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累得连叹息都叹不出,该来的还是来了。“他在哪里?”

“四十二楼,”助理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总裁办公室。”

楞站了约一分钟,如灌满铅的双腿还是抬起了,她不需别人指路,闭着眼也知从哪里上电梯,然后怎么转,推开哪扇门。

“不要怕,总裁可能是想问问具体的事,好在明天的记者会上如何应对。呵,人出了名就要受这些累。我在下面等你,一定平平安安地把你送回台大。”

“嗯!”她握紧墨镜,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大楼里静悄悄的,电梯里只有她一人。她听着电梯上升的轻响,听着自己怦怦的心跳,忽然觉得命运象被交在别人的手中,自己无力掌控。

就是一寸一寸的挪,通往总裁办公司的路也是不够长的。

容妍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轻轻推开门。一室黑暗,外面的灯光从幕墙折射进来,洒在两手交插、傲然站立的高大男子的肩上。

真的是他。容妍的脸上荡起笑容,可这笑容却因为冷漠的背影而黯淡了下去。心里的鼓捣腾得更厉害了,差点跳出嗓子眼。容妍闭了闭眼,按在胸口,鼓起勇气正视着他,“你。。。。。回来啦!”

冠世杰缓缓转过身来,黑暗中,她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的愤怒和冰寒。

“怎么,很意外吗?你一句想你,我就慌不择路的,收拾一切从巴黎赶回来了,是不是很得意你对我的影响力这么大?”

容妍摇头,走上前,“世杰,你不要激动,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一切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站住!”他抬手一下拧开了灯,刺眼的灯光下看得到怒火在他的眸子里燃烧着。

“容妍,难道你一定要拍到你和雷鑫在床上才肯承认吗?”她穿着雷鑫的衣服,戴着他的帽子,还敢站在那里狡辩,他真想为她拍手叫好了。

心,痛的缩成了一团。她咬着唇仍然摇头,“世杰,可不可以等我把话讲完,你再发火?我和他…”

“不需要。”他怒吼地打断她,“关于你们的甜蜜恋情。我一点也不感兴趣。眼前的一切,足够了。你确是个特别的女子,舍弃我投向他的怀抱。也只有你做得出这种让人瞠目结舌的事。幸好,我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你仍是最最清白的,所以我无需对你负任何责任。也许你根本就不屑于我的责任。我给你的爱一次又一次被你肆意地踩在脚下,我累了,我在这里对天发誓,我不会再去奢求你回头,也不会再和你有所牵扯。”

容妍双唇哆嗦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直在摇头。

“以前的一切,就当是场梦。我不得不承认我们之间的差异实在太大,我不适合你。我不会对雷鑫怎么样,他仍会是华语的第一主播。工作归工作,感情归感情,我分得清。”隐忍着哀痛的脸上掠过凄楚。

“世杰…你不要忙着下结论,”容妍忍了很久的泪还是没忍住,不争气地一颗一颗地往下滚落。她走过去,想牵他的手,他突地拂开,怒火从逼视她的目光中直烧过来。

“你不要再碰我,也不要再叫我的名字。”他冷冷地说。

容妍愕然地退后一步,低下头,抑制着心底的剧痛,“我知道你对我很好,走…到现在也很不容易,我也是挣扎了很久,才决定接受你。世…可不可以请你重新考虑一下,再作决定。”她闭上眼,由着泪拼命地流下,“我真的真的爱你,你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也是唯一爱着的人,请你…平静下来,听我把所有的事告诉你,再作决定,好吗?”

“呵,容妍,我发现你确实不适合读企管,你应该做个外交发言人。在这种事实面前,你仍能大言不惭地请求别人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把别人当什么了?我真的是一个被你操于鼓掌之间的人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呵,机会不等人的,我给过了太多,而这次,我不会给你,也不给自己。我不擅长恋爱,但不代表我不擅长接受教训。你现在是在同情我,还是在后悔?不管是什么,统统没用。我,冠世杰,很正式的在这里告诉你,我们所谓的恋爱关系就此终结,从此,你与任何人相恋我不干涉,我会娶谁,你也无需知道。不送!”

容妍承受不住,拼命地咬着牙来命令自己撑着。她默默地转过身,“你现在气头上,说什么我都不去当真。我很珍惜你给我的情意,所以我会等,等你二个月,那时,我给你打电话,如果你的决定不变,我就死心了。”

冠世杰阴沉沉地一笑,“珍惜?你是不是很珍惜我的身家?一边和我谈着恋爱,一边又和雷鑫牵缠不清。你是又想爱情,又想富贵,世上哪有这么两全的事。放弃吧,莫谈二个月,二年,我的答案也是不变的。”

一股酸楚的感觉直冲鼻尖,泪水汩汩地流出眼眶,一种一无所有的感觉包围着她。那一刻,她觉得心底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二个月,我给你电话!”她努力地吐出这两句话,拉开门,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冠世杰无力地倒在沙发上,双目无神。

象个疯子似的挤上巴黎飞台北的夜晚航班,就为她想他。十多个小时的飞行,一下飞机,就接到陈特助的电话,雷主播和女友被狗仔队追踪,被堵在了公寓里。

脑中当时就一片空白,他不敢多想,掏出手机,拼命地拨容妍的号,接通了,却无人接听。

爱情的变化系数太高,谁也猜不出结局。他也猜不出…

直到听到走廊上熟悉的脚步声,他终于找到了正确答案。

平生第一次,他输得如此的惨烈,赔上心,赔上希望,赔上苦涩的泪水。

他只有放手,留不住的终是留不住,也好,以后再也不用受这样的煎熬。他再强壮,也经不起这样的几次抛弃,经不起几次心被掏空然后狠狠摔在地上的难过。

左手心忽然传来刺痛,冠世杰缓缓地将左手伸进裤袋,拿出、摊开,是一枚晶亮的钻戒。因为握得太紧,钻戒在手心划出了一道血痕,沁出一颗鲜艳的、仿佛从心脏里直接流淌出来的血珠。

真好,以后再也不会这样痛了。他站起身,打开窗,左手一松,钻戒无声无息地坠落下去。这里他特地从法国带给她的礼物,现在不需要了。

容妍的唇在出血,咬的太狠,血从牙缝中渗了出来,播音助理一看到她这样,吓住了,“小姐,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她筋疲力尽地摆手,钻进车中,“麻烦你送我回台大。”泪已经哭不出来了。悲痛到极点,是没有眼泪的。

一路上,她一直看着窗外,看着映在车窗上的自己,双眼红肿,疲惫憔悴。很想很想逞强地答应分手,不让自己成为一个毫无自尊的仁,可是真的好舍不得,好舍不得,一个个相拥的夜晚,一句句暖入心怀的话语,一道道温柔默契的目光,她都记忆犹新。他们之间的情感,他付出得比她多,她一直惧怕、排斥,是他坚决,她才看清了自己的心意。

她不能在他气愤之时就应下分手,不想日后对着长夜任后悔充溢身心。她要等,等他平静,等他明白她对他的爱。

回到公寓,她依约主动给了雷鑫电话。

“怎么到现在?”雷鑫在那边焦急万分。

“冠世杰回来了。”她尽量平静地说。

雷鑫停止呼吸,“他…为难你了吗?”

“没有,我们刚刚谈过,一切都好。”

“真的?”

“干吗骗你?”

雷鑫长舒一口气,“那就好!虽然我自私的巴不得你们出点事,能让我再有机会追你,可是我却舍不得你难过。你既然爱他,就好好的和他一起吧!”

“嗯,再见!”她默默地挂上电话。

 


五十七,合脚的鞋子 (四)

八月的暴雨浇洒了一街的路灯。

光和暗,喜和悲,原来都这般接近。一瞬间,什么都一样了。这不是离乡的思念,也不是初来台湾时的那种无奈的孤独,而是一种从内心泛起的无助忧伤。她直到事情在哪一个环节产生了误会,直到冠世杰在意她,可是一切都在慢慢消逝,她眼睁睁地看着,无法挽回。

谁会了解这种疼痛,那种扭曲了身体,击碎了灵魂的疼痛,挣扎,徒然无益的哭泣,也留不住日子的飞逝。

十天过去了,他没有和她有任何联系。而她也再没有勇气跑过去找他。那些从他口中吐出的话,象烙铁一般烙在心间,明知无心,却还是有一点受伤。她只能撑,撑到二个月的那一天,她会把所有的力量用上,给他电话,再次告诉他,她喜欢他,爱他,等待他的答复。

孙妮住了一个多月的院,又一身活力地回到学院,看到容妍,吓了一跳,“喂,好像受重伤的那个人是我吧!你怎么看上去比我还可怕。”

“你是不是又失恋了?”孙妮改不了八卦的习性。

“怎么是又?”容妍无力地问。她也就谈了一份恋爱。

“哦,上次不是失恋,是吵架,然后合好了,这次呢?”

容妍自嘲地一笑,“不知道,听天由命吧!”

“小姐,你就不能主动点吗?恋爱的时候,有面子没面子又怎样,反正都是他一个人看。如果换你倒追,你还敢出来见人吗?”

“不是面子问题。”她一直都是倔强的,那天晚上在他的办公室,她一点都没敢任性,没有冲动,极力保持着冷静,就是不想让他们之间留有一点余地。

他说她在留恋他的身家和富贵,攀上钻石王老五。她淡笑。她在留恋他的什么呢?留恋他的温柔、他体贴入微的呵护、他对她的暖入人心的关爱,他的优秀,就连他在她面前的一点失控,偶尔的发怒,现在想起来都很甜蜜。也就是因为这些,她才能忍受他的气话,不往心中去。她相信真爱无敌,他们之间的爱情坚不可摧。误会会有一解释清楚的那一天。

孙妮喜欢如激焰一般狂热的爱情,她不是,她喜欢细水长流、温情脉脉的爱。为了爱,她可以不在意面子,但是如果丢了面子,仍追不回逝去的爱那怎么办呢?

没有了爱情,至少还要有尊严。

她不想让他感觉她在缠着他,她宁愿这样忐忑地等,等到冠世杰相通的那一天。

台湾的夏季上演得太长,秋不免出现得晚些,但还是不会让人混淆的。偶然落一阵秋雨,薄寒袭人,雨后常常又出现冷冷的月光,不由人不生出一种悲秋的情怀。

容妍喜欢这种凄清的美,莫名地喜欢,这种喜欢带有一点孤独,一如她的心情。

离二个月的期限没有几天了。她没办法上课,教授的话就象耳边风,她满心满怀都是冠世杰。

他终于给了她回复,不是当面和她讲的,是孙妮告诉她的。

这学期,她选修的课依然很多,满的她都有点不堪重负。就连夜晚,她都得泡在图书馆查资料、温习。夜很深了,回到公寓,孙妮趴在电脑前上网,没头苍蝇似的乱点着网页。

孙妮毕业后,回家族企业帮忙,能混得毕业就可以了。虽然上帝造人很公平,但各人有各人的命运。容妍不羡慕,她喜欢人生有目标,靠奋斗得到的一切,才有成就感。一切都被安排得好好的,人生就无趣了。

她没有打扰孙妮,拿了毛巾进浴间洗澡,出来时,看到孙妮整张脸凑在屏幕前,嘴巴张得大大的。

“什么大新闻?”她擦拭着头发,随意问。

“哇,台湾前十集团的第三和第五联姻,老天,那不是金山加银山吗?”孙妮夸张地吐了吐舌,“如果两家并购,不就是大半个台湾是他们的吗?”

容妍笑笑,“那与你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表示下惊讶,虽然商业联姻很正常,但这种重量级的还是很少见。容妍,你来看,那个总裁不是大腹便便的老男人,超帅哦,就是上次你去看你那个名人男友,你还和他说过话的。”

头发有一节象没洗净,梳子卡在半截,怎么也梳不下去。容妍放弃地放下梳子,象个木头般的走了过去。

屏幕上有一行大大的标题:台湾新富之家----冠氏总裁与黄氏千金的良辰美景,标题下插了张图片,冠世杰含笑,轻拥着以为妩媚贵气的女子。

这次,她不会误会的,那不是周似蕾,文中细细描述过了,是黄氏集团的千金小姐,刚从国外游学归来,与冠氏集团的总裁准备在双十节那天在圆山饭店举行订婚之礼。

这就是他给自己的答案吗?

容妍目光茫然地转过头,记不得刚刚把毛巾放哪了,她慌张地找寻着。

“容妍,你怎么不说话?”孙妮奇怪地问。一抬头,才发现容妍眼泪挂了两脸。

“你羡慕人家也不要这么夸张吧!”她忙递过纸巾。

容妍却缓缓蹲在地上,埋着头大哭起来。

这一夜,她握着手机,半躺在床上,一直没有合眼。

第二天,她去了台大附近的快递公司,把手机里所有的信息和号码全部删除,擦拭干净,装进快递袋中,寄给了冠世杰。

手机,是冠世杰送给她的唯一礼物,除了那些花。

“这不是礼物,而是联系工具,我想什么时候都可以找到你。”他当时是这样说的。现在,他们之间再没有必要联系了,她必须把联系工具还给人家。

回学院时,一间发廊的招牌跃入她的眼帘。她愣了下,走进发廊,将留了二年多的长发剪去。剪发师削着层次,发尾服帖在她的颈部,凝望着一地的头发,她觉得自己好像剪去了对冠世杰的爱恋。

他已经是别人的未婚夫,在极短的时间内,他用行动把答案张扬地写在各大报刊的头版头条上,生怕她看不到。她看到了,二个月的那天,她也就没有必要再打电话过去问了。难道要去自取其辱吗?

这就是冠世杰的风格,以极凌厉、迅速的方式狠狠地还击,让她所有的希望和梦在一刻间碎成粉末。

爱又如何?她不恨的,这样的选择也好!王子配公主,住在城堡里,丑小鸭仍回到她的池塘,在各自的天空下过属于自己的日子。

“满意吗?”剪发师对着镜子,问。

她咬着牙闭上眼睛,告诉自己别哭,不准哭!“嗯!”她倔强地点了点头。

 


五十八,合脚的鞋子 (五)

这个秋季,雨水特别的多,没完没了地下着。

冠世杰站在玻璃幕墙前,看着远处的市容,桌上摊放着一叠请柬,等着他的亲笔签字。他忽然觉得烦闷,对眼前的一切产生了倦怠。但他是个不允许自己逃脱的人。

联姻是他点头的,记得当晚在餐桌上,妈妈看着他的表情,非常惊愕。似蕾已经详详细细把发生的所有一切在冠园宣传过了,所有的人都屏气凝神,小心地顾及着他的情绪,没有仁再提起容妍这个名字。

他有点想笑,他毕竟是个成熟男人,这点风浪都挺不过去吗?就那么个小女生,不值得他留恋的。他的血液里冷酷的分子居多,偶尔失败一两次又何妨?他输得起。

既然自己选伴侣的眼光不行,那么就挑一个对壮大集团有益的吧!其实和谁结婚,他已经不那么在意了。他不会对任何女人再傻傻的付出自己的心。

不谈爱情,把婚姻当做筹码,也就不在意快与慢。他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对黄氏董事长提出尽快订婚,黄董事长二话无说,就点了头。两家联姻,忙坏了台湾的几家婚娶名品店。

去试礼服时,黄氏的千金小姐娇媚地把手伸向他,他迟疑了好一会,才接过,非常非常的冷漠。不过没有人去多想,他本来就是个不苟言笑的人。黄小姐为了培养感情,提出去四十二楼陪他。

他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没有约会,甚至连电话都很少打,他就要和一个可以算作陌生的女子订婚了。坚持了那么多年,最后还是走了商业联姻这条路。他都有点瞧不起自己。

但他不退缩,他就要这么去做。好像这样做,可以让自己显得很强大。他还一反从前的低调,把自己的礼服照发给各大报刊,甚至网络,他要让每一个台湾人都看到这个消息,包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