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样的。”小宫女黯然抬起头,“娘娘她怀孕了。”
第十七章,远上寒山 上
初为人母,反应是如此强烈,喝口水也会吐得一干二净。抚摸着尚未隆起的小腹,没有羞涩,没有欣喜,只觉得好笑、可悲。
这是谁的孩子?她也想知道!皇上的妃嫔,太子的情人,是哪一夜留下的恶果,她无从知晓。
她只是一棵任人践踏的野草,被什么风吹进这冰冷的皇宫,无人问津。
死冷地看着窗外飞散的落叶,匡似画清丽、冰冷的容颜,盛满没有言语可以诉说的忧伤与与悲愤。
事已如此,她能如何,生下一个不知父亲的孩子,在这宫中看她凋零吗?
门“怦”一声打开,又“怦”一声关上,几声压制阴寒的笑声,“美人,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敢大白天和小王幽会?是不是很想小王?”
好喜欢这清清冷冷的性子,眼中明明白白写着仇恨,却对于他的要求又不敢不从。一次又一次借口看望皇后,躲在这中宫僻静的室内共赴巫山。
有了她,他现在都很少碰太子妃。一听到太子妃淡淡的幽怨,他就好想大笑,然后讲政事忙,不能勤于儿女情长,身体为重。
绝妙的借口,连他都好佩服自已。
轻轻地从身后圈住纤细的身子,嗅着她淡淡的发香,美人就是美人,哪里都美得让人心动。她照例身子一僵,然后闭上眼,催眠似的神游天外。
他突然有点生气,狠狠地按下她的身子,跪在她的身上,命令道:“看着小王,好好的看着,难道你更喜欢此刻拥着你的是皇帝不成?”
匡似画漠然地睁开眼,“我怀孕了!”
司马衷无趣地从她身上坐起,“小王差点忘了此事!怀孕是好事呀,如果生个儿子,可以让皇上眉开眼笑,乐得不知赏赐你什么呢?”
“没有可能是你的孩子吗?”她鄙视地看着他。
他愣了下,然后狰狞地揪住她,“你是不是想对皇帝坦白什么,这宫中年年都添公主、王子什么的,你不会懒到往小王头上赖吧?”
“呵,”匡似画拂开他放在胸前的手,冷冷一笑,“太子尽可放心,我从来都不想和你扯上任何关系,今生、来世都不想。如果方便,请让人从宫外送点坠胎药进来!”
司马衷不禁有些羞恼,“怎么,怕是小王的种,就索性赶尽杀绝,所谓最毒妇人心,今日看来真的不假,连亲生孩子都不要。”
“我是为太子的锦绣前程着想,如果孩子象太子,如何解释?”
“你…你在取笑小王?”
匡似画有点象豁出去似的,“不,我只是瞧不起你缩头缩脑没有担当的样子。”
“哈!”司马衷不敢相信瞪着匡似画,“你居然也敢说瞧不起小王?告诉你,他日,小王登基,你怕是跪在我面前,求我临幸,我都不屑多看你一眼。”
匡似画笑了,“那到尽可请太子放心,求你的那一日永远不会来。太子要是忘了我,我真的该烧高香了。”
司马衷急了,眉头一横,“你不要自恃美貌,告诉你,小王前几日见到一位绝丽美女,容貌远胜于你,小王发誓,一定要把她娶进宫中,让你羞愧而死。”
匡似画可怜地看着他,轻笑摇头,“那先恭喜太子了。记住我要的东西,从此后,你我不必再见面了。”
说完,掸掸身上的衣衫,起身欲走。
“想走?”司马衷狞笑一声,疯狂地扯着她的外衣,“是你送上门来的,小王怎舍得让你空手而归呢?”
毫不温柔地一把抱起她,扔到床上,不等除尽衣衫,就强行占有了她。
匡似画大睁着空洞的双眼,悲哀地看着他。“其实这真的不是一种本事,更不是一种能力,更别谈成就,欺凌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你比我还可怜!”
“不准说,不准说!”司马衷被她刺到了痛处,心火一下就旺,如脱僵的野马,惊惧地狂奔着,手揪住她的衣襟,拍打着。
匡似画淡淡地笑,咬着牙承受着。她恨他的无耻、恨他的软弱,如终如一的恨他、恨他!
她不死,不要无用地死去,她相信恶有恶报,他和皇上都有天遣,她要活着看到他们父子先死,她也要亲口问问晔怎舍得下抛开她叛逃在外?
“小王会把你要的东西给你的。”他丢下她,微带狼狈地匆匆而去。
身子犹如一具破布娃娃,倦得坐不起来。小宫女轻轻地推开门,捡着衣衫,抽泣着扶起她。
有一点点腹痛,匡似画不禁抽了口凉气,强撑起身子,穿好衣衫,出了中宫后门,刚走上通往同心阁的小径,忽地觉着一股热浪自上而下,低头一看,衣衫上腥红点点,地上一大片血迹。
小宫女慌忙惊叫,“来人啦,快来人啦,娘娘…”
匡似画一点也不害怕,只觉得轻松,看来这个无缘的孩子真的好爱她,怕她麻烦,自已乖巧地离开了。
她欣慰地笑了!笑得合上眼,跌进了一个宽阔的胸膛。
好干净的眸子,坦坦荡荡,如清澈的湖水,在这宫里人人都是污浊的,谁怎会有这样的一双眼睛?
匡似画讶异地看着眼前站立的温厚男子。
“娘娘,你醒啦!”小宫女含泪抓住她的手,欢喜得嘴直扁!
这不是同心阁,隐隐约约有药味,应是太医院吧!匡似画扫视了一圈,目光又落在了床边年轻俊秀的男子身上。
“臣稽绍见过娘娘!”稽绍注视着她的脸庞,微笑施礼,“臣正欲去紫云殿见皇上,听到有人惊叫,急忙跑去,刚好碰到娘娘晕倒。”
稽绍?她记得父亲曾说起过,稽在朝中是个让人尊敬的姓氏,连皇上都器重,肯允自由出入皇宫。怪不得有如此清明、洁净的气息。“多谢大人!”她哑着嗓子,淡淡地说。
自来这宫中,如第一次呼吸到明亮清新的空气,她有些激动,莫名地对眼前的人有了全心的信任。
“落痕,去问问太医还要在这呆多久?”落痕,是她为小宫女起的名字。
“好的!”
“大人,告诉我,太子,不,不是现在的太子,而是司马晔太子,他真的叛逃了吗?”她转过脸,望着稽绍,急声问,“我在这宫中什么也不知道,又不能出宫,求求你告诉我?”
稽绍眼中流露出同情和爱怜,他沉默了一会,“臣具体也不清楚,只听说去匈奴的卫士没有接到太子,怪罪匈奴王没能看好太子,为此,两国边境又起战事了。”
匡似画心里一震,“他还活着吗?”
稽绍不舍地凝望着她,听朝臣暗地偷议,她曾是司马晔的未婚妻,不知为何,却成了皇上的妃嫔,匡丞相为此,一病不起,至今仍瘫痪在床。今日看来,她过得不好,却还心牵司马晔。
天妒红颜,这样一位佳人何苦受人非议,受此悲遇?
“娘娘,臣也不知!但吉人天相,你不要多虑,把身子养好才是真!”从匈奴到中原,之间是连绵的沙漠戈壁,想逃出来很难,但他不忍告诉她。
“稽大人,日后如有什么消息,可不可以请你进宫时告诉我一声?”匡似画恳求地说。
稽绍思纣片刻,心中交战几下,怕看到她失望的样子,轻轻点头,“臣尽量!”
“谢谢稽大人!”匡似画真心一笑。
稽绍心突地就象停滞不动,慌忙低下眼帘,“臣还有要事,先行一步,娘娘你多保重。”
想把那束笑意收藏于胸,想给她所有的快乐,不惜一切!
“嗯,我会的,稽大人!”
“娘娘!”落痕从里走出,诧异地看着娘娘第一次露出真心的笑颜,好美,如春花绽放般绚丽。
“哦,”匡似画又恢复成冷冷的样,“太医怎么说?”
“娘娘,孩子没有了。太医们正紧张地给皇上上折呢,说是娘娘体弱,怀孩子太辛苦,要好好补养身子,暂时不能侍候皇上!”
匡似画苦笑,至少能清静个二月,不用强颜欢笑面对那双昏花的老泪。
“回阁吧!我忽然想念那一池莲了。”
“呃?”落痕愣了,娘娘没有一丝悲痛之色,似乎很开心一般。
第十八章,远上寒山 中
“宝贝,来,来,吃饭喽!”山月捧着一碟杂米,站在池塘边冲一群鸭叫嚷着。蔚蓝的晴空突然飘下了毛毛雨丝,秀发上一会就缀满了晶莹的雨珠,她毫不介意,不紧不慢地撒着鸭食。
如果问山月,这个世界上谁最幸福,她一定骄傲地说:是我。
有健在双亲的宠爱,还有相伴自已长大的稽绍哥哥的疼爱,还有嫁给自已心爱的人,世上能有几位女子有她这样的幸运呢?
阮大哥总笑她不会弹琴、不会吟诗,她不气恼,她会为稽哥哥做四季的衣衫,会煮稽哥哥喜欢的饭菜,就行啦!
她很知足的!山月一双笑眼弯得都成了圆弧。
放下碟子,拍拍裙衫,缩到池塘边的大榕树下拭拭腮上的雨水,突然听到“得,得”的马蹄声,抬头看去,稽绍顶着一天的细雨,缓缓奔来。
山月没有出声,一天中这个时候,她借口出来喂鸭,其实就是等稽哥哥回府,然后一起悄悄说几句话。
稽大哥一下马,视线自然就会转向这里,她微笑着准备迎视。
稽绍下马,门倌出来接了缰绳,他头低着,象有些心事,直直跨进大门,消失在门后。
山月呆在那里,脸上的笑意冻着,眉头紧皱着,直犯嘀咕,听说稽哥哥今日是被皇上召见,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慌不迭拎起裙裾,跑进院中,直奔中院书房。稽绍没象往日更衣练武,朝服未换,呆呆地坐着,脸上的表情深远沉重。
“稽哥哥,你还好吗?”山月轻轻地挨近,乖巧地敲打着他因练武时常会酸痛的肩。
“呃?”稽绍象被吓住,抬起头,看着山月,愣了好一会,稍有点内疚地一笑,“是山月呀,你何时进来的?”
“稽哥哥开始走神时,我就进来了。”她想问宫中是不是有什么事,但怕稽哥哥怪她女儿家过问政事,咽下问语,换上笑容,悄悄地把身子贴在他的后背,柔声低问,“稽哥哥,爹爹说我们的亲事本来想放在深秋,但天气好象没有凉的迹象,他想挪到腊月里,行吗?”
稽绍正正神,点点头,伸出手臂,轻揽住山月,迷乱的眼神柔和下来,“行,全听山叔的。月,我会娶你,一定会娶,大丈夫要言而有信,我也会对你好的。”
山月傻住了,摸摸稽绍的额头,他不是在讲呓语吧!他似乎象在说服自已,在挣脱什么,在承诺什么。
女儿家都有点敏感,“我当然相信稽大哥是敢当敢为的男子汉,我们都定亲三年啦!”她替他肯定,观察着他的神色。
“是,三年。”稽绍喃喃自语,眼神又涣散开。那楚楚可怜的容颜、柔柔的请求一遍遍、一次次让他痛彻心底,他一知觉得心怀中还可以溢出一种叫做怜惜的东西。
“稽哥哥,”身子埋进宽大的怀胞,捧着他的俊容,对准自已,“皇上没有为难你吧?宫里今天有什么奇怪的事吗?”
稽绍恍惚地盯着她,如看着一个陌生人般。
“稽哥哥!”山月声音大了起来。
“叫什么叫,女儿家都没个规矩。”山涛笑着跨进书房。山月慌忙从稽绍怀里离开,红着脸站到一边。
“皇上召见有什么事吗?”山涛瞧着稽绍脸色有些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