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夜班的是个胖胖的男子,我探头探脑地站在门外,他冷着脸说:“不要看了,人在里面呢。”

 我“哦”了一声,走了进去。果真,齐鹏正一脸阴沉地坐在那里,身边耷拉着的女子居然是许丽。

 “钱带来了吗?”齐鹏看见我,有些微窘。

 我递给他,两眼仍不解地瞪着许丽。齐鹏把钱扔给了值班的男子,男子咕唠着:“放着这么好的女朋友不珍惜,在外面乱七八糟的,脑壳坏啦!”

 “对,我脑壳坏很久了,麻烦大爷办手续让我们出去吧!”齐鹏忍耐地说。

 男子不情不愿地办好了手续,齐鹏拉着还在发愣的我走出联防队,许丽低着头跟在后面。

 “你,你那个什么的,自已坐车回去。”他面无表情地扔给许丽一叠钱,扯着我拦下一辆的士。

可能因为我的存在,许丽有些难堪,但仍追上前,对齐鹏说:“下次记得给我电话。”

 齐鹏紧闭双目,长出一口气,理都没理,挥手让司机开车,我回头看许丽,一个人还怔怔地看着。也是可怜人一个,但我不会同情。

 车在一个街心公园边停了下来。春天刚开始不久,夜晚的寒气还很重。我拢拢大衣,抱紧双肩,看着长椅上一直沉默不语的齐鹏。

 “真他妈的倒了八辈子霉,今日居然被联防队碰上,说我嫖娼。”齐鹏气急败坏地发话了。我猜出来了,很戏剧性的一幕,不由笑出声,直笑到眼泪都流了出来。“谁让你坏事做得太多,总有撞上枪眼的时候。”

 齐鹏也笑了,“今天去看你有没有搬家,敲了半天的门,却敲出了对门的女人。她那样,我一看就知是个什么角色,哎,我也不是个东西,几句话,我便载着她去酒店开房,没想到,哎!”

 我看着齐鹏,悠悠地问:“怎么可以和陌生人上床呢?这样做真的快乐吗?”

 “麻木了,一时的感官刺激。完了后,自已也瞧不起自已,嫌脏。”

 “哦!”齐鹏就是这样,坏得坦白,不遮遮掩掩,也算有个性的一类。“如果有天我也坏了,不知可会象你这样。”我忽然觉得我的人生平淡如水,什么趣味也没有,不象天使,不象恶魔,也不象人。

 “你不准坏。”齐鹏很正义地冲我一瞪眼。

 “为什么?人之初,性本恶,我为何要做个假道学?”

 “呵,我知道你只是说了玩玩,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看得清。”齐鹏抚抚我飞扬的头发,笑着说,“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你的理智总会凌驾于你的感性上。”

 他说得对,我只是说了玩,纵是我存心想放纵自已,关健时刻,还是我退缩的,我连坏的勇气都没有。

 “谢谢你,晨曦,这么晚还让你出来看到这一幕。”齐鹏脸上有些难堪。

 “钱汇我账号上就行了,其他不算什么。”我的钱很干净,赚得很辛苦,我不想乱做人情。

 “你呀!”齐鹏哈哈大笑,随即又正色地说:“我提的建议,你有考虑过吗?”

 我很想为他鼓掌,真的勇气可嘉。在一夜情被撞破时,还敢提建议。“嗯,我想你需要一个心脏强强的妻子,足以能面对许多突发的状况,你这样的老公,我估计我承受不起。”在他心里,真的把我当成心如止水的佛吗?纵是佛也是不愿与许多女人共有一个老公的。

 “呵呵!”齐鹏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也是,我这样的老公坏到彻底。但人总会变的,你信不信?”

 “那就拭目以待变了后的样子吧!”夜太深了,谋生计的人明日还要起早,我站起身,不想与他继续无意义的谈话,“你是继续反省,还是送我回去?”

 “送你回去!”他无奈地说。

 这一天发生的事太多了,我似乎从天堂到人间到地狱走了一个轮回,现在我只想把头埋在被中,好好睡一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我已不是能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岁,天大的事丢到明天再去想,终有捱过的时候。以前我也是这样过来的,现在的状况并不比以前可怕。

 公寓里每一扇窗后面的灯都熄了,独我晃悠到凌晨才回。上楼时,我痴心地东张西望,想寻找一个守望我的身影,我失望了。

 人世间不是只有爱情,第二天,我按时到班上课。与以前相比,我现在真的很敬业,选修我课的学生很多,旁听的也不少,这是个经济社会,多点经济理论,不会有差。我尽量旁征博引,不拘于传统单调的课式,把课讲得生动一点。

 一节大课下来,我口干舌燥,人象被抽丝一般。坐在办公桌前,许久都不想动弹。

 “小晨,下课啦!”韦校长笑着走进办公室,在我面前坐下。韦校长对我有知遇之恩,我非常敬重她。我起身向她点头。

 “快坐下,看你累得样。”她把水杯推给我,招手让我坐下。办公室里其他同事都上课去了,只我和她两人。

 “没睡好吗?脸色有点发白,一个人在外,要学会照顾自已。”她温柔的表情,有点象我妈妈。

 我点头说是。

 “小晨,今年毕业班有实习,你如果能把课赶一赶,就一起出去转转吧!”

 旅专的实习之地,都是各大景点,我听同事们说过,陪同的老师如度假一般轻松,而且是免费的。给自已放个假,不是坏事,我想了想,说:“课没问题,只是我最近要搬家,可能要花一些时间。”

 “哦,住的地方不合适吗?”韦校长关心地问。

 “是,环境有点乱。”

 韦校长理解地点点头,她停了一会,象想起什么,说:“如果你不嫌学校吵,女生公寓还有一间空着,你要不搬过来住。不过,房租要交哦。”

 我欣喜地确定,“真的可以吗?”能够住在学校真的太好了。

 韦校长笑了,“嗯,但要和学生的起居时间相同,晚上按时熄灯,早晨做操,女生叽叽喳喳,很烦的。”

 “没事,没事,我以前也是住在学校,很习惯。我买个台灯就可以了,早起也是好事,我当重返大学时光就行了。”我急切地表白着。

 韦校长含笑站起身,“你这样想就好了。实习的日子还要一个月左右,你不必太急,好好安排课程,慢慢搬家。”说完,她便去另一间办公室了。

 我兴奋地仰起头,开心得想唱歌。齐鹏说我爱躲在象牙塔里,我承认,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象牙塔,只是别人不愿被困,纷纷走了出去,而我却甘愿如贻。

 摊开备课本,我想重新规化一下课程。手机在抽屉里响了,打开一看,是沈仰南。

 “昨晚睡得很早吗?”他的嗓音温和依旧,我却觉着恍如天边。

 “嗯,很早就睡着了。”我不敢确定我们是否还象从前一般自如,我小心地斟酌语句,摸索着回答。老实讲,我胆怯了。

 “嗯,刚刚有课?”

 “是,刚下课。你没有课吗?”

 “我一会就要上课了。晨曦?”

 “嗯?”我等着他的下文。

 “晚上我去接你,你不要乱跑。”他叹着气,轻轻地说。

 “好!”该来的总会来,躲也不是问题,我这样想。

 中午的时候,我收到一束花,一大捧的百合。淡雅的花香轻轻袭满了办公室的每个角落,我把头埋在花束间,有些感慨。上一次收到花还是第一份恋情时,那时他宠我,一千多里,请快递公司转送,那天是我的生日。女人总是虚荣的,喜欢一些甜言和不实用的小礼物。花放几日就谢了,但还是喜欢。

 花是齐鹏送的,感谢我昨夜的解围。不浪漫的理由,用了这么美丽的花束,真是浪费。同事有点羡慕,我把花束拆开,分送一人一枝。不是玫瑰,送谁都可以。

 天还未黑透,沈仰南就来到了我的楼下。

 上了车,他没有急欲开车,只是深深地看着我。我翻着车上的CD盒,找一首老歌,不想面对他的视线。

 “晨曦,我想和你说件事。”终于,他开口了,语气有点无奈。

 “好!”我仍没有抬头。

 “明琪,就是昨天在上岛咖啡里的那位女子,她是我在法国时的同学,也是我的前女朋友。”他说得有些艰难,但很坦白。“那时在异国求学,很寂寞也很辛苦,我们和柏青几个同学常聚在一起度周未,渐渐地,我和她走到了一起。她一心想进英国皇家乐团当首席提琴手,而我想回国任教,各有各的目标,谁都不愿迁就对方。我们一直僵持到回国前,才决定分手了。”

 和温子中的离异一模一样的理由,想翻点花色都难。不是因为不爱,而是理念不同,服从空间与距离。只是,温子中的妻去了远方,而她回来了。现在,距离近了,一切也该不一样了,我等着他的继续,然后准备我真心的祝福。

 他没有继续,似乎在积蓄力量。我抬起眼看他,却看到他指责的目光。

 “晨曦,你怎么象听别人故事似的无动于衷?”

 这本来就是别人的故事,我能怎么样,跟着一起叹息吗?我茫然地看着他。

 “你一脸象等到预料中的结果急急把我往外推的神情,你连捍卫我一下都不肯吗?”他说得有点痛切,我也很痛,不是不捍卫,而是我没有那样的权利。我和他只抱过几回,亲过两次,什么承诺和誓言都没有,我拿什么捍卫?

 “晨曦,你在意我吗?”他不放心地追问。

 我在意他的程度超过他的想像,可我现在已说不出口,但仍老实地点点头。

 “那麻烦你看着我,好不好?”他大声地对我吼着。

 我抬头看他,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眼眸黯淡。“我想过你以前有过女友,只是没想到她是如此优异,我有点。。。。有点吃惊。”我吞吞吐吐地说。

 “优异,优异,哪个有你优异。你没有觉得在你面前,我就象个傻瓜,患得患失,就怕一留心,抓不住你。”他气恼地瞪着我。

 我苦笑,他真会夸大其辞,如我真的有这么大的能力,他怎会在她面前提都没提我们的关系,朋友?

 “她只在北京演出二周,不会有什么发生的。晨曦,答应我不乱想,好吗?”他把我的手放在嘴边,柔情地吻着。

 我点头,乱想的人不是我,我只尊重事实。会不会发生什么,他说了也不算。我早已不会象年少时自欺欺人般的单纯了。在他没有扔我前,我先靠着他吧!乖乖地依在他的胸前,环住他的腰,触摸真实的体温。

 他终于轻松地笑了,拥着我,奔向茫茫的夜色。


十五,山雨满楼 下


周未的下午,请了班上几位男生,找了辆车,把我前几日便整理好的行李装上,我正式搬进女生公寓。许丽站在门外,冷眼看着学生们上上下下。她看上去有些憔悴,也有点孤单。锁门时,我扭头看着她,淡淡地说:“再见!”

她摇头,“你我不是同类人,此生不会再见。见了也要当路人,免得我妒忌。”

我笑笑,摆摆手下楼。妒忌,我有什么值得别人妒忌的,她至少敢对于自已的奢图去努力,而我对眼前的一切正视都不敢。

班上的女生对于我住进女生公寓,表现得比我兴奋。几件行李,几个人相帮着,一会就收拾好了。韦校长已关照过公寓管理员,撤去了几张上下床,为我添了一张衣柜和一张写字台。女生们还悄悄去园艺师哪里为我要了两盆盛开的石竹,娇小又艳丽的花朵一下就把小小的居室衬托得生气趣然。

“老师,以后我们晚上可不可以悄悄来煮点夜宵?”

“嗯,不过不能常常,偶尔是可以的。”我还没有到教条的年纪,只要我不任辅导员,我同意合理的违规。

“哇!”女生们开心得拍起手。

一位小眼睛的女生忽然轻声说:“晨老师,你住到这里后,你男朋友就不方便上来了。那个管理员哦,象个修道院院长,看得很紧。”

“对呀,对呀,这里晚上六点后就不许男生上楼了,周未也是的。”其他女生七嘴八舌地一起说着。

我笑了,“没有关系呀,这里都是小女生,他上来也不方便,我去他那里就行了。”

“老师,你男朋友帅不帅?是上次那个军官?”

我突然有点语塞,“这个保密”

“干吗保密,又不是明星,怕粉丝自杀什么的,说吧,说吧,老师。”小女生起哄地推着我。

我没有办法,举手投降,“因为老师和他刚认识不久,不知以后有没有发展。如果有,我一定带他到校园招摇一下,OK?”

女生们讪讪地放开我,“好吧!晨老师,你眼光不要太高哦,帅一点的就可以,太帅的会被人抢的。”

我真是佩服她们,一点年纪就懂这些,不象我岁月一大把,摔了跟头才知道。

“老师,今天你乔迁哎,有没有什么表示?”

“有,老师今天请大家吃饭。”我站起身,找出钱包,“去喊上男生们,今天老师决定大放血。”

“啊,那我们可要好好地敲诈一下啦!”女生们拉着我一窝蜂似的飞出了房间。

他们钟爱的大餐其实也只是肯德基里的薯条、汉堡什么的,没有点多少,但吃得很开心。我微笑地坐在中间,看着他们说笑,享受他们的青春。

“老师,你的手机在响。”太快乐了,以至于手机响,也没听见。

“晨曦,你在家吗?”是温子中。

“现在外面。”学生们轻笑着靠近,想偷听,我站起身,到外面接听。

“今天你应该休息,是吧?”

“嗯!”

“我过去接你,一起吃饭,好吗?”温子中永远都是彬彬有礼。

我想说我正在吃,没等开口,他又说话了,“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

我再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你说地点吧,我打车过去。”

“不,周未人多,挑你靠近的地方,我过来。”

我回首看看KFC那位大胡子老公公,难为情地说:“我在学校附近的肯德基店。”

他笑了,“不会吧!那你先喝点饮料,我马上就到。”

拎着手机回到店内,学生们一脸好奇地问:“老师,是男朋友吗?”

“不是,是学长。”

“哈,老师,你知道现在说学长,就象以前讲是我表哥那样暧昧。老实交待吧!”

“有这种说法?”我真的老土,从来没有听说过,以前还有阴柔帮我洗脑,现在远离人群,真的落伍太多。“不过,老师讲的是真话。他是我妈妈的学生,不是学长是什么?”

“哇,那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啊!”

他们真能瞎编,我哭笑不得,不想和他们理论。

“晨曦!”温子中推开店门,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我。他微笑着走过来,冲学生们点点头,说:“今天选这儿开班会呀!”

“不是班会,是聚餐!”男生们笑着腾出一个座,让给温子中。

女生们则冲我挤挤眼,低低说:“是军官帅哥哦,穿便装还那么帅。”

从医多年,温子中本身就有一种医者的清气,再加上身材挺拨,气质就格外轩昂。天气微暖,他穿了件浅格子西装,很有春天的味道。“这是军医的温医生,他们是旅专的明日之星。”我含笑为他们介绍。

“今天的聚餐有什么主题吗?”温子中问。

“老师乔迁啊!”

“你搬家了?”温子中惊异地扭头问我,我点点头,“搬进女生公寓,重返我的大学生活。”

“你呀!”温子中笑了,他转身过去,“我可以借你们晨曦老师一会吗?”

女生们很大方地挥挥手,“拿去吧,晚上十点前请还过来,不然就回不了房间了。”

“这么严?”温子中看向我,我耸耸肩。学校生活,本来就如此。

温子中的车停在店的对面,他拉着我穿过马路,张望着附近可有不错的饭店。我拍拍他的手,“去下赛特吧!”

“你要购物?”

“不是,我想送你件礼物。”他对我一向爱护有加,我应有所回报。

“干吗,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要什么礼物。”他揉乱我一头长发,笑着说。

“我可以送件小礼物,以作纪念。这样下次你的生日,我就会记着了。”我坚持我的想法。

他忽然就定在那里,眼神变得迷离,“晨曦,我以后的每一个生日,你都会陪在我身边,是不是?”

我呆住了,不知如何应答。“我,我。。。。。”

“哈!”温子中笑着打开车门,“没有答案吗?看来你没有认真考虑过我的问题。这样吧,礼物呢,不要买,下午我要值班,你陪我半天抵充礼物吧,怎样?”

我点头说好。

事情一下子就变成这样,陪温子中吃完午饭,我坐在他办公室后面的休息间里,他就在外面和一群医生讨论着病人的病况。

休息间不大,一张行李床就填去了房间的一大半。温子中怕我闷,找了一堆杂志给我,还买了许多女孩子吃的零食和水果。我想他把我当小女生了。

休息间的门开着,医生和护士们来来回回,自然就看见了里面的我,他们先是惊讶,然后会意地冲温子中一笑,问完,就忙着走出去,把空间留给我和他。气氛很微妙,我有些不自然,幸好他一直都在忙。

两天了,沈仰南一个电话也没有,我的心空落落的。

六点,温子中换班。离开药水味浓重的房间,走在医院的草地上,我长舒一口气。和校园比起来,医院真的是个让人心情郁结的地方,来这里的人,都必须经历痛楚和惊惧,而校园处处阳光、欢笑,充满着活力。我很庆幸我离阳光很近。

走到医院大门口,温子中的车还没过来。院外从车中下来的一对男女攫去了我的注意力。

他们正走了过来,女的优雅娇美,男的温文俊朗,他们我似曾相识。。。。。。的确是认识的。沈仰南和明琪。

北京这么大,怎么会在这里撞见!

我知道,这叫偶然。机率这回事,就是越期然就不期然。不期然,却倒就那样撞见了。

温暖的阳春三月,我却象掉进了寒冬的冰窟里。

我没有掉头跑开。歪头想一下,立在那里。

“嗨。!”只几步,他们到了我的面前,看见了我。温和的笑冻结在他的脸上,我居然笑了。

“晨曦。”他没有惊慌。也对。慌什么?只是陪前女友走走,又没做什么不应该的事。

我不想看明琪,看了我会更没信心,但我还是看了。她一脸震然,却依旧明艳照人。

我下意识地转头,想看看温子中有没有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沈仰南又露出那亲和而又疏离的笑意。

“陪朋友。”我淡淡地回道。

然后,我发现,我们这时的位置是不平衡的。我们不是三人呈三角,而是。。。。。她挽着他的手臂。他们两个是一国的,我自已在银河这一边。想想也对,人家本来就是恩爱情侣,我是后来插进来的。

“明琪,你先进去,我和晨曦说几句话。”他放开她的手,温柔地低声对她说。她大度地放开手,礼貌地冲我一点头,那神情象是施舍,我可以感到我的心一阵一阵的抽痛。

另一个声音的加入又把她的脚步拉了回来。“明琪?”温子中欣喜地从车上跳下,拉过她的手。

“温大哥!”她高贵的脸上有了几份真实的热情,“你在这里工作吗?”

“是呀,好多年没见了,真的不敢认。”温子中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如见亲人般的开心。

“嗯,我出国时才二十岁,现在都快近四十了,大哥当然认不出。”她柔柔地冲温子中撒着娇。“前些日子,我见到表姐,她现在哥伦比亚医学院附属医院做住院医生,很不错。”

“吴静她本来就很优秀,再加上她很拼命,以后会更不错的。”

吴静,我记起来了,温子中的前妻,她应是她的表妹。

“你怎么在这?”

“哦,我和仰南来看个朋友。对了,仰南,你听说过吧!”

“当然,如雷贯耳呀!沈教授可是名人。”温子中伸出手,他礼貌地握住,掉头看她。

她俏皮地一笑,“我的前表姐夫。”看我仍立在那边,她掠过一丝讶异,很快又恢复如初。

“晨曦,过来,见见我的朋友。”温子中拉过我。

“你们认识?”明琪失声问道。

“晨曦是我中学老师的千金,也是我年少时暗恋的对象。”温子中瞅我一眼,笑着说。

“晨老师,这世界真的很小,是吧?”明琪优雅而又意味深长地说。

不是很小,而是太小,小得你转个身都会遇到你意想不到的人。我的嘴唇已冷得发抖,沈仰南的脸色变得阴冷,眼神也复杂起来。我冲明琪点点头,表示同意。忽然觉着呆在这里很傻,我转身问温子中:“我们要走吗?”

“嗯!明琪,明日我请你和沈教授吃饭。现在我先送小师妹回校。”温子中拉着我的手,拉开车门。

“再见!”我谁也没看,上了车,双手紧紧环住自已。

明琪在窗外轻敲着,递给我两张票,“这是我们乐团明晚的演出票,和温大哥一起过来看吧!”

我想说我是下里巴人,不懂阳春白雪的高雅音乐。但我还是咽下了,礼貌地收下,说谢谢。

终于,温子中也上了车,和他们挥手道别。车一出院门,我就摊在了座位上。

车上,我谢绝了温子中的晚饭,说可能冻了,想早点回校。他摸摸我的额头,说好。他没有问我怎么会认识明琪和沈仰南,他只是沉默地看车,眉拧得紧紧的。我非常抱歉让他的生日这么的扫兴,可是我没有办法。

校门口,温子中拉住急欲下车的我,爱怜地说:“晨曦,不要太傻,你还有我!”温子中太聪明了,聪明得一眼看穿了我所有的故事,也看出了我的狼狈。而这是我最不想要的。

我佯装没有听懂,轻快地向他道别,他叹息着放开我。

没到十点,公寓里灯火通明,每个寝室里都是欢歌笑语。我没有开灯,关了手机,脱了外衣,就那么睡了。
十六,随风而逝 上


铃声响起时,我还在梦中。有那么一刻,我呆呆地坐在床上,不知身在哪里。走廊上纷杂的脚步声让我记起,这是在学校,这铃声是早操铃。不一会,学校广播里开始了雄壮的进行曲,我放弃躺回床上的想法,起床、洗漱。开门出来,正遇值班的女生,她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老师,你没事吧?”

我不解地问:“我脸上是不是有奇怪的东西?”

“不是,老师,你脸色很难看,苍白如纸,我去给你买早饭吧,你再回去躺会。”她很体贴地说。

我摇摇头,可能是我睡太多,也许呼吸点新鲜空气会好些。谢绝了她的好意,我下楼去教工餐厅。

来得太早,餐厅还没开始供应早餐。师傅从橱窗后递给我一杯鲜奶,还送上一脸的关切。“晨老师,脸色不太好,请个假回去休息吧!”

我看上去真的有那么差吗?我只觉着头微微有些晕,其他都还好吧!再过二周要陪学生出去实习,课还没有全部结束,我没有时间请假的。“师傅,给我一份量多点的早餐,把脸色吃回来。”我冲胖胖的师傅笑着说。

“呵呵,药补不如食补,也对!”胖师傅把我的餐盘塞得满满的,光看我就觉着饱了。

我的胃比我感性,喝完鲜奶,吃了一块点心,它再不肯接受任何食物。我抱歉地冲胖师傅摇摇头,扔下满盘食物,走出餐厅。每个在学校呆过的人都知道,校园的早晨是忙碌的,每个专业早上的课都排得满满的。学生赶着吃早餐,赶着去阶梯教室占位置,赶着找资料,赶着补作业。象我这样在林荫道上早晨漫步闲走的人是非常少见的,大学老师不必坐班,我第一节又没有课,那我就更有理由悠闲自得地享受校园的早晨了。

春的味道已很浓了,中心校区里的绣球花树上硕大的花球一个连着一个,似乎快把花树压弯了,金盏花也不示弱,橙黄的花束在楼房的四周一串一串开得正旺,回廊上的紫藤花密密实实的,湖边的桃花艳丽得让人不留神就醉了。。。。。。春是妖娆的,美得张扬,我以前总说春象卡门,爱就表现在行动上,火火的,哪怕爱到自焚,春亦是如此,一场春雨,落红满地,却也要在最美时高高挂在枝头,让世人瞩目。

比较而言,我就逊色太多了。恋爱的历程里,不管是旧识,还是新欢,我都没有理直气壮过。第一次,他对我说:晨曦,她不如你,但她需要我的照顾,不象你,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好好的,我不能扔下她不管。那时,我还是他相爱三年名正言顺的女友,却抵不上别人的三日。这一次,沈仰南并没有和我说什么,但何必要说呢,人家相爱已六年,有共同的语言,有同样的名气,我一个在风雪夜邂逅的陌生人,如何去与别人的六年相比?我不想让别人来告知我,没有别人,我一定也会过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