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黏吗?一晚上都不能分?”罗佳英是问叶少宁的,眼睛却咄咄地瞪着童悦。

叶少宁嘴角弯了弯,神色柔和,“不黏,就不会急着结婚了。”

“前辈子你是做和尚的吗?”罗佳英挫败地欲哭无泪。

“那肯定也是个不守清规的和尚。”叶少宁亲昵地揽过童悦的肩,笑眯眯地看着她,“是不是?”

童悦脸红红地推了他一把。

罗佳英看不下去了,倏地站起身,“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养儿子有什么好?”

“没儿子,你的生活会这么充实?”叶少宁促狭地笑道,“妈,我开车送你回去。”

“你出差这么累,还是在家洗洗早点睡,我自己打车。童悦,你送我下楼。”罗佳英摆出做婆婆的威仪。

叶少宁想坚持自己送,看看罗佳英不耐烦的神情,不想让她没完没了的借题发挥,只得噤声。

童悦下去十分钟了,还没上楼,他把门打开,盯着电梯看看,电梯停在第六层,不上也不下。

他冲了个热水澡,换睡衣时,看到衣柜堆了好几个大的纸袋,蹲下看了看,发觉都是名牌衣服,还有几盒昂贵的首饰。

他屏住了呼吸。

终于听到开门声,童悦的短发被风吹得乱乱的,那张俏脸越发的红了。

“妈妈在下面训斥你了?”他上前握住她的手,指尖冰凉。

“我觉得她是妒忌我。”她仿佛站立不住,身子一软倒向他的怀里,耳朵贴着他的胸膛,气息又柔又弱,“我把他宝贵的儿子抢来了呀!”

“看来我们以后要生一个女儿了,我可不想你变成我妈妈那样。”他温柔地抱紧她,轻轻*着她红肿的面颊。

她突地一抖,抬起头,清眸中闪烁着痛楚与纠结,“少宁,你喜欢孩子吗?”

他点头,“知道吗,我最讨厌左修然抱着他家小聪聪在我面前显摆,搞得好象天下只有他这个男人有本事生女儿似的。我们要是有个女儿,肯定也是象个小天使。因为妈妈这么美呀!”

“少宁,”她舔了下*,徐徐吐出一口气,“我…带的是毕业班,又是强化班,可不可以把怀孕计划往后推一推,等高考结束,我把身子调养好,我们再要孩子?”

“即使你现在怀孕,高考时也没生呢?你工作那边,我找郑校长去,把班主任拿掉,只担课,应该不会太累。再不行,找人代课。”他拧起眉。

“做人不能这么没有责任感,都没几个月了,咱们多享受下二人世界!”

他直直地注视着她,眉心冷凝。

两人的身子虽然仍密贴着,却觉得象隔着什么似的,怎么也温暖不到对方的心了。

她不想和他有孩子吗?是阴影,还是因为别的?

“这种事不能勉强,尊重你。去洗澡吧!”他欲推她。

她不依地更加贴紧他,“少宁,我今天还买了很好看很好看的睡衣,要不要看看?”

他叹了口气,看着她努力取悦他的样,配合地把心中的不快撇到一边,“好啊!”

“坐床上去,开盏小台灯。”她踮起脚,吻了他一下。

他无声地闭了闭眼,眼前的童悦,感觉象有千头万绪,却不知从哪里理起。这个婚结得真的匆忙了吗?

他宽慰自己,不要被别人的话扰动,要相信自己的第一感觉。

台灯淡黄,浅浅地在床上罩上一层浅浅的光晕。他放松地半依在床边,听到洗手间的门一响,抬起头。

童悦穿了一件桃红的吊带丝织睡衣,那料子太薄了,光线这么暗,都能若隐若现地看到里面粉粉的小内裤。她又刚洗了澡,发丝湿湿的,乱乱的,唇红如樱,眉如远黛,再加*怯怯眨动的长睫。

这不是魅惑,又是什么?

“我今天很败家,想到啥就买啥。”她朝衣柜前的纸袋看了下,目光又幽幽地落在他身上,象个急于得到大人肯定的孩子,“好看吗?”

他含笑站起来,嗅到她身子牛奶香的沐浴露的气息,“好看,只是太多余了。”

“呃?”

他低头吻在她的锁骨上,“你不觉得,这样子的你更好看吗?”腰下的丝结轻轻地一拉,薄如蝉翼的睡衣象纱一般落在地上,他的唇慢慢下移。

她边喘边道:“真没有欣赏水平。”

他低低地笑:“哪里,这样的美只有我能欣赏到,我怎么舍得浪费?”

唇在她的胸前优美的弧线上辗转,说不清楚究竟是温柔还是霸道,抑或是挑逗与说服…

屋内的气氛越来越热。

身子的肌肤在他灵巧的指尖下迅速升温变得滚烫,一寸一寸如潮水汹涌地席卷而来。

当他的身子覆上来时,思绪很好就不能自如了,她将所有的心所有的事都暂时抛在了脑后,她只想紧紧地抱着他,让他深入,让他温暖。

初冬的街头,罗佳英的话比漫天狂肆的寒风还要冷。

“我说的你都记住了吗?”罗佳英再次确定。

“少宁年轻,识人不清。他中了你的蛊,我现在拂逆他,他必会恨我。好吧,你们想结婚就结婚吧!但是,我信不过你。你有这样的妈,可不能保证你没那样的劣根性。婚后不准住在外面,你得我和一同住。少宁常出差,我可不太放心你。还有两年内不准要孩子。我得保证你让我满意了,你才有资格生下我们叶家的孩子。如果你做不到,那么你就永远别想进叶家的门。告诉你,少宁是非常孝训的。”

“车来了!”她看到远处驶来一辆出租车,忙招了招手。

罗佳英端着个冷脸上了车,没再看她。

她到是一直看到车消失在街头,才转过身。风一阵紧一阵地刮着,她环抱着双臂,希望这样能温暖点,左侧的面颊被风吹得如火烤般的生疼。

命运中有很多暗示意味的因素点,其实都是上帝之手点过去的指纹印。很多事就象两辆命定要迎面撞上的汽车似的,早出门一定会堵车,晚出门一定各路绿灯迎候,愣是追着往一块儿撞。

她笑,细细碎碎,无惜凄凉。

她是中午的火车,算好了可以傍晚到青台,赶在叶少宁面前到家。

彦杰将她送到站台。这两天真是苦了两条腿,不知走了多少路,也不知花了多少钱。彦杰象疯了一样,看到中意的就给她买,从来不看价钱。她拽都拽不住,后来就放弃了,任由他去。

夜里,看着堆在床前的纸袋,她莫名地就想哭。

“哥,以前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到金茂大厦逛一逛,现在这个愿望实现了,于是我又有一个新的愿望。哥,你生意做这么好,有没考虑移民呢?新西兰和加拿大好象定居很容易的,你也移民吧,这样寒暑假我就能出国玩玩了。申请签证时也有理由啊!”人流如川的车站大厅,她在喧嚣声中,对他说。

“你的心可不小。”彦杰揉揉她的头发,“我喜欢上海的。”

她低下头,沉默不语,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车站是一个令人伤感的地方。

列车进站了,她拖着行李上电梯去站台。

“小悦!”彦杰突然从后面跑上来,从后面紧紧地抱住她,像是抱着他全部的依靠。“好好地和叶少宁过,要幸福。”

她的眼泪像挣脱了丝弦的珠子,越落越急,完全不受控制。

车缓缓驶出上海车站,彦杰看不见了。

她茫然地注视着后退的市景,慢慢拭去眼角的泪。

旁边坐着个女孩,手里拿着本夏洛蒂*朗特的版《简爱》,她看完一页就抬下头,瞟瞟她,好象很好奇。

她回以淡淡的颌首。

女孩看上去有几份面熟。其实家境优裕,娇养长大的女孩,都长得差不多,看上去又可爱又天真。

“我刚看见了,好经典的画面啊,象二十一世纪的《魂断蓝桥》。”女孩先说了话,嘴里嚼着口香糖。

她没有延伸话题,低头看看女孩手中的书,“你喜欢夏洛蒂的书?”

“我喜欢罗彻斯待先生。”女孩歪着头,说“罗彻斯特”时发音非常的标准,象外语电台主持人播音。

她一挑眉,“他可是有妇之夫。”

“那种婚姻是个错误,所以他的爱情应该被祝福。”女孩突然瞪大眼睛,指着窗外,“天啦,这儿也变了。”

那是进上海时的一幢标志性建筑,立在那儿有好几年了。

“你很久没来上海了?”她顺口问道。

“是呀,八年了。我离开时,上海变化可没这么大。”

她为女孩语气中的老气横秋失笑,“你几岁?”

“二十三。”

女孩娇憨的样子,她以为只有十*岁呢,必然是没经过曲折的。

“我十五岁出国的,三天前刚回国。”女孩眨眨眼睛,朝童悦伸出手,“我姓车,叫车欢欢,你呢?”

 

正文 28,黑洞(下)

 

“童悦!”车可是一个不太常见的姓。

女孩的手,白皙修长,又绵又软;笑声又脆又甜。

她的二十三岁,从来没有这般青春阳光过。

“你几岁?”车欢欢反问。

她淡淡地道:“我已经到了不能公开年岁的年纪。”

“真是夸张,你很漂亮,象大学生。”车欢欢很兴奋。

“只是象,事实上不是。”她摇头。

车欢欢到没纠缠,窗外飞掠而过的景致更让她感兴趣。她乍乍呼呼的,什么都好奇。童悦成了她聘请的专职导游,负责给她讲解。

几个小时的路程,到不寂寞。

列车进青台站时,叶少宁电话打了进来。

她走到过道上接听,电话挂上,车停了。

“青台,我回来啦!”车欢欢面朝车窗,张开双臂。

她从行李架上拿下行李。很奇怪,在国外度过八年的车欢欢居然只拎着一个小包包。

“真没想到会在火车上认识一位朋友,童悦,你在哪工作?我可以找你玩吗?”车欢欢问得很诚恳。

她不认为她会和车欢欢成为朋友。

她看见兴奋地向这边跑过来的一男一女。女人,她见过一面,在桑贝的夜色迷人,叶少宁陪着从楼上下来的,尊敬地唤她为“乐董”,而那个男人…她闭上眼,许多许多年没见了,岁月非常厚待他,除了头发染了一点风霜,稍稍有些发福。

那时,他给她买巧克力,买炸鸡,抱她,亲她,陪她坐过山车。过山车在半空中旋转时,他捂着她的眼睛,叫着:悦悦,悦悦!

她叫他车叔叔。

此车亦是彼车。

她漠然地朝车欢欢点下头,拉着行李朝另一个门走去。

“来,我介绍我爸妈给你认识。”车欢欢却不肯放过她。

车城首先僵住,悄悄地从眼底瞥向乐静芬。

“妈妈,我的朋友-----童悦。”车欢欢娇声笑着。

这张脸,这张脸…烧成灰,乐静芬都会认得的,还有这名字,都是耻辱呀!

怒火从骨头缝里咝咝地往外冒着。

“老公,你带欢欢先走,我和童小姐说几句话。”

“静芬,走吧!”车城拉了下她的手。

她甩开。

“妈…”车欢欢怔愕住。

“欢欢,以后看到这个女人,就象看到路边的草一般,不需要多看一眼,听到没有?”

车欢欢没看过妈妈这个样子,不觉一惊,“为什么?”

“这件事你爸爸会好好地向你解释。”她轻蔑地哼了声。

“静芬,有话回去说。”车城胀红了脸,再次去拉她的手。

乐静芬再次。

浅浅的暮色里,这一切象默片一般。童悦突然明白车城当初为什么会出轨了?至少在江冰洁如水的温柔里,可以满足他作为男人的高大与伟岸。

可惜…

“和一个孩子说什么呢?”车城冷了脸。

“这个孩子可是和她妈妈一样有着很高的抱负。她妈妈中意我的老公,女儿现在巴结上我家欢欢,真是怨魂不散呀!童悦,你知道你名字是谁取的吗?”

昔日的羞辱让乐静芬忘却了仪态和修养,积压久久的怨怼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通道。

车欢欢轻轻地放缓了呼吸。

童悦冷然地迎视着她的逼视。

“静芬,够了!”车城愧疚地看了看童悦,厉声想阻止乐静芬。

“老公,怎么能让这孩子蒙在鼓里呢?”乐静芬笑了,“你以前不叫童悦,而叫童爱洁。我姓乐,快乐的乐,当我怀孕时,老公特别兴奋,他说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取名叫欢欢。车爱乐太难听了,车乐乐又拗口,车欢欢,多喜庆呀!我真的是特别幸福。可是有一天,我无意中看到我老公牵着一个小姑娘的手,叫她悦悦。小姑娘说我不叫悦悦,我叫爱洁。他说爱洁这名太老土,悦悦最好听了,愉悦的悦,听着就快快乐乐、开开心心。哈哈,是不是很可笑?”

没有任何利器袭来,童悦却感觉到一种切肤断骨般的疼痛。

乐静芬神情突地一冷,“你配用我的姓来做你的名吗?”

“乐女士,请你自重。”童悦拨开她戳过来的手指,“你这般对号入座,我亦无话可讲。但你不觉得太牵强么,名字只是一个符号而已,并没有多少特别的意义。长辈间的恩怨,我无权评论。你一直觉着你是一个受害者,可是事实你的家庭是圆满的,你什么都没有失去。而她孤单在呆在那个小面馆里,我呢?十二岁就没有了妈妈。这样的委屈,我向谁说?”

“你们这是报应?老天是长眼睛的。”

“是吗?老天都除恶扬善了,你现在这是气什么呢?”

“你…”乐静芬气急败坏,血往上涌,突地抬手甩了童悦一记耳光。

童悦没有动弹,仿佛挨打的不是她。

她淡淡地看向车城。

车城的拳头背在身后,紧了松松了紧,却没有勇气对视童悦。

车欢欢惊恐地瞪大眼睛。

手臂象触了电,麻麻的,乐静芬也被自己的行为给吓住了。她从没有和江冰洁正面对执过,有那么几秒之间,童悦的脸和江冰洁的重叠了,她产生了幻觉。

“乐女士,现在你满意了吗?”童悦平静地问。“其实人是不能贪心的,幸福也不是用来挥霍的。这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东西,失去再得到不代表就是永恒。人在做,天在看。如你所讲,一切是有报应的。你打我一巴掌,我不会还手,因为你比我年长,你可以以老卖老,而我还是要谨遵晚辈的礼貌。车小姐只是同车的旅客,我没有姓车的朋友。”

说完,她拖着行李箱,头抬得高高的,目不斜视地从三人身边走过。

车城疲惫地闭了闭眼,勉强挤出一丝笑,“欢欢,我们回家吧!”

“妈,你真是的。都过去了,你干吗殊连九族、斩尽杀绝似的,我…觉得童悦挺好。”车欢欢小声嘀咕。

“不要提这个名字,你根本不懂妈妈心中的苦。”乐静芬有些窘然,为啥没控制住呢?

“爸爸没这么失败吧,这么久,都没抹去那道阴影?妈,得饶人处且饶人,放过别人,也是放过自己,何况你可是赢的那个人。”

乐静芬灰暗的心情给女儿说了有几丝开朗,“到真长大了,几句话象模象样的。妈妈定了酒店给你接风,菜全是你爱吃的。”

“我爱吃什么?”车欢欢对着爸爸眨巴眨巴眼睛。

车城配合地接话,“欢欢估计吃不来中餐,咱们去吃西餐吧!”他没有看乐静芬,心里面象泼进了一碗黄连,苦不堪言。

复婚这些年,原来她并没有真正地相信过他的悔意,也不曾真正的原谅过他。

“可惜少宁在外面,不然晚上让他也过来,你就能和他见个面了。”

“拜托,不要再提那个名字,这两年我耳朵都听出茧了。妈,我是你女儿,泰华的事我责无旁贷,但是其他,我自己作主。OK?”

“好,好!”乐静芬宠溺地笑道,朝一边的车城撞了下胳膀肘儿,“你同意吗?”

“我去开车。”

车城眉头紧蹙,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