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是我朋友,我才愿意。你不相信我子 宫的质量么?”她促狭地吐了吐舌,脸烫烫的,手却凉凉的。

“航航…”佳汐抱着她泣不成声,“那你让我也为你尽点力,好不好?”

“你已经做了。”不是佳汐,她现在还在迷路中。

“你留学的费用,在国外住的地方,哪所学校,都让我来。”

“不好。”诸航摇头。

“那我拒绝你的帮助。你根本不当我是朋友,为什么只能你帮助我,我不能帮助你?”

诸航苦恼地托着下巴。

“你喜欢哈佛对不对?哈佛附近房子的租金可不低,我当你在国外三年,三年的生活一切开支都是我来,学费你自己出,怎样?”佳汐摇着她的手,可怜兮兮地哀求。

她无奈地笑了笑。

“航航,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佳汐紧紧地抱着她。

毕业那天,她在*场上和学弟们打了半天的球,累到虚脱。晚上和同学聚会,是宁檬架着她去的。

她喝醉了,回到宿舍,吐了三趟。

第三趟从洗手间出来,神智清醒了些,宁檬和莫小艾鼾声正香。她轻轻拉开窗帘,对面的水房还亮着灯。

她想起宁檬拿着望远镜站在这儿偷窥的情景,哑声笑了。

宁檬说周师兄走后,水房再没出现那么养眼的帅哥了。

色女啊,色女啊!

她转身上床,倚着床背,悄悄拿下笔记本,开机,然后上QQ。哈佛与北京差不多是十二小时的时差,那边现在刚好是下午时光。

周文瑾的QQ亮着,个人签名是:到今天,我才知得与失如影随形。

她切了声,对准他的头像,右击鼠标,将他删除。

窗外,暮色渐稀,东方泛出鱼肚白,淡淡的曙光唤醒了帝都的浅眠,新的一天开始了。

“诸航!”肩被轻轻拍了下,诸航倏地睁开眼,发觉自己居然睡着了。

卓绍华手扶着车窗,脸背着灯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到是成流氓咬牙切齿的样,看得非常清楚。

“回家吧!”卓绍华手臂抬高,挡着车窗,防止她的头撞上。

“哦!成。。。。。成医生,再见,谢谢你的晚餐。”诸航寓意深刻地看了看成功,提示他不要忘了自己的承诺。

“滚!”成功“咚”地一声甩上车门,决心不再看那只猪。她怎么可以笑得那样无所谓?在说了那一席话之后,在他身边优哉游哉睡着香?他坐在一边,反到心潮起伏,气息不宁。

卓绍华打开车门,欠身替诸航扣好安全带,才绕过车头,从另一边上车。

成功撇嘴,吃不消了。这对半路硬凑上来的人,挺有那么点恩爱的意思。猪蠢是没办法的,绍华怎么也跟着起哄?

他砰砰用头撞着车窗,疯了,真的要疯了。

36,有美一人,清扬婉兮(六)

一上车,诸航就迫不及待地问结果。

卓绍华却答非所问,“你饿不饿?”不住地看着两面的街道,有没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餐馆。

他一说,诸航真有点饿。那袋来伊份不知扔哪了,和成流氓出来,没吃几口,他情绪突变,上什么他折腾什么,那些食物都惨不忍睹,还有什么胃口吃。

卓绍华把车停在肯德基门口,看来只有这还能买到点吃的。

“欢迎光临!”正在抹桌子的店员抬起头,看见两人,怔了下。

店堂里只有几对谈恋爱的情侣,暖气却开得非常足,一进来,就觉着和外面像两个季节般。

“我要一个汉堡、一个老北京,一杯可乐。你呢?”诸航是常客,熟溜地说了一串。

“不准喝可乐,来两份果汁,再来盒蛋挞。”卓绍华如同带孩子来店中的家长,并不给孩子太多的选择权。

“我有优惠券。”诸航递过去几张打印的电子券,对着卓绍华微讶的深咖啡色眼眸咧了咧嘴,“节约是美德。”

两人在角落里坐下,上面有盏喇叭花样的筒灯,灯光柔和,厅堂里的音乐似有若无,这端非常安宁。

等着诸航吃下一个汉堡,卓绍华神情平淡地说了句:“东西他们都拿走了。”

诸航眼倏地瞪得溜圆,“不会吧,你干吗要妥协?那些应该属于小帆帆。”

“他们是佳汐的父母,我尊重他们。他们有些话也说得不错,东西放在他们那里,可能更妥善。回忆是他们唯一要做的事,我尊重回忆,而我不可能活在回忆中。那些不会出现在垃圾回收站,但肯定也不能一直象现在这样保存,迟早要束之高阁。这不是薄情,我该珍视的是现在。”

他拿起盘中的纸巾,替她擦去嘴角的奶酪。

“但是…”诸航讷讷地替下他的工作,眉和眼因郁闷挤到了一块,“有点遗憾是不是?他们是佳汐的爸妈,你可以和他们讲实话,他们对你的看法会改观的。”

他笑笑,指指老北京,“快吃吧,要凉了。”这个丫头是真傻呀!

他做负心汉都做到现在了,还会在意别人的看法吗?佳汐的东西给了她爸妈,可以弥补下他们的伤心。他紧咬秘密的另外一个方面,他不愿别人知道诸航是一个代孕妈妈。不愿她被别人误会,不愿她被别人指责。为了她和帆帆,他能承受所有。

老北京只咬了一口,诸航就吃不下。她难受。

今晚的代价太大了,她为了想留下佳汐的东西,向成流氓出卖了秘密,结果什么也没改变。

心虚地看看首长,要不要老实坦白呢?算了,*成流氓应该会守信的。

“新年快乐!”厅堂内突然响起一声欢呼,情侣们都跳了起来,店员调大了音量,欢跃的音符流淌出来。

原来十二点到了,新的一年哦!

“新年快乐,首长!”诸航俏皮地敬了个礼。

卓绍华将她的微笑攥住,牢牢锁着眼底,“新年快乐,诸航!”但愿明年今日,也可以看到这张笑脸。

婴儿室还亮着灯,窗户上映着唐嫂走来走去的身影。

“哇,他不会也在等着跨年吧!”诸航对卓绍华小小声地说。

“他应该是在等你。”小帆帆刚看见诸航进了院,笑还没来得及展开,就被唐嫂抱回婴儿室,然后他就嘤嘤地哭。没有眼泪的,是假哭,等着诸航听到哭声跑进去抱他、哄他。

诸航嘿嘿笑,新的一年,她的人气见涨呀!

小帆帆已经困到不行了,眼皮耷着,唐嫂想悄悄把他放上床。一沾床边,他就腾地睁开眼,小嘴扁着、哭着。

“小祖宗,你这是怎么了?”唐嫂急坏了,只得把他抱在手中睡,还得晃悠个不停。

走廊上响起脚步声,唐嫂回了下头,熟睡的小帆帆同时也睁开了眼,黑葡萄般的眼珠定定的,专注地捕捉着外面的声响。

“睡了么?”诸航轻手轻脚地进来,压低了音量。

唐嫂还没说话,怀里的小帆帆突然咯咯笑了起来,张开双臂往诸航怀里扑来。

诸航回来看卓绍华,他耸耸肩,脸上写着“我没说错吧”。

她抱过小帆帆,狠狠地新亲了他一口,“小坏蛋,这样讨女人欢心是不行的,帅哥要矜持,嗯?”

小帆帆小手拽着她几根头发,笑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唐嫂,你去休息吧!”卓绍华对唐嫂说道。

唐嫂没讲客气话,年纪一大,折腾到半夜,真吃不消。

卓绍华张臂欲抱小帆帆,平时一到晚上就来不及往他怀中钻的小家伙,今天不知怎么的,装着没看见他,只顾向诸航献着“媚笑”。

清冷的眼弯成半月,他不禁莞尔。帆帆呀,真的得了诸航的真传。

“乖,咱们不玩了,让诸航回屋睡觉,明天一起上街玩,好吗?”管他听得懂听不懂,做父亲的语重心长。

小帆帆窝在诸航怀中,一会抬头,一会埋头,玩起了躲猫猫。

“他现在没睡意,你把他按床上也没用,我把他抱去客户玩,你去洗漱吧,好了再来抱他。”诸航说。

“要不,你今晚带他睡?”他沉吟了下,慢悠悠地提了个建议。

诸航下巴狠狠地砸在地上,首长在讲梦话吗?

她和小帆帆同床过一次,是的,但那是在白天,在唐嫂的眼皮底下。让她单独带这个小坏蛋睡,后果不堪设想。

“呵呵,想法不错呀,但我力量太薄弱,胜任不了。”

“我帮你!”

啥?

客房的床上第一次铺上了一大块垫子,足足占了半床。如果诸航控制不住自己,估计也不会把床冲跨。床头柜上搁了几块尿不湿,还有恒温的奶壶。小帆帆夜里要吃夜宵的。几件小衣衫整齐地码着,准备隔天给小帆帆换。

“你不会是说真的吧?”诸航要哭了。

卓绍华认真地点头。

小帆帆这家伙对陌生的环境非常适应,看着床上那块垫子,象看到久违的亲人,欢喜地就往床上扑。

她生怕他会滚到地上,急忙上床护着。

“你确定今晚会非常平安吗?”诸航忐忑不安地回头。

卓绍华冲她鼓励地笑,弯*子与她对视:“现在已经是凌晨了,天很快就亮了。”

他的笑眼望着她的清眸,也不知道谁眼底的波光映进了另一人的眼底,想看得更清,却在更近之后,发现一切更加模糊了…

“但愿我不要让你失望。”诸航强行拽回视线,心情有点不淡定。

他带上门,在门前又站了会,听着诸航在里面自言自语。他看出小帆帆睡意就要来了,睡着的小帆帆,会非常乖。他没什么要担心的,和诸航在一起,小帆帆会得到最好的呵护。

在第一眼看到诸航时,他就这么的笃定。

佳汐的本本是银白色的,只有十一寸,非常小,他当她是买回来看看电影听听音乐的。

本本正常放在画室的桌上,佳汐没有带进卧室过。

佳汐走后一个月,他才打起精神进画室整理遗物。笔记本下方压着一张键盘表,这是刚学打字的人才会有的。

他怔住,职业本能让他打开了佳汐的笔记本。

那篇日记放在E盘中,文件夹的名字叫《亲亲我的宝贝》。

1月10日,晴,零下八度,我却一点也不觉得冷。宗医生把化验报告拿给我,说航航成功受孕了。我捧着化验单,哭成了泪人。真的很不容易。上次的阴影还在,我生怕这次还会有排斥反应。如果再来第三次,我就没有信心再坚持下去了。宗医生说预产期是十月底,那是北京最迷人的季节,天气还没冷,我喜欢这个季节,已经等不及那一天的来到了。是他还是她呢?不管啦,都是我的亲亲宝贝。

3月8日,阴雨。从早晨就开始下雨,画院今天有活动,庆祝妇女节,我没有参加。我买了海鲜比萨去看航航。大杂院里都以为我是她姐姐,说我俩长得不像。她趴在电脑前,忙着做她的事。她一点也不像个孕妇,没有妊娠反应,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生活一如往常,皮肤白里透红,走起路来风风火火。我的宝贝也会象她这般健康吧,真好!

4月2日,晴。今天逛了一天的童装店,我想我真的有点疯了,没有办法定下心来做任何事,脑中心中只想着孩子,真想今天就能抱在怀中,那时绍华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呢?肯定会比平时丰富一点吧!童装很好看,可惜一件都不能买,绍华会觉得奇怪的。晚饭时,我在桌上提了下抱养孩子的事,他说妈妈是不好做的,各方面都要准备好。不要因为是抱养就有所轻视,抱进来就要对他的人生负责。我按捺不住喜悦,说我已经准备好了,问他能胜任父亲吗?他没有说话,跑去接手机了。我想他的答案也是肯定的。开心地打电话给航航,她也非常开心,她的程式写得很顺利。我问过那个有什么用,她说帮女人圆梦的。唉,对于计算机,我是完全的外行,我不明白她讲的话,但那个不重要。

5月1日,劳动节,闷热。今天放假,街上到处都挤满了人,绍华去广州出差,我陪诸航去产检。她的孕相很明显了,肚子尖尖的,隆起很高。医生让我听胎音,听到机器里传来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我哭了。航航说里面的那个小人非常调皮,会踢她,我又傻傻地笑。那种做妈*感觉越来越浓了。

5月10日,小雨。谁会想到在这种天气里,我居然会感冒,热度怎么也退不了,呼吸都是滚烫的,我怕传染给航航,抑制住不往大杂院跑。医生说我心律不齐,要保持心情的安宁,情绪起伏不能太大。对于一个准妈妈来讲,这个要求过分。不过,我会尽量做到的。小的时候,我也有过心律不齐,身体动不动就生病。发育之后,就没犯法。这次也不会有事的。感冒,讨厌的感冒!

卓绍华打住回忆,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烟,拆开,抽出一根,在桌上敲了敲,点燃,用力地狠吸了一口。

日记从五月十号后就没有了。

五月十四日的晚上,佳汐因为心脏病突发,离开了人世。

37,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一)

卓绍华把烟盒塞回抽屉,指尖触摸到一丝冰凉,低头一看,是个长方形的表盒。弹弹指尖的烟灰,把烟摁灭,信手把表盒拿了出来。

经过闹市区,等绿灯时,又看到了那款月相表的广告牌,记得诸航眼中那时闪闪烁烁的光。也许是心血来潮吧,下去就把那款表买来了。

店员一边包装,一边微笑地问他是否是送给妻子的新年礼物?

是呀,他看上去肯定不会是恋爱的年纪了,一板一眼的样子,也绝对和“情人”这个词沾不上边,人家理所当然会这么问。

他却无法理直气壮地回答。

诸航到底是他的谁?除却法律上的关系,真没有一个恰切的词来修饰。

他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找到了佳汐日记中的宗医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了。宗医生被他森寒的面容吓得直冒冷汗。佳汐在宗医生这儿用的是化名,他并不知卓绍华的真实身份,可是他能嗅到卓绍华的尊贵和此时的愤怒。

卓绍华无法理解佳汐这种荒唐而又匪夷所思的行为,他喜欢孩子,但是命中注定没有,他也不强求。他最最敬爱的新中国第一任总理周恩来,膝下无儿无女,不也同样与夫人比肩偕老!这样请人代孕出来的孩子如同一件合成品,除了血源,他没付出过任何感情,让他如何去接受?

佳汐已经过世,他不能把她从地下揪出来责问。

他必须中止这荒诞的行径。

宗医生说胎儿现在六个月了,中止怀孕只能是做引产手术,他可以免费做这个手术。他讨好地笑着,想息事宁人。

卓绍华查出了诸航的地址。在他的脑海里,诸航的面貌是庸俗的。一个把自己的子 宫当作赚钱工具的女子,能有什么圣洁的样?

大杂院的门开着,他降下车窗,一眼就看到了在井台边汲水的诸航,心像被小棍子敲了下,他呆住了。

诸航原来是这般年轻而又活泼、阳光、清丽的一个女孩子。

他看着她读书,看着她在电脑上工作,看着她与邻居闲谈,看着她对着天空沉思,看着她和腹中孩子笑语…脑中刹时一片空白,他记不得他到底为什么而来。

第二次来,他对自己讲,这次一定要讲清楚,不能再拖了。宗医生说,时间拖得越久,手术的危险系数就越大。

他再一次在暮色中悄悄离开。

一次次来,一次次走。不知怎么,他突然觉得代孕这件事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想到腹中那个孩子,他的神情情不自禁变柔。

八月初的黄昏,晚霞如火,一丝风都没有,他推开了大杂院的门。

如同他第一眼认出诸航一样,诸航同样一下子就预感到他是谁。

她对他讲的第一句话是:“你们为什么要失信?”在她的小屋中,她难堪而又羞窘地转过身,面对着墙,没有看他。

没有想到佳汐的老公是首长哦!

她觉得自己象只透明物,在他面前无处遁形。

他不明白这句话。

“佳汐呢?”诸航又问。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佳汐了,电话也打不通。她只知佳汐感冒了,难道一直没有痊愈?

“去世二个多月了。”他看着桌上厚重的英汉词典。

诸航慢慢地转过身,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的脸颊上滚落。她不住地用手拭,却怎么也拭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