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衷眼中掠过一丝恐惧,有点掩饰不住紧张,他昨夜一宵未睡,左思右想,想来下手之人只会是皇上。皇上知道郭俊与他交好,而且是从宫中出发去刑部,被皇上发现。先是抓马先生,再棒打于他,然后杀郭俊,就是想把他的臂膀全部折断。
他弱夫当不成,退只有死路一条,如今只得硬着头皮往前冲,不然也对不住对他贴心贴肝的郭大人呀。
“儿臣会驻守刑部,认真勘查此事,也势必在十天内让凶案落马。”他挑衅地看着司马炎。
“匈奴奸细呢?”
“儿臣会督查稽大人把守好四门,就连一只匈奴的鸟儿也不可能飞出洛阳城。”司马衷阴沉地一笑。
司马炎似笑非笑,抚胡须的动作却加快了。他好象应该对这个太子刮目相看了。“太子考虑得真够细致,朕如果不给太子机会,那么众臣一定会说朕得饶人处不饶人,好吧!朕就等着太子的好消息啦!”
童尚书和于元帅悄悄地拭去额头的冷汗,司马衷也轻吁一口长气。
“都起来吧,从今日起,刑部和兵部一切听任于太子的调遣,粮响一事要从速。今日,就到此为止,朕累了,散朝吧!”
“太子!”童尚书与于元帅一等皇上上了龙辇,齐齐弯身作揖,感激涕零,“今日之事,大恩不言谢!”其他的臣子也挤在一边。
司马衷故作漫不经心地一挽袖口,“这是小王应该做的,本来就是小王的错吗!”
“汗颜,汗颜,让太子为我等顶罪,听说太子…”于元帅眼瞄向司马衷的屁股,“现在好些了吗?下官那儿有上好的白药,一会给太子送来。”
“不打紧,这点皮肉之伤算得了什么,想各位大人平时对小王拥护有加,关健之时,小王当然要保护好大人们呀!”他无师自通,什么话都说得溜圆。
童尚书与于元帅感动得无以言表,忙说:“太子有才有德,这样的明主,下官们自然忠心拥护到底。”
司马衷愉悦地大笑,却又有一丝失落,要是郭大人在此,该有多开心呀!唉,快乐无法与人分享也很难受,郭大人是位名师啊,一切都被他言中,从此后,他要自已摸索着前进了。
“童尚书,请速把马先生送回楼外楼,代小王宽慰先生几句,改日小王亲临楼外楼,为先生压惊,到时请几位大人一同陪同,如何?”
“好!马先生的事包在下官身上,下官一定安全地把马先生送回楼外楼。”童尚书一拍胸部,豪气地说。
“于元帅,你请挑些精兵强将,但等小王款项筹得,请尽快动身。”
“臣遵命。”
其他大臣看那二人刚刚还如阶下囚,现今一刻成了香饽饽,受太子重用,不由有些眼红,也忙着上前对司马衷表白忠心,唯恐谁落了后。
司马衷一见,不由飘飘然,眉梢间得意飞扬。塞翁失马,焉知祸福,这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皇上!”匡似画薄裘轻披,一见司马炎迎风走来,跑出同心阁。
“爱妃!”司马炎一颗心就象花儿绽放。
“事情怎样了?”
“太子今日上殿求情,朕给了个顺水人情。”微揽住爱妃,步回同心阁。
“哦,那楼外楼主放了吗?”
“现在应该在回去的路上了吧!”
匡似画轻轻吁了口气,“那就好!”
司马炎挑下眉头,“怎么,爱妃也对楼外楼好奇?”
“皇上呢?”匡似画心一惊。
“朕今日也好奇,一个商人,竟然让众臣齐声称赞,朕有点不解。唉,听说那楼外楼菜色鲜美,为洛阳一绝,朕也许该去品尝一下下,爱妃,想去吗?”
“臣妾可以吗?”贪心啊,想再多看他一眼。
“当然可以,朕哪日微服与爱妃一同尝尝鲜去。”
“皇上,你现在对太子还生气吗?”她生怕有意外,小心翼翼地问道。
“郭大人一死,朕就明白了,太子现在不知是被谁握在手中,当棋子呢?他还自鸣得意,逞能得很。”
“啊,”匡似画忧心地皱起眉头,脑中瞬即闪现出一个俊朗的面容,“皇上,你猜会是谁呢?”
“朕已猜得十不离八,但现在还不能确定。爱妃,明日是中秋,你想要什么吗?”
“中秋呀,”匡似画神不守舍地看看飘着细雨的天空,“臣妾就想要一轮圆月吧!”
第三十四章,月缺如泣 中
坐牢坐得舒服,回家是士兵开道、尚书护送,就差敲锣打鼓了。马晔嘲讽地一笑,掀开车帘,看着车外的街景。
微雨轻风,行人如川,市集繁荣,楼外楼前轿马拥挤,宾客盈门,一切如昔。
“马先生,本官就不下轿啦,改日再来打扰。”童尚书跳下马车,撩起帘子,讨好地伸出手。
“有劳大人了。”马晔淡然避开,自行跳下马车,回手抱拳,“多谢!”
“不必!”贪婪地看了眼楼外楼,童尚书不舍地跨上马车。唉,到了楼外楼前,也不得口福,真是遗憾。太子催着办事,他哪里敢怠慢。
钱卫早跑出来,马晔笑道:“钱总管,一切可好!”
“好到不能再好。”接话的是孔综,含笑打量了下马晔,“除了面上有些胡渣,衣衫未换,身上有股异味,不然我们还只当公子是云游归来呢。”
“所以我早早吩咐下面准备热水香胰,让公子沐浴更衣。”钱卫笑道。
马晔摊开双臂,“其实我反到喜欢现在的样子,比较有真实感,落泊可以招来更多的同情票,太舒服哪里象心中有痛的人。”
二人一怔,笑了,“公子,你不必那样矫情,装得不像哦。”
马晔愉悦地一笑,“意料中、意料外,每一件事都对我们有利,但也不可高枕无忧,姜是老的辣,可惜这次没有交会。”
“会有机会的,公子。”
三人说说笑笑,走向后楼。马晔突然停住脚步,四下张望,心悬到嗓子眼,“千姿呢?她去哪里了?离开了吗?”
钱卫与孔综对视一笑,“她呀,亲自在为你准备衣衫呢。”
马晔偷偷松了口气,紧步上楼,二人不再相跟,含笑转身离开。
他的寝室里放着一大桶热水,并备好了香胰细巾等物,一室的热气,和着清香,连心都象洁净了。季千姿站在柜门外一件件挑着衣衫,一会自语,一会摇头,象是没有主意。
马晔一动不动凝视她,目光深沉,恍若隔世。
“其实那件白的就很不错。”
季千姿手一僵,徐徐转过身,不知不觉露出一个微笑,在与他目光对视时,俏容竟不由自主泛起一点红晕,映着雪白的肌肤,分外惹人情思。“大哥,你回来啦!”她柔声说。
马晔竟看呆了。
她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似乎有一点清瘦,但眸子晶亮,到象精神不错,大哥在哪里都能过得很好。”
她一向吝于表达心中的想法,今日这样直白,他听得一怔,一时间,心如湖水轻荡,觉得有点眩晕。
“我这几日,一直都很想你。”他冲口而出,说完才觉暧昧,不由脸也红了。不过,这确也是事实,在狱中,无所事是,思来想去,不由地就转到她身上,想起认识的点滴,想起她的聪颖、体贴,想起她将来,不知觉拿她与匡似画相比,唉,最后总是她悄然占了上风。想起匡似画,就满心心酸,想起千姿,不由轻笑。
人总渴望快乐。
季千姿眼神游移,别过头去,心突突乱跳,不敢看他一眼。“可能是大哥不习惯没人烦吧,哦,水快凉了,你沐浴吧,我在外等着。”
“千姿!”马晔突然一伸手,抓住她,哑声问,“你有没有担心我?”
那声音十分温和,季千姿愕然抬起头,想起这几日的幽思,淡然一笑,“大哥一向冷静镇定,什么事都周到细致,哪里需要人担心呢?”
“怪我没有知会你?其实我就是怕你乱想。”
“乱想什么?我又不博学,见识又低,大哥做的事,我多想也没用。”她佯装俏皮地倾倾嘴角。
他不满意抓紧她,又怕脏污的衣衫碰到她,只好隔了些距离,“千姿,你是不是在猜疑什么?以前在金陵水阁时,我就讲过,你想问什么只管问,我一定会真诚回答。”
千姿摇摇头,“我没有要问的。大哥回来,我真的很开心。你身上有味道哦,我出去啦!”
挣开他的双手,回首挤出笑意,掩上门,出去了。
“不要走远,我洗好再好好讲话。”他追到门外,叮嘱道。
“哦!”她眼眼眨了眨,犹豫一会,点了点头。
那样子,马晔只觉心惊,叹息着关紧门。
千姿心中有事,虽然对他体贴关注不变,但却象隔了道墙。
但他实在不知千姿心中在想些什么。
徐徐脱去衣衫,泡进水里,叹息一声:“真是舒服。”牢狱之中唯一不便,便是不能洗浴。
“为何不留下她为你搓背呢?”身后突然一声轻响,暗门轻轻打开,一位脸色苍白的男子依着墙,凉凉地说,顺手往桌上扔出一把精细的袖剑。
马晔闭目笑而不语,热气熏得他愉悦地叹了口气。
“我现在发现你真的很恐怖,是典型的笑里藏刀,明说是照顾她,还不是在利用她?”那人跚跚地跑近桶边,“要是有一日她知道真相,我相信她会亲手杀了你。”
“我从没有利用过她。”马晔睁开眼,瞪视着桶边的人,“赫连浚,我提醒你不要乱说。我只是针对她哥哥,而她是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会理解?”
“在我复仇的路上,谁挡了我的路,我自然会铲除。”
“你不愧疚吗?她对你那么信任。”
马晔起身,冷漠地擦净身子,宽上衣衫,“她只要问,我什么都不隐瞒,会原原本本告诉她一切。”
“怪胎。”赫连浚艰难地转过身,走向内室,“说实话,我很舍不得她,真想把她抢回草原,远离你这个漩涡。她那么高洁,凭什么要染上那些肮脏的印迹?她明知你是谁,却还处处护着你,就为你微不足道的呵护,值得吗?”
马晔容颜突的扭曲了,眼睛睁得极大,仿佛要裂开一般,俊美的面孔狰狞的如鬼一般,喉间格格作声,赫连浚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你以为她不知道吗?她心中其实明镜似的,但是她选择为我留下,就证明她心中的天平是向我倾斜的。”他焦躁地说,却语句空洞,连自已都说服不了。刚刚从刑部回来时那一刻闪亮的兴奋与狂热的喜悦都立即消逝,苍白得令人害怕。
“你有没有觉得她对你不只是象个妹妹?”赫连浚突兀地问。
马晔震惊地愣在那里,“她太美太纯真,我配不上她。这辈子我对情感是不可能有任何想法。”
“你是想以独身来赎匡似画因你受的罪吗?”
“我现在心中唯有复仇,其他都不想。”
赫连浚带一种嘲笑的口吻说:“你真的看清自已的心吗?呵,不要后悔哦!”
马晔神情十分恼恨,“你才来洛阳几天,又知道什么。”
“对,对,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伤一痊愈,就早点滚回匈奴,本来还想多留几日,好好陪季小姐的,现在越呆越舍不得,我怕有一日我良心不安,什么都说给她听,那时就坏你大事了。一边是心仪的女子,一边是好友,做人好难,算了,眼不见为净,我凑什么热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