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小心些哦,那人象势在必得,有预谋的。唉,好可惜马先生送的那把袖刀,特意打造的,小巧玲珑,我一直不离身,这下没啦!”她叹气,不在意那个皇上如何如何,重要的是她和哥哥又逃过一劫,这一定是爹娘在天保佑的,不然,此刻她和哥哥就与他们在上面团聚啦。
大哥受伤,赫连王子遇困,今夜又遇刺,似乎日日都有状况发生。说不定哪天真的就被爹娘召去了呢。
“千姿,那马先生有些复杂,你有没有什么没告诉我?”稽绍沉思一会,严厉地看着她。
“哥哥,”她微诧地抬起头,“我只知他是个生意人,非常照顾我,待我极好。他认识的官员很多,甚至与太子也有来往,哥哥,他要是想打谁的主意,也犯不着打我身上,如你所讲,你只是一个侍中,我又算什么呢?他是真的诚心对我好。”
稽绍瞧妹妹口气不对,知道话问重了,思来想去也有些道理,但又有些不放心,“千姿,那天那个石浚到底是?”
“马先生走南闯北做生意,随身带着不是货便是钱,自然会有许多保镖同行。石浚和石磊都是来自漠北的汉子,武艺不错。哥哥,你尽忠尽职,但是不要怀疑我的朋友,好吗?马先生,他是一个极苦也极好的人。”
“千姿!”稽绍温暖的掌心覆住她的额头,为她轻拭着汗,“不是哥哥乱怀疑人,有些事,哥哥不得不防着。在这世上,你比哥哥的命都重,今夜的事,哥哥想想都怕,幸好你机怜,不然…”他越想越怕,复抱紧她,话语哽咽,“我好怕日后遇到爹娘,他们问有无照顾好千姿,我无颜以对呀!”
“哥哥!”千姿不禁伏在兄长的怀中抹起泪来。
“真的应了山叔的话了,这稽宅你一个小女孩子是不能住的,住山叔家吗?”那人是冲着他来,必是嫌他碍事,他正在查找匈奴奸细,皇上又命他准备出宫祈福,看来,只有…
她不语。
“还想住楼外楼?”他问道。
是想,但是不能去。“还是住在稽宅吧!”
“不,哥哥送你回楼外楼吧,你来洛阳这么久,都没出什么事,怎么只跟了我一日,就生出这么大意外,看来楼外楼比任何地方都安全。”
季千姿愣了,“哥哥,你这话…”听着好别扭。
“难道不是吗?”
“是!”她怕哥哥生疑,离开楼外楼,如今又要为了让哥哥定心,再次回到楼外楼?“哥哥,我不能总麻烦马先生,我还是住稽宅吧!”她小心地说。
“不,等我成亲后,山月和家仆都过来,你再住进来吧。现在就住楼外楼,那里你熟悉,哥哥也放心,我去和马先生说。”稽绍决定了,一刻也不想呆,看看东方微微发亮,身边也没个药草帮妹妹涂下伤处,“城门该开了,我们去楼外楼。”
唉,几个时辰前,刚和大哥情深意长似的话别,现在去而复返,算什么呀!由着哥哥抱上马,衣衫都没收拾,她又回楼外楼了。
楼外楼不开早餐,但大门却开得很早,伙计擦洗着厅堂窗阁,侍女梳理着门前的盆花,很景气兴旺的样子。
稽绍马刚停下,在厅里照应的钱卫就出来了。“小姐,早!”那神色不象是对一个满身露水走了很远路的季千姿,而只是象每日清晨起床下楼吃早饭的季千姿。
伙计和侍女也纷纷招呼,并不聚拢过来嘘寒问暖。
“早餐是莲子粥与藕圆,还要不要做点别的?稽大人呢,你来点实在的点心?”
钱卫满脸笑意,把二人让进厅内。
稽绍是有点吃惊的,他知马先生对千姿好,但没想到会是这般宠上天似的,千姿说得是有理,他犯不着为个侍中的妹妹如此卖力,他是真心对她好,但…他直觉着马先生不会那般寻常。
“不,我想见下马先生,请她照应小妹几日。”
“稽大人言重了,小姐本来就是楼外楼的,怎么是照顾,马先生身子不适,还没起床呢?我代稽大人传话可以吗?”钱卫说。
稽绍点头,他也该上朝了,今日皇上散朝后,要去寺庙祈福,他不能有一点点大意。
“那就有劳钱管家。”
“谈不上,应该的!”
说实话,她很快乐,很兴奋,但当着哥哥的面,她不愿表露。
拾级上楼,推开寝室的门,背后一声轻轻地叹息。
“千姿,睡得好吗?”
她惊诧地回过身,他胡茬满面,容颜憔悴,衣衫未换。
“不算好!”她指指被血染红的衣裙,淡淡一笑。
他拉过她一起坐在楼梯上,掌心合着掌心,哑声道:“没有关系,一会让郎中帮你涂药。你走后,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我都在这里,等着你从楼梯那边走过来,笑盈盈的。自认识后,我们从未分离过,我也不知担心什么,愁得都无法入睡。你只是随你哥哥走,我就这样,要是有一日你成家,我该会不会一夜白了头?”
好象她的身份一下从妹妹变成了他女儿。她沉默着。
他轻轻一笑,柔声道:“去沐浴换衣吧,我要和你一起吃早饭。”
他为何不问她回来的缘由?为何不问她为何受伤?
她想了想,咽下所有的疑问,那些就丢给他和哥哥解决吧!她只是季千姿,不是什么神探、奇侠。
“大哥,我住这里,你真的方便吗?”
他凝视着她,俊眸抹过异光,沉默会儿,薄唇上场,道:“只要你愿意,季千姿,都将是我一生一世的义妹,不管我是什么样的身份。”
她嫣然一笑,“我可是稽侍中的妹妹。”
“你是你,他是他,我不会在意。”
她是无用的小女子,能暗示的只有这些了,“大哥如此待我,我也会同样待大哥。”这就是她的承诺,包含许多。
他徐徐抬眸,徐徐笑着,徐徐说着:“千姿,你又傻了,大哥待你不图回报。你待在大哥身边,大哥就象是具有血有肉有情感的活人,被人需要,被人珍重。千姿,这十年,我最大的快乐不是建下商业王国,而是认识了你。”
她非常想笑出声,为他的话,但莫名地眼一红,两行清泪悄悄流了下来。
他抬起她的脸,忽然俯下身,这次不是拭,而是轻轻吻上了那两行泪。
她僵住了。
第二十八章,山寺惊魂 上
山中的太阳,不知为何竟是惨黄色的,阴阴地挂在暗青的天空上。司马炎抬起头看天,一时竟有些恍惚起来,不知道现在照着他们的,到底是月亮,还是太阳。
为了表示心诚,他在山脚下,就从龙辇下来,步行上山。其他跟随的人当然更不可能有谁还会坐轿、骑马,太监、宫女、侍卫大队的人浩浩荡荡如蚂蚁似的往山上移动着,隐隐已可以听到寺庙中鸣鼓与诵经的声音。
脚下正是一个斜坡,隔壁就是悬崖,一尺不到的空隙,看得人胆颤心惊。司马炎拭下冷汗,已看见寺庙前的香炉,不禁露出微笑。
“皇上,下官扶你一把。”稽绍一直在后面押阵,这次皇上说是家事,没有让其他人员同行,除了负责护卫的稽绍。
“不要,朕行的。”司马炎挥挥手,继续迈动已如千斤重的双腿。苍天可签,他对匡妃一颗怜惜之心是何等的挚诚,千千万万保佑她身子康健,陪着他万岁、万万岁。
凌云寺住持率众僧早已跪在大雄宝殿前等候,一看到司马炎,忙口颂佛号,齐齐叩拜。
司马炎非常提倡佛教,大兴禅寺,对僧人一向礼义有加。忙双手合十,与住持参见,让众僧起身。
祈福的时辰是早已定下的,上山花费太多时间,司马炎不敢和住持多寒喧,由住持陪着,直奔大雄宝殿。
殿中香气缭绕,烛火通明。参见各位菩萨后,住持与众人退出,关上殿门,留皇上一人对佛祖祈祷诉愿。手持长戟的侍卫在殿门前左右列立,宫女与太监捧着各色贡品一字排开,等候传呼。
稽绍前后巡视一番,没有异常,放心地来到大殿前等候。皇上在里呼唤让宫女送贡品进去。两位宫女低着头,不知是惧畏佛祖,还是殿门门槛太高,其中一个在跨越门槛时掉了一只鞋,竟浑然不觉。靠门的一位卫士怕皇上看到会怪罪,忙蹲下捡起,突然他脸色一变,回过头,举着鞋,喊道:“稽大人。”
稽绍持刀走了过来,卫士手中居然是一只男鞋,心猛地一颤,“今儿这宫女是谁挑选的。”
“是东宫的宋公公。”
稽绍暗觉不好,但也不敢太声张,怕弄巧成拙,惊了皇上的祈福。眼珠一转,挑了四位身强力壮的卫士,命令脱了鞋,悄悄从大殿菩萨身后的侧门进去,躲藏在帷幕之后,见机行事。
司马炎祈愿以毕,起身在一侧拿了香点燃插进香炉,然后跪下合掌诵经。一位宫女捧着贡盘悄然转到皇上身后,紧趋几步,从盘下抽出一柄短刀,正要动手,躲在幕后的四名卫士,见此情景,大喝一声,一齐跳出来,将两位宫女扑倒擒住。
司马炎吓得两腿一软,竟瘫倒在莆团上,动弹不得。门外,稽绍听见声响,率众闯开大门,宫女和太监则齐力扶起皇上,送进住持院。
住持和众僧看此情景,一个个也吓得面如土灰,连走路都不会了。
所有的侍卫瞬刻把凌云寺团团围住,山前山后开始搜巡。
卫士扯开宫女的内衫,果真是两位货真价实的男子。稽绍让捆绑了推出殿堂,找间僧房好好问话,还没走出几步,只见两位男子嘴角一歪,流下一缕黑血,没等押着的侍卫回神,两人眼睛眨了眨,往前一伏,一起命归西天。
头上的假发饰,也松跨地倒向一边,一根匈奴男子特有的长辫露了出来。
稽绍傻了,看着两具没有气息的身体,惊愕地呆在那里。
“大人,前山后山搜遍,没有任何发现。”
“大人,所有的僧房禅房也已搜过,众僧也都清点过,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大人,皇上传你问话。”
稽绍硬着头皮,走向住持院。住持和众位长老齐齐跪在院中,一个个抖得如筛糠似的。皇上在寺中遇刺,谁都脱不了干系。
司马炎已稍稍定下神,但脸色仍然很难看,太监递上一杯茶,他摇头,看见稽绍进来,脸一沉,一身恐惧化成怒火朝稽绍袭来,抢过太监手中的杯“怦”一声扔到地上,吼道:“稽大人,你这侍中可真尽职呀!”
稽绍抱拳单跪,“是下官失职,没有注意宫女被掉包。”
“问清何人所为吗?”司马炎面沉如水,压下怒火。
稽绍停了下,“刺客早已服下剧毒,刚刚死亡。”
司马炎眼一闭,仰在椅中,“好狠哦,成功了,便是杀人灭口,不成功,也死无对证,真的狠呀,谁对朕的行踪摸得如此清楚,朕此次出行并没有声张呀,稽大人,你说说看,什么线索都没有吗?”
稽绍停了下,看看皇上,“皇上,刺客留着匈奴人的长辫,但臣看,并不似匈奴人的身形,个头娇小如女子,体格纤细,只有中原南方男子才有可能是这样的体型,臣斗胆猜想,这两位刺客只怕在皇宫中呆了不止一两日,必是混了脸熟,才有今日与皇上靠近的机会。”
司马炎闻言,吓得一瑟缩,抖声问,“你是…说…他们早就在朕的身边了?”
“有可能的,皇上,这背后之人必是趁我朝与匈奴开战之时,误以为是匈奴奸细,事成事败都会把注意力转向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