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样时兴的灯笼,价格不菲,而且西州的地界可买不来呢!
柳眠棠看了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中。让芳歇磨墨,碧草燃香,她铺展好纸,去抄账本上的名单。
碧草不是很理解为何写字一定要燃香。其实眠棠也不太理解,不过是以前在北街写字时,崔九都要点上,在袅袅香气里精心写字。有些习惯潜移默化,以至于眠棠现在抄个账本都要点香。
被碧草这么一提醒,眠棠才发觉自己又沾染了王府奢靡的坏习气。回了西州,一切都要奉行节俭。于是题字没写几个的时候,眠棠便让碧草将香熄了。
可是不知为何,灭了香后,写出来的字就不如方才有模有样了,眠棠心里暗道邪门,就又让碧草再将香燃起来。
碧草也是被小姐折腾怕了,一边燃香一边道:“这香是府里驱蚊子用,虽然不像土香那么呛人,可也不是什么金贵之物,小姐您放心点就是了。大不了,我用月钱给您买一盒回来,抄部经书都足够用的了!”
芳歇在一旁瞪了碧草一眼:“再贫嘴,仔细姑娘扣你月钱,让你能在主子面前充大方!”
碧草一吐舌头,连忙跪在桌边,替眠棠将写好的名单铺摆在地上的席子上,等着墨迹干了,再收拢到一处。
眠棠这一写,可是写了大半天的功夫,才算将陆府养的元老们核算清楚。
这么一算,健在的不健在的,竟然有一百六十户这么多。
健在的自不必说,不健在的因为留下的是孤儿寡母,陆武也照样按月给钱,照顾遗孤。
眠棠写好名单后,碧草问:“小姐,接下来是不是要去定果子点心?屋里包扎点心的纸不够用,须得再买些……”
眠棠挥了挥写酸了的手腕子道:“不必,从明天起,我们要挨家挨户地去暗访。”
两个丫鬟听了面面相觑,不知道小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不过眠棠第二日真的是乔装上阵,重新梳了妇人的发髻,戴了带纱的兜帽,领着两个丫鬟,假作外地来选买店铺子的商妇,按着名单上的地址,挨家挨户地走访起来。
眠棠走访主要靠问,每条街里一到太阳好时,总有三五成群凑在一起聊天的老妇们。眠棠借口着要在街里租住房屋或者店铺,不动声色地就将邻居们的情况打听个明白。
毕竟她在灵泉北街板凳子上练就的聊天闲扯的功夫并非浪得虚名,很容易跟老妇人们迅速达成一片。
可是这几日走访下来的结果,却让眠棠听得堵心憋气。
这些月月领着月历的元老们,大部分日子过的甚是红火。
例如以前替外祖父分管水运的曹爷,虽然当初跑到陆家哭穷,只说自己丧了原配,拉扯着三个儿女不易,所以外祖父额外给了他两份月历,可是他趁着当初镖局生意不行时,自己另外支摊子,靠着低价拉拢住了神威镖局原来的老客。
他的水运行当初虽然本钱不甚充裕,可靠着吃靠陆家,还是一点点地将生意做起来了。只不过也许是怕陆家知道,他没敢顶了自己的名头,而是让他的一个侄子出面代为打理。不过他的侄子原本是乡下种田的,说话都说不利索,什么事儿都要请示着叔叔。
邻居们经常在家门口听到那位曹爷一边急匆匆地走,一边申斥着他的侄儿办事不利。
还有曾经跟外祖父独闯历山贼寨的詹爷,动不动就将与外祖父的同生共死挂在嘴边,也是领着比较着众人更高额的月钱,人家在乡下居然购置了田产无数。虽然詹爷为人低调。奈何有个爱炫耀的婆娘。一次无意间跟邻居们纳鞋底子的时候,说走了嘴,只说他家光佃户就雇佣了十来个呢!
如此这般的富户,名册的前排比比皆是。外祖父重情义,可是耗尽自己家底养的这些个元老们,大都自己另外寻了营生,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却依旧吸着陆家的血。
而真正须得陆家帮衬的也有,但是不过是十几家罢了。
眠棠走了一遭,暗暗替外祖父心疼。说实在的,外祖父当初病倒了后,精力不够,管理上也有疏漏,那些个所谓跟他同生共死的兄弟,大都动了心眼,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一点点地将镖局从里到外的掏空了,各自闷声发着大财,却还要领陆家的养老钱。
当眠棠从外面回来时,便将大舅舅叫来,跟她说了自己探查的情况,问大舅舅是否知情,为何不减了这些人的月钱。
陆羡听了,急得直摆手:“我的小祖宗啊,一个不留神,你就差点捅了马蜂窝!你可千万别在你外祖父面前提减月钱的事情!”
原来这些人私下的猫腻,陆羡也是知情的。
只是当初他提了不给月钱时,那帮子元老竟然商量好了,一股脑儿跪在陆家门前哭,只说自己为了神威镖局敬奉了自己大半的年华心血。可是镖局说散就散,不管顾着他们这帮子人,大爷如今又要给他们按上贪墨的罪名,千方百计的找借口甩了他们这些无用的老人。他们如今大不了死在陆家的门前,以死明志,也算是为陆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外祖父重情义,听不得这些个,只勃然大怒,差点在家祠前将陆羡活活抽死。打那以后,陆家上下,再没人敢提“减月钱”三个字。
眠棠却眉峰不动,又问:“那这事儿,我二舅舅怎么说?”
陆羡长叹一口气:“你二舅舅多会做人,也劝我莫要太计较了,毕竟那些元老的确是替镖局卖过命的,养着他们应当应分,何况陆家又不是养不起,何必招惹一群人跪在府门前,让老爷子背负不义的骂名……”
眠棠微微皱了皱眉,倒是没想到凡事都仔细的二舅舅,竟然能帮衬着外人说话。
她的外祖母过世得早,大舅舅的妻子沈氏是个忠厚老实的,不像二舅妈全氏那般会来事儿。所以现在陆家的掌事是全氏,所有的账单子,包括分发月历的事情,都归二房来管。
回家这么久,眠棠可是将一切看在眼里,大舅舅屋里的表姐陆青霞已经出嫁,据说当初的嫁妆也不算丰盈,大表哥陆之荣成亲的时候,也不算太过风光,而二表哥陆之华如今还没有成家,据说已经早早弃学跟着沈氏那边的舅舅学做生意呢。
可是到了二房这边,简直是扑面而来的富贵之气。单是平日里的吃穿用度,都跟满府的人不一样。
不过全氏倒是理直气壮,只说这些都是她的嫁妆贴补,她娘家是官家,她总不能因为嫁入了商户就过苦哈哈的日子吧!
不过依着眠棠对二舅妈的了解,她可不是个能拿自己的私房贴补了婆家的人。而且她冷眼看,二舅妈对二舅舅那叫一个体贴信服。
只有能从外头赚了银子的男人,才能像二舅舅那般,在官眷夫人面前说话底气十足,说一不二!
那天晚上,因为不是月头,不必全家人齐聚一处。眠棠照例要陪着外祖父吃饭。
只不过她看着外祖父,有些叹气。陆武放下汤碗问她叹什么气。
眠棠老实道:“小时听我母亲说,外祖母是个顶厉害的人,外祖父有些怕她,所以我想,若是外祖母还在就好了……”
陆武差点将刚喝的汤呛出来,自己怕老婆的陈年旧事,竟然被外孙女抖了个干净。于是他一瞪眼道:“小混账,要气死我吗?依着我看,你就跟你外祖母一个样子!也不知将来哪个倒霉,要受你的管了!”
眠棠笑嘻嘻道:“别人的事情,我才不爱管呢!可是外祖父的事情,我却管定了!”
☆、第 60 章
陆武不知眠棠心中的算计, 听着她的话,不过以为是小孩子的撒娇罢了,只不以为意地哈哈大笑。
眠棠也跟着笑, 只不过她的笑意, 可就耐人寻味多了。
第二日,她便找来大舅舅,只问陆家镖局的熟客如今还剩了多少。
陆羡被外甥女问得有些汗颜,一脸羞愧道:“我们家镖局, 以前是以走长镖为主,可是后来因为丢镖的事情, 失了声望, 剩下的都是临近几州的短镖生意, 不赚钱的留下来, 也不过刚够养几个伙计, 聊胜于无。”
眠棠又问了问以前陆家兼营的漕运和驼运,无一例外, 赚钱的所剩无几。
眠棠点了点头, 跟大舅舅道:“我先前赚的钱, 外祖父不要, 您也知道他老人家的倔劲儿, 可是家里又急用钱,那处庄子可是我外祖母当年的陪嫁,说什么都不能卖,既然如此不如变通些贴补家用, 你将镖局里的生意核对一下, 作价兑给我,这样家里有了钱, 就不用卖庄子了。”
陆羡听了狐疑地转脸看她:“你这又是要起什么幺蛾子?你外祖父可是不让你再闯祸了,还是老实些呆在家里,过些日子,寻个好媒婆说亲才是正经道理……”
眠棠不等大舅舅唠叨完,只问了一句:“你若是不卖,我就另外想法子折腾去,到时候大舅舅别说我不懂事,又给家里惹祸……”
这话要是陆家另外几个孩子说,陆羡只当他们年轻气盛,说些硬气话。可是说这话的是眠棠,陆羡的心里就猛打鼓了。
毕竟他没有失忆,可知道这位小姑奶奶能捅破什么天!既然她想要镖局子所剩不多的烂摊子,便给她就是了。她有事可忙,也能在西州老实些。
现在陆武不管家里俗务。于是陆羡想了想,又去跟老二商量。陆慕听了,就问:“眠棠打算给多少银子?”
陆羡老实说道:“一千两……”
陆慕听得眼睛都瞪圆了,就那点子短镖局子,一年能赚一百两都烧高香了,她居然拿一千两的银子来买?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问陆羡:“当初仰山上可有人说她卷了一笔银子私逃的,会不会……”
“会个屁!”陆羡冲着二弟恶狠狠地骂道,“仰山那帮卸磨杀驴的,只会往眠棠的头上扣屎盆子!若是眠棠真拿了那大笔的银子,仰山那帮孙子能这么太平老实,不来寻眠棠?”
陆慕连忙给大哥灭火道:“我又没说咱家眠棠做了这事。只不过……她哪来那么多银子?”
陆羡略压了压火气,道:“眠棠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她趁着西北封禁,贩了一些黑尾肥羊,如今在京城达官贵人的府宅里,那羊都是按照斤两卖的,金贵着呢。她也赚了些钱,大约都这么变相地贴补给家里了。”
陆慕听了连连点头,直夸眠棠是个想着家里的好孩子,然后说道:“既然眠棠心里想着陆家,大哥也不好冷了孩子的一番心意。她一个女孩家,将来嫁出去了,也要靠我们陆家撑腰,若是我们家趴了架子,以后家里的姑娘们不知要在婆家受多少气呢!”
陆羡听了也直叹气,最后是陆慕帮他拿了主意,同意将镖局子剩下的那点散标兑给眠棠。
虽然眠棠也算陆家人,但是毕竟姓柳。所以镖局子签了契,换了新主人的这天,眠棠叫人挂上了两串鞭炮,在噼里啪啦的声响中,那块几十年的“神威镖局”的老匾被摘了下来。
围观的百姓,看着新匾挂上,不由得瞪圆了眼睛,仔细念着匾额上的字:“良……心镖局!”
有人摇头说,这镖局的新主人学问不怎么的,这名儿起的,可没有镖局的老名字那么镇场子呢。
可是眠棠对身后百姓的议论充耳不闻,只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亲笔提写的匾额,觉得自己的字竟然也有能蹬大雅之堂的一天,当真是长脸呢!
因为新镖局开张,她又招募了些伙计,有一些正是陆家长期资助的孤儿。
有一个叫贺泉盛的后生,听闻陆家的外孙女买了镖局子,就毛遂自荐要来当镖师。他的父亲当年也是神威镖局的镖师,可惜后来感染的伤寒病,因为人在外地,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就此病死了。
眠棠坐在镖局子的柜台上喝茶,隔着茶盏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后生,浓眉大眼的,长得挺俊。于是问道:“你要来当镖师,可有什么看家的本事?”
那后生也不吭声,只站在厅堂里,打了一套长拳,拳风作响,运转如意,却并非华丽套式,都是实打实地拳脚功夫。
眠棠是识货的,看了忍不住点了点头,虽然这后生,照比北街屋宅那位军爷,拳脚功夫欠缺了些老辣火候,但已经是不错的了。
“好拳脚!可惜,我们镖局子门面小,可拿不出太多的饷钱,你也愿意?”
那贺泉盛看了看眼前这位明艳的柳大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眼,却老实说道:“我娘说了,这些年没少得陆家的恩惠,总是叮嘱我长大成人后,要回报了陆家的养育之恩。我先前去投奔大爷,大爷却说他不缺人,倒是您这少了能干的人手……我不要月钱,陆家已经给了我和我娘十年的月钱了。何时您这不用我了,我再走。”
眠棠听了这话,点了点头,外祖父仁义了一辈子,也并不是尽养出白眼的贪狼。于是她指了指头顶的匾额,道:“我这庙门虽然破旧,却顶了‘良心’二字。你是个有良心的后生,自然能留得在此。”
于是,眠棠的小破镖局算是正式营业开张了。
而新镖局开张总是要赚取些人气,一时要拉低些镖银吸引些顾客,甚至还拉出了一个月内上门的客商,减免一半镖银的招牌来。
神威镖局的那些个元老们,隔三差五的,倒是会在西州的茶馆里饮茶,说起了这新开的良心镖局,一个个笑得是无奈摇头。
只说陆老爷子的这个外孙女可真不省心,总出幺蛾子!从古到今,就没有听说在镖局这行当里,有女老板当家,闯出门道的!
果然接下来的日子,良心镖局的大门口,门可罗雀。
不过当家的柳大姑娘也不见愁,每日里照样吃吃喝喝,还时不时去运河溜达,看看河边的冬日凋零残景。
一来二去,家里人都看不下眼了。
这天,两房的女眷凑在一起剪布裁剪衣服的时候,大舅妈沈氏就忍不住对眠棠倒:“你大舅舅是个糊涂人,怎么就稀里糊涂的将镖局子兑给你。前些日子父亲听闻了你们的这些荒唐事,可把你两个舅舅骂得狗血喷头,只让他们将银子退给你……那银子当初被二叔分作了三份,给我们大房的那份,你大舅舅没动,尽是要留给你做嫁妆的。至于……”
二舅妈全氏却打断了大嫂的话:“什么叫我们家的将眠棠的钱分了?大哥在西北做生意,欠了一屁股的债,我们家那位实心眼,就想着兑了镖局的钱,给大哥补一补窟窿,至于其他的两份,可也不是分给谁,不过是分成了公中花用,和以后的不时之需……前些阵子,我们陆老二,还从我的嫁妆里借了一部分钱,填了公中花销,如今兑了银子,他总得将欠我的钱还上吧?”
众人听了一时沉默不语,大家都知道全氏似乎总有花不完的嫁妆,人家既然这么说,谁也不好查二房的账目。
眠棠手上带伤,做不了太久的手活,所以剪了一会,便歇下来吃大舅妈做的红豆炸饼,听了全氏急急辩白的话,便笑着说:“家里用钱的地方那么多,一下子撒下去,便没有回头的钱了,外祖父既然骂也骂了,还请两位舅舅受用着吧。至于我以后的嫁妆,两位舅妈莫要担心……”
二舅妈全氏连忙说:“可不是!眠棠那孩子又不是真想做什么镖局生意,不过是变着法子帮衬家里。大嫂,你就别不好意思了,我们眠棠如今有钱着呢,这点钱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沈氏还想在说话,可是话题已经被全氏带到了要来相看的苏家身上,只说苏公子一家马上就要到西州了,到时候少不得大家帮衬着,好好款待贵客,让她们家二姑娘成就美满姻缘。
一时间众人说说笑笑,沈氏也不好再大煞风景,提起让二房退银子的话题了。
再说陆家二房殷切期盼的苏公子,终于在第二日按时,来了西州。
为了这苏家的公子,陆家的门面已经被二房家里翻修一新,若是苏家再不来人,只怕二房要拆了老屋,重新翻盖了。
不过眠棠这日并没有留在府上跟着陆家人一起迎接未来的金龟女婿,她今日也是有应酬呢。
因为曾经跟灵泉镇的贺家一起做过皇商生意。所以柳眠棠算准了这几日,贺家会来人选买上色的上好染料。
满大燕望去,只有西州产一种陆龟的唾液凝练而成的祖绿色,这种颜色画在瓷盘上素雅极了。而且一直被贺家垄断。
眠棠以前听贺珍说过,他爹喜欢吃西州当地的脆皮鸭和大钳子的醉蟹,所以每年都会借着来选买祖绿染料时,来西州停留几日。
想起这段往事,眠棠算准了时间,每日都在运河的坞头旁走一走,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等到了贺家的商船。
而且从船上下来的,竟然是两个人,除了贺二爷外,贺珍三姑娘竟然跟着他爹一起来了贺州。
当看到戴着兜帽,披着大氅的柳眠棠时,贺珍一时惊喜地叫了出来:“崔夫人,你不是去西北了?怎么在这?”
贺家身在灵泉镇,自然不知西北崔家假夫妻散局的事情。她最近心里有许多的愁苦,见到了柳娘子彷如看见了救星,趁着父亲转头跟船工交代事情的时候,悄悄跟眠棠说:“你走了,我连说话的人都没有……你可知道,淮阳王他……他要被赐婚了!”
柳眠棠闻言,慢慢抬起头,一声不响地看着贺珍。贺家是皇商,京城里的事情,倒是知道的很多。
贺珍沉浸在自己的愁绪里道:“听闻太后有意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嫁给淮阳王……这以后……便没指望了。”
眠棠知道贺珍的意思。自古以来,哪个驸马敢随便纳妾?崔行舟做了太后的女婿,以后也可省了纳娶的心思,只能一心一意要与公主琴瑟和鸣了。
贺珍原本幻想着淮阳王退婚,她也许还有一线希望。谁想到,他将来要迎娶的却是公主。如此一来,还真不如娶了他那位贤德容人的表妹呢!
她将憋了许多的话说出来,却不见柳娘子像以前那般开解安慰她。她只是沉默地看着河面,表情也如无风河面一般平静。
贺珍有些讪讪,便问:“对了,你还没说,你为何在这?”
眠棠似乎醒过神儿来,微微一笑道:“来此处看看漕运一事。”
贺珍不疑有他,便热情推荐:“我家熟用的曹家船行,价钱公道,可是运货准成,你不妨去他家运货。”
可是眠棠听了却坚决摇了摇头,说:“我可不用他家。”
贺珍奇怪地问:“为何这般说?”
眠棠笑了笑,径直问道:“听闻他家当年是从神威镖局剥离出去私接镖单,才算起家的。建立了船行不久,他接的货单子,十有八九会遇到官兵设卡,加收二层的车船税,就算要的镖银不多,可综合起来,还是要贵一些。”
贺家每次都是委托着曹家船行托运燃料,有时候还请他们运送瓷器回转西州,并前往京城。
因为每次走这条路线时,都是走的曹家船行,自热按无从比较。
不过贺二爷做生意早,以前是委托过神威镖局运货的。后来神威镖局出身,他也从众改了船运,似乎从那时候起,就开始多了车船税。不过他派掌柜的跟过船,的确是被官兵收去了啊。
眠棠听了贺二爷的话,又微微一笑道:“船运的线路镖局各家修订的。那个车船税并非朝廷下旨一律颁布。曹家改了以前老镖局的线路,特意走了重税的连州,连州官兵跟许多船行勾结,这多收的税银子是跟各家镖局船行四六分成的。一趟镖局,赚两份儿的钱,这样藏着猫腻的船行……若是我,可不敢用。”
贺家虽然一直用船行,可并非做镖的人,哪里知道有这么多的门道。不过要承认自己做了多年的冤大头,贺二爷也不甚甘心,便犹自替他们辩解道:“可曹家走的现在这条线路,照比以往可快了一日啊!”
眠棠都懒得跟他辩解,径直问道:“贺二爷难道不能早发货一日,非得拿银子找平?也对……你们家不差这些个银子,不过像我等这样的,可要精打细算些,不然一年下来,也不少银子呢!”
贺珍看眠棠转身要走,便问:“那崔夫人你准备寻哪家?”
眠棠头也不会,却话里有话道:“若是我用东西要运,一定寻那家新开的良心镖局。他家下设的船行,真是不错!”
说完,眠棠厚着脸皮替自家扯了大旗呐喊之后,便上马车走人了,只剩下贺家父女俩面面相觑。
这位柳娘子的精明,满灵泉镇谁不知道?
听完了她说的这些话,果然印证了柳娘子的精明,竟然连漕运的每个环节都考察的这么细。
父女俩商量了一下,决定先不去吃脆皮鸭,而是去柳娘子说的良心镖局看一看。他们贺家虽然不差钱,可是就像柳娘子说的那般,能省一些运费,一年下来的利润也很可观。
等去了那镖局,是个老先生接待的他们,问过了价钱,看了他们家都是新船后,贺二爷决定暂且运些不重要的货物,试一试水,若是他家靠谱的话,他也要效仿柳娘子,改用良心船行。
于是良心船行终于开张。接了改换匾额后的第一笔单子。
做主子的气定神闲,可是芳歇碧草两个小丫头,却一直替她们家姑娘提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