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多少?”

  大李红袍一双仿佛总是在昏睡中的老眼里也发出了光。

  “我知道你是个有钱人,而且越来越有钱,可是我并不想赢得太多。”李红袍瞪着眼道:“我们就赌一百五十万两如何?”

  群豪耸然动容,卜鹰也叹了口气。

  “一百五十万两,随随便便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好像刚够买个烧饼一样。”卜鹰摇头叹息:“看来这个人对钱财的数目连一点观念都没有。”

  “你嫌太多?”

  “不嫌。”卜鹰道:“我赌钱一向只嫌少,不嫌多,越大越风流。”

  “那就好极了。”

  关二突然大喝:“卜鹰,你为什么要跟他赌?是不是要借个题目去救小青?”

  “程小青与我非亲非友,素不相识,我为什么要去救他。”卜鹰悠然道:“我只不过想赢那红袍老儿几文而已。”

  他微笑:“我知道他也是个有钱人,可是这次输了后,他恐怕就要穷一点了。”

  第二十二回 多出来的人

  车声辚辚,健马如飞,直奔济南。

  对于马,卜鹰并不十分有趣,胡金袖却是专家,她选出的马,不但都是名种,而且都是良骏,差一点的,她才用来拉车,可是经她训练过后,四匹马十六条腿好像只有一个动作。

  车子当然走得很平稳,连卜鹰手中金杯里美酒都没有溅出一滴。

  他斜倚在车座,把一双只穿了双帕来小羊皮凉鞋的赤脚高高跷起来,惟一幸运的是,他的脚绝对不臭,而且从来没有人说过他的脚脏。

  胡金袖已经瞪着他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说:“想不到你真的跟他赌了,你有把握?”

  “没有。”卜鹰懒洋洋的笑了笑:“如果有把握,我就不赌了。”

  ——若有把握,就没有了刺激,没有刺激,还赌什么?

  有些人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真正的赌徒却从来不做有把握之事,这道理胡金袖其实是明白的。

  “可是你这次赌,却是为了程小青!”胡金袖道:“看关二的样子,连我的心都软了,我敢保证他从来也没有这么样被一个人感动过。”

  “你认为他被我感动了?”

  “当然。”

  “你认为我跟那位红袍老儿赌,真的是为了救程小青?”

  “对。”

  “你认为我是为了关二才要救程小青的?”

  “对。”

  “对?对个屁!”卜鹰冷笑,“关二只不过是我赌钱的搭子而已,而且是个好搭子,又敢赌又敢输,而且输得起,除此之外,我跟他还有什么狗屁关系,我为什么要救他的外甥呢?”

  胡金袖露出雪白的牙齿,浅浅的笑了笑,也不知道是真笑还是假笑?

  “这样子最好,要不然我还以为他是你的朋友。”胡金袖浅笑着道:“一个赌徒若是把他赌钱的对象当成朋友,那就不好玩了。”

  她本来好像准备剥一个橘子给卜鹰吃的,可是现在却把剥好的橘子一瓣瓣送到自己嘴里去。

  她好像认为一个没有朋友的人,连橘子都应该没得吃,所以她只问:“那么你准备怎么去赢这笔钱呢?”

  “要赢这一局,就得先救程小青。”卜鹰道:“要救程小青,就得先破案。”

  “破案?难道你认为这件案子还没有破?”

  “还没有。”

  “程小青难道不是真凶?”

  “绝不是。”

  “那他为什么要承认自己是真凶?”

  “那也许只因为他看见情人已死,忽然觉得心灰意冷,只想死了算了。”

  卜鹰道:“这个世界上本来就充满了这一类的呆子。”

  “你凭什么这样想?”

  “因为这件案子表面看来虽然已经破,其实却还有很多点可疑之处。”

  “哪几点?”

  “最大一点就是,这件案子多了一个不该多的人,少了一个不该少的人。”

  “不该多的人是谁?”

  “济南府的正堂潘大人。”

  “少了一个呢?”胡金袖问:“是不是圆圆。”

  “答对了。”

  圆圆是红姑娘的贴身丫头,红红请客,她本来应该一直在旁边服侍着的,就算不在床边,也应该在门口,可是在红红临死之前和被害之后,却一直没有看见她的踪影。

  “老实说,这件案子至今我还没有弄得清楚。”胡金袖道:“你能不能从头再说一遍给我听。”

  第二十三回 紫烟的故事

  要说这件案子,可以从两个要点说起,第一个要点当然就是紫烟。

  上个月,在济南府,有几天凌晨,灰暗的天空中忽然有一股紫烟升起。

  这样的情形一共发生了六次,每一次紫烟的源起地都不相同,相同的是,每一次紫烟出现之后,济南城里都会有一位名人被刺杀而死,死者彼此间却又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他们之间也有一些相同之处,那就是在紫烟出现的前夕,他们都曾经被一位最近才迁入济南的名妓红红留宿过,而且都是死在一个擅用左手杀人的刺客手下,一击致命,干净利落。

  第二个要点,当然就是程小青与红红之间的恋情。

  他们的情爱受阻,红红出嫁,又守寡,再回娘家,还是无法和程小青结为连理。

  她万念俱灰,并没有遁入空门,反而落溷于红尘,自暴自弃,以求解脱。

  心痛的是程小青,却又偏偏无法劝阻,因为他们婚姻最大的障碍就是他的母亲,也就是关二关玉门的嫡亲妹妹,名震西陲的关家三姑奶奶。

  所以他只好把一股怒气出到红红的客人身上,所以济南才会发生那一连串凶杀。

  凶案的死者都是名人,而且都是有钱人,所以很快就变得很轰动。

  所以刑部就特别派了被天下江湖中公认的“六扇门”中第一高手凌玉峰到济南来接管这件案子。

  于是凌玉峰抽丝剥茧,查出了上述的真相,自己易服微行,经由聂小虫拉的线,也做了红红的入幕之宾。

  就在那一天晚上,济南府的正堂潘其成潘大人正在和聂小虫守候消息的时候,红红暂居的园中,忽然又有紫烟升起。

  这时两榜进士出身的潘大人竟然施展出惊人的轻功,飞掠至紫烟源起处,凌玉峰和聂小虫也立刻随后赶到。

  也就在这时候,他们又听见红红的一声惨呼,而赶回她闺房去时,一代绝色红红姑娘竟已香消玉殒,被人刺杀在床上。

  手持着杀人的血刃,茫然站在床头的,赫然竟是程小青。

  奇怪的是,这时候红红身边最亲近的丫头圆圆居然不知所踪。

  “这是不是就叫做因爱成仇。”胡金袖幽幽的说:“有人说,爱恨之间,就好像刀锋一样,那一点分际是最难把握得住。”

  她忽然又笑了,看着卜鹰吃吃的笑道:“所以你最好小心点,哪一天说不定我也会杀了你。”

  “可是杀人的凶手并不是程小青。”

  “不是?”胡金袖道:“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说不是。”

  “就算有人亲眼看见,我也一样要说凶手绝不是他!”

  “为什么?”胡金袖问:“是不是因为你一直认为这件案子多了一个人,又少了一个人。”

  “是的。”

  “那位潘大人本来就是济南府的知府,本来就在那里办案,你怎么说他是多出来的?”

  “因为他本来是一个人的,后来却变成了两个,一个是进士出身的四品官,一个却是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

  卜鹰沉思着道:“却不知他本来的人究竟是哪一个?是通达经书的父母官呢?还是呼吸杀人的江湖客?”

  胡金袖也在沉思,过了很久才说话。

  “不管他是不是多出来的,那个叫圆圆的女孩的确不该突然少掉。”她问卜鹰:“你想,会不会是凶手在行凶时被她撞破,所以杀了她灭口。”

  “这个解释很合理,所以剩下的问题只有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