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龙江镇里、府里,她会听到子樵的名字,她也仿佛看到子樵的身影,不走,她会陷在这自怜的幽怨里发疯的。
“我明白,你等我两天,我和你一同回道观。”就在这一瞬间,蓝梦姗拿定了一个主意,清丽的面容一派凝重。
帐房的门关得严严的,府里面也没往昔的生气。秋天,本身就是个萧瑟的季节,至身于其中,不由得心底就浮出一丝凄凉。
“爹爹,我可以进去吗?”蓝梦姗轻叩着门。
门应声从里开了,蓝梦姗轻抽一品凉气,也许以为丹枫的打击是最重的,才两天,爹爹两鬓象染了一缕银霜,眼窝深陷。
“爹爹!”蓝梦姗轻轻走上前,扑进蓝员外的怀里,“大姐那么美,性情那么乖巧,一定会嫁个比江子樵好上百倍的男子,你不要难过。”
“姗儿,丹枫这婚事,爹爹并不意外。若是江班心真心爱丹枫,想一生一世不分离,他就不会这样子了,事实证明,他不是,这是件值得庆贺的事。”蓝员外拉着女儿坐下,抚摸着梦姗的发丝,眼中的情绪很复杂。
“爹爹和我的想法一致。”蓝梦姗双眸亮如星辰。“可你为什么几天不见,就老成这样呢?都快不像姗儿俊雅的爹爹了。”
沉思地注视着小女儿好一会儿,蓝员外长叹一声,“姗儿,你可知道,你二姐失踪了吗?”
听爹爹这样一说,蓝梦姗这才发觉回家这好一会儿,是没见着二姐。“爹,失踪是什么意思?”
“你回来的那个晚上,你二姐说出去一下,然后就现没回来过,后来,捎了封信,说去西京寻瓷器去了。我怕你娘亲害怕,到现在也没敢提下。”蓝员外忧心忡忡地站起身,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几丝夜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带进微微的寒意,“虽说她也随我做了几年生意,可是她毕竟是个女儿家,也没出过远门,爹爹不敢多想,越想越怕。”
“爹,什么瓷器?”蓝梦姗有些不解,“很珍贵吗?”
蓝员外犹豫了一下,打开门,看了看外面,又关上,拉着女儿往帐房里面走去,他小心地打开一个柜子,从柜子里取出一只瓷器,不像碗也不像盘,底部有四足,器形端庄、典雅、大方,色泽滋润莹澈、蓝中带绿,微微闪现淡粉色的柔光。
“这只盘不是祖父的吗?是只猫食盘。”梦姗小时候在帐房玩耍,看到爹爹有时候会把这件瓷器拿出来擦洗。
“姗儿,市面上有这样尊贵的猫食盘吗?”
蓝梦姗摇摇头。这盘看上去比人家摆设在中堂上的花瓶还要高雅。
蓝员外坐下来,谨慎地用布把瓷器包好,又放回原处,“这种样式,只有官窑里才有,专为皇上制作的,也称御猫盘。”
蓝梦姗一向聪明,陡地预感到什么,呼吸都变得浅浅了。“那我们家怎么会有…?”
“姗儿,五十年前,你祖父就是官窑的大工匠,瓷艺是最最好的。宫里用的餐具、摆设和贡瓷全是你祖父制作。后来,你祖父为了你祖母,偷偷离开了皇宫。因为那时制瓷还算是朝廷的秘密,工匠是终生都不得出瓷窑的。”
“现在瓷艺全部开放了,爹爹你在担忧什么呢?”蓝梦姗拧起了秀眉,小手不自觉地握紧。
“你知道盗窃朝廷秘密和私自出逃、再加上诱拐皇妃,要犯什么罪吗?”蓝员外问道。
蓝梦姗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
皇妃?祖母是皇妃?淡雅、温柔的祖母是皇上的妃子?老天,蓝梦姗感到脑子不够用了,那该是什么样的一份惊世骇俗的恋情。
不过,她喜欢。
“何况至今你祖父的瓷艺还没有任何人比得上,好的瓷器,内行人可以一眼就辩出工匠是何人,所以你祖父在世时,没有烧过一件瓷器,但他把技艺传给了我,我怕失传,这几年才悄悄烧制了几件,捎到邻国出售,没想到还是被人认出来了。”蓝员外后悔的一拳打向桌子。
“爹,”蓝梦姗失声惊呼,心疼地握住爹爹的手,放在唇边呵着。“二姐要寻的瓷器是…?”
“是我最近才烧的三十二件高脚杯,不想在送货时,被山贼劫走了。”
“阿中???”蓝梦姗突然叫道,“这事我听二姐说过,我找那个阿中,他是内应。”
蓝员外苦笑地摇头,“阿中就你二姐出去的马夫,早就没人影了。我找过老车夫,他说这位内侄他也很多年没见到了,样子变了很多,是在街上碰到的。阿中先喊他,正好瓷窑差人手,他便介绍阿中过来了。”
“天…他们是有备而来,”蓝梦姗跌坐到椅中,“可爹爹,这些人花这么大劲,就为了瓷艺?”这也未免太小题大作了吧!
蓝员外苦恼地皱着眉,“我也搞不懂最终的目的是什么,但你祖父当年的事,若要追究,还是要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
帐房的气氛陡地沉默了下来,父女俩面面相觑,感到一股无形的恐惧铺天盖地而来。
“我本想把你们三姐妹早点出嫁,然后便与你娘亲回老家,把蓝荫园丢给我远房的侄子,所有所有的事都埋在尘埃之中,但现在看来不行了,丹枫的婚事无望,双荷失踪。姗儿,你不要再和贺公子斗气了,回来吧,明天怀树要到龙江镇了,我们一家离开龙江镇,天下之在,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如果二姐回来找不到我们怎么办?”蓝梦姗不造成爹爹的逃避,“抢走瓷器的是一个山贼,不是官兵。若是官府盯上咱们,他们可以随便找个理由,对我们抄家,然后审讯、抓捕,而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爹,也许事情没那么严重。”
“我也希望不是那么严重,可爹爹的心慌乱地跳个不停。姗儿,你们都小,没有吃过什么苦。爹爹小的时候,随你祖父、祖母一直飘泊不定,那种日子真不敢回想。”
“爹,”蓝梦姗安慰拍拍爹的手,“再等两天,看二姐会不会回来。既然有信,证明二姐目前无恙,你仍象往常一样做事,大姐…她说要去白云观住,明天差人送她走吧。”
“你呢,姗儿,你不能再生出什么事,回家吧!”
蓝梦姗想了想,“好,爹再给我一天的时间,我后天回来。”
第二天,东方刚露出鱼肚白,一辆轻便的马车缓缓地出了蓝荫园,车上坐着伤心欲绝的蓝丹枫。她眷恋地从车帘间看着曙光中的龙江镇,闭上了眼眸。
同一时刻,蓝梦姗仍是儒生的打扮,也出了门。
行馆里的下人们起得早,门厅、庭院,已清扫得一尘不染,冷炎背手,站在一棵古老的槐树之下。
蓝梦姗一出现,他就看到了。没有迎过去,只是静静地站着,等着她靠近。她眉宇间新添了一缕忧伤,象掠过庭院的晨风,自然又贴切。情眸恬静,又有些恍惚。
“我担心了你一夜。”冷炎的眼光有一丝波动,“你那样匆匆忙忙走开,我以为…再也不会看到你的。回来了,就好。”
他没有追问她离去的原因,这让蓝梦姗松了口气,但在他目不转睛的凝视下,脸颊不受控制地染上了一屋粉红。
但她知道,她与他之间是没有任何故事会发生的,在听了爹爹的那番话之后,她已非常非常的清醒了。
她是江子樵的好友,是西京城的高贵王爷,而她的大姐是江子樵弃婚的女子,她的祖父是朝廷的逃犯,从哪一方面,他们都不该有牵扯。
“冷王爷,你能陪我去下贺公子的小院吗?”她故意用疏离的语气说道。
“萧云,你应该知道,只要你开口,我都不会拒绝的。”冷炎拧拧眉,眼中掠过一丝责备。
“我想请你为我与贺公子的棋赛做个公证。”这是最后一次麻烦你了。
蓝梦姗平静地抬起眼,看着冷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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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行云有影月含羞(五)(VIP)
小院的院门半掩,紫璇清脆中带有独有的少女娇媚嗓音清清楚楚从里面传了出来。
“贺哥哥,茶泡好了,我给你端进去好吗?”
“我还要重复几遍,不要烦我,不要烦我。”贺文轩的怒吼声响彻云宵,让人很难想象出这么中气十足的吼声是出自学富五车,满腹经纶的翩翩才子之口。
蓝梦姗闭上眼,仿佛看到他劲侧青筋浮起、脸色扭曲到变形的气急败坏的样子,她讥讽地一笑,抬手叩门,一双修长的大手突然地握住了她。
蓝梦姗怪异地震了一下,急促地想甩开那只手,怎么她的手会在他的皮肤下感到一股羞人的灼烫,“冷王爷?”她瞪大了明眸。
“萧云,”冷炎黑漆的眼瞳温和地看着她,“文轩不是图有虚名的传说,他是货真价实的才子,他在琴棋书画的天赋,令人叹止。你现在心情就不太好,我不想你再因为别的,而更加悲观。”
冷炎这话说得非常委婉,含蓄了,萧云和贺文轩对弈,结局只有一个。
“冷王爷,我输得起。”蓝梦姗一笑,“何况我并不一定会输是吗?”她抽回手,自信地叩门。
到底长了他十岁,冷炎心情一点也不敢轻松。所谓输赢及是兵家常事,输得起才得起,但萧云这一脸的固执和往前冲的蛮劲,在心态上,就输了一屋。人心是长偏的,哪怕是认识了二十多年的好友,但只是见了这小丫头几面,他的心不由自主就倾斜向她了,怕她郁闷,怕她委屈,怕她难受。
就是一个眼睛大大、长得清丽,气质出尘的小姑娘,讲话还很冲,时不时还会闹个小脾气,不知哪来那么多的魔力,让他莫名其妙地就像被她的一颦一笑给束住了,挣都挣不开。
为她做的每一件事、说过的每一句话,都非常自如,好像经常所为,其实那都是他的第一次、
冷炎,朝中百官“杀手”,提起他的名,文武大臣都脸色一变,为什么会给一个小丫头给牵住了呢?
冷炎苦笑,这现象是不是传说中的“重色轻友”?他预见将来,这抹“色”对他的影响会很大,可能会超过他的想像。
但他不想抗拒。
贺东来开的门,见到蓝梦姗,一愣,然后友好地一笑,“萧云,你身子好了吗?”
紫璇听到有人声,也跑出来了,看向蓝梦姗的眼神闪过一抹愧疚,是她害萧云落水,然后冻伤的,但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不会在意这些事的,她很好就扬起下巴,以鼻孔对人。
“炎儿,你来啦!”她只对冷炎打了个招呼。
冷炎没有应声,关心的眸光一直围绕着蓝梦姗。
“我好多了,贺公子在家吗?”蓝梦姗四下张望,一尊门神脸色铁青地站在廊沿下,从抿紧的双唇迸出话,“你还认识这个小院啊!”
蓝梦姗不理会他的语气,“贺公子,萧云的家中发生了一些事,恕萧云不能履行三月之约,请公子见谅。如果公子觉得方便,那么就请公子把三月后的对弈提到现在,如何?”
真的开了口,蓝梦姗没有一丝慌乱,清晰而又条理地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仿佛考虑得很成熟。
冷炎有些觉着也许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一股怒气蔓延,十指已在身后成拳,俊美如玉的面容蒙上薄冰。
哼,这人病了几天,却多了几份猖狂,无非就是仗着冷炎的势吧!
“前不久,你好像刚刚才输给我,怎么,这几天,棋艺大涨了?”
紫璇捂着嘴在一边吃吃地笑了,“本宫今日算是什么叫做‘班门弄斧’了,哇,这书僮好大的口气。”
蓝梦姗微闭下眼,“贺公子,这比赛你是接还是不接?”
“接!”贺文轩一咬牙,心里面狠狠地被扯了一下,无名火突突地往上窜,“本公子,向来有成人之美,你若想输,我成全你。龙江镇哪座茶馆最热闹,我们就在那儿下。”
“正合我意。”蓝梦姗弯了下身,“那么我先去那边恭候贺公子了。”
“呃,他到底长没长脑子,不知贺哥哥的厉害吗?”紫璇扑闪着长睫,询问地看向冷炎。
冷炎僵硬地点了下头,转身大步走向已经出院的蓝梦姗。
贺文轩嘴角勾起冷笑,“贺东,更衣。”
萧云今天很怪,以前他没见到他这样,今天他的眼中有一股怨气、寒气,甚至像是杀气,像孤注一掷般,和平时惹恼他时是不同的。但是对于一个公然向他挑衅的人,他是不会手软的。见异思迁的东西,贺文轩立誓般的握紧拳头。
… … … …
“天,有这等好事!”宋瑾从龙辇中跳了下来,一双邪目闪烁着兴奋的泪光。她正欲起驾回西京,突然看到街上的人都在奔走相告,说贺文轩与另一位萧公子要在天恩茶馆举行棋赛了。
“是的,太子,现在两位公子已经进了茶馆,紫璇公子和冷王爷也都在。”内务府官员毕恭毕敬地回答。
宋瑾大笑,一甩袖子,“这种好事千载难逢,不谈输赢,能公开向文轩挑战,就是勇气,小王不能错过。那小王就再停留一日,明日回京。”他摇摇折扇,一脸看戏的好心情。
官员叹息,这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太子昨儿为姑娘们停留一日,今儿为棋赛停一日,如果明天再出来个新鲜事…唉,干脆把皇宫搬到龙江镇好了,不知皇上允不允许?
官员后脑勺一阵发麻,无奈地摇摇头,忙追上走得飞速的太子。
“太子…殿下…”
天恩茶馆的掌柜真是受宠若惊,如此影响巨大的赛事竟然放在他家举行,不知是哪块飘来的云彩发出的光。现在二楼都清空了,腾出厅堂做赛场,但一楼来的茶客可比平时多太多,街上也水泄不通。
当朝太子也光临了,真是祖上蔽荫呀!
“这边请。”他恭着腰,领着太子往二楼走去,两人身量都不轻,踩得楼板咯吱咯吱直响。
“嘘,轻点别扰了他们。”太子扇子打了掌柜的一下,眼瞪着。
掌柜的只敢点头回应。
二楼,空荡荡的厅堂内只有一张方桌、两把宽背椅、一个香案,一柱香刚燃不久,清凉的檀香味飘溢在室内,贺文轩与蓝梦姗对面而坐。这次,贺文轩没有让萧云,两人按照时下的规矩,以划拳来决定执黑先走。
结果,仍是蓝梦姗执黑先走。
两人刚走了十子,但神色都非常严肃。蓝梦姗的小脸绷得紧紧的,贺文轩看不出紧张,但落在棋盘上的视线非常专注。
“战况如何?”宋瑾不敢惊动了下棋的人,走向一边观望的冷炎和紫璇,贺东贺西在另一处做后勤服务,点个香、倒个茶、递下布巾、
所有的动作都是轻轻的。
紫璇白了宋瑾一眼,“刚开始呢!”她用唇语回道,“皇兄,你又不回京?”
“小王乐意。”宋瑾一翻眼,露出“你奈我何”的神情。
紫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复转过身去看贺文轩,哼,敢向她贺哥哥挑战,不知死活了,一会儿棋赛结束,她要好好地羞辱一番那个小书僮。
“炎儿,咱俩赌一下,一万两银子押注,你财谁赢?”干巴巴地盯着两个下棋的人,很没趣,宋瑾眼睛一转,玩兴大起 。
冷炎皱起眉,不屑于这种小把戏。
“赌下吧,赌下吧!炎儿,小王一见到那小书僮,就喜欢,我们相谈甚允,相见恨晚,你还真不让小王失望,竟然敢挑战文轩,小王心里真乐开了花。小王赌萧云赢!你呢?”
冷炎以为自己错听,寒目微微眯,“你赌萧云?”
“嗯嗯!”
“那好,我赌文轩赢。”眉宇一松,他退后一步,拉了把椅子坐下,就着一杯新砌的兰雪茶,抿了起来。
宋瑾瞧他那神态,感觉腰间的荷包一松,一万两银子没了。没了就不了,他就看着萧云爽,先在口头上赢一回。
“算我一个。”紫璇凑了过来,“我赌贺哥哥赢。”
“你的赌注是什么?”冷炎慢条斯理地问。
紫璇捂嘴窃笑,“如果贺哥哥输了,我就永远不见贺哥哥,我们之间的婚约取消。”
“不知羞耻的丫头,你们之间有婚约吗?”宋瑾不留情的戳破紫璇的谎言,“昨儿你文轩同意与你定婚,小王以为是真,一问,原来是你一个人在自得其乐。”
紫璇羞恼得一跺脚,“这…这是迟早的事,父皇早就和贺丞相说过,把我指给贺哥哥,假在哪里了?|
“那你拿出真凭实据呀!”宋瑾乐得真咧嘴,“你和文轩属于同一类型,真成了亲,他那书阁怕要开天窗了,以防你们打起来,好逃。”
“我…我们才不会打起来呢,我们就要过得和和美美、恩恩爱爱地给你看,气死你。”
“嗯嗯,我等着那一在。”宋瑾晃着二郎腿,他不太聪明的脑袋也能想得出,那一天是绝对不会来的。
文轩可是碰不得女人的,这辈子,他注定是个和尚命。
冷炎一会儿,一杯茶已见底,店小二又给他满上一杯,他没有接过,搁在桌上,任热气遮住视线。
朦胧中,看到贺文轩怔了下,抬下眼,看了看萧云。
贺文轩掌手里密密的都是汗,腿脚僵硬得有些发麻。他轻敌了,真的轻敌了。萧云一上来就气势汹汹,不顾性命,不按条理的往前冲、往前杀,小到一寸疆土,大到半片江山,只要能争取的,哪怕牺牲所有,他都会去争,完完全全不留余地。就是这样,怔住了自己,从而自己下得有些保守。就在自己一闪神之间,萧云又连进了几步。
今天,萧云的棋风和那天在来福茶馆里是迥然不同的,应该说,那天,萧云并没有用全部的实力对他对弈。
真正的高手,不在于你下赢了这盘棋,而是你在与你势均力敌的敌手面前,你如何不动痕迹地让自己输,而又输得不那么惨。
贺文轩闭上眼,接过贺东递来的热布巾,轻试了下面容。
他可以可以肯定,萧云是个与他不相上下的高手,不需要三月,现在他已经感到那股大军压境的震撼了。
那么,在来福茶馆中,他故意放水提出来到自己身边三月,是什么缘故呢?
贺文轩睁开眼,探索地看着萧云。他手中执着一枚黑子,秀眉拧着,在沉思。
贺文轩扫视了下棋盘,命令自己打起十二份的精神,不然,再过一会,他二十四年来不败的神话就要告终了。
但,他还是惊出了一身的汗。
天下何其之大,能人辈出,萧云才十六呀,就有如此神出鬼没的棋艺。这股后浪真要把他这前浪推死在沙滩上了。
两柱香完结,一盘棋还没见分晓,已到午膳时分。冷炎让人封棋,几人就在茶馆里用了简单的午膳。紫璇识趣,没敢缠贺文轩,她可能没有想到萧云能撑这么久。用膳时,贺文轩默默地吃着,看不出什么表情。
萧云刚病愈,下棋很耗心神,她没什么胃口,冷炎让掌柜的煮了点参茶,硬要她喝了几口。宋瑾地看着冷炎,惊愕得嘴巴张得大大的,他的炎儿真的对小书僮有非份之想?
膳后,两人休息了下,然后开棋继续。
下棋的人不觉着时光的流逝,观棋的人却把都仰酸了,眼看着秋阳西斜,西方的天空泛起片片余晖,掌柜的好心地上来问要不要掌灯,这棋赛还没完。
“贺公子?”终于,蓝梦姗出声了。她缓缓抬起头,直直地看着贺文轩,小脸红通通的。
贺文轩艰难地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两人都站了起来。
“谁赢了,谁赢了?”宋瑾一个大步跨过来,急不迭地问道。
紫璇小心翼翼地站在贺文轩身后,大气都不敢喘。
冷炎一动不动地站着,嘴角噙起一缕欣慰的笑意。
“和棋了。”贺文轩疲惫地回道。
“什么?”宋瑾眼珠子瞪得出了眶,下了一整天,竟然是和棋,气死他了。
贺文轩摆摆手,“我想静一会。”是的,是没有输,但对于天下第一的贺文轩来说,和棋也就是输棋了。
天下第一,顾名思义,只能有一个,现在有两个,那还是天下第一吗?
而对方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
他见过萧云的字,萧云的画,萧云还有许多许多地方,他还不太了解,但眼前这一切,就足够他震惊了。
贺文轩真正的敌手出现了,他必须要严阵以待,稍一松懈,就会输得一败涂地。
蓝梦姗好像很满意这个结果,秀雅的薄唇微微一倾,她忽然转过身去,轻轻扯下头上的书生巾,任一头如云的发丝散在身后,樱唇一点,双瞳如星,粉腮酡红,只一瞬间,象是换了个人,周身散发出绝美的…少女气息?
贺文轩心在抖,地动山般的抖,不,不要是那个结果?
宋瑾兄妹对视一眼,纳闷地耸耸肩。
“贺公子,因为你一开始错把我认作是小道士,我只好顺你的意,扮成了男子,做了你的书僮。萧云到是我的真名,但我还有一个名字,我就是你口中那个不知羞耻的蓝家三小姐蓝梦姗。今天,贺公子承让了,梦姗在此谢过。”她落落大方地道了个万福。
宋瑾和紫璇都呆住了。
一桶冰水迎面泼下,贺文轩狠命咬着嘴唇,才没有跌坐到椅中。
“你使计…来我身边三月,到底是何故?”贺文轩咬牙切齿地问道。
蓝梦姗微微一笑,“因为你说你若输了,便去娶一位蓝家小姐。我怎么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呢?龙江镇上的小门小户出来的上不了厅堂的女子,配不上你这位天下第一的大才子,所以我只好输了。”
天空中像落下了一只巨掌,对准贺文轩的俊容,狠狠地掴了过去。
他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他深深地看了蓝梦姗一眼,突地推开众人,跌跌撞撞地往楼上冲去。
眼前一花,连滑几阶下去,整个人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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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行云有影月含羞
终于,终于,她终于让那个傲慢无礼的家伙尝到了什么叫做羞辱的滋味,积压在心头的那口恶气痛快地吐出来了。蓝梦姗徐徐张开紧握的双手,闭上双瞳,深深地呼吸。
可是,为什么浑身气力像被抽去了一般,心情没有轻松几份呢?她反而感到茫然失措、心乱如麻,烦恼透顶,象是无法支撑,她不得不紧紧抓住桌子的一角,身心疲惫地让她很想放声大哭。
那个在观云亭边上握着她的小手,说你长大后也会成为大哥哥这样的人的白袍少年,再也不会出现了。
他是输了棋赛、输了尊严,而她又赢了什么呢?
“佛祖呀,你…真的是女子?”宋瑾象是才回过神来,眼瞪得大大的,把蓝梦姗看了又看,“说实在的,文轩神气了这么多年,小王做梦都想看到吃蹩的样子,可是,那也要输给你一个差不多呀,输给你这么个小女子,他不会羞愧到自尽吧?”
“皇兄,你别…胡说。”一边的紫璇急了,恶恨恨地瞪着苍白的蓝梦姗,“贺哥哥哪里输了,是和棋,再说这只是一局棋,贺哥哥会的何止是棋,本宫才不信你样样都胜得过贺哥哥。就是你胜了,在本宫心里,你永远是下里巴人,贺哥哥才是真正的阳春白雪。”
说完,她愤怒地跺脚,扭身拎着裙摆就往楼下追去,“贺哥哥,等等我…”
做后勤服务的贺东贺西在别人呆愕的辰光,不知何时已不见了。
宋瑾手中的一把折扇折了又合,合了又分,一双邪目眨巴眨巴的闪着诡异的光泽,“皇妹说得也不错,是和棋,没人输没人赢,文轩也不要往心里去,他仍是天下第一才子。至于蓝小姐,小王再向父皇奏一本,赐封你为天下第一才女,不矛盾吧!才子和才女,这很公平吧,井水不犯河水,文轩应庆幸蓝小姐是小姐,而不是萧公子。嘿嘿,小王见过女人无数,有妓女、戏女、舞女、浪女…从没见过才女,蓝小姐,小王能否有幸请你一起吃个晚膳?”
他风情万钟地摇着折扇,轻轻地凑到蓝梦姗面前,一双长臂挡到了他的面前。
“太子,天色不早,为了你安全着想,请速回行宫歇息,不要让内务府众官员们为难。”冷炎拱手说道,语气寒慑逼人,不容拒绝。
宋瑾咧嘴呵呵地笑,“炎儿,你别太煞风景了。龙江镇上都是良民,谁会害小王?小王难得见到如此慧黠兰心的女子,想谈正欢时,你插一脚,不好吧!”
“太子是我亲自送你下楼吗?”冷炎一个字一个字齿缝里挤出一句问话。
“别、别。”宋瑾忙摇手,留恋地瞥了眼蓝梦姗,“蓝小姐,那小王先行一步,改日咱们再约。小王那里还有几本好书,咱们可以边看边切磋,很有意思的。你试过一次,就会喜欢上的。”
“太子?”冷炎这一声是吼出来的。
“知道了,外甥有用这种语气对舅舅讲话的吗?”宋瑾翻翻眼,不太情愿地边下楼边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