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瓷商私下交易违反朝廷商规,我们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呢?象我们这种瓷器,只怕一出手,客商们抢得打起来的。何必舍安求险呢?”
蓝员外的神情一下凝重起来,“双荷,这种技艺,是蓝家的祖传之中的一项法宝,轻易不准制作,具体为什么,以后告诉你。我是怕这技艺常年不作,会失传,现在才偶尔制作一回,卖给邻国客商,不在南朝出售。相信爹,这样做一定要爹的理由。”
“我信爹的,今天天一傍黑,我就送货出城,路程不远,又不是第一次,不会有什么事的。”
“嗯,爹在园中等你回来后才歇息。”蓝员外的心情有些烦闷,他走出去看看天,西方霞光满天,应该没有雨。一下雨,山路泥泞,瓷器就不太好运输了。
蓝双荷到是心情一派轻松,在她眼中,这只是普通的一次送货。
但是有些事的发生,如同缓缓落下的夜幕,谁能一眼看得清前方呢?
第九章,多情谁似南山月(三)
蓝荫园,顾名思意就是一个大园子。大园子里又有许多小园子,一位主子一个园子。园子连园子,到最后,蓝荫园就成了一个大迷宫似的,房连房,院连院。幸好各个主子的喜好不同,园子的布置也不同,新来的下人也能细细辩认出来。
大小姐住的园子叫枫园,满院的枫树,现值秋天,红如火焰一般。
二小姐的园子叫荷园,夏天的辰光,一庭的莲香。
三小姐不常在园子里,只在院中种了几排梅树,大雪纷飞时,梅香四溢,故叫梅园。
蓝夫人的侄女周晶小姐打小就爱赖在姑母家,顺便也就给她置了个园子,因她爱戏,便把那园唤做梨园,应景地栽了几棵梨树。
这四个园子分布在蓝荫园的四个角,正中的一个大园子,叫四季园,就是蓝员外夫妇居住的。
是夜,枫园。
蓝丹枫拿着一件紫色的绉裙,打了帘子走进房中,看见蓝梦姗散着湿湿的长发躺在贵妃椅上玩着一片枫叶,她忙丢开衣裙,抄起一块毛巾就走过去,“沐浴完,头发也不擦干,要是着凉了怎么办?”
她心疼地扶起梦姗,心疼地替她将潮湿的头发用毛巾擦去水分,然后用小手按摩她的太阳穴及肩颈,蓝梦姗撒娇地环住大姐的腰,弯起了樱唇。
三妹打小身子就弱,而且不知怎的,三妹生来就有股气质,总让人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捧到她面前,只为博她开颜一笑。三妹其实不娇惯,性情也好,在外人面前冷冷的,可在家中,伶俐、俏皮,她微微一笑,如春风拂面,如暖阳普照,让见到的人不由地都感到很快乐似的。
园中的老老小小,哪一个不疼她象个宝,特别是祖母,更视她如命根子一般,为了三妹的身体,祖母敬心向佛,常年吃斋,不惜陪着妹妹住到僻远的道观中。
这一住,便是六年。
“大姐,那是你明日要穿的衣衫吗?”蓝梦姗看到了搭在椅中的罗裙。
蓝丹枫无力地叹了口气,“娘亲说那衣裙显目,招人眼。”
蓝梦姗长睫扑闪了几下,“我觉得那件秋香色缀丝边的罗裙更衬大姐的气质,大姐你很文静、娇柔,这件太眩目,要性子火辣辣的人才能穿出靓丽的感觉。”
蓝丹枫微微一笑,三姐妹中,数梦姗的审美眼光最好。有时一家人去绸布店选衣衫,满柜的绸缎,挑得眼花缭乱、筋疲力尽,梦姗只要扫一眼,就能为各人挑出最合式的,让裁缝做出来,果然各有各的美。梦姗不仅能挑衣,而且会设计衣样,包括设计珠宝、瓷器。
蓝丹枫真的想不出这世上有三妹不会做的,如果她诚心想学的话。所以蓝丹枫觉着三妹得到所有人的珍爱那是非常应该的。
“嗯,听你的。”蓝丹枫收起毛巾,和妹妹挤作一团坐着。“明天你能帮姐姐梳妆好不好?”
“好的,我一定要把姐姐打扮成天下第一美女。”蓝梦姗元扔掉枫叶,改玩姐姐的秀发,“只是大姐,你真的要凭花台上的一眼,就把自己嫁出去吗?所谓人不可貌相,有些长得人模人样的公子,不见得就是适合你的良人。”
蓝丹枫苦涩地一笑,“让我自己选夫婿,已经是爹娘最大的宽容了,我还能奢望什么。”
“这怎么叫奢望呢?姐姐,要出嫁的人是你呀,会不会幸福也是你的事,你不能任人作主。”蓝梦姗人小,口气却不小。
“那我该怎么办?”蓝丹枫求助地看向妹妹。
蓝梦姗大眼滴溜溜转了几转,诡异地一笑,“姐姐,明天咱们那个不叫招亲,叫结识朋友,你看中某位公子,然后要求相处三个月,处得来就订婚,处不来就做朋友,如何?”
“ 这行吗?”三妹的主意听着不错,可好象有点吓人。女儿家和一个男人做朋友三月,不嫁给他,闺誉也坏了。
蓝梦姗重重点头,“行,这相处又不是独处,你找个第三人在场,不会有什么非议的。喔,让周晶陪着你好了。”
“叫我干吗呀?”话音刚落,帘子又一挑,一个身材丰满型的女子嬉笑地跨了进来。
蓝梦姗对这位表姐一直没什么好感,周晶的性情太外向,看到姿容不错的男人,从身子到音量都象酥软的蜜糖,让人看着脸红。她明明家就在附近,却硬赖在蓝家,对下人指手画脚,比正牌小姐还要正牌。
不过,周晶这样的女子,却是很好的诱饵,姐姐柔弱,不一定会识人,若她看中的男子,能经得住周晶的诱惑,那就值得姐姐托付终身了。
“听说你明天要陪姐姐一同上花台?”蓝梦姗歪着头,调侃地打量着周晶。
周晶娇嗔地咯咯轻笑,“是,姑母硬要我上去,说是个好机会。我来就是想让姗妹帮我参考下明儿穿什么衣服好的。”
“你是个大美人,穿什么都好看的。”蓝梦姗坏坏地耸下肩,“再说公子们又不看衣衫,看的是你那张花容。”
周晶摸着自己的下巴,挺了挺丰满的胸,神情很是得意。
还有胸。这句话蓝梦姗没有说出口。
“姐姐,她上台,才能衬出你的清雅出尘。”蓝梦姗见大姐不太自信地低下头,忙凑到她耳边,用只有她听到的音量说道。
蓝丹枫柔柔地一笑。
“好了,你们两个一起好好畅想下明天的出台吧,我该去看看二姐了。”蓝梦姗站起身,象缕风似的飘了出去。
周晶羡慕地看着她的背影,庆幸明天姗妹不上台。她虽然很自恋,但与姗妹一比,她只觉是朵艳俗的花。
蓝梦姗知道二姐大大咧咧的假小子性情,对衣着极不讲究。
明天二姐虽然不是主角,可是她不愿二姐落了俗。
她走进荷园,发现园子里灯光弱弱的,就一个丫环在守门,说二小姐有事出门去了,晚点才能回来。
蓝梦姗拧拧眉,怔了怔,对丫环挥下手,回梅园了。
第十章,多情谁似南山月(四)
新月如钩,浅浅地斜挂在夜空。
蓝双荷再次把包扎好的三十二件高脚杯,又查看了一番,确定无恙,这才抱着,走向后院。院门外,一辆两驾马车已经等候多时了。
“二小姐。”老车夫恭敬地唤了一声。
蓝双荷嗯了一声,瞧见老车夫身边站着一个陌生的面孔,一愣。
“二小姐,这是小的外侄,叫阿中,因窑中活赶得紧,人手不够,小的让他过来帮几天。”老车夫忙解释道。
喔,那也算自家人,蓝双荷没有多问。阿中麻利地掀开车帘,取出座位上的薄毯,替她铺在膝盖上,“夜里秋寒重,二小姐要注意保暖。”
蓝双荷点点头,放她包裹,“我们不要走官道,从山外的小径绕一下。”
“好的,二小姐。”车帘拉上,两个人爬上驭座,马匹开始前进,越过深巷,出了城,拐上一条崎岖的山路。
蓝双荷缩进车厢的黑暗处,小心地护着包裹,生怕碰坏了。同样是瓷器,可这里的一件要比市面上顶好的都要贵上百倍。
山径不太平稳,也绕远了,但只要不引人注目,蓝双荷觉着这一切都不算什么。她轻轻开了窗,让山里清新的风吹进车厢内。
她不禁想起明天的花台招亲,为娘亲的奇异怪想感到很无力。一会回来后,她找三妹商量商量,三妹是个鬼灵精,最能对付娘亲了。
她正沉思着,没有注意马车行进的方向,忽然,车子嘎地一声停住了。
她探头向外张望,发现车子停在一片茂密的山林里。
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窗前,打开车门说:“请小姐下车来好吗?”
那一刹那,蓝双荷脸色刷地白了,脑中一片空白。
借着淡淡的月色和车前的灯光,她看见说话的人脸上戴着面具。
她惊恐地意识到,她遇到山贼了。
他手上握着剑,身后还停着一匹马,她想尖叫,但是理智让她压抑住了,她扫了扫包裹,不愿意表现出自己的怯懦。
她跨下车,看见另有几人用刀横在老车夫与阿中的颈间。
叫她下车的那个山贼身材高大,肩膀很宽阔,黑面具掩住了半个脸,使她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不过他的嘴角却带着微笑。
“你们要干什么?”她很生硬地说,“我这句话或许问得太多余了。”她悄悄地摸了摸彩腰间的钱袋。
“是的,太多余了,小姐。”领头的山贼笑道,“有了你车上的那包瓷器,你就不必担心别的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车里有瓷器?”蓝双荷脱口问道。
“打开来看看不就行了。”那人探进马车内,拿过包裹。
那力度,惊出她一身的冷汗,“小心。”
山贼捉挟地倾倾嘴角,“多想小姐提醒。”
蓝双荷挫败地耷拉着肩,她注意到这山贼的穿着和她想像中大不相同。她一直以为山贼就是满身皱巴巴的短衫,一脸横肉,拿把大刀,可是眼前这个人的装扮却非常考究,那长袍在月光下闪着珠光,一看就是上好的绸缎,就连腰间的丝绦都扎得非常整齐、帅气,还有那发亮的皮靴。
他们到底是谁?
龙江镇附近是出过山贼,但听说打劫过钱财,没听说打劫过瓷器?
可听这领头的口气,分明是冲着瓷器而来,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龙江镇的瓷商只有得到商会的批准,才可以出售瓷器,其他任何人都不可以私下交易瓷器。
这几件瓷器,他们即使抢了去,也不敢贩卖的。那又有何用呢?
冷汗慢慢地浸湿了蓝双荷的内衫。
“小姐,你腰间的钱包需要我替你解下来吗?”山贼把瓷器递给身后站着的一个随从,
蓝双荷脑子飞速盘算着,她慢慢地解下钱袋,把里面的银子缓缓倒进山贼的手中,却把钱袋收了回去。
山贼讶异地盯住那镶着一颗珍珠的钱袋,她情不自禁叫了起来。
“这个不给。”
他似乎吃了一惊。
“不给?”他说,“小姐连银子都舍得了,应该不会借个袋子给我装下银子吧!”
“这袋子是我祖母送给我及笄时的礼物,非常珍贵。”
她抬头望着他,气恼地想咬舌头,心想自已为什么要和一强盗说什么呢,难道她还指望强盗能懂这些亲情伦常么。
山贼犹豫着,她低下头,“请你…请你把这个钱袋留给我,它对我真的很重要。”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她黯然地把钱袋递了过去,悲痛地叹了口气。
那山贼把银子一锭锭地放进钱袋中,小心地塞进怀中。当他转过身,蓝双荷突然对着拿瓷器的随从冲了过去。
随从狩不及防,本能地举起瓷器,怎奈蓝双荷来得太急,一个冲撞,他站不住脚,蹬蹬地连着后退几步,手中的瓷器不禁脱手。
领头的山贼低咒了一句,一个飞跃,在瓷器飞向山谷之前,适时地接住包裹。
瓷器完好无损地落在他手中。
蓝双荷悲绝地闭上眼,手指尖掐进掌心里,咬紧牙关,气恨得说不出话来。
就那么一个瞬间,一切就会了无痕迹的。可是…就差一点,就要成功了。
爹爹虽然没说这瓷器为什么要这般隐秘,她隐约知道若这瓷器被南朝人知晓,后果好象有些严重,所以她才想毁去。
山贼惊愕地打量着蓝双荷,不敢置信一位弱女子竟然有这么大的胆量。
“你要这瓷器,不过也是卖,这样好么,我以高出十倍的价格把它赎回。”蓝双荷又想出另一个法子,压制住怒气,诚意地对山贼说道。
山贼轻蔑地一笑,“你让我如何相信你呢?只怕我来取银子时,等着我的就是官府的衙役了。”
“绝对不会,我向你保证。或者你把住址告诉我,我把银子送到府上。”
“府上?”山贼仰天大笑,“小姐你真是天真又可爱。我听说你打理生意也有几个年头了,怎么能把这种天性保持得这么好呢?”
蓝双荷眉毛一竖,“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山贼做了个手势,然后把目光望向山林。月光穿过树梢,为长满青苔的地面洒下一面晶亮的银网。
“我想了解小姐,自然就多方打听了。”
蓝双荷脸胀得通红,气恼自已的心竟然被他的这句亵渎的话而怦怦直跳,也许是吓住了。
气氛有点沉默,唯有山风穿过山林的呼呼声。
“这瓷器对小姐很重要?”山贼突然问了一句。
“我说重要你会还给我吗?”蓝双荷无力地问。
“不会。”山贼翻身跃上马,在身前放置好包裹,“但是我会替小姐好生保管的。哦,我想起来了,既然我取了你这么多东西,应该有所回赠。”
他仰起头,沉吟了一下,猛地扔下手中的长剑,“这个就给小姐做个纪念吧!”
蓝双荷颤颤地接住长剑,有点匪夷所思。
这场面似乎是…
有一股她从没有感受过的热流自体内升起,直冲到她的喉咙。
那种难以形容的甜美温馨和眼前这个银色世界融为一体了。
手中的长剑重如千斤,又好似烫如烙铁。
“我想我们不久还会见面的。”山贼留恋地看了她一眼,一拍马背,一行人迅速越过他们,消失在山间。
老车夫扶着呆若木鸡的蓝双荷上了车,马车慢慢地调了个头,往龙江镇驶去。
车中的蓝双荷紧紧抱着长剑,靠在座位上,呼吸急促,心“砰,砰”地跳着。
直到龙江镇城门上悬挂着灯笼映入眼帘,她这才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长剑-------哦,这一切不是做梦,是真的了。
“爹爹!”蓝双荷跨进帐房。
蓝员外从灯下抬起头,“这么快?”
她默默地低下头,“对不起,爹爹,瓷器…在城外叫山贼给劫了。”
“什么?”蓝员外瞪大了眼,感到心不规则地乱跳着。“你再说一遍。“
“瓷器给山贼抢了。”蓝双荷自责地看着闪烁不定的烛火,没有勇气看爹爹的脸色。
许久,都没听到爹爹的声音。
耳朵突然传来“咕咚”一声,她抬起头,声嘶力竭地哭喊道,“爹爹。”
蓝员外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第十一章,多情谁似南山月(五)
轻风,秋阳。一大早,蓝荫园外,万盘清菊搭建成的绚丽花台前就挤满了人。
四方涌来看热闹的,也有是特地来觅佳人的,把蓝荫园几个维持秩序的伙计累得是汗流颊背,比搬一天的瓷坯还要辛苦。
贺文轩架不住冷炎与江子樵的左右夹攻,还是来了。
他一看到拥挤的人群和花台,不太能忍受地拧拧眉,一张俊脸就拉下来了。
江子樵是兴致勃勃,冷炎永远是一幅看不出任何表情的冷然神色。
三人一出现,津津乐道花台与蓝家佳丽的人丛,齐刷刷地把目光全转向了他们。江子樵仪表堂堂,温文尔雅,举止自然得体,待人和颜悦色。冷炎是高贵不俗,拒人之于千里之外。贺文轩英俊潇洒,气宇超凡,很快就成了聚目的焦点。但过了一会,他的人气就急拒下降,那幅傲慢的神情,令人心生畏惧。与之一比较,还是江子樵有亲和力。
江子樵微笑地同众人颔首,目光不时地扫视着花台。
辰时很快就要到了,在一群年青小伙子的“嘘”声中,蓝丹枫款款走上花台,她的左右伴着的是周晶与蓝双荷。
“哇,真是名不虚传。”江子樵一下惊住了。他见过的美女如云,但是拥有象蓝丹枫这般娇柔、纯美又端庄的气质综合的女子,还是第一次见到。何况她眉间锁着一丝淡淡的愁怨,令人一见犹伶。
他的心蓦地象被一支莫名的箭射穿了一个洞,一种新奇的感觉咝咝地往里钻着,拦都拦不住。
他眼眨都不眨地盯着花台上那个纤柔的倩影,任凭心跳如擂鼓。
贺文轩有些忍俊不禁。
当然,这几位蓝家小姐是有几份姿色,特别正中拿花球的那位,气质也算可以。可以,这抛绣球招亲,不该是件开心的事么,怎么这周遭的气氛让人感觉有些凄凄的,尤其站在左侧的那位蓝家二小姐,怪异地穿了件男人的长袍,一张小脸沮丧得差点挤出泪来了,到是右侧的蓝家三小姐,丰满的胸呼之欲出,不时地抛几个媚眼向下,还算挑动点火焰出来。
连主持这项活动的蓝家总管声音哑哑的,听着就没力。
但现场还是很热烈的,因为几位小姐算是美人。
男人见到美人,不是双膝发软,便是两眼发光。上面还没开始,下面已经叫嚣开了。
蓝丹枫听到喧闹的人声,先自慌了,羞怯得眼都不敢抬,站在上面直发抖。
“大姐,你胡乱地把花球扔下去得了。”蓝双荷心里有事,急着下台,催促大姐赶快完成任务。
“如果被…一小人拾去怎么办?”蓝丹枫无助地说道。
“让我帮你扔。”周晶毛遂自荐。
“不。”蓝丹枫咬了咬唇,盯着手中的花球,让花球事关终身,不可以怯场,她勇敢地抬起头,一下正对上江子樵灼灼的眸光。
立时,喧闹的人声悄然隐去,眼前的楼阁、山峦也已消失,她只看到他俊逸温雅的面容、含笑的眼神。
四道视线在半空中绞织了,无声地问候、絮语,似乎很久很久以前,就已认识。
似是故人来。
“有戏!”贺文轩瞧着江子樵那痴态,扭过头,用扇子打了下冷炎。“你这么急不迭地跟来,瞧上哪位了?”
冷炎不动声色地反回道,“你呢?”
“子樵目光盯着的那位,勉强能看几眼。其他两位,我能站在这里,就是对她们莫大的荣幸了。不过,右侧那位三小姐,热情似火,到是和你很配,一冷一热。”
冷炎俊容痉挛地抽动几下,四处张看着,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失望,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抛花球了。”人群里突然有人大叫道。
两人抬起眼,只见花球悠悠地飘在空中。许多人跳起来,举起双手,疯狂地抢着,但早有一双长臂越过众人,抢先把花球揽进了自己的手中。
“我怀疑今晚江家班里要发生内殴。”贺文轩同情地看了眼江子樵笑得一脸幸福的样,那些个火辣辣的戏子,能放得过子樵吗?
围观的其他人到不失落,嘻嘻哈哈的笑闹着。
佳人爱才子,这南朝能有几个比得上江班主呢?输得那叫个心甘情愿呀!
台上的蓝丹枫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羞答答地朝江子樵送过去一缕甜笑,忙转过身,但在连下台前,又忍不住回首。
那一回首时的娇媚,真正地把江子樵的心一下抓得牢牢的。
他痴痴地盯着花台,好半天都不能回味。
“请问这位公子是?”蓝荫园的总管过来施礼道。
“在下江子樵,江家班的班主。”
“哦,原来是江班主,久仰大名。今日傍晚时分,请江班主到蓝荫园喝杯清茶,我家员外想见见江班主,方便吗?”
“方便,当然方便。我朋友们可以一同来吗?”
管家打量了冷炎和贺文轩几眼,点点头,“当然。”
“为什么又要扯上我?”一等管家走开,贺文轩就不悦地问道。
“你不觉着蓝家的其他几位小姐也都美丽可人吗?”江子樵笑道。
“你一个人享受去吧,请放过为兄。”贺文轩受不了的朝天翻了个眼,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不远处站着他在来福茶馆中遇到的的小道士。
小道士一双清眸,正漠然地盯着他。那眸光,似轻蔑,又似嘲讽。
贺文轩一怔,一时不知是该上前招呼,还是装作没看见。
他还没想好时,小道士已转身而去,只留一个背影给他深思。
本来就不适的心情,越发坏了。他一甩袖,也不等冷炎和江子樵了,拨脚就往回走。
“我下午陪你过来。”冷炎拍了下江子樵的肩,说道。
江子樵又是一愣,比起交情,他和贺文轩要比冷炎要深厚得多。这冷王爷,向来无情无绪的,怎么到了龙江镇,象换了个人似的。
他费解地摇摇头,不管了,想着蓝家大小姐,他的心就象是飞上天一般。
冷炎追上贺文轩,两人沉默着往行倌走去。
“文轩,冷兄!”斜巷里突然窜出一人,抱拳唤道。
“慕风!”贺文轩看着身穿铠甲的徐慕风,询问地看看冷炎,“冷兄说你要过几日才到,想不到这么快。”
“事情顺利么,自然就快了。”徐慕风朝冷炎使了个眼色,冷炎会意地眨下眼。
“文轩,你来一下。”冷炎心中大喜,脸上却不让人看出分毫。
“东西在哪里?”冷炎一进行倌的大门,急声问道。
徐慕风笑吟吟地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裹,徐徐放在桌上,“我在那条唯一出镇的山径上埋伏了几天,才等到了她。”
他小心解开包裹,拆去一层层的包装,露出几件光泽精美的花瓶。
冷炎揉揉眼,生怕自己看错了。
许久,他疲惫地闭上眼,放在桌上的指尖微微发白。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这样子,是他最愤怒的时候。
“怎么,不是吗?我明明等到的是她,也是天晚出的城,不会错吧!”徐慕风纳闷地看着冷炎。
贺文轩是何等精明之人,一下就猜出他们打的什么哑谜。他拿出一只花瓶,扫了眼,就放下,“这花瓶,随便在一家瓷器商店都可买到,不是冷兄寻找的那种风格。”
“难道我弄错了?”冷炎喃喃自语,手弯曲着,指尖在桌上深深地划过一道漆痕。
一年的明查暗访,苦心积虑,就这样打了水漂?
不,他不会错的。
那是他在哪个环节上让别人嗅到了异常?
冷炎深深呼吸。
第十二章,多情谁似南山月(六)
蓝丹枫真的是个内敛而又害羞的女子,当着爹娘的面,不轻易露出心中的喜悦,可当她和蓝梦姗单独相处的时候,无法掩饰地把心中的爱慕全部坦承出来。
“三妹,你看到了吗,他是那么的英俊、随和、温柔,想不到我会这么的幸运。”就连名字也是那么的好听。
“在那么多人之中,我一眼就看到了他,也只看到了他。三妹,他是最出众的,对不对?”她抓紧蓝梦姗的手,渴望得到她的肯定。
蓝梦姗看着被幸福冲昏了头的大姐,轻轻一笑,“嗯,江班主不仅有貌,而且很有才,姐姐的眼光真好。”
如果没有那么多的红粉知已,江子樵就是一个太完美的男人了。蓝梦姗在心中暗道。
她虽然住在远离都城的道观,但下山化缘的道姑们爱把听来的八卦说给她听。江子樵就是常常挂在道姑们嘴边的一个名字。
纵使清规道律,也锁不住正在绽放的芳心。
今日,她站在不远处,亲眼所见江子樵的风采,确实俊逸温雅。只是他对姐姐是深爱,还是视同红粉知已之一呢?
“三妹,江班主黄昏时过来,我要出去奉茶,若他提出订婚,我应承下来好么?”蓝丹枫生怕发生变故,一颗心早早地飞向了江子樵的身边。
“不,姐姐,还是那句话,相处三个月再论婚嫁。”
“会不会太长了?”蓝丹枫小小声地说道。
“姐姐,一辈子还长呢!如果真的是你的姻缘,飞不掉的。”蓝梦姗歪着头,俏皮地对姐姐噘起嘴。
“三妹,总管说江班主的朋友今天也一同过来。他那么出众,朋友一定也不会差。你躲在里间悄悄看看,好吗?”蓝丹枫觉得自己好运,恨不得也把这份运气分点给她最疼爱的小妹。
不提他的朋友也罢,提了,蓝梦姗就气不打一处来。一个鼻孔朝天,一个冷如冰山,全象是坯子没打好,出窑的怪胎。
“不必悄悄了,我懒得多看一眼。那种精英,我消受不起。”
她咂咂嘴,这口气怎么和某人很相似。
那个某人,三个月后,她一定要好好地挫挫他的气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