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檬没意见,她的酒量是三人中最好的,一般的是诸航,一瓶啤酒就能放到。

“行!”诸航忙着点菜,头都没抬,感觉饿了很久似的,不住地咽着口水。

宁檬和小艾面对面坐着,宁檬打量着小艾,撇嘴道:“你这蜜月怎么度得面黄肌瘦?”

小艾摸摸脸,讪讪地干笑,然后肩一耷拉,叹了口气:“说实话,我都后悔结婚了。”

诸航和宁檬不约而同地把眼睛瞪得溜圆。

“喂,你们别露出这种可怕的表情,我和师兄感情没问题。就是…”小艾苦恼地皱起眉头:“就是觉得婚姻真的是爱情的坟墓。虽然还是两人一起生活,但是质量和性质不一样。婚姻让人觉得像跑了一万米,好不容易到达终点,完成了任务,两人都突然放松下来,没必要再努力了。以前,师兄早晨会给我买早餐,白天,电话打个不停,晚上会坐几站的车来公司接我下班。周末我们总会安排这样那样的活动,不一定是花很多钱,但总能让我特别快乐。现在,早晨他比我晚起,白天,电话没一个,除非是晚上和同事、哥们去喝酒,才会给我发条短信。我说他不再在意我了,他嗓门提得高高的,一个男人答应娶你,就是把一辈子都交给你了,你应该满足。宁檬,你笑什么?”

“笑你想一辈子做公主,让师兄把你捧在掌心里。男人也会累的。追了你那么多年,现在心愿得逞,你就让他歇口气,有点个人空间。”宁檬回道。

“你没结婚你不懂,猪,你说呢?”小艾朝宁檬翻了个白眼,侧过身抓住诸航的手臂,寻找同盟。

诸航今天吃了一堆的菜,底锅要重辣,无辣不成欢。“你们继续,我保持中立。”她一心一意等着吃。

“猪,你今天话好少。”宁檬问道。

“是你们话太多。”小艾这样的感受,她没体验过,没话可说,不如沉默。就这样看着两人斗嘴,也是开心的。

“对了,猪,那天晚上去哪了,接到你家首长的电话,我的小心儿直抖,紧张的。”宁檬弱弱地捂着心口,仿佛到现在还惊魂未定。

“在外面打游戏。”

宁檬和小艾倒吸一口凉气:“猪,你是有夫之妇,有子之母。”两人一起拿指头戳诸航,戳完,不放心地问:“回家有没有挨打?”

“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要不要看?”

“活该!”宁檬和小艾异口同声。然后,宁檬又苦口婆心地叮嘱:“猪,你真的该收敛收敛,这样子真不对。”

小艾附和地把头点得像小鸡吃米。

诸航受不了地昂着头:“涩果子,你少拿探照灯照别人,老实交代,最近对谁下手了?”

宁檬紧张得声音都在发抖:“你听…谁说什么了?”

“猜的!”

宁檬缓缓吐出一口气,突然又觉得胸闷,猪也许不知她和顾晨约会的事,成功必然是知道的。还在意他什么呢,难道指望他腰佩长剑、骑着白马,和顾晨来一场决斗,将自己夺回去。

和顾晨的约会,宁檬是矛盾的。

那个晚上,顾晨到公司接她。他的车停在离公司五十米的地方,这样,可以避开同事们八卦的目光。她欣慰他的体贴,确实,她的心里暂时不想太多人看见她和顾晨在一起。

顾晨一身干净宽松的休闲装,衬衫雪白,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眼睛含着笑意,整个人随和从容。只是他的个子不够高,她穿了高跟鞋,差不多和他平肩。天天泡在放射科的人,不经风不经雨,不懂皮肤怎会那样黑。

宁檬咬了咬唇,口中像嚼了黄连,她这是拿他和谁比较?

像所有小资约会一样,他们点了红酒。从端酒和喝酒的姿势来看,顾晨是个有情调的人。他熟练地使用着刀叉,吃相斯文但不做作。

吃饭时,顾晨聊自己的工作和个人兴趣,也聊正在热映的电影、畅销书和听来的奇闻异事。宁檬仔细地观察,顾晨修养极好,举止得体,不说暧昧令人脸红的话,说话时专注地看着她,面带微笑,每一秒都让她觉得自己被尊重、被珍视。这和成功在一起时是两种感觉,成功风趣又让女伴脸上非常有光,可她分辨不出那是一种绅士风度还是她独享的权利。

宁檬换工作的事已经在进行中,上甜点时,随意讲了一句。

“现在工作环境不舒心?”顾晨问道。

“还行。”她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意。

“如果是工作环境或者是薪水方面,可以尝试着婉转地和主管沟通。沟通不成功,先辞职,休息一阵子,给自己一个新的定位。你目前的工作和你学的专业是两个领域,想找一份称心的工作,要等待机遇。一直换工作,会心累。”

她愣愣地,这些话让她莫名地鼻子发酸。为什么说的人是他?

“真有情况?”小艾狠狠地拍了下宁檬的肩膀,把宁檬从沉思中惊醒。

顾晨让她温暖、宁静,却不会心如小鹿乱撞。这算什么情况呢,宁檬也说不清。

“现在想想,在北航的那四年,大概是一生中最美的时光。”无忧无虑,单纯的喜欢,不含杂质,心是窄的,不会想很多。

“哈,说到北航,你猜我这次在外面遇见谁了?”小艾兴奋地拍了下手。

“谁?”

“送你望远镜的小教官,他转业了,在机场工作,交了个空姐女友,比你漂亮,比你有气质。”小艾不遗余力地挤兑着宁檬。

宁檬不生气:“他送我望远镜,我却用它来看周师兄…”宁檬戛然噤声,内疚地看向诸航。

诸航看着她,咪咪笑,手中的一瓶啤酒已经见底。今天的啤酒不像平时喝着涩涩的,细品有点甘甜,诸航又拿了一瓶,给自己倒上。

小艾和宁檬面面相觑,下一刻,两人互相指着对方的鼻子:“你送猪回家。”

“干吗送我,我自己会打车。”诸航有点不明白。

小艾跳起来,上前夺下杯子。诸航横眉冷对:“你发神经呀,晃来晃去的。”

小艾对着宁檬哭丧着脸:“玩了,猪已经胡言乱语了。要不,我俩一起送,我挺怕那位首长。”

“怕?首长他…不凶,他很温柔,你想和他吵都吵不起来。”大人会和孩子计较吗?不管她如何任性、无理取闹,做出什么样出格的事,他都宽容对待,让你自己反省、改正。所以很郁闷,很郁闷。

诸航也怀念北航四年的时光…天空比现在蓝,空气比现在清新,枫树旁、篮球场、长长的跑道,站在图书馆楼顶仰望的星光,秋天像火烧般的晚霞,冬日电教室里温暖的夜,和周师兄的你追我逐…

为什么时光要老,人要变?

“最美的风景在路上,最好的爱情未曾发生时!”诸航伸出双手,张开五指,现在还留下什么呢?唯有回忆。

宁檬在叫什么,小艾又在晃,烦死了,就不能好好吃个饭,难得她今天胃口好!诸航怒了,双手撑住桌子,要对两人吼一通。

不好,帝都地震了吗,房子、桌椅都浮在了空中,脚下像踩着云朵。她努力想站稳,前面飞来的是什么,这么黑、这么沉!

啊…

又是什么声音,好吵!诸航睁开眼,惊吓地跳起来。没成功,身子像被坦克碾过,头有千斤重,肌肤滚烫。熟悉的镂花窗帘、明净的天花板,床头柜上的银色台灯。哦,是卧室的大床!

吵闹的声音没有停息的迹象,诸航费力地撑坐起,寻找声音的来源,是手机。

“你一大早发什么疯?”诸航没好气地朝宁檬吼着。

“都快十点了,还一大早,别告诉我你才醒。”

诸航朝外看看,有这么晚?依稀听到小帆帆在外面骑车的笑声。“有事?”

“你家首长还好吧?”宁檬鬼鬼祟祟地问。

呃?“干吗问他?”

“昨晚你家首长来接你,你不仅吐了他一身,还抱着他哭着喊周师兄。猪,这次我真的救不了你,你还是主动投案认罪,争取宽大处理。”


“灵芝切片,加入清水,用文火炖煮两小时后,取其汁,加入适量蜂蜜即可。”

卓绍华从书上收回目光,专注地搅拌着杯中的蜂蜜。灵芝醒酒是目前最安全的,蜂蜜可以缓解宿醉后的头痛。他几乎没喝醉过,仅有的几次,别人也没发觉。他的意志能让他撑到家,脱衣上床,睡一觉,就缓过来了。成功评价他属于酒品良好的人。想不到诸航喝醉了是那样,吐得脸发白,轻易不掉泪的人,呜呜咽咽,哭得那么凄楚。是痛苦漫出了边,无法抑制了?

“卓将,汤快凉了。”吕姨把一碗粥和两碟小菜放入托盘里,看看卓绍华,欲言又止。卓将和诸中校没吵没闹,她和唐嫂都看出来了,两人在冷战。卓将处处让着诸中校,而诸中校没有和解的意思。昨天晚上,卓将抱着一身酒臭的诸中校回来,给她擦洗、换衣,夜里倒茶喂水,一大早还起来亲自给她熬醒酒汤,她看着,都有点愤愤不平。

卓绍华尝了下,确定温度差不多了,端着托盘向卧室走去。

诸航半靠着床背,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从窗帘的缝隙中漏进来的一点光线在她脸上打出浓淡不一的阴影,眉心还微微蹙着。

卓绍华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她慢慢睁开眼。“首长,你怎么没去上班?”

“今天是周六。”

对,昨天是周五,今天是周六,她变傻了,不知时光的流逝。

“你现在一点都不关心我了。”卓绍华半真半假地埋怨,把杯子端过来凑到她嘴边。

“我没刷牙。”她偏了下头,把杯子接了过来,双手捧着。

卓绍华起身把窗帘拉开,窗户打开,带着阳光味的清冷气息瞬刻划开了房间的缄默。他没有立刻转身,在窗户边站了会,看帆帆吃力地想把自行车搬上走廊,小脸涨得通红,一会儿抬车龙头,一会儿搬后轮,嘴唇抿得紧紧的。他笑了,这性格真像诸航,爱逞强。

突然逼入眼帘的光亮让诸航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她笑了笑。不用照镜子,她可以想象自己现在是一副什么样的狼狈相。从前,也许会羞窘,忙不迭地冲进洗手间,希望能挽救点形象。此刻,她从容而又淡定,风霜雨雪,雷霆万钧,她已无所谓。久违的放松!

她用旁观者的目光欣赏着窗边的首长,单是背影,都透着器宇不凡的英朗、俊逸。嗯,首长很帅,但是帆帆长大后,会比他更帅。因为帆帆比首长可爱。

那杯用心熬制的醒酒汤,一点点凉掉了。

卓绍华没有催促,只是问道:“要不要再睡会?”

“不,再等会就起床,下午还要出门。首长,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诸航不自觉地坐直了。来吧,暴风骤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