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行,如果你…”冷以珊歪着头,拉长语调的说,“不在意被我们冷落,那就一块去吧!”

渡边翼扶扶眼镜,“不会太冷落吧,我也会一点点华语,可以插几句的。”

冷以珊笑着摇摇头,“你那几句华语就别秀了,‘你好,谢谢,晚安!’,呵,同胞的老公事台湾人,你去陪他喝点酒也不错。”

“行,快去洗澡,让客人等科室不礼貌的。”渡边翼温柔地替她打开浴间的门,把她推进去,又体贴地带上门。

 

第二卷 不惹尘埃 第三章 浪漫樱花(三)

冷以珊选的饭店位于札幌的市中心,对面有大片的绿地,晚上散步的人很多,有一支乐队在路边演出,里面有一位长头发男孩萨克斯吹得不错。

渡边翼把车钥匙交给服务生,两人站在外面听了会,才进去。饭店是一家安静而高雅的日式风味餐馆,渡边翼和大堂经理认识,两个人被领进里面的靠窗的一张桌,冷以珊看到餐馆墙上挂着昭和时期流星的版画。

等客人的时候,渡边翼点了两杯葡萄酒。

“我都不记得上次出来吃饭的时候是和谁一起了,整天不是病房就是手术室,这样的日子一点趣味性都没有。”在轻柔的音乐声中,冷以珊生出一些感慨。

渡边翼轻轻地碰了下她的杯,“以珊,有没有觉得你过得很沉重?”

“掌心盈握着别人的生死,换谁都轻松不起来,我有时连呼吸都不敢,生怕一不慎,就把别人吹走了。”冷以珊轻笑着,目光转向别的餐桌。不是周末,餐桌也都坐得满满的,大半好像是游客,这家餐馆的日式料理不错。

视线畅通无阻地移动着,忽然,她目光停住了。正中的一张餐桌的一男一女引起了她的兴趣。男人一身做工精巧的休闲服,色彩不是男士们通常的灰与蓝、黑之类的,她目光停留不是因为那个男人的衣衫,而是她发现这个男人是她坐公车时看到在路边热吻的那位,更讶异的是他对面的女伴不是早晨的女子。

她不会弄错的,如此俊帅和高挑的男子,在什么地方别人都不回忽视。她记得早晨的那位女子同样高挑、艳丽,而现在男子深情款款看着的女子娇小玲珑,站起来不过刚及男子的肩。

真是有意思了,冷以珊倾倾嘴角,眼角含笑。男子像是有第六感应似的,突然转过脸来,正好捕捉到冷以珊揶揄的目光。

冷以珊慌忙收回视线,有些羞窘。

“认识吗?”依子看到大岛浩感性的双唇微微勾起。

大岛浩狂傲地将她的手拿近唇边,熠熠的视线转向她,“我以为认识,原来看错了。”

依子放心地吁了口气,“那我们开始点菜吧!”难得的假期,她从东京追到北海道,可不愿意随便错过这么美丽的夜。

“亲爱的,餐后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甜点?”大岛浩调笑地挑起她的下颚,盯着她微张的樱唇。依子是有一张好看的瓜子脸,笑起来有两个迷人的小酒窝,象日本传统的小女人。

“大岛君想要什么甜点呢?”依子娇笑着,眼神迷迷蒙蒙。

“那个我一会再想,现在先来个餐前点吧!”他低沉的语调听在她耳里诱惑力十足,依子半仰起头,他快速地扳过她的脸颊,吻住她的唇,击敲的舌尖不停地翻搅在她的口齿之间,依子不禁娇吟出声。

大岛浩很满意自己对她的影响力,眼角的余光瞟到刚刚偷瞄他有一双纯净的大眼睛那个的女子站起身来,她身边的眼镜男子,贵气中带着儒雅,对她好像很温柔。

冷以珊没想到冠世杰和渡边翼竟然认识。

“冠氏集团和渡边先生的公司一直有业务往来,我曾经和翼一起吃过饭。”冠世杰低声对妻子说。

“隔了一个太平洋,世界还这么的小,我遇到以珊,你遇到渡边先生。”容妍调侃地笑着,眼睛好奇地打量渡边翼和冷以珊这间的互动。他们是恋人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默契十足,可却太过于礼貌。

“容妍,我们吃怀石料理吧!食材比较鲜美,风格比较全面。”冷以珊礼貌地询问,“这种料理有点像我们中国人团团围着,共享一盆佳肴般,不是一人一份的用餐形式。”

“好啊,我听你的,什么样都行,因为我从没有吃过日本料理。”容妍坦白地说。

“冠先生有点太吝啬了。”渡边翼开玩笑,为冠世杰倒上酒,准备拿过容妍杯子时,冠世杰轻轻摇了摇手,“我太太刚刚怀孕。”

“那你怎么还带着她坐飞机,前三个月是最不安全的时候。”冷以珊挥手让服务小姐送一盒鲜奶。

“我不放心似蕾,在家等消息,着急得难受,就缠着和世杰来了。”容妍忙为老公开脱。

“你们好恩爱。”冷以珊让开身子,服务先生推着餐车走了过来。

一摞摞生鱼片疏落有致地铺排在一直填满冰的巨大盆钵上,清澈鲜甜的松茸清汤盛装地粗犷陶壶里,奶焗螃蟹斜躺于铺满了绿叶的大陶盆中,各式配菜小点刚以掏空的柳橙分别盛装…。。不一会,桌上就琳琅满目地摆满了。

“光是看就是一种视觉享受。”容妍两眼晶亮,惊喜的说。

冠世杰宠溺地为妻子拿过碗,挑些可口清淡的菜放进去。

渡边翼拿出公筷,夹了块螃蟹放进冷以珊的餐盆,又放了几块生鱼片,连芥末都沾好。

“我自己来。”冷以珊轻声说。

“你那双手可是医院之宝,还是我来吧!”渡边翼诙谐地一笑。

“什么意思?”容妍听完老公的翻译后,好奇地问。

渡边翼推推眼镜,“以珊是我们医院最年轻的心脏外科主治医生,手术做得特别漂亮。医院为让她的手保持灵敏的触感,所有的家事都是医院包下的。”

“天,要这么慎重啊!”容妍半张着嘴。

冷以珊不自然地推了渡边翼一下,“别夸张了,其实是我没时间做家务。”

“那渡边医生你是什么医种?”容妍问。

“我和以珊是同学,我主修麻醉专业,我没有以珊优秀。”渡边翼谦虚地说,眼神中却是因冷以珊而溢出满满的自豪。

“他太自谦了,他一边帮父亲大礼公司,一边读最沉重的医科,顺利拿到博士,还被心脏专科医院聘为麻醉主治医生,他才优秀呢!”

“原来我在你眼中是这么出众呀!”渡边翼温雅地打趣道。

“渡边医生你为什么不专心打理你父亲的公司呢?”容妍有点不明白啊,医生和商人之间差异蛮大的。

“做医生是他的志向。”冷以珊接过话。

“不,我是为了以珊才决定做医生的。”渡边翼像开玩笑又像当真。

冷以珊心停跳了半拍,夹在筷子上的生鱼片“啪”一下掉进餐盆中,幽然转过头,渡边翼温和地一笑,“要喝点汤吗,我给你盛!”

她忽然不敢对视渡边翼的眼神,“不…暂时不要。”

容妍凑近冠世杰的耳边,不知讲了什么,冠世杰忙扶着她站起身,“失陪,我送太太去下洗手间。”

没有了冠世杰夫妻在场,冷以珊觉得气氛有点难堪。在医院里,她和渡边翼因为同学的关系,一直相处得特别好,偶尔一起吃个饭,当她很累时,会向他发发埋怨。渡边总是温和地看着她,默默地陪她走走。

她以为他们是好同学,渡边不是这样想的吗?

心急促地跳着,她默数着心跳,知道此事处在慌乱无措的状态。她是不是想太多了?

“以珊,你笑起来的时候,像个小女生。在医院外,你笑的时候比较多,我们以后要经常走出医院,你说呢?”渡边翼扭过头看她。

“呃?呵,好像是,医院里太过安静,大声笑会把病患吓着。渡边,我去看下冠太太。”她找了个理由,掏出渡边翼的视线。

渡边翼温柔地目送着她修长单薄的身影。

餐厅的洗手间分东西各一个,她先去了东边,没有看到容妍,又折回头,在走道边,有几个男人在吸烟,那个像男模般的男人也在,细长的指间,一缕轻烟缓缓萦绕,天,他竟然涂指甲,虽然不是浓艳的那种,但冷以珊感到男人这样,真的很妖异。

“小姐,你好!”大岛浩也看到冷以珊了。

冷以珊以为他和别人招呼,从他身边漠然走过。

“嗨!”大岛浩突然地一把抓住冷以珊的手,微闭下眼,“不记得我了吗?”

冷以珊像被烫了似的甩开,“请问你有什么事?”

大岛浩被冷以珊的反映吓了一跳,他耸耸肩,“你刚刚那样看着我,不是?哦,我想我可能理解错误了。”

“你…。真是莫名其妙。”这个人以为他是情圣,天下的女人都为他迷乱吗?

“冷小姐!”冠世杰从过道那端走过来,淡漠地看了一眼大岛浩,“还好吧?”

“这位先生认错人了。”冷以珊淡淡地对大岛浩点下头。

“嗯,容妍在等你,我们过去了。”冠世杰打量了下大岛浩,男人找到这样,算帅到极点了吧!

容妍不放心地过来挽住冷以珊,“那个男人是不是想认识你?”

“不是!”冷以珊摇摇头,心头生气一股嫌恶。

餐后,四人又喝了会咖啡。冠世杰说太太要早睡,就起身告辞了。

渡边翼在三人都离座时,已经抢先买好单。“是我的同胞,应该我买单的。”出来时,冷以珊低声说。

“冠先生是我朋友,我在场,哪有你买单的道理。”渡边翼轻拍下她的背,走向泊车的小弟。

今晚月光很好,是轮上弦月,斜斜地挂在天边。路边的乐队被游客包围了一圈,长发男孩正在吹奏委婉动人的《回家》,冷以珊看到那个高个子男模也在人群中,俊美的面容上有种孩童般的期盼。

她扫过他就转开了目光,渡边翼在车里向她招手。

车缓缓离开市中心,开向通往冷以珊寓所的大道。

车窗开了一点,湿冷的空气夹着樱花的清香飘进车中。冷以珊半仰起头,深深地呼吸,“真喜欢现在的季节,不冷不热,风景又美,如果能休个长假就更好了。”

“那就休吧,我陪你去富良野住几天。再过不久,那边的花田应该很美了。”

“唉,好像手术都排到三月后了,我哪里好意思和院长提,住那么大房子,拿那么高的薪水,嘴软哦!”冷以珊轻叩着车窗,咕哝着。

“以珊,没有人逼你,是你自己在逼自己。”渡边翼宠溺地一笑,“你今年多大了?”

“呃?问女子的年龄是不礼貌的。”她偏过头看他。

渡边笑笑。“我们是同学,没什么的,我今年二十八。”

“二十七。”她自幼聪慧,跳了二级,十七岁高中毕业,读了九年医科,工作一年多,天,居然是二十七岁的高龄了。

渡边翼稳稳地把车停在木式别墅的前面,“以珊,我从你来日本读书的那年就开始等你,你还要我等几年?”

时间已经不早了,她没有邀请渡边进去坐坐,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轻轻拧开墙灯,一束淡黄的柔光温和地射了出来。山本太太走前为她做好了夜宵,温在保温瓶中。换洗的内衣放在浴室里,被子用薰衣草的香精熏过。楼上楼下纤尘不染,什么都不要她操心。

可她就觉着自己是屋子里的客人,无论如何对这里都产生不出家的亲切感。

洗漱好上床,已是半夜,明明很累,却无法睡着。脑中一会儿漂过渡边的身影,一会儿漂过上海的小弄堂,临睡着前,好像还漂过了见过二面的邪魅男子的俊脸。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恰好只有一台手术,昨天的心脏搭桥的病人,术后效果不错,周似蕾在雷鑫的陪伴下,沿着草地上的小径慢走,冷以珊觉得今天真是美妙极了。

午餐时,她难得奢侈地捧着一盒寿司,端了杯果汁,在花园里找了张椅子坐下来,边吃边享受阳光的爱抚。

五月的阳光不艳,很温柔。有两个病人在樱花树下拍照,笑得像花一般,草地上已经铺满了一层花瓣,樱花的花期很短,再有两天,估计就要谢了。

“介意我坐下来吗?”嘴里咬着半个寿司,冷以珊看到渡边翼笑着站在她面前。

她忙端起纸杯,把饭盒放到腿上,“不介意,坐吧!”同时吞掉令她声音含糊的寿司。

渡边翼笑着坐下来,顺手从她的饭盒中拿过一块寿司,“这么惬意的样子,想什么呢?”

冷以珊把杯中的果汁喝光,“什么都没想,难得今天中午时就这么轻松,不禁就想晒会太阳,你呢,还有手术吗?”

“下午有两台,都是小手术,实习医生就可以配剂量了,但我要在一边指点。晚上札幌的时尚中心有个服装秀,朋友送了两张票过来,说是米兰设计师大岛浩的作品,如果有看中的服装,可以当场拍下来。”

“再美的衣服,我哪有机会穿!”冷以珊口气凄凄的。二十七岁,是青春的尾巴了吧,她除了白大褂,好像没穿过什么特别的衣服。

“你若想穿,随时都是机会。”饭盒里的寿司吃完了,两个人在花园里散起步来。

“我穿给病人看呀?”她扭头问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滑倒,幸好渡边眼疾手快抓住了她,另一只手托住了她的腰。

“穿给我看!”他温和地一笑。

阳光从他的镜片中折射出来,斑斑驳驳洒在她的脸上。


第二卷 不惹尘埃 第四章 浪漫樱花(四)

渡边翼是个斯文俊逸的男人,有一双温柔含蓄的眼眸,家世的显赫,从不是他炫耀的资本。读医科的时候,他和冷以珊一样,温书到深夜,在实验室一泡就是几天,在死光了成千上亿的脑细胞后,才拿到了博士文凭。现在的麻醉医生工作,是凭自己的能力得来的,与他的家世没有任何关系。

冷以珊对他刮目相看,有这方面的一大部分原因。

因为专业不同,两个人刚开始并不熟。在一次优秀学生交流发言会上,她才和他认识。身边的同学告诉她,渡边家在东京如何如何的出名,财产在日本的富豪榜上占第几,学院内有多少女生在倒追他。她笑笑,听过就飘过。

有天在实验室呆到深夜,一抬头,发现同学早走光了。她饥肠辘辘,想出去找殿东西吃,然后回来再继续。深夜的走廊上,听着自己孤单的脚步,她不由涌上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唏嘘感。情绪一上来,竟然无法自控,她抱紧双臂,依在廊柱上,任无声的泪乱洒衣衫。

渡边翼刚好回实验室取报告,看到了她。他什么也没有问,默默地站在她身边,等着他情绪过去。他说学院近的“川崎料理”以生牛肉与手卷寿司闻名,茶也不错,问她愿不愿意陪他一块去鉴定下是否名符其实?

那一晚,她太孤单了,一改平时的拒人于千里外的清冷,在他温雅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以后,他们就算熟悉了。不刻意的相约,碰到了就一起吃碗汤面,聊聊现在手上的课题,情感淡然介于朋友、同学还有一点互相欣赏之间。实习的号死后,她在北海道,他在东京。他比她轻松,周末会坐新干线过来看看她,她忙得没办法陪他,他有时就在手术室外坐几个小时,等她从手术室出来,就在医院的国道上聊几句,他又坐车走了。

毕业后,她选在留在北海道,当她第一天以医院正式的员工去见院长时,看到渡边翼也在那里。

中国人对日本人有种根深蒂固的复杂情结,虽然没有亲身经历抗日战争时期,但曾经血淋淋的事实让中国人对日本人总亲近不起来。冷以珊欣赏日本人的坚强、努力,喜欢日本的料理和美丽的风景,在日本工作也非常快乐,但她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要把自己融入进来。

渡边翼突然飞来的话语,让冷以珊茫然了。

“我对你…”他柔柔的凝视她,“有的不只是朋友的非分之想。”

她怔住,手中的纸杯掉在草地上都不知道。医院里的护士有时会开玩笑说他和她是很相配的一对,她没有往心里去过。她没料到这句玩笑会在渡边翼口中得到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