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吓得一动都不敢动,只是僵直地坐在那里,像个泥偶任人摆布。
“梦姗…怎么办?”冷炎轻叹。
“呃?”她强装镇定地看着他。
“我可以把我们的洞房花烛提前吗?”他催眠似的蹭着她的颈窝。
“就在…明晚,不要等…很久的。”她眼睛紧紧盯着地面,感到很别扭。
“哈哈。”冷炎笑了,柔柔地吻了她的粉腮,“你不知道你刚刚那样有多可爱,冷大哥逗你的。冷大哥都等到二十六了,不急于再多等一天。不过,刚才你没有再想着祖母,心里面只有冷大哥吧!”
“冷大哥…”小脸胀得通红,从他腿上跳下。
“知道了,冷大哥不再乱说话。我要去前面看看准备得如何,你吃点东西,休息下,明天有许多仪式要折腾的,我担心你累着,可是那事没人能帮忙的。”
他起身往门边走去,不时还回头递过一个温柔的视线。
蓝梦姗等到冷炎走远,脸上的笑意像潮水般,缓缓退去。
后园的丫头们都被调到前面帮忙去了,连红袖也去了。满床、满桌都摆满了成亲时要穿的衣衫和饰品,那种炫目的艳红,看得令人眼花缭乱,她失神地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信步走了出来。
后园中静得只有风声和鸟声、她的叹息声,清冷的阳光洒在四周,映得地上的影子都像是透明的。
十指绞着手绢,她没有目标地乱转,秋去冬来,精致的园子里,也是满目残败的风景。
曾经,成亲对于她来讲,是件无比憧憬的事,和喜欢的人,花前月下,呤诗诵词,把酒言欢,琴瑟合鸣。她有偷偷想过牵她之手的那人,其实从来没有外人,从她有记忆之时起,她小小的心坎里就只有一个人,白衣翩翩,羽氓纶巾、风采绝伦。
可惜,她的梦还没来得及圆,就毁成了粉末。
梦终究是个梦,扯不进现实之中的。他不仅毁了她的梦,还变成了一个可怕的侩子手。
“啊!”蓝梦姗震惊地直眨眼,她不知怎么转到了后园的角门边,而角门的那棵高大的杉树下,站着的不正是那人吗?
太过意外,她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身子瑟瑟发抖,两只手不知道该放向哪里。
贺文轩也是吃了一惊。
他不是一人来的,贺东贺西警觉地看着前方,越过蓝梦姗,到前面望风去了。
“你又想干什么?”许久,她才回过神,鄙夷地看着慢慢走近的贺文轩。
“蓝小姐,你不要怕,我只说几句话。”贺文轩定了定神,声音中带有几分沙哑。
他是无奈才出此下策,在得知她快要成亲的那一刻,他呆坐在椅子中,半天都站不起身来。
他才起了个头,冷炎却一步比一步急,一步比一步狠,他一时想不出什么迂回的办法来阻止。只能象宵小一样,跳墙偷偷钻进冷王府,希望能遇到她,能说服她,这是最快最方便的法子。
天助他一臂之力。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讲的。”她累了,没有力气再哭,也没有力气再骂。“如果你是劝我不要和冷大哥成亲,那么就不要开口了。”
贺文轩眸光一黯,他抬手捏去她身上沾着的一片落叶,“你若真的爱冷炎,我不阻止你的。可是你看上去一点也没有准新娘的喜悦。”
“你刚刚失去两位亲人,你会喜悦得起来吗?”她嘲讽地瞟了他一眼,“这一切,还是蒙你所赐。”
“姗姗…”他脱口喊出了一个名字,让两人都惊住了。
不是蓝小姐,不是梦姗,是姗姗,亲昵、熟稔,仿佛经常挂在嘴边,出口得那么自如。
她有点恍惚,心砰砰地乱跳。
贺文轩落寞地一笑,“我一直都想这样喊你,不过,我都是悄悄地在心底里喊着,今天,我…不由自主了,让你见笑了。我的话你也许已经不再相信,但不管如何,我都会继续追查下去,一定会给你一个清楚的真相。姗姗,”他抬起头,“能和我说说你姐夫和你姐姐的事吗,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又为什么来到了这里?你姐夫是不是叫徐慕风?”
他的样子不像是装的,更没必要试探他,他是真的焦急、眼里布满血丝,嘴角起了泡,看着她的眼神,不时还闪过一丝强抑的痛楚。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有点糊涂了。
如果人真的是他让人杀死的,他没必要在她面前说这些。以她对他的了解,他不善掩饰,做了什么,必然吼得全世界都知道。
那二姐和姐夫又是谁杀的呢?
一团乱麻,她理不清。但现在都不重要了,她必须要回龙江镇,去见祖母最后一面。
“姐姐喊他相公,隔壁的大嫂称呼他们为徐师傅、徐娘子,他的真名叫什么,我不知道。”蓝梦姗在阳光下慢慢地走着,纤细的身子像抹幽魂一般。
“他们是在龙江镇上结识的?”贺文轩问道。
“和我们认识的时间差个一两天,姐姐去送货,他劫持了姐姐的瓷器。好了,贺公子,我不想再说了,我的心情很乱。”蓝梦姗默默转过身,“我猜不透你为什么要问这些,可惜一切已晚,他们…都死了。”
“后来,他带着瓷器和你姐姐一同来到了西京,租住在夫子庙附近?”贺文轩拉住她欲转身的手臂。
断线脸上了,思路又可以往下延伸了。
徐慕风从西京先去了龙江镇,暗中监视着蓝家,然后装扮成山贼,劫持了瓷器,与蓝双荷有了交集。他把瓷器调了包,那么着急回西京城,是要送给另一个人,后面又发生了什么呢?
成亲是个意外,从而延误了一些事,然后突然满国传遍了他叛变的丑闻,他只得先躲起来,再后来,梦姗来了,他们见上了面,却不知被人跟踪。
“小姐,小姐…”后园里,突然响起红袖焦急的喊声。
“我真的该走了。”蓝梦姗挣开他的手,但没有成功。
“姗姗…”贺文轩轻颤着加了力度,“我不是要你一定要嫁给我,你可以…选择任何人,但不要是冷炎,好吗?”
“为什么?”
“冷炎他…很复杂。”没有强有力的证据放在她面前,他只能说得温婉,不然她会误会更重。
“你们谁是简单的。”蓝梦姗失笑,“多谢你特地跑来一趟,一切都不会改变,我只想选择冷大哥。”
俊容因痛苦而剧烈抽搐着,他真想抬起手臂,敲昏了她,把她带得远远的,不然,她以后一定一定会后悔的,而他将更是痛苦一辈子。
“你才十六,就这么急着想嫁人?”他控制不住,又吼了起来。没有办法地,一腔怒气,化作掌力,狠狠地击向身边的枝干。
树上几片落叶,抖抖索索地纷纷飘落。
泼墨挥汗青的修长手指,立时红肿一片,有一处还往外渗出血珠。
蓝梦姗凝视着那只手,柔嫩的唇瓣咬出了一层牙印。
“你…是贪图王府的荣华富贵吗?”
“小姐…”红袖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她没有生气,“不是我急,而是有些事不能再等。”她扬声高呼,不再看他,“我在这里…”
颤抖的语音被风吹散,像是在呜咽。
轻轻抽回手臂,穿过石径,绝然而去。
“公子,回书阁吗?”贺东贺西退了回来,一左一右站在他的身边。
贺文轩仰起脸,任风拂面,“不,进宫。”
初冬的风真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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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负你残春泪几行(二)(VIP)
不冷的西京城,今夜破天荒地下雪了。雪花不大,也不密,三三两两的几片,在冷王府红灯笼的照耀细心啊,随风飞扬,那么的轻,那么的柔,仿佛一位翩翩起舞的仙子。
王府总管呵了下冻僵的手,紧紧身上的夹衣,里里外外地又查看了一番,确定明日王爷大婚的准备工作一切就序,这才放松地打了呵欠,揉揉眼,抓紧时辰去眯会。
他拎着风灯,习惯四下看看,蓝小姐的房间里还有灯光,王爷的书房也亮着。
总管笑笑,想起自己年少新婚前,也是兴奋得整夜没合眼。是啊,从明儿起,孤独自睡了二十几年的床上要多一个人,还是个俏俏的女子,温软在怀,简直是人生最快乐之事。
不知道终日象块冰的王爷新婚之夜会不会也冷着个脸?
总管咧咧嘴,“哒,哒…”雪夜里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清晰得令人心惊。
“快开门。”马蹄声在府门外停住了。
“谁呀?”门倌披了件棉衣,冻得上下牙直打战地拉开门。
“王爷睡了吗?”一个披风上落满雪花的身影闪了进来。
“王爷还在书房。”总管提高风灯,引着来人往里走着,一边提醒门倌关好大门,不要声张。来人是王府手下的一位便衣侍卫,神情很焦急。
雪在地上落了一层,脚踩上去,很快就深陷进一个清晰得脚印。
总管敲乔书房的门,门应声而开,冷炎全身罩在灯影里,项荣立在他的身后,发丝稍显凌乱。
“王爷,出大事啦!”来人顾不得掸去身上的落雪,急匆匆地向冷炎施了个礼。
“不要慌。”冷炎镇定地看着来人,“总管,你先去睡,记得带上门。”他对总管轻轻颔了下首。
总管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退了出去,扭过头,王府里已是漆黑一团,蓝小姐也睡了。
黑暗之中,只有他手中的风灯闪烁着微弱的亮光,映射出雪花慢悠悠的舞姿。
来人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碗热茶,方才平静了一点。
“蓝家祖母从道观搬回龙江镇后,身体是每况愈下。昨天夜里,她突然被一口浓痰堵在喉间,一口气没上来,死了。”
冷炎平静的面容一紧,捧在手中的热茶半倾,一大半洒在了袖间,他轻轻把茶碗在书案上,手机械地一遍遍试着袖间的水渍。
项荣浓密的眉头竖了起来,眼中突然浮出一丝惊喜的神色,兴奋得两眼都发光了。
“属下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刻就 西京赶,估计蓝家很快也会送信过来。”侍卫抬起眼,“王爷,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你这就回龙江镇,现在蓝荫园一定是大乱。你们挑在夜深人静时下手,给我仔仔细细地搜,那几件瓷器不可能放在明处,一定是藏在某个僻静的地方,关键是蓝家祖母的睡房和蓝员外的四季园。”冷炎在书房里踱了几步,扭过头,看着侍卫。
侍卫脸露为难,“可是王爷,蓝家现在办丧事,有人守夜,人多眼杂,怕是不好下手。”
冷炎面无表情地低下眼帘,“你们跟随我这么久,难道还要我教你们如何让人噤声?”
“王爷的意思是?”侍卫眨眨眼,不太明白。
项荣在一边冷笑,“笨蛋!蓝家祖母已死,就没必要悠着来了。找到那几件瓷器,蓝家人已一无是处,留着只会是个麻烦。你们动作要干净利落,不留一个活口,让别人以为是山贼劫财灭门。”
侍卫抬手,“属下懂了,请王爷放心,属下们一定会做得不着痕迹。”
冷炎慢条斯理地把袖子挽起,拿了块丝巾垫在腕间,“我有事不便离京,你们务必要找到那几件瓷器,速去速回,不要耽搁。”
侍卫转身而去,跑到门口又折身回头,“王爷,你可否描绘下那几件瓷器的具体样子,这样找寻起来也方便些。”
“是一整套的山水茶具,色泽晶莹…我也没见过,你们若分不清,就把相似的全带回来了。”
侍卫拉开门,一阵冷风夹着雪灌了进来,桌上的烛火闪了几闪,噗地一声灭了。
项荣过去掩上门,“王爷,要点灯吗?”她借着从窗外映过来的雪光,看到冷炎背对着她,立在窗边。
“不需要了。你还没有徐慕风夫妇的消息吗?”冷炎转过身来,口气已是非常严厉。
书房内寂静得有点诡异。
项荣咬了下唇瓣,“属下无能,还没寻到徐慕风夫妇。”
“怎么可能呢?那一夜我看着他们夫妇栽下院墙,受了那么重的伤,那个贫民区就几间破房子,能藏到哪里去?何况徐慕风身上还在流血,又要背着他娘子,跑步快的,沿着血迹寻过去,很难吗?”
“王爷,血迹到了护城河边就消失了,他们好像是跳下河曲了,我顺着河岸,找了十几里,没发现一条可疑的船,岸边的芦苇枯萎了,应无藏身之处。”
“可疑的船?你的意思是你并没有一条条地搜看到的船?”冷炎眉缓缓地蹙起了。
项荣低下了声音,“只有一条,属下没搜。是…太子河几个花街女子游河的画舫。”
冷炎颓然地坐到椅中,“真是好巧哦!”
“但属下躲在暗处观察过画舫,没有一丝异样,王爷明白太子那性情,喝得醉醺醺的,接着女子又亲又抱,下船时,还是下人抬下去的。”
“好了,你再多带几个人,明日起在那一带好好地搜查。徐慕风死了更好,若活着,会有点小麻烦。”冷炎不耐烦地挥挥手,“若发现他们,当初处决,不必回来请示了。”
“是,王爷。”项荣怔了怔,“需要属下去唤总管来吗?”
“唤总管干吗?”冷炎挑起眉梢。
“王爷不是要取消婚礼吗?”项荣理所当然的回道。
冷炎笑了,笑得寒意慑人,“项侍卫,我有说过这句话?”
“蓝家祖母已死,王爷没有必要再委屈自己了。”
“项侍卫,你非常聪明,但为什么你至今只会是一个侍卫,而不是别的,你有想过吗?”
“属下容颜丑陋。”项荣轻轻叹了一口气,柔弱的无奈与满身的杀气毫不相符。
“与容貌无关,而是你根本就不懂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属下知道,王爷想要的…”
冷炎抬手打断了她,嘴角勾起一缕冷笑,“你只能是我的优秀侍卫,这与有没有梦姗都无关。我说得够多了,你退下吧!明天是我人生中最神圣的日子,我不想再有什么坏消息来扰乱我的心情。我很想放下一切,开开心心地过一天。”
项荣紧咬着唇,恭敬地向冷炎施了个礼,杀气慑人的双眼中噙满了酸涩的泪花。
“梦姗…”冷炎耳边听到街上更夫敲了四下梆子,他仍是一点睡意都没有,项荣走时门没关好,一阵风把门又吹开了,他索性走了出来,等他停下脚步,才发现他来到了蓝梦姗的闲阁前。
他温柔地一笑,抚摸着冰冷的木门,没舍得敲。“梦姗,不要害怕,你以后虽然只有我,但你想要什么样的爱,我都会给你。我的小丫头,再过几个时辰,你就真正是我的了。我等着你。”他贴在门框上喃喃低语,不舍地频频回望。
闲阁对面的假山边,一株落满积雪的矮树边立着一根雪柱,僵僵地立着,一动不动。
冷炎走远了,雪柱突然开始往后园的角门处挪动。
她的脚和手冻得象过年时,街上卖的糖葫芦,脸和身子也没了知觉,只是无声滑下的泪急促地把落在脸上的雪花冲去,然后滴在颈窝处又结成了冰。
力气早已被寒冷抽尽,腿像有千斤重,恐惧压在心口,她都不敢好好地呼吸。但她不能停,只要稍微有一点怯弱,她就会瘫软在路边。
她不停地走,穿过了树丛,穿过了湖石,前面那颗大树,她记得贺文轩那天就站在那里。
贺文轩,贺文轩…她拼命呼吸,这个名字,从此后,她没有颜面再提起,再想起。
偏见蒙上了她的双眼,也遮住了她的心,她分不清是非,认贼为亲,差一步就把自己作了祭品。
她只能自我安慰,她涉世不深,没有一双洞察人心的慧眼。
现在,这些都不要想了,不谈耻辱,不谈仇恨,不谈后悔,她逼自己镇静,她需要快快地回龙江镇,抢在那些个侍卫动手之前。
希望她还能有机会救得了自己的家人,还能弥补自己的愚蠢。
“咳…咳…”她呛了一口风,忍不住咳了出来,惊飞了两只野鸟,鸟凄怨地扑着翅膀,震落几树的学。
她紧张地回头看看,王府里已有一盏灯亮起了。
她轻轻拉开角门,悄悄地钻了出去,再用力地在外面扣上。
大街上,雪无声无息地飘着,从南到北,只有她一个疾行的身影。她感到心口又涌上熟悉的抽搐,她按住心窝,咬着唇瓣,迎着雪往前走着。
“冷…冷…”突来的寒流,让沿街讨饭的乞丐在墙角边抖成了一团。
“给,十两银子买你身上的衣服。”乞丐的面前伸过了一双手,颤抖的手掌中托着一锭银子。
他不敢置信地抬起眼,发觉时个气喘喘的小姑娘。
他吞了吞口水,“姑娘,我…这衣衫可不是御寒的宝衣。”穷归穷,但他的心可不坏,不能欺负人家姑娘小。
“我不要它御寒。快脱。”姑娘把银子硬塞进他的手中,随手拉散了一头的秀发,捧起墙边沾着泥的雪就往脸上,头上抹。
乞丐眨眨眼,这一大早,他是遇着个傻子还是遇着个仙子呢?
西京城的城门在雪光里慢慢打开了,天冷,出城、进城的人都比平时少了许多,稀稀落落的几个卖菜的农人挑着担从守城的士兵前经过。
士兵揉着鼻子,缩着肩,一个畏缩着身子的小乞丐慢悠悠地哦才能够城里往城外走去。
“哈哈,”士兵盯着那小乞丐,笑得前俯后仰,“这世上,真是百个傻子不同样。快过年了,天又这么冷,人家乞丐都往城里涌,他却往城外跑,喝西北风去呀!”
小乞丐没有听见他的话,站在城楼前辨认了下方向,直起了身,奔向了风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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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负你残春泪几行(三)(VIP)
皇宫,议政殿。
贺文轩站在回廊上,伸出手,接住一片优哉游哉飘零的雪花,雪花落在温热的掌心,不一会,就成了一滴晶亮的水珠。水珠在摇曳的灯光下闪烁着,慢慢浮出一张清丽的面容,抿嘴浅笑,眼神间不无俏皮。
他不禁也弯起了眉眼,抬手想去抚摸,水珠散了。
他怅然地吸了口冷气。
“贺爱卿,”皇帝裹在一件狐裘内,沉着个脸从内殿走了啦出来,“朕以为有你之后,朕会多些日子喝酒看戏,没想到,你连让朕睡个安稳觉都不肯。说,这么晚你进宫又有何事?”
贺文轩淡淡地一笑,“没什么大事,是臣新上任不久,觉得势单力薄,想向皇上要个帮手。”
皇帝深究地凝视着贺文轩,不露声色指指前面的椅子,“坐。”又挥手让一帮侍候的宫女和太监退下。
“那你看中了谁?”
贺文轩抬起了头,“徐慕风。”
皇帝的两眼咪了几咪,“贺爱卿,你说错话了吧。徐慕风早已叛变东朝,现在在追捕之中,你还是另选他人好了。”
“皇上,”贺文轩走近了些,笑了笑,“臣记得皇上曾说过,有时候,你的圣旨还不及冷王爷的一句话有效,这句话是皇上的一句玩笑话吗?如果不是,那么就是皇上特意说给臣听的,臣记在心间,便暗中查访与冷王爷有关的一切。这几日,收获不大,但也算知道了一些。冷王爷现已掌控住了驻京大营的元帅,因为他贪污军饷购置房产被冷王爷发现,同样九城总督与别人争夺一位娼妓,不惜动刀杀人,这事在京城中反响很大,但被冷王爷压下了。这一类的事,臣就不再列举了,改日写成折子递给皇上。冷王爷几年前就打着为了朝廷的需要,招纳侍卫,遍布在全南朝的大小城市,这些皇上知道具体的名目吗?”
“朕以为你是炎儿的铁杆好友?”皇帝抚着颔下的胡须,阴冷的眸光围着贺文轩打了个旋,玩味地倾倾嘴角。
“臣是冷王爷的好友,臣并没有说冷王爷犯了什么大错,臣只是奉君命办事而已。皇上明察秋毫,又有什么能逃得过你的法眼。徐慕风是皇上的第几步棋?”贺文轩巧妙地又把话题绕到了原点。
皇帝浅然一笑,“文轩,朕只能庆幸你是位胸无权益的书生,不然朕怕是要担忧道霜染两鬓了。你啥事都不问,只当了几天官,就识破了朕布了几年的局,朕服了你。对,徐慕风是朕插在冷炎身边的一着根棋,从他与冷炎的认识,到博得冷炎的信任,都是朕一手安排的,还有这次去龙江镇…”
贺文轩正了正脸色,心咯了一下,“皇上,你察觉到冷王爷什么了吗?五十年前真那么一桩事?”
“文轩知道的可真多。”皇帝凌厉的眸光一聚,化成千条万条冰冷的视线,“炎儿是朕的外孙,与瑾儿同样的年岁。他的出众仿佛是为了更加衬托瑾儿的无能。朕知道臣子们怎么议论他俩,私下很同情朕只有这么一位皇子,渐渐地,重心就移向炎儿,恰巧朕也给了炎儿太大的权力。那权力只是朕试探炎儿的一个诱饵,重权之下,可以识出人心的颜色。炎儿不是个坏孩子,但是他的娘亲,朕的长公主可不是个等闲之辈。她因时朕的第一个孩子,皇后所出,从小得到的宠爱胜过任何一位公主,她非常的能干、聪慧,朕常笑说只可惜她是个女子,不然定然立她为储君。无心的笑语,她听得有意。她可能便把希望移到了炎儿身上,文轩应该记得炎儿从小便和瑾儿一同接受了皇子的教育。长公主对炎儿非常的严厉,朕一开始没有发觉,还很得意朕有这么一位杰出的外孙。这几年,朕在朝堂上听到朝臣们张口闭口冷王爷说、奉冷王爷之命,朕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但炎儿的表现无暇可挑,朕不能随便动手,他的影响力现在已很大了。朕想起了徐慕风,那是一个对朕忠心的铁胆、细腻的将军。冷炎一开始很设防徐慕风,慢慢的菜卸下了防线。几个月前,他从龙江镇回来,他说冷炎给他写了封信,让他去龙江镇监视一户瓷商,朕便叮嘱他,如果一旦得手瓷器,便直接回京,看冷炎会如何表现。果真冷炎急了,放出风声说徐慕风叛变,派出杀手追杀徐慕风。徐慕风受困,无法与朕取得联系,但就在朕寻到他是,冷炎已经动手了,幸好朕还来得及救他一命,可惜瓷器没了。”
“徐慕风没死?”贺文轩惊喜地插了一句。
“是没死,但成了一个废人,一条胳膊没用,以后再也不能上战场了。”
贺文轩定定神,飞快地把皇帝的话分析了下,“皇上,那瓷商也是你的诱饵吗?其实并没有五十年前的那个传说?”他谨慎地问道。
“这些话,朕是让关在死牢里一个老太监在一年前,故意悄悄透露给冷炎的。那么一大笔财宝,放在他的面前,他是悄悄留给自己,还是要送给朕呢?他真没让朕失望。”皇帝说得口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眉眼间,深不可测。
“皇上,空谷是不会出声的,所谓巧合那是有心人付出许许多多后才创造的,为什么偏偏是龙江镇的蓝家呢?”
“文轩,有些事知道的太多不是好事。”皇帝站起身,“徐慕风就在东宫的偏殿养伤,你要去看看嘛?”
“皇上,”贺文轩深吸一口,“这件事是否已经结束了?”
“冷炎的宏伟壮志还没舒展,朕拭目以待好了。”
“那蓝家?”
皇帝突然转过身,“贺大人,你为什么对蓝家那么关心?”
贺文轩笑了笑,“臣只是觉得这是皇上与冷王爷之间的事,不该伤及无辜。”
“谁说蓝家是无辜?”皇帝突然动怒,音量提得很高,“他们本来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说完,他板着脸,头也不会地走向内殿,殿门“砰”地 一声关上,震得贺文轩眨了眨眼。
贺文轩挑挑眉头,转身,殿外仍是风吼雪飞,一个小太监提着灯走过来。
“去东宫。”他说道。
宋瑾早搂着个宠妃睡了,宫女进来禀报,他怨声载道地爬起身,边系着丝绦边嘀咕。
“文轩,你这个官已做得够大的了,再努力也无处可升了,还是不要这样拼命地好。”
“我要见下徐慕风。”贺文轩不理他的调侃,口气严肃。
宋瑾一怔,“父皇让你来的吗?唉,那天,小王真是憋屈,扮成个丫头,让那小子坐了小王的车辇,不过,看着真惨,徐慕风浑身是血,他娘子的孩子也没了。”
他边说边领着贺文轩往侧殿走去,殿门外立着两位威武的侍卫,宋瑾挥下手,侍卫拉开了门。
“具体的,小王不太清楚,一切都是父皇安排的,小王只是效份力。文轩,真的是炎儿所为吗?”宋瑾压着嗓子问。
贺文轩拧着眉,闻到屋里飘着股浓浓的药味,房内摆着两张卧榻,一位御医正在替塌上的人诊脉,一位面色苍白的女子斜倚在塌前,握着塌上的人的手臂,无声地流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