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不欺负老实人的,无辜地摸摸鼻子,不知该如何继续下文。

“叶总怎会不在呢?那天为他送行,车小姐要他陪她去游泳,他怕把事情弄复杂,于是拉上我。呵,这也不是第一次。叶总犯胃病的时候、在北京的时候、加班的时候…”

“慢着,罗特助,你说犯胃病,是那次新年住院吗?”

罗特助责备地看着她,“这事你也不知道?哦,你们那时可能在冷战,叶总工作象不要命似的,输完液之后还去公司加班,在办公室里晕倒,我和车小姐一起送他回的荷塘月色。”

她问了个时间。她是小人,和他生气的每一次,她都记得清清楚楚。他们为什么吵的?是车欢欢吧,他气得摔门而去。

“嗯!”罗特助点点头。

餐桌上摆着的泡面碗,搁在门外的植物,植物下面压着车欢欢火辣辣的问候。双手在膝上擦了擦,她深呼吸,抑制住泛滥的心酸。

她也是骄傲的、倔强的,不愿向他低头,任局面僵持着。如果他犯错,其实自己也有一部分责任。

“我想是因为叶总深爱童老师,所以才有力量拒绝车小姐的示爱。”

“他真拒绝得了吗?”她苦涩地咽下一口果汁。

罗特助严肃起来,“童老师,你说这样的话太对不住叶总了。你可以把我当反面事例,我也爱我的老婆,但在醉酒时,我仍任理智失控。车小姐不是普通的女子,她年轻、漂亮,俏皮、可爱,她就如同一团火似的,能有几个男人可以抗拒?她是真的喜欢叶总,可能在国外呆惯了,她不会考虑别的,想爱就爱,什么也不管也不问,而且履败履战。唉,不然也不会发生更衣室中的阴差阳错。她本来的目标应是叶总吧,她在黑暗中把我…当成了叶总。”

她双目暴睁,她终于听明白了,车欢欢和罗特助上床了!!!

叶少宁什么都清楚的,他三缄其口,其实不只是保护车欢欢的声誉,还有罗特助。罗特助的妻子怀孕中,两人相亲相爱。若这事说出来,乐静芬不会放过罗特助,而罗特助那个幸福的家也将瓦解。

他只能保持沉默。

“泰华的人都知叶总是泰华未来的东床快婿,没想到叶总爱的人是童老师。乐董非常现实,一意识到叶总不会成为家人,立刻搁空叶总,把叶总手中的事务挪给车小姐。叶总太温和多礼,念着泰华对他的培育,才加班加点地把车小姐带上手。那时你们是新婚吧,叶总常叹息没能给你一个美好的蜜月,但我想,他现在应该已经弥补上了。”

她无语。

别人跑着跳着,向叶少宁怀里扑去,娇柔、妩媚,风情无限,她却视他如草芥,冷得象块冰,急不迭地把他往外推。

他心中有过苦衷吗?有没有因为她而无力?

应该信任他的,但太多的事蒙住了她的眼,她看不清,也累得不愿去看清,也没有安静地坐下来,好好地听他说话。

那些误会就象是她期待已久的,好像被她预料到了,他不值得她珍视,这样她才能自如地转身。

其实是怕踏上江冰洁的脚印,她想保护好自己。

但她可曾顾及他的感受?

她和车欢欢其实是同一类人,都极自私,但车欢欢比她勇敢,是她爱他不够多吗?

“童老师,你可知车…小姐好不好?”罗特助小心地问道。

她不想增加他的罪恶感,“世纪大厦主体封顶那天,我在新闻里看到她,她很好。”她没有提车欢欢怀孕的事。那个孩子,应该悄悄处理了。那是车欢欢憔悴消瘦的缘由吧!

罗特助难堪地笑了笑,“想和她说声对不起,但我想她可能不愿听到!”

“还是不要说了,你就当是一场春梦。”

“呵,是呀,春梦了无痕。”但他还是为此付出了巨大代价。

买单出来,两人步行回酒店。“童老师,代我向叶总问好。今晚的事…”罗特助欲言又止。

“今晚有什么事吗?”

罗特助挠挠头,“和童老师相处很愉快,谢谢你陪我吃饭。这些话我蹩很久了,说出来的感觉很好。”

她微笑,与他道别。

她想,罗特助可能并不想与青台的故人重逢。他选择远离,就选择了把那些事扔进岁月的河流中,不再回首。

打开房间的门,凉气扑面而来。洗头、洗澡,涂面膜,机械似的做着一切,过去的一切象幻灯片似的,一张张在脑中闪过。

有一个夜晚,她写完教案上床,脚冰冰的,她骗他说想证明在意一个人,就要把她的双脚抱在怀中一天一夜。那晚,他真的搂着她的双脚,姿势别扭地睡了一夜。

这些小事还有许多,细细品来,是那么甜蜜。一点一滴累加起来,她的心中才淡去了彦杰的身影,不由自主爱上他了吗?

双眸不由地泪花婆娑。

她找出手机,开机,她仍用的是原先青台的号码。她等着,有几条短信跳进来,都是楼市广告,删去,再等。

十分钟过去了,安静如子夜。

自嘲的扁扁嘴,合上手机。

门外传来“扑通”一声巨响,她怔了怔,打开门。

苏陌跌坐在走廊上,俊容被酒气染得通红,看到她,抱歉地笑笑,“惊着你了?”

她不曾看到他这么狼狈过,有点讶然。走过去,伸出手,他抓着,慢慢站起。

“都是老朋友了,他们拼命灌我酒,我就喝成了这样。”

身子又是一踉跄,她慌忙扶住,拿过门卡刷了下,门应声打开。

“要不要喝点水?”她把他扶坐在沙发上。

“好!谢谢小悦!”醉成这样,仍是斯文儒雅。

她失笑,倒了杯凉开水递过去,他耷拉着的双眼倏地抬起,眸子亮得惊人。他把水杯放在桌上,突然拉过她的手按在胸口。

喝了酒的缘故吗?他的肌肤滚烫,心跳极快。

她不安地想抽回,他用力按住。

“感觉到它在跳动吗?”

“我该回房间了。”她别过头,不接他灼人的视线。

“它也是肉做的,不是金刚石,火融不化,铁砸不烂。”苏陌闭上眼,幽幽地低声道,“这一晚,它疼得揪成一团。小悦,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你才能爱上我?”

他是那般无助,那般的茫然,一时间,她呆住了。在她的眼中,他一直都是自信满满。即使在她结婚时,他都能强悍地说下那样的话。

“之前,你心里有彦杰,我身边有亦心,想爱不能爱。后来,你结婚。现在,亦心走了,你离婚了。为什么还是那幅拒我于千里之外呢?”

喝醉的感觉真不错,平时太理智,想得太多,许多话只能掖着,这一刻,不需要了,他掌心一扳,将她的手紧紧包住。

“你应该看出来站在你面前是一个怀着身孕的女人,你值得更好的选择。”快四个月了,无论衣裙多宽松,孕相已逐渐显山显水。

“这不是理由,我在准备做一个称职的父亲。”

她叹气,“那是我心太小,容不下太多的人。”

他缓缓摇头,“小悦,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无论多么艰难险阻,你都想和他在一起。一辈子不长,要珍惜身边的人。离婚是过家家吗?”

当然不是,离婚也需要无尽的勇气。

“我了解你,你壮着胆迈进婚姻,如果有一丝能继续下去的可能,你都会咬牙坚持。你走出来,就不会回头。是嫌我比你大吗?还是嫌我做局长时,有过污点?”

“干吗这样调侃自己?”他大她不到十岁,在一般人眼中,这些算什么。电脑城算污点吗?不要让别人取笑了。

“我希望这是句笑话,但我说的是实话。今天,我前所未有的慌乱,感觉抓不住你了。我是个自私的男人,我能等你慢慢接受我,多久都没关系,但我不能看到你在游离。”

她愕然他的敏感。

“你是不是考虑回青台?”他眯了下眼。

“我已和学校签了三年的合约。”哪是想回就能回的。

“谢谢小悦!”他感动地亲吻她每一根指尖,“听你这样说,我就安心了。在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我已不能接受再失去你。”

她惊惶地站起身。

他跟着站起,跟着在她额头印上一吻,温柔的笑意溢满眉梢嘴角。“书上说,宝宝四个月就会胎动,你有感觉到吗?”

“没有。”

“如果感觉到,要告诉我,我们好好地庆祝下。我送你回房间。”他轻揽着她的腰,替她打开房门。

她注意到他脚步稳健,动作绅士。

“好好休息,明早见!”他看着她打开房门,又欠*,送去一个飞吻,“我的小宝贝,你也要乖点,和妈妈好好睡。”

房门无声地掩上,听着他离开的脚步声,她才缓缓地舒了口气。

和苏陌这样的男人过一辈子,也许是一个女人无法挑剔的幸福了。可是当她在梦里描绘未来的情景时,却没有过他的身影。

梦只是梦,哪能当真?

她走到窗前,拉开遮光的窗帘,夜已深沉,上海这座国际大都市,也可以小憩一会了,青台今夜也星光灿烂吗?

 

正文 108,自由落地(四)

叶少宁慢慢踱步到窗前。

好奇怪,上一刻,外面是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这会,夜空碧净如洗,皓月当空,空气清新得,让他忍不住深呼吸,又深呼吸,立时,体内也像被洗净了一般,说不出来的惬意。

惬意之余,有些空落落,这种感觉有好几天了。

昨天,一帮中学同学聚会,大部分都成家生子,周子期是召集人,他算是其中的佼佼者,却选了个角落,独自喝啤酒。

没有那份心情谈笑风声。

扔出去的话掷地有声,自认为是言而有信的堂堂男子,但一转身就开始后悔了。书香花园的公寓钥匙送回时,他悄悄配了一把。他没有登堂入室,把车开到楼下,仰起头,曾经称之为“家”的那层在黑暗中与他默默遥对。

在童家接到童悦的电话,区号显示是上海。

没有人知道,他去过一趟上海,清晨最早的航班。华烨铁青着脸在出口处接他,“对不起,我还是那句话,我不能告诉你她住哪里。”

他冷笑,“少拿你的条条框框压我,上海我又不是只认识你一个,我有的是办法去查,费点时间罢了。”

华烨哼了声,“现在这么着急,当时何必手痒要去签字呢?”

“别说我,你不是爱陶涛吗,为什么要放她走?”

“我是白痴。”

“我蠢,你满意了吧!”

华烨瞪了他一眼,“你找到她,又如何?”

“不如何,看看她住的地方,打个招呼,我就回青台。”法制这么健全,又不能抢亲,他还能怎样?她不就是不信任他吗,日久见人心,总有一天,她会释开心怀,心甘情愿回青台的。

华烨撇了下嘴,又抿紧了唇。

他挑了挑眉,“有什么你直说吧!”

“苏教授现和她是邻居,你先有个心理准备。”

“那又怎样?”他非常恼怒那个家伙,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是证明他的挚情还是证明他的勇敢?童悦要是爱他,何必等到现在。

他不会拿自己与苏陌比较,爱情这件事,没有参照物,也没可比性。

结果,吃了闭门羹。

童悦的小公寓门窗紧锁,对面的公寓里,清洁工正在忙不迭地打扫。扫尾的油漆工嘴快,“这家男人和对面的女人旅游去了,一人一只行李箱,我看着他们上车的。”

华烨同情地看着他,试探地问:“要不我给苏教授打个电话,帮你问问?”

他摆摆手,坐下午的航班回了青台。傅特助送合同进来,愣了下,“这么快?”

“说几句话,要多久?”

傅特助笑笑,体贴地带上门出去,没有再打扰他。

没见着可能更好吧,至少那层薄面还在,他苦笑着*。

不追了,让她自由自在飞。

从那之后,到真做到了,童悦那个手机号,他再没拨过。与她熟悉的人,在街边偶遇,轻轻颌首,绝不闲聊一句。他不要听到和她有关的消息。

罗佳英到时常说起她,不是念着她的好,而是把她当作反面典型,每碰到一个合适的姑娘,都会说哪方面比她好多少,催着他要把握住。

她其实真的不好,冷情内向,还固执别扭,防心太重。可是这辈子,他估计是忘不掉她了。

他被罗佳英设计相了一次亲,当一发觉,他立刻起身走人。第一次对罗佳英厉言疾色,他的婚姻,他自己作主。

“你作主过一回,瞧到后果了吧!还是我帮你把把关。”罗佳英有点纳闷车欢欢突然和她变疏离了,打电话过去都说在忙,再打过去,就是秘书接了。她又不傻,知道人家不搭理她了,问叶少宁是不是哪里得罪了车欢欢。

“因为你是我妈妈,我不能埋怨什么,但是妈妈,如果可以,我真的想恨你。”叶少宁说完这句,转身上车。

罗佳英眼睛眨个不停,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他这幅落莫的样子,自然而然成了全体同学安慰的对象。这感觉怪怪的,从前向来是他扮演安慰别人的角色,酒过半瓶,他主动付账后匆匆告退。

周子期送他到车边,拍拍他的肩,自嘲地笑笑,“我闯了那么大的祸,还活到现在,你啥都没做,却受这份气,怨不怨?”

他怨给谁听?

外面传来女子的娇笑声,紧接着,轻轻的叩门声。

他打开门,进来一位高挑明艳的女子。这是裴迪文为了加强青台的力量,特地从香港调来的公关部经理,叫陆曼丽。港大毕业,英文娴熟,普通话是正宗的北京腔,对于青台当地的话也听得懂,显然是有备而来。

她来,到真让他省心不少。一些难缠的客户,她一出马,通常都会非常服贴。

她能喝酒,会唱歌,高难度的国标舞也会跳。但是静下来时,又似柔弱的小女人般。公司里已有好几人为她着迷。

“有事?”他问。

她俏皮地挤挤眼,“当然!”随手把门带上。

他看着她抽出两张餐巾纸铺在办公桌上,然后从带过来的纸袋中拿出两个保鲜盒,“我只做了两人份,所以不能声张哦,不然我一出这门,就会被扁。”

他还没答话,她就笑个不停。

“公司餐厅的厨师手艺是不错,但天天吃也厌的。我做的是风梨海鲜饭,还有蔬菜汤,我挺自信的。”

他没有走过去坐下,“陆经理,我相信这一定非常美味,但我已经吃过了。”

曼丽媚眼如丝,“叶总撒谎,我就没见你下楼去餐厅,傅特助今天又出差。放心吃吧,我没下毒,不会一饭定终身的。”

“谢谢,不用了。你不必端来端去了,就在这吃,我去企划部一下。”

“叶总,为什么?”曼丽的神情和声音都如夜雾般缥缈。

“因为我不想造成你的误会。”温和是种风度,但太过温和,就成暧昧的营养素,他吃一堑长一智。

第二天,有客户过来,出去应酬,饭后又去酒吧继续畅饮。

“换一家吧!”他对开车的傅特助说。

傅特助抬头看着“夜色迷人”眩目的霓虹灯,笑道:“这家的调酒师手艺最棒,晚上还有演出,别换了。”

早有泊车小弟跑过来迎接。

曼丽陪着客户们,那些人已是目光如炬,急不可耐了。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扭头看看前方的站台,失了下神。

曼丽等着他,与他并肩进去,一边耳语,问如何安排?

曼丽真是非常敬业,并没有因为他昨晚那句话影响到工作。聪明的女子,非常懂得进退。天下好男人多的是,何必强拽一棵树?

“这个你看着办,我坐一会就先走。”他抬起头。

桑贝扬起一脸笑,风姿卓尔地走过来,眼角不着痕迹扫了扫曼丽,“叶总,你都很久不来了,把人家都想死了。”

叶少宁摸摸鼻子,这桑贝啥时成了一妈妈桑?

曼丽第一次来夜色迷人,不过,她什么场合没见过,笑道:“既然叶总是常客,那么老板娘给我们安排个宽敞的包厢,玩得尽兴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