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佳英又开始张罗给叶少宁找对象了。
“你是不是真的老糊涂了?你以为外面的人都是你老公、儿子,你想横着走就横着走,想竖着爬就竖着爬,处处顺着你?”叶一川无奈地说。
罗佳英理直气壮道:“是他们要离婚,我又没拉着她的手逼她签字,你还怪上我了?”
“他们离婚,少得了你的功劳?”叶一川眉头蹙成了结,“你可曾有一秒从心底里把童悦当媳妇看过?我和你讲,我之所以没去劝阻童悦,那是我没这个脸。人家有学历有容貌、工作出色,犯得着在我们家受这种委屈?”
“委屈?不是拿了一套房、一辆车吗?她赚大了。她为我家做了什么?”
“慈禧太后在强权之下,还知道识时务,弯下腰订个什么条约,讨人家洋人欢心。你简直比慈禧还慈禧,我们叶家都到了这份上,如果你不悔改,
少宁这辈子都别想再娶媳妇。”
“胡说,想嫁少宁的人能从青台南站排到青台北站。离婚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上海人想离婚,还得早点去拿号。就你是个老古板。”
叶一川摇摇头:“我看你哭的日子在后面呢!”
罗佳英第一时间就把叶少宁离婚的消息告诉了车欢欢。她不知小丫头在忙什么,好一阵没和她打电话,说好一同去大溪地的,也没个影了。车欢欢听完,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欢欢,你是不是嫌弃少宁离过婚?”罗佳英心里面犯起了嘀咕。
“怎么可能,叶哥心情好吗?”车欢欢抑制住满心的讶异。
“当然不太好了,整天待在公司里,都不回家,打电话过去就嗯两声,啥都不说。你有时间帮我劝劝他。”
车欢欢放下电话,这个消息就像圣诞老人送的一份大礼,太不像是真的了。
在海南待了二十天,谈不上是手术,身体只感到麻麻的一阵痛,其他没多少感觉。她在沙滩上散步、晒太阳,累了就回酒店睡大觉。脑子全部腾空,不装任何人、任何事,让自己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在希尔顿的那个晚上,她曾以为那会是一生中最美丽的回忆,原来是个梦魇。她多次梦到那个更衣室,面前站着一个黑影,她欢喜地扑上去,灯光突然亮起,黑影变成了一个狰狞的恶魔。她尖叫着从梦中惊醒,一身的冷汗。
这二十天,没收到叶
少宁的电话,也没有一条短信。
乐静芬到机场接她,告诉她,车城单方面提出离婚。说的时候,乐静芬不像往常那般盛气凌人,淡漠的语气像是看破红尘似的:“假装的幸福总归不得长久,离吧,我也累了。”
她揽住乐静芬的肩:“还有我爱你。”
乐静芬爱怜地摸摸她瘦削的脸颊,苦笑:“你要替我争口气,好好地,在商场上把叶少宁踩到脚下。不用担心,你还年轻,世上好男人多的是。”
好多女强人都是这样的故事,被男人伤透了心,然后就把精力转到工作上,发现自己并不是什么也不是,工作越来越有起色,然后成功了。可是再成功,也换不回那人一眼。
“车总,我们该去海晶酒店了。”特助敲门进来。
她进里面的休息室重新细细整理了下妆容,轮廓柔和,眼梢微微上翘,鼻梁挺拔,远看、近看,都是个美人。礼服是银白色的,鞋是巴黎的新款,可谓武装到了牙齿。
今年的房产论坛会放在海晶酒店,所有的地产公司老总、设计师与财务总监都会出席。她说过只要叶少宁还在这一行,他们怎么可能不见面?他会用什么表情迎接她?
“又下雨了。”特助把车一直开到大厅前,她直接上了车。
“这雨会不会影响施工?”她仰起头,是小雨,街上很多行人没打伞。
“世纪大厦顶楼今天浇筑,必须得晴,看来封顶的日期只有
往后推了。”
她掏出化妆镜又看了看。特助盯着后视镜,笑了,“车总,你放心,你绝对是今天酒会上最璀璨的明珠。”
这颗明珠的光芒会吸引到叶少宁吗?在这个时间,他离婚到底是为了什么?她真的太想知道答案了。
天遂人意,一跨进酒店大门,就看见了叶少宁。他正与人握手寒暄,笑容浅淡和煦,声音清雅悦耳。她站着,嘴唇不自觉地颤抖,感觉与他好像已经分开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叶少宁察觉到有人在注视,目光转过来,礼貌地一笑。
有人过来与车欢欢打招呼,她是地产界的新面孔,却是泰华未来的掌门人,自然令人瞩目,很快身边就围满了人。她笑得肌肉都僵了,好不容易挤出人群,叶少宁已经不见了。
她四处寻找,最后在酒店后面的假山前看到他,他两手交叉,头仰着看天,像在沉思,双肩上沾了一层密密的雨珠。
“叶哥。”她假装是碰巧遇见。他侧过身,迟疑了下,走过来。她心中一暖。他终是对她最体贴,她穿高跟鞋,地面潮湿,礼服又是露肩的。他与她并肩站在雨廊下,廊前有株松树,松针随风掉落一地。
“阿姨给我打电话了,让我过去玩。世纪大厦工程要封顶,我比较忙,过两天去看她。”她笑靥如花。
他“哦”了一声,继续看天。
“你怎样?”她怕冷场,忙不迭地找话题。
“不坏。”
“叶哥
,你对我真冷淡,也不问我好不好?难道我们不在同一个公司,就得做陌生人?”她俏皮地噘起了嘴。
“做陌生人比较好,所以也别为我去讨好我妈妈,那不值得。”
“我没有讨好阿姨,阿姨那么疼我,我喜欢她错了吗?”
“我妈妈那个人容易浮想联翩,还是保持距离的好,不然她会误会。”
“那我们就让误会成真。”
叶少宁沉默了。车欢欢脑子一热,怯声道:“难道你有处女情结?”
“好像是有一点。”
车欢欢眼中生出一丝愕然。
“感觉我是老古董?呵,是的,我非常传统。不过这些和你没有什么关系,我欣赏尊重他人、珍惜自己的女子。失陪!”
车欢欢目光一暗:“现在把我当蛇蝎猛兽了,以前的好又算什么?我不会平白无故爱上一个陌生人的。”
“很抱歉,我一直欠你一个解释。乐董有多恨童悦的妈妈,你很清楚吧!而我却在泰华任总经理,虽然工作不应掺入家事,我能做到,乐董可以吗?童悦站在泰华大楼的外面,想进来看看我都不行。团年会上,所有中层以上的家属都盛装出席,我只得拉你充当女伴。这一切我早就预料到,不意外。如果继续下去,童悦在泰华永远是见不得光的。我工作上不管取得多大的成就,都无法与她分享。其实早在你回国前,恒宇就邀请我过去。我大概心急了,想在一两个月后就让你
接替我的工作。我把所有的时间都留给了你,甚至不惜牺牲我跟童悦的蜜月。对于工作,你并不用心,我只得顺着你的性情,用你喜欢的方式,哄着你接受、投入并喜欢。这样才造成了你的误会,很对不起。”
“你要是真的这么在意她,为什么还要和她离婚?”
“这是我的私事,我没必要回答。”
脚步声渐远。她定定地看着廊下一汪水,看着里面自己惨淡的面容。原来根本就没有战争,没有输赢,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叶少宁只出席了会议,没有留下吃晚餐。他走出大厅,打电话给傅特助。
“叶总,稍等下,我就过来。”不一会儿,傅特助从外面跑了进来,他随意问道:“怎么跑外面去了?”
“有家公司关于内部控制管理的发言很不错,我借了去复印下,回去好好研究,然后我们恒宇也能推广。”傅特助答道。
“酒店商务中心不是可以复印吗?”
“刚才里面人多,我也怕熟悉的人看见了问这问那,就多跑了几步,刚好碰见……”傅特助突然抿住了嘴,呵呵笑了两声。
泊车小弟把车驶上斜坡,傅特助替叶少宁关上车门。夜色在雨中悄然降临。
“你碰见的是童悦吗?”车出了酒店,方向盘刚一转,他看到从对面复印社里走出一个身影。
傅特助点头:“是呀,聊了几句话。她也在复印资料,是一些证书和奖状,还有实中出的证
明。好像是弄履历表,童老师要换工作?”
他眼眨都不眨地看着那撑伞独行的人,走得那么小心翼翼,看到行人就停下,让人家先过。
对于童悦的辞职,郑治觉得是大晴天里砸下个惊雷。童悦虽然只带了一届高三,怎么也算是个名师。他试探地问她,是不是嫌实中福利不够好,如果她留下来继续带强化班,他可以悄悄地给她的课时津贴调一个级别,另外再争取奖金。童悦还是用回答何也的那番话回答了他,去意坚决。她说她不会在青台执教,甚至不在省内,绝对不会让郑治难做人。
现在都是各省自出高考试卷,教材都不同,这确实对郑治没什么影响,但童悦等于是重新开始了。郑治怎么也想不通,是不是有一个比他还伯乐的人看中了童悦的潜能?童悦说没有,她用了网上一句比较红的话来调侃自己:世界那么大,我想出去走走。
郑治不得不放人。
“雨天不好打车,顺道送下童老师吧?”傅特助热情地建议。
有人来接她了,不,不是来接,是同行的。难怪走那么慢,原来是等人。苏陌提着两个纸袋,一个是席殊书屋的,一个是元祖食品的。他小跑着走到她伞下,接过伞,把纸袋递给她。她从里面拿出一块点心,可能真饿了,吃得很大口,饼屑沾在嘴角也不知。苏陌轻笑抬起手。
“我要下车。”
傅特助大惊:“这儿不允许
停车,前面就有交警。叶总……”
叶少宁等不及他停车,直接就推开了车门。刺耳的刹车声,让苏陌和童悦一同看了过来。
叶少宁旁若无人地穿过车流走向两人:“这么巧,苏局!”
童悦看着手里的点心,不知道是先吃还是先放回袋里。
马路中间,傅特助冲冷着脸的交警赔笑道,“呵,我听到一点异常的声音,下来看看,不是故意停在马路中间的。”
交警横眉竖眼,心想,你当我是菜鸟吗?“废话少说,违章停车,罚款三百。”
苏陌立刻就感觉到叶少宁的深深恶意,不过,这些都像微风,时过境迁,童悦现在是自由身,而他无官一身轻。他微笑道:“叶总,好久不见,你也路过?”
叶少宁朝路中间瞟了一眼:“哦,车抛锚了。”然后看向童悦,“和你说过多次,吃点心前先喝点水,点心掰成小块,细细嚼,慢慢咽。要是呛住怎么办?”语气不紧不慢,听着并不温柔,却是家人般的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