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理由不好,脸色苍白,心乱如麻,我一样上完了全天的课,一样和同事说说笑笑地回到办公室。

温子中坐在我的办公桌后,四周七八双探询的目光。他是出众的男子,惹人注意也是自然。

“你何时调来旅专上班?”我没有看他,自顾整理着课本和作业。

“你昨天那个样,我哪里能安心做手术,你知道,我没有办法不管你。”他讲得很忧心,不理会我的冷漠。

我舒展双臂,在他面前轻快地旋转一周。“看到了吗?我好到不能再好。”

他自嘲地一笑,“看来是我多虑了。”他站起身,冲同事们点点头,落莫地走向门外。我猛然想起包中的音乐票,匆匆地追了过去。

“温子中!”

他回头看我,我把票递给他。“这是她给你的。如果你去,我会陪你!”他推开我的手,口气有些动怒。

“我没那种艺术细胞。”

“晨曦,你可能忘了我是看着你弹琴长大的。不去就直接回绝好了,何必歪曲自已。”

我哑了口,无措地瞪着他。

“晨曦,告诉我,你是第三者吗?”

“你乱讲什么。”我诧异他竟然这样问我,声音不禁大了起来,“我宁可孤老终身,也不会对别人的老公和男友多看一眼。”我家的家教不允许,我受过的痛也时时提醒着我,这点自重我还是有的。

“那你在躲什么?你怕谁呢?”他点了根烟,吸了一口,看我一眼。“如果你改变想法,想去,我一定会陪着你。”

“呵,你可真够慷慨的。”我讽刺,我不在意他了,他明知我有伤疤,为何一定要揭开,看我有多伤呢?

“如果你需要,我会慷慨到底。”温子中一本正经,到教我恨了。从昨晚到现在,聪明的他想必把所有的事都已类推了然于心了。

我不想说话了,撇开脸。

“晨曦,你有点志气好不好?”

“你知道什么?一幅救世主的样子,你有了解我多少?”我对他大吼,“如果要找人慷慨,我也不会找上你们这些千丝万缕相牵连的人。明明都一大把年纪,却把我当成傻子似的看,我有行为能力,我能够好好的,为什么在我不想看到你们时,要出现了,放过我很难吗?”说到最后我口不择言。我想我不是无理取闹,而是我真的恼羞成怒了。

“你——————”温子中宁静的面容铁青了起来。他扬起手臂,我以为他会打我,但没有。他只是用力抓住我,强把我拉出了校园,扔进了车中。

车开得飞快,我没有勇气跳车,乖乖地坐在座上,板着脸看着前方。

他拧着眉,车子象疯了,在人群中横冲直撞。我下意识闭上眼睛,身体侧弯,紧紧抓住椅背。突然,车子一个紧刹车,停在一家精品店前。我惊惧地看着他。

“下来,去里面挑件象样的,给我象个人样。终是你以后永不理我,我捆也要把你捆去剧场,让你看得死心,死过你再给我好好活过来。”温子中的脸色没有一丝血色,眼神是狠的。

“我现在已经死心了。”我抖索着,说。

“不,你死得还不够。”别人都说医生很冷血,我想温子中的血也不是温的。

“我和他并不象你想得那样,一切只是我一厢情愿,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错了,好不好?”我压下气,求他。

他冷刺的目光盯着我,毫不退让。

我心情恶劣地下了车,不和任何人讲话,任由店中小姐为我选衣,为我涂上厚厚的粉霜,任由温子中载了我去金碧辉煌的剧场。

不用特别注意,我就看到沈仰南高大斯文地坐在贵宾席最尊贵的位置,温和的脸容荡起我熟悉的笑意。

“晨曦!”看到我,他脸上飘过一丝痛楚。

“你也来了。”我对他笑,礼貌而又尊敬。

他和温子中客气地握手,口气温和地与他寒喧数句,转头问我昨晚睡得好不好,我说好,他低下头,掩饰脸上的失意,不再多说,点点头回到座位上。

演出开始了,我无心欣赏曲目的精彩,只注意到明琪在每一个章节的间隙,微微抬目,与沈仰南会心的一笑。

我死心了,死得彻彻底底。我无意去问沈仰南当初为何在那个雪夜追上我,为何在我来北京后,刻意地接近我,也许他只当我是个朋友,一切都是我会错了意。

“我想回去了。”我轻声对温子中说。

“不行。”温子中按住我的手。“你现在走就证明你心虚了,至少看完半场,再堂堂正正地离开。”

“你——”

“还有,请你把目光专注在演出上。”

于是,我专注地看演出,直到上半场结束。走出剧场,同样的星空灿烂,心里头不由地有点酸。

回去的路上,温子中的车开得很慢,他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我终于忍受不住,在拐弯时,抢过烟盒,扔出窗外。

“你为何不哭?”他扭头看我,我一脸平静的样,确实很不正常。一般这时,娇美的女孩都应梨花带露依在他怀中,诉说着心底的委屈,由他吻去脸上的泪水,然后再开始一份新的恋情。

“死了的人会流泪吗?”我僵硬地说。

他笑了,“能这么有力度地回答问题,证明伤得还不太深。”

深与不深都有痊愈的一天,只是时间长短罢了。“我想我真的不适合恋爱,不如直接嫁人算了,象古时,就凭媒妁之言,婚前都没见过,也能厮守一生,有什么不好?”

“我娶你!”他停下车,认真地说。

“这也是你慷慨的一部分吗?”我冷冷地刺他,毫不手软。

“我明日就会调出所有的假期陪你回扬州准备婚礼,如果你同意嫁我。”他深深看着我,一字一句的郑重。

“何必这样傻。”他已不是青春少年,怎会这样冲动。

“如果在你一来北京,我便锁住你的视线,你今日也就不会这样痛了。”他自责地说,“晨曦,嫁给我吧!不管你爱不爱我,我都想娶你。”

“如果吴静现在回来,你还想娶我吗?”

他一下愣了,但很快就坚定地说:“夫妻一场,要装路人可能很难,我也做不到那么绝情,关心可能会有点,但情意是不可能了。离异不是过家家,我们都曾认真思考过才决定的。你出现在我们离异之后,我从理从法从良心上都没有一丝一毫的错,她回不回来怎会影响我对你的感情?”

如果沈仰南也能对我说出这番话,明琪再明艳照人,我也能理直气壮地待在他的身边,可惜他没有。

我隐忍许久的泪崩溃了,我不是随意的人,但此刻我却扑进了他的怀中,哭得一塌糊涂。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他对我的珍视。

他小心地拥紧我,温柔地安慰着。

“带我回你家!”此刻,我不想再坚持了,如果他真的爱我,准备一生一世的爱,那么就把我带走吧!如世事不能两全,嫁一个爱我的人,比嫁一个我爱的人更幸福。我有幸福的权力。

“你确定?”他压着嗓音问我。

我埋在他胸前,泪流得更凶了。

他紧拥着我,把车发动,时不时腾手用纸巾为我抹去泪,因他的温柔,因突然的决定,因空落落的心,我的泪就是止不住。

车停了,我抬起头,是旅专的大门。

我不解地看着他。

“晨曦,”他叹了口气,抱我入怀,“我真想应了你的话,把你带回家中,温柔地爱你,毕竟我是这般的渴望你。可是,我不能,今天不能,不能在你心神不定时和你一起,如果你有天后悔了,我怎么办,能让时光倒流吗?我也不想我们的第一次是在这样的境况下发生,无论如何,我都想给你一份美好的回忆。懂吗?”

如果,地下有个洞,我想我会在三秒钟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从此不见世人。第一次投怀送抱,竟然被拒,我还有什么脸立在他面前。

几乎是仓皇地逃下了车,我连“再见!”都没说,头也不回地跑到寝室,蒙被大睡。

世上最窘的事情莫过于此了,我清醒他是尊重我,珍爱我,但面子还是丢得光光。这样一来,心却不那么痛了,我居然很快就入睡了。


十七,随风而逝 下


有些事,存心不想,也就真的当它没有发生过。我做了只把头埋进沙里的鸵鸟。整整一个星期,我呆在校园里,不出大门一步。课快结束了,我正在准备提前的期中考。

突然想起阴柔,我给她打了电话。她快要临产,做妈妈的喜悦,让她的嗓门大了许多。

“晨曦,你是不是不开心?”毕竟一起共事两三年,她终是了解我的。

“没有,”我忙不迭地否认,“谈剑说你怀孕了,我只是想问候一下准妈妈。”

“哦,那小子是不是暗恋你,你走后,整天缠着我问你的事。”

我哭笑不得,我是偶像明星吗,还暗恋我,他来北京后,交了新朋友,再也没理我。“我都是他阿姨了,暗恋明恋都没有可能。”

“呵,也是哦!晨曦,你有新朋友了吧!”

“他正在来的路上,我们暂时还遇到。”我笑着说。

“唉,你还是忘不了以前的事呀?”

以前是怎样的一份爱,能让我今生都痴痴回望?这个阴柔把我当成什么怨妇了,不想打扰她的心情,淡淡聊了几句,便搁了电话。她是幸运的,没有经历波折的爱,真幸福!

似乎也很久没有问候我的妈妈了,我拨了家中的号,家长里短的与妈妈叙了好一会,最后我试探地问我是否可以回家工作。

“发生什么事了?”她一下就疑心了。

“没有。我只是。。。。。想到爸妈年纪都大了,我应离家近些,好照顾你们。”我吞吐一会,艰难地说。

妈妈在电话那端笑了,“我和你爸还没老到那个份上。你工作上遇到问题了吗?”

“没有,我过两日就要带学生出去实习了。”

“那是子中的事?”

唉,不要提他了,一提我就想往地心里钻。为此,我关了手机,躲在学校里足不出户。“不是,他很好。”

“那就别胡思乱想,好好地工作。实习过后就是暑假,到时我们再好好聊。”怕被我的话打动,妈妈匆匆挂了电话。

我笑,看来我躲的地方是没有了,动物都有很强的自愈能力,不躲,我想我也能存活下去的。

周五,把考卷送去影印室印刷,回到寝室收拾行装,明天就要陪学生实习去了。晚上,女生们还嚷着过来煮面吃,我想去餐厅买点菜。忙忙碌碌的,一直到晚上八点,女生们吃得饱饱的去参加舞会,我才清静了下来。给齐鹏发了封邮件,告知他我最近的去向,也稍稍暗示我想休息一阵,回来后再接工作。又查点了一下行李,我决定早点休息。

内线电话响了,是公寓管理员。

“晨老师,有人找你。”她在电话那端大声叫喊。

我有些迷惑,没有人知道我住在公寓,跟着心一动,莫非是温子中。“是位女士。”管理员大概等得有点急了,特此注明。

我纳闷了,“那让她上来吧!!”

走到门口,看见来的人,我吃了一惊。居然是优雅的艺术家---明琪女士。

她看见我,也些许不自在。“剧场的经理和韦校长是旧识,我请他帮忙,才知你住在这里。”她环顾四周,女生们花花绿绿的内衣挂满走廊,她窘迫地解释着。

我笑了笑,把她让进室内。

寝室里的椅子上放着旅行箱,桌上放着大包,我拿了下来,请她坐下,自已坐到床上。

“你要离开?”她美丽的双眸闪烁着不解的星光。

“暂时,带学生出去实习。”我简短地回答。不明她来此的意图,我和她不熟,有什么缘由让她屈尊于此,我很想知道。

“这种公寓,我住了很多年,住够了,厌了,你不是可以住外面吗?”她指着四周,问。

“哦,我喜欢,在学校清静。”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所以她明媚,我清冷。

“晨老师,你和温大哥在恋爱吗?”她停止了言左右,直奔主题。

我真怀疑她是否真的在国外受过多年的教育,都说国外很尊重别人的隐私,她怎能如此直白地这样问。“你为何不问温子中呢?”我把话题扔了过去,微微有些不悦。

“虽然温大哥和我表姐分开了,但我仍然很敬重他。大哥医术精湛、为人宽厚,很能包容人。”

温子中有多好,我看得清。她不拉小提琴,改做宣传了吗?我淡然地看着她,让她继续。

“晨老师也很优秀,年纪这么小,就做到了大学老师。韦校长说你课上得特别棒,旁听生把走廊都挤满了。你和温大哥,特别象我和仰南。那时在法国,仰南的成绩最优秀,系里面的导师最钟爱他。他的艺术天赋很高,不主修钢琴,钢琴却弹得比主修的学生还要好,而且仰南人缘又很好,他对学弟学妹都很亲切,对于同胞也格外关心。我比他小两岁,刚去法国时,很想家,那时仰南陪我练琴,陪我讲话。我们一起吃饭、散步。法国的秋天是最美的,我们住的地方有个公园,鸽子很多,我们爱到那里去吃饭,把面包屑撒给它们,后来,它们都熟知了我和仰南,一看见我们就咕咕地叫着。”她到底是艺术家,连回忆都美得无边。她今日很闲吗?深夜跑来讲往事给我听?

“爱仰南是件自然的事,被他宠着时,是多么的幸福。当他离开后,我发觉我已爱他到骨子里,我不能没有他。”说到这,她眼中涌满了泪水,楚楚可怜地看着我。我点头,相互爱着的人,是不能没有彼此的。

“这次,我回来后,不想再离开了。现在国内的艺术氛围也很浓,也有很大的发展空间。晨老师,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有些茫然,“艺术方面的事我是外行,你和沈教授之间的感情我听懂了。”

“那么你能祝福我们吗?”她娇柔地追问道。

我真的很讶然,我的祝福很重要吗?我礼貌地点点头。她欢喜地笑了,象绽放的花,光采迷人,这样的女子,谁有理由不爱。人生最美的爱也是最初的爱,能够自始到终,怎能不衷心祝福?我也曾深爱过别人,只是当外人出现时,他把以前的怜爱与关心弃之不顾,我也没有坚持半分。

 她是精明的,怕我没有死透,亲自跑过来确认。而今,她放心了,在地狱的下方有个地下室,我已把自已反锁进去。其实,她真的太看重我了。

“谢谢晨老师,等你实习回校,我和仰南请你和温大哥吃饭。”她优雅地起身,甜润地说。

她太多礼,温子中是她大哥,我并不是他的谁,请他可以,我---一个碰过几次面的外人有必要吗?我没有点破,如她这样理解能心安就随她吧,浅笑着送她下楼,她婉拒我送到校门外,一辆黑色的宾士门半敝着等她。我不好奇谁在里面,转身而去。

手机已关了许多日,我无意再开机。开了,就会盼望,等不到会失望,等到了,又不知所措,索性关了,一了百了。我还是喜欢鱼雁往来那种方式:不写情词不写诗,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接了颠倒看,横也思来竖也思。这种温情脉脉的方式特别令人回味,字里行间流溢的情意也美伦美奂。只是这种高速时代,谁还愿绵绵情长的谈一份恋爱,速食、速配,我是老土的,才会固执到今。

如果我与沈仰南之间从前有过什么,我是不是应对他亲口说声祝福,就算画个句号吧!

他的号我是记得的,没有刻意,自然印在脑中。没有手机,校园里还有投币电话,我一样可以和外面有联系。

电话很快就通了,他好象有点感冒,鼻音很重,刚开口,便是拼命地咳。“对不起,请问是哪位?”看来艺术家顾了演出,没有好好照顾他。

我闭了闭眼睛,深呼吸。“是我,晨曦。”

“哦!”他叹了口气,“最近好吗?”

他问我好不好,“不坏。”我给了个制式的答案。

“手机不用了对吗?”

“丢了。”我撒谎,脸都不红。

“嗯,自已多保重。”他又叹了口气。

“沈------我以后可能会很忙,不方便—”我结结巴巴,不知说些什么。

“我不会打扰你的。”他冷冷地说。

我笑了,很涩很涩,“我知道,我也没有多少可能去打扰你了。认识沈教授,很开心。到北京以来,你对素不相识的我非常关心,真的很谢谢。有些话虽然讲起来象剧本中的台词,很假很做作,但却不能不说,我真的,真心的祝福你,愿你过得快乐。”他不算始乱终弃,他伤我也不深,感情的天平倾向最初的那头,这是常理,我不怨,也恨不起来,只能怪自已生得太晚。今夜过后,我没有他,他也没有我了。

“晨曦?”他在电话那头咳着喊着。

泪无预期地涌满了眼眶,我咬着牙,怕他听出我的哽咽,匆匆挂上了电话。电话铃随即响起,我听见他在喊我,一声又一声,我把话筒扔开,哭着跑回了寝室。

哭到累了,便睡着了。清晨五点,闹钟响时,我起床看到镜子里一张红肿的脸,我找了副墨镜遮去大半的面容。上了汽车,学生们一起起哄说晨老师最象度假了。我苦笑,车慢慢驶离校园,弯上环城高速。学生们开始唱起歌,我漠然地看着窗外,一切都渐渐远去了。


十八,不流泪的伤城 上


都说五月春浓,这个叫天堂的城市却一样有风吹雨打。天骤冷到料峭的地步,薄薄的春衫挡不住寒雨戚风。一个人独自撑伞走在苏堤边,看着满湖烟雨,就有些冰凉的思绪,沁骨。

我是学理科的,没有多少文人情怀,一点浪漫细胞也在那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中挥洒光了。这样的春,我不会有芬芳轻愁,只是飘在这里,多点感慨。

这座城,我称之为伤城,这不是梁朝伟的伤城,是我心中的伤城。还有那座繁华的不夜城,也是我的伤城。

不夜城里曾有过我许多回忆,有惨痛的,也有甜蜜的,惨痛大于甜蜜,疼得我三年不敢踏进那里一步,直到去年冬天,鼓起勇气去走了走,没想着邂逅沈仰南,引来了后面的继续,到了现在,她是名副其实的伤城。

而这座秀丽的城市,因为有一位水样的女子(其实我没有见过她的面,我只是想像着,好水出靓女,这西子湖畔的女子应是花样的)的出现,抢走了我曾深爱过的人,而他为了她,不惜放弃大都市的高薪工作,来到她身边。听到这个消息后,这秀丽的山山水水在我脑中就成了洪滔猛浪,我吓得不敢走进半步。一是有些怨,二是有些自惭,不如别人吗?三是怕偶然。

记得有个报道,有位台湾商人到大陆做生意,他妻子留在台湾,有一天,看一个旅游节目,没想到居然拍到她老公挽着情人在吃大排档。所以讲这世界小的时候,会超出你的想像,我也怕我会看到我曾眷恋的胸膛前依着另一个女子。所以,我远离关于这座城的一切。

但是,我来了。

学校选择的实习地是这边最大的旅游公司。因是旅游大市,无论旅游各项的哪方面都做得非常好,学生们在这里实习,会很受益。这家公司也与学校合作很久,每年都有许多学生到这里工作,现在的公司总经理于小姐就是旅专的校友。

熟门熟路了,学生一到,公司立刻就分配到各个子公司去,导游专业老师和旅游后勤专业老师比较忙,要时时关注学生的情况,而我这个专业,只要在公司里晃悠,要些数据,最后写份调研报告就行了。我于是放羊吃草,随他们怎么玩,最后给我报告就OK。

不能时时泡在酒店中看电视,我就把自已当成了一游客。从来没有如此轻松游玩过,以前休假在外,都是匆匆又匆匆,而现在我可以在一个景点一停一天。

西湖,此时游人如炽。风雨中,游船也是来往不息的。

苏堤上,行人不多,柳树被雨水洗涮得青翠欲滴,悠然在此独行,是很惬意的。有时,我会偷偷想,要是有个人陪也很不错。一起谈谈景观,说说典故,逛逛街,吃点小吃,轻拥着在雨中私语。是,我总是会想起沈仰南,明知这是不应该的。

昨晚,音乐频道采访英国皇家乐团,请他做嘉宾。他俊雅地坐在那里,娓娓而谈,磁性的嗓音,让我的目光始终无法挪开。后来,主持人请上明琪,他望着她微笑,回视她的微笑,那种感觉就象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天地,一个插不进去的空间。他的心,他的情,他的眼中,他看的,始终没有我。我早死透的心不禁又死一次。

雨还在下,从树缝中向外张望,暮沉沉的天,从早到晚都是黄昏的感觉。停船的码头上,都是人头。一个个一脸匆忙失措,这样子,再美的景也都象过眼烟云般,我摇摇头。湖中小岛上的桃花,粉红淡白,随风落了一地,粘在游人的脚上,很肮脏的样子,我不敢多看,直直地往前走。

看了一天西湖的烟雨,第二日,我的嘴巴肿了半边,牙疼得我直想掉泪。

于小姐看着我抚着脸从酒店的楼梯下来,笑了,“太爱美了吧,雨天怎么没多加件衣服呢?”

不是爱美,而是我没有。以为是春天,这儿又偏南,我连短裙都捎来了。谁想到,这雨会下个没完呢?

看我眼眶通红的可怜样,她说:“算了,我送你去医院吧!”

我点头。

“你最近是不是吃太多饼干了。”医生在桌子后上上下下地打量我。我老实承认,景点离住处有点远,我的中餐和晚餐都是靠饼干打发的。

“你太任性了,牙齿本来就有炎症,里面还蛀了一颗,天天吃饼干,糖份遗留在牙缝内,虫子不出来咬你才怪呢,再加上一冻,痛了吧!”

是,是,医生讲得都对,要是我懂,现在也不用坐在这里。

“先打一针止痛,再输点液。”她的声音甜润,却毫无感情,可能这样比较有慑服力。

我必须留下来打吊针,于小姐事情多,我让她先走,一会自已打车回去。

不太会照顾的人很多,几个输液室里人都满满的,好不容易最里的一间还有几张躺椅。

打吊针是最无聊的,看着液体一滴滴流到血管里,有时觉着时光好象停止了。

“晨曦吗?”一个瘦削的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从吊液室的门外走了进来,讶异地瞪着我。

我没有他那么讶异,沉得住气。“请问,你是?”

他弯身在我隔壁椅中坐下,浓眉紧拧着,一双似曾熟识的双眼忧伤地盯着我,我的呼吸不禁停止了。“天,你怎么瘦成这样?”我失口问道。

是他,那个曾给我无比虚荣和许多回忆的人。

唉,我说这世界很小吧。

他的外貌变化很大,两眼深陷,又留起了胡子,衣衫微带花哨,浓密的头发有些稀疏,整个人看上去就象一个夜生活过度的中年男人。以前的他帅得让人窒息,如此鲜明的差异,我一眼没有认出他来。

我没有一点辛灾乐祸的意思,只是很震惊,当初他明明是奔幸福而去的呀!

“我的胃不太好,不易胖。”他冲我苦笑笑,“你怎么在这里?”

“我学生在此实习,这不,”我指指肿着的嘴巴,“来这里打吊针。”

“你换工作了吗?”

“对,我现在北京。”看着他,很象面对一个陌生的男子,没有爱,也没有恨,感觉怪异,我怀疑我的记忆是否出错了。

“你最终还是愿意到大城市工作了。”他有些落莫地说。

不是最终,当初我也愿为他去那座不夜城的,但他却先离开了,于是我也没有停留。

“你是不是也哪里不舒服?”我铰尽了脑汁想话题,不想太过于冷场。我们已不适合谈往事,只能聊些可有可无的话,如今天天气如何如何。

“她阑尾炎发作,昨天刚做了手术。”他低下头,看着地面。

他是说“她”吗,她是谁,难道不是他的妻,我不好奇,“哦!”抬首看看吊瓶,滴得可真慢!

他抬起头,浮出一丝伤感的苦笑,“我现在一家外资公司工作,事业上还可以,其他方面一团糟。晨曦,你一点也没变,岁月真是厚待你,你还和从前一般淡然、清秀。”

那是因为我不贪心,得不到的东西,我就转身而去,不存侥幸,我快修成无情无绪的佛了。这些我不想和他说,我只冲他笑笑,哇,嘴巴扯得生疼。

有一瞬间,我有种错觉,似乎薄情的那个人是我,而他才象个受害者,小心翼翼地笑,怯怯的试探,落拓的外表。我承认,我曾爱他爱到骨子中,甘心地为他做一个专职的家庭主妇,但我所有的付出都被他当垃圾般扔了,我现在对他也涌不出半点同情,诧异是有一点的。他可是国内第一名校出来的高材生,看什么都准准的,不会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