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个突然而至的赫连王子也不见了。
一直认为楼外楼象家一般,但就在那一刻,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单,就象沙漠之中,只有自已一个人在行走。
至于那曾经的一吻,她早就自动忽视,没有任何深意的。
“千姿,你在担心马先生吗?”山月见她久不答话,忙怜惜地拥着她,想给她安慰。
“不担心。”她很干脆地回答。楼外楼没任何人担心,她自然也不担心。
“呃?”阮湛之挑起眉,随即也了然地一笑,“马先生朋友多,一定会有许多人帮忙的,说不定一会就会放回来的。千姿,这楼外楼宾来客住的,人很杂,马先生现在又不在,你住到我府上去吧!”
“不,回山府,我可以陪你聊天呢。”山月不让,揽紧千姿。
“我就住这儿,不然马先生回来看我不在,他会担心的。”她想都没想,断然拒绝。
山月与阮湛之双双耸耸肩,看来是白来了。
“在你心中,马先生到底算什么?”阮湛之不甘地追问。
“朋友、大哥!”还有点象爹爹,其实更…季千姿微闭下眼,幽幽地长叹。

第三十一章,未曾相识 中

刑部牢房,烛光昏暗未明,空气中飘浮着汗臭与什么东西腐烂的怪味,不时里端传来一声声象鬼哭般的狂叫。牢房中的犯人并不多,隔几间才关一个人,马晔背着手在牢中踱着步,因牢中潮湿,虽是秋天,蚊虫依然很多,他不得不走来走去,想起那日在洛河边,千姿手中小盒清清凉凉的东西,早知就带点过来了。
他仰起头,闭上眼睛,也不知现在千姿在不在楼外楼了,他突然离开,她会不会多想呢?
坐牢,他是有准备的,在来洛阳前,他就掂量过,一旦事败,不谈坐牢,就连砍头都有可能的。
但不曾想坐牢会坐得如此舒服。
稽绍从楼外楼一带走他,曾经与郭俊同到楼外楼吃饭的刑部官员念着他旧日的好,早就知会了看守的官兵,不得为难于他,稽绍满脸内疚,也是千叮咛万嘱咐,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前,不可以对马先生用刑。
除了被禁固在一个固定的空间里,不可以随意外出,居住的条件不算好,他到还很习惯。
三餐定时,清清淡淡,也算爽口。士兵们并不恶声恶气,巡视时还会微笑点下头,每个人心中都认为,这位马先生只是暂时在这呆会,是过客。
呆会就呆会吧,该做的都做了,他现在差不多该看戏了。
几个时辰过去了,没人提审,没人过问。他以为会与当今皇上见下面,看来他老人家太忙,没空理他。当今太子也没来嘘寒问暖,到有点让他吃惊了,看来他有点高估太子了,唉,还是一个听人摆布的娃娃。
近午夜了吧,蚊蝇嗡嗡地在耳边飞个不停,看守的官兵在赌了会牌九后,倚着墙壁悄然偷眠。
他不能睡,也没有睡意。
“谁?”远远听见看守大门的士兵的轻喝了一声。
“睁开你的狗眼。”一位女子轻轻脆脆的声音,“看,这是什么,去,让所有的人都退到房里去,我们娘娘要问那位新来的犯人几句话。
“对不起,小的有眼无珠,娘娘,你请。”士兵突地语气一变,恭敬地说着。
台阶上响起衣服摩擦的声音还有轻轻的脚步声,偷眠的士兵不敢抬头,齐齐退进看守室。
马晔心一颤,快速转过身,面朝墙。
墙上映出一个从头到脚裹在斗篷里的人,长长的呼吸,甚至可以听到她猛烈的心跳。
“是…是你吗?”匡似画轻轻掀开脸上的面纱,趴在牢门上,激动地问。
马晔一动不动,没有回答。
“我没有别的意思,”她按住胸口,压下心乱,“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你?”
“你是在和我说话吗?马晔缓缓转过身,眼中不带任何神情。
他脸上妆了容,前些日子的伤疤又没脱落,匡似画一看,吃了一惊,退后一步,“我好象认错人了。”
“哦,找错人那就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吧!”马晔淡淡地低下眼帘,象在仔细研究自已的身影。
“你是他,是的,不然不会这样对我讲的。”匡似画象发现了什么,颤抖着扑上前,凝视着,瞬即泪花纷飞,两手紧抓住牢门,抽泣着,“求求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他?你好吗?”
“我不太明白娘娘你讲的话,我姓马,是一位商人,是不是和娘娘的故人有点相似?”马晔拧着眉,正视着她探究的目光。
“你在说谎,”匡似画泣不成声,“我知道你怪罪我违背了诺言,其实…其实…我也是被骗的,他们说你回来了,在宫中等着我,我才进宫的。”
马晔深吸一口气,“娘娘,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讲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是娘娘?”她瞪大眼,追问道,“你明明就是认识我而假装不认识。”
“刚刚士兵在外面那么大声招呼,这里面谁都听见了。”马晔叹了口气,“娘娘,我真的不是你故人,所以请回吧,这里不是女子呆的地方。”
“不,我不信,你一定是晔哥哥,你没有叛国,也没有死,你回来了,对不对?”
匡似画哭着拼命摇头。
马晔的表情是不敢置信,“娘娘,你凭什么如此执著我是你的故人?”
“感觉是不会错的,我在宫中第一眼看到你的眼睛,我就认出来了,不管你如何易容,唯独眼睛是不变的。晔,你承认吧!”她哭得气都象快断了似的。
马晔咬着下唇摇摇头,转过身去,“很抱歉,娘娘,我真的让你失望了。我不是你的故人。”不敢再看她的泪眼,深怕努力建立的自制会悉数崩溃,对她不是一种两种心情,若冲动任性,只怕自已会做出难以想像的事。
“我明白你在担心身份暴露,会引来杀身之祸。晔,你放心,我不会说的,我只是想确定是不是你,然后我就心安了。我活在这世上,就是想看到你好好的活着。”
泪水从她睁大的眼睛缓缓流下,她的表情是如此透明,令人不禁心动。
马晔手掐住掌心,苦笑叹息,“回去吧,娘娘,我在这之前从未与你相识过,你不要再问了。”
“呵,”她含泪带笑,“你终是不肯承认,罢了,我当你是就行,晔,你放心,虽然我已是不洁之人,不值得你再留恋,但我仍把你放在心底最重。我会求皇上放了你,出去后,离开洛阳吧,忘了我,忘了从前。”她掩着面,转过身去。
马晔脸色发白,强撑着一笑,“娘娘不必为一个外人委屈自已的身份,我坚信我是清白的,娘娘放心吧!”
“你厌恶我到连我的帮助都拒绝吗?”匡似画绝望地问。
“我…”马晔刚想回答,忽见一个慌慌张张的小宫女闯了进来,“娘娘,时辰不早了,皇上该醒啦,我们快回吧。”
匡似画恋恋不舍地回首,不稳地晃了一下,轻轻地说“晔,保重!”悲痛地低下头,倚在小宫女的肩上,不情愿地走上台阶。
马晔转过身,不由伸出手,好想扶她一把,手伸到一半,落莫地放下,他们早已不是当年的匡似画和司马晔了,十年改变了一切,人也变了。
悄悄地凝视着瘦削的身影渐行渐远,猛然,他看到大牢二门的墙壁处探出一道熟悉的视线,在与他的目光相交时,不见了。
他眸子一冷,浑身肌肉都紧绷着,两眼眯着,屏住呼吸,直直地看过去,微明的灯光下,依稀看到一只脚伸在墙壁外边,一动不动,象是怕走路的匡似画发现。
匡似画心事重重,小宫女扯着她急行,直盯着前面,根本没发现什么异常,穿过二门,上了台阶,直接出了大牢。
那脚轻轻地缩了回去,稍会,便是没命似的急促的奔跑声。
马晔双手交握,冷冷一笑,脸上显出一缕慑人的杀气。

第三十二章,未曾相识 下

郭俊很诧异地站在刑部牢房门口,朝里探了探头,阴森森的,两位看守大门的士兵站得笔直,并不见其他巡逻的官兵还有各道门把守的官兵。
这刑部大牢一向关得的都是朝庭的要犯,防森颇严,今日怎么松懈了?
他一双细目滴溜溜转了一圈,绕到看门大门的士兵前,抚了抚胡须,“咳,咳,本官问你,今日这刑部大牢有什么事吗?怎么会如此安静?”
士兵抬眼看了下他,知道这位官爷和刑部尚书交情不错,也不敢隐瞒,压低了嗓音,“大人,刚刚有位娘娘持着皇上的令牌进去找位犯人问话,让所有的人都回避在房内。”
“哪位犯人?”郭俊瞪大了眼。
“新来的那位楼外楼主马先生。”
郭俊愣了,娘娘?哪位娘娘也和马先生有过节,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你们在外好好看着,我悄悄进去看下,不要声张。”好奇心驱使他决定亲自探视一番
他轻手轻脚地走下台阶,远远看到二门处,有个小宫女在把风,神情很紧张。他忙把身子贴着墙壁。夜深人静,一点细微的声响都听得分清。
他听出那哭得悲切的女子是皇上宠爱的匡娘娘,他屏住气息,专心听着。越听心越揪,眼睁得大大的,眼珠定在中间,动都不会动,唯有手脚止不住轻颤。
那马先生如果真是…?天,他一点也不敢想下去了,再细思马先生那么费尽心力地与他们接近,现在想来,似乎真的有点象步步为营。
匡娘娘冒着天大的危险,深夜来探监,一定不会看错吧!
那么他和太子也只是马先生手中的一颗棋子喽!他惊恐地直摇头,越想越怕,背后一阵阵发凉,四肢抖得象秋天风中的芦苇,为怕别人发现,他只能拼命咬牙忍着。
如果不是今夜过来一下,只怕以后怎么死还不知道呢?
马先生一直在否认,匡娘娘却很固执。万一认错了呢?他恐惧地探出头,想
看个仔细。马先生冷酷地背对着娘娘,小宫女催促着,匡娘娘含泪掩面而去,马先生转过身来,那眼神痛苦自制还有不舍,见鬼,他看到他啦,郭俊倒吸一口凉气,缩回头,象壁虎般贴在墙上,心如擂鼓,就快从口中跳出来了。
匡娘娘哭哭啼啼上了小轿,回宫了。
郭俊悄悄活动一下四肢,不敢再看,转过身,撒开腿,象被猎人追赶的动物,虽然浑身软得使不出一丝力气,仍坚持跑着。顾不得和士兵招呼,抢过侍从手中的马,抖索着跨上,一夹马腹,就象皇宫方向驶去。
快,要快,他把赶快告诉太子,现在一切还来得及,还要禀报皇上。拼命抽打着马背,马奋力奔着。天开始下起雨来,凉凉的淋在脸上,他不敢去拭,怕耽误了时候,不过,幸好他在大牢中,那么他们就还有胜算的机会。
雨渐渐大了起来,路面上湿泞泞的,奔跑的马蹄不时打滑。四周黑团团的,雨把视线阻住了,他也看不清这是洛阳的哪条街,只是抓紧马缰,死死盯着前方。
忽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口哨声,急驶的马突地被什么东西一拌,前面的两蹄直直跪下,他未曾防备,一下从马身飞出去几丈远。
他仰倒在地上,感觉到四肢和后背剧烈的撕痛,同时也闻到了血腥味。即使是自已的血,也腥得让人想呕吐…
他想撑着爬起来,试了两下,徒劳地眨了下眼,一点也动不了。
来不及了,绝对来不及了,他好不容易修来的荣华富贵,难道就要这样付之东流吗?他心酸得好想哭,谁能救救他。
两声马蹄“得得”,慢慢驶来,他惊喜地转过头。
雨帘中,他依稀看到两个靠近的黑影。不知是因为流血过多,还是因为恐惧,呼吸渐渐有些困难,黑影在他眼中慢慢地模糊、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