姜秀润也不嫌弃,端起盘子便往回走,因为此时已经过了饭时,其他的使节都已经安歇下了。此时夜幕低垂下的驿馆甚是安静。
可当她出了后厨的偏门,正看见有一位个子颀长的青年,身着黑色的皮氅,立在驿馆角落的亭子里。
在他的身旁,有个高壮的青年正与他说话:“殿下,王后希望您亲迎燕国王女,先去丞相府上暂住,以示王后对她的亲厚,可您先是便衣来访,不欲声张,方才为何一直在长廊里袖手旁观,不肯去助一助曹姬?”
只听到那男子浑厚粗犷的声音,姜秀润不仅暗暗一打激灵,这声音她可不会错认,便是前世霸占了她的那个秦诏!
而那身着黑氅的男子,必定是大齐尊显无比的皇太子凤离梧了!
原来他竟然亲自来到驿馆,那么当年自己那番伶牙俐齿的嘲讽,岂不是也入了皇太子之耳?
也难怪他会如此刁难自己,难道当年是为心爱的表妹出气不成?
只是她此生最想避开这两个人,没想到,竟比前世还早碰面了。想到这,她缩在拐角,想等便服出访的皇太子走了再出来。
就在这时,凤离梧缓缓开口道:“不接了,太聒噪。”
而说完这句,凤离梧便迈步顺着后门走了出去。
此时天色正晚,月光如水笼罩在凤离梧的脸上。
虽然前世已经见惯了这位大齐龙子天生傲然的英姿,姜秀润还是心内暗暗叹惋:这位皇子骂别人是祸水妖孽时,从不照照铜鉴吗?一个男人,却生了那等子唇红凤眼,悬鼻飞眉,一副谪仙惑世的模样,怎么好意思叫别人妖孽?
前世里,那大齐王后的确甚是喜爱自己的外甥女曹溪,叫自己的儿子亲自来接也没什么可意外的。
不过这位表哥也太不给脸面,先是来得悄无声息,可人都来了,甩了一句“聒噪”便要转身走。
试问一下,怎么对得起曹姬以后为他这等蓝颜祸水,生撕了三千佳丽的赤胆热忱?
只是她虽不欲偷听,到底是正撞上了,虽然及时躲到一边屏息凝神,却还是被武功高强的秦诏听到了细微的声音。
他警觉朝着姜秀润藏身的方向走去,同时低声喝道:“谁!”
秦诏腿长步大,几步便来到了转角处。
本以为有人躲在暗处意欲对皇子不轨,却不曾想,却是为长相清俊的少年,一手提着长柄的烧锅,另一只手正抓着包了油纸的烧鹅,那嘴儿也不闲着,竟然正啃吃一条鹅腿,看上去饥不可耐的模样。
看秦诏过来,“他”直觉后缩,有一副强装色厉内荏的光景瞪眼骂道:“大胆,是哪个使节的仆役,走路没个声音,是想吓死我吗?”
秦诏看这少年虽然瘦弱,却一副派头十足的光景,加之衣着华美,一看就应该是哪国的王子,又是一副贪吃的蠢样,想来也不是刺客。
秦诏放下心来,却起了调侃之心,冲着她也瞪眼道:“大晚上的,为何躲在这里吃肉?”
姜秀润却是一句话都不愿同这个前世霸占了她之人多言半句。只拎着盛粥的砂锅冷冷道:“想给你主子寻肉也晚了,只剩这一只,我又啃过,你还是别处再寻吧。”
说完便绕开他,急匆匆地离去。
秦诏并没有阻拦她。方才他与太子并无商议国政,既然是个贪吃的羸弱少年,自然不足为惧。
只是不知这是哪国的质子,长得模样甚是俊逸,虽然年少,却能看出日后必定是个翩翩的美男子……秦诏望着那少年细瘦的腰肢背影,一时有些走神。
不过也是一晃儿的功夫,便赶紧收紧心神,陪着凤离梧离了驿馆,与守在驿馆外的侍卫汇合,上马回东宫去了。
而这驿馆里便是风云暗变的江湖,在等待大齐皇帝召见时,各国的质子质女们,也互相将彼此的底细摸了遍。
姜秀润照顾哥哥之余,冷言旁观,除了风头正健的曹溪与田莹外,各国的王子里倒是有几个日后的风云显赫之人。
其中一位,便是梁国的王子刘佩——他在大齐三年后,便回了梁国继承王位。若细细再论一轮,这位便是她父王以后要认的生嫩义父,乃是她砸了骨头连着筋的干爷爷。
第4章
此时,这些前世里在诸国中掀起腥风血雨的王侯,大都还是青葱的光景。乍一看,鲜衣少年,明艳少女成群,甚是养眼。
只是因为争抢入宫时觐见齐王的先后排号,驿馆门前的马车旁一时又是气氛紧张。
那曹溪因为是王后的亲外甥女的缘故,拿到的牌号甚是靠前,一早便身着拖尾长裙,光艳明媚地坐到了马车里,得意地飞眼斜看着驿站门口排队的田莹。
一个韩国粗鄙的王女,也配跟她耀武扬威?驿馆里的小吏都是受了宫内侍官交代的,甚是厚待着她,是以她不过是吩咐了自己的侍女去给驿馆里的礼官递话。那礼官便心领神会,将田莹排在可靠后的位置上。
这一靠后不打紧,便意味着田莹可能要等得午后才能见得齐王——而前世里,被曹姬这般细心 “优待”的却是姜秀润。
因为要谨守入宫礼节,为了防止觐见时因为吃坏肚子而出恭,或者放屁、打嗝一类不雅的事情发生。他们这些质子质女们都是一大早只喝些米汤填腹,待得召见后才敢进食。
而那些个午后才被齐王召见的,不光是早上白白饿了肚子,中午也不得进食,被饿得前腔贴后心的滋味,可不大好受。
前世里,就因为姜秀润得罪了曹姬,而被排在了最后,连累病重的哥哥跟着她一起饿肚子。
今世为人低调些的好处立显,因为昨日跟着田莹帮腔的人甚多,都被曹姬使坏排在了后面。
而像姜氏兄妹这样没有用钱银贿赂礼官的弱国王子王女,排位竟骤然提前,堪堪排在了上午。
姜之因为及时排汗,晨起时,身体已经轻松大半,寒症不甚明显了。可是因为妹妹一时胆大,竟然扮成王子模样去觐见齐王,还是心中惴惴。
不过姜秀润却淡定得很——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又有何畏惧?别看她身为妹妹,可是却因为要保护哥哥,心内更是变得坚强。
今日,她穿的依旧是哥哥的礼服。因为身子纤瘦,长衫礼服的肩头不甚合体,所以她昨夜拆了自己的一件小夹袄,用里面的棉花将肩头填满,揽镜自照时,倒是有了些少年郎的英伟挺阔。
而上了马车后,她又掏出了小铜鉴,细细修饰自己的眉毛,用炭笔轻轻涂开后,原本形状美好的眉毛,立刻变得如横卧的毛虫般粗壮,
姜秀润的母亲,乃是波国先王的王女。波国的开国先祖,从波斯远路而来,虽然血脉与中原人数代相融,可是子嗣后代,都带着微微轮廓鲜明的特点。
就好比姜秀润,身着女装娇艳无比,可身着男装时,却也带着英气。但现在这两条粗眉趴卧在额头,便叫人只觉得五官不甚协调,满脸说不出的别扭了。
姜秀润觉得很满意。等她改装完毕时,诸国使节的马车队已经到了大齐的宫殿门前。
除了先去觐见齐王的质子质女外,其他的都在中庭等候。
大齐如今国力强盛,给诸位质子质女们的下马威也含而不露。这些少年少年们一个挨着一个的立定排队。
姜秀润的身前是哥哥,而她身后正是梁国的质子刘佩。她等得无聊时,无意中回头,便发现那刘佩正盯着她看。姜秀润瞟了他一眼,一脸斯文的他也不闪避眼神,只是盯着她的眉毛看。
姜秀润回避了他的眼神,转过头来,也不再四处张望,只一心等着大齐的皇帝召见哥哥与她。
快要临近午时,终于轮到波国使者觐见。
波国虽然羸弱,但因国土正是中原与西域接壤处,各地商贾往来通商频繁,也算富庶,因为兵力不够强盛,急需强国保护,是以自从与大齐结盟后,每次呈交的礼单都是金光闪闪,透着钱银的香醇。
是以大齐端庆帝召见两位波国王子王女时,龙颜上也是担着三分笑意的。
不过这点子微笑,在听到了波国国君亲自撰写的国书之后,便土崩瓦解,龙颜骤变。
当太监略带颤音的声音方歇,所有人眼眶欲裂,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位“容貌昳丽”的公子小姜身上。
朝臣们也是惊了,且不论自家郡王的口味嗜好,这等子楞头楞脑,痴眉傻目的少年也算容貌昳丽?这安顿枕席的自信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一时间大殿有些安静,连一旁的礼官都不知所措,想要开口申斥这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外蛮,又觉得自己此时开口,都有给自己的陛下泼脏水的意思。
端庆帝眉毛高挑,似要龙颜震怒,开口怒斥。
就在这时,一直鞠礼的姜秀润抬头道:“陛下,请相信我父王的话,要知父王久闻陛下有头疾之症,这才派某前来大齐,某精通钻研波国巫医之术,对按摩头穴治疗头疾也很有本事,若陛下不嫌弃,可否容某伴陛下左右,为陛下诊治,让陛下能安顿枕席。”
说完,她竟然半挽起袖子,两手交握,将手指关节弄得咔咔作响,似乎下一刻便要在这大殿上为端庆帝“安顿枕席”了。
前世在洛安居住经年,姜秀润早就能说出一口纯正的齐地方言了。
可是现在,她故意重拾乡音,说的话不光文理不通,还夹杂着边疆小乡的乡土味。两条浓眉下的眼神质朴而赤诚,态度不卑不亢,带着不通礼数少年郎直愣愣的劲头。
这等少年,通身上下毫无媚色,又很自然地解释了那安顿枕席乃是治疗头痛,让大齐陛下安稳睡眠之意,入情入理叫人发难不得。
至于这容貌昳丽之词,大约是那波国皇帝跟他这小儿子一般,都是个文理不通,不知天高地厚的货色,也不知在哪本书上看到的词句便拿来一用。
再说,谁家的孩子谁家爱!在人家亲爹的眼里,自己那生得两条卧蚕眉毛的儿子便是惊世绝伦的美少年,你又能怎样?
这时若大声斥责波国意欲污蔑圣誉,嘲讽大齐的皇帝喜好男色,便有些为难乡巴佬的意思。
端庆帝微陈龙颜静默了一会后,觉得气息平稳了,才冷冷开口道:“尔等远道而来,便是大齐的座上客,不过是偶感风寒时的病症,何劳公子劳神?与你的兄长去礼部领取长住的书碟去吧。”
说完挥了挥手,便示意宫人赶紧领着这乡土味的美少年下殿离开,免得继续污浊了龙眼。
而那大齐的皇太子更是一眼都没有飘向这个叫“姜禾润”的乡土少年,只垂眉立在一旁,一副泰然不惊的样子。
倒是立在凤离梧身旁的秦诏面露异色,接连看了这位公子小姜好几眼。
从大殿出来后,姜秀润长吐了一口气。而身旁的兄长,却已经是衣衫浸透,冒了一层又一层的虚汗。
他能不怕吗?自己这个妹妹何时这么胆大?从进了洛安城后,就变得极有主意的样子,倒显得他这个兄长是年幼无知的弟弟一般。
姜秀润心情极好,她知从此以后很长的时间,自己都要以“姜禾润”的面目示人,但是少了皇太子的“照拂”,也算是要好过上许多。
而两人准备离开时,那田莹还在苦等着,因为腹中饥饿,面目也怨恨愁苦,看到有人面圣离开,皆是恶狠狠地瞪上一眼。
待兄妹俩出了齐宫,去礼部领了书碟,那礼官便问他们是要居住在礼部安排的居所,还是自己准备出银两再提高些规格。
姜秀润一早便跟兄长打过招呼,直言不要礼部安排的居所,而是自己购置府宅。
出了礼部,姜秀润也算驾轻就熟,上了马车后,便带着兄长去京城里有名的小吃云集的巷子里吃饭。
这里有一家饭馆,店面不大,但饭食入味,价钱公道,不是长居的洛安人,是寻不到此处的。
二人落座后,姜秀润便点了这店里有名的烤野雉,还有荷叶焖饭。
打开紧裹的荷叶后,里面大齐特有的香米都浸了猪油,调味之后香气扑鼻。
兄妹俩也是饥肠辘辘,又是正长身体的时候,吃起饭食来甚是专注。
小饭馆里顾客盈门,除了姜氏兄妹外,还有些老早便打听了京城特色的外地使节前来品尝滋味。
片刻的功夫,便有三四个曾经同住驿馆的各国质子结伴前来食饭。
这几位也是在驿馆便结下了交情,一边点菜点酒,一边议论着方才面圣的事情。
有个人唏嘘道:“想那韩国,也算是国力鼎盛,可是王女却因为久候,晕倒在了中庭,那陪伴王女的使节大骂有人使坏,故意将王女排在了后面,如此轻视韩国,这是要引起两国纷争啊!”
另一位公子噗嗤笑道:“昨日与曹姬骂阵时,田姬何等健勇,怎么突然晕倒?我眼见她晕时,冲着一旁的侍女使了眼色,让那侍女及时扶将住她,免得跌在石板地上。这晕不晕,还真不好说……”
姜秀润低头吃饭,却听得明白。真不愧是前世斗倒了曹太子妃的贵女,这给人上药的本事也一等一。
韩国王女这么晕倒,齐帝一定要给韩国脸面,必定要细查排名之事。韩国的使节再哭诉下,这么一来,那曹溪脱不开干系,就算王后再喜欢她,也显露出她心胸狭窄的小家子气。
这齐帝若是认定曹溪不省心,大齐儿媳妇的显贵之路,可就不好走了!
不过这也不干她什么事,一会吃完饭,与哥哥选买府宅才是正经。
而两人吃完饭后,那一直不见露头的申雍这才得了下面侍卫的通报,姗姗来迟,前来此处找寻他们。
姜秀润倒是能猜出申雍心内的主意,大约是怕自己去面圣时,东窗事发,所以让他兄妹二人带着侍卫前往,而他自己却老早躲起来,只待局面不对,便自己先逃跑出城。
而如今看风平浪静,有惊无险,申雍这才露面。
若是她没猜错,申雍是打算如前世一般,前来跟哥哥虚报一路的花销,趁机克扣大半父王赏赐给他们的建府的金银。
第5章
想到这,姜秀润便抢在他前开口道:“方才哥哥已经退了礼司分配的府宅,一会我们要去选买宅院,还请申将军将钱箱的钥匙拿来。”
申雍压根没有想到,只自己不在的这一会功夫,兄妹俩竟然自作主张退了大齐礼部安排的府宅。
两个无知小儿!
他顿时拉下脸道:“二位公子怎么连问都不问下我?这一路的吃销,哪里不用金银?国君为了筹备进献大齐的岁贡,已经倾其所有,国库空虚的很,原本给二位王子预备的便不多,这剩下的,哪里够买府宅?简直是异想天开!”
这话一出口,顿时叫姜之愧疚不已,直觉自己方才不该任由妹妹主张,倒给父王增添负累,如果钱银不够,怎么好写信再要钱?
可是这话骗得了姜之,却过不去姜秀润那一关。
她眉眼不动地听申雍哭完穷后,斯条慢理道:“如果没记错,父王临行时,赏赐我们兄妹赤金一百根。而我们沿途走的驿路,路过的梁、燕、陈国,均是物价与我们波国相仿,因为不耐他们当地的饮食,我们的吃喝均是自带的炸肉干和烤饼,申将军你稍微讲究些,每到一处,会派侍卫去买整只的羊来吃。沿途而来,往多了算是五只羊而已,换成金的话,不足一根,更何况你领差事时,也有另外的路资钱银,怎么就把我们置办府宅的钱花了大半呢?”
这笔帐算的,哪里像宫中娇养的小王女?倒像是世故油条的商贾一般,细拨算盘,慢慢理账。
申雍没想到这位平日养在宫内的王女会如此精通世务,一时语塞,可到底是仗着此时远离波国,两个王子王女也没有什么仗势,只蛮横道:“小公子你久居宫中,哪里会算物价?我说花了,便花了!”
姜秀润一笑,此时将粗画的眉毛擦掉的她,又恢复英姿少年的光景,这么微微抬起下巴的模样,说不出的慵懒而倨傲,她说道:“申将军,还真以为远离波国,身在齐地,你就成了一言九鼎的王了?此时我身后的酒馆里,便有各国的质子使节在此。你再推三阻四,信不信我在这大街上抱着你的大腿哭喊,求求你不要克扣我们兄弟的银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