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嵊一直以为,自己的父亲有胸怀,有担当,与母亲伉俪情深,久病不弃,完全是辛曼珠这个贱人设计勾引,才酿下苦果。

所以在得知真相后,最后一道设防线,彻底崩了。

父子俩的关系急转直下。

李费岩已是病入膏肓之躯,身体破败得如一张薄纸。他一辈子自私,根本不想死。求啊,哭啊,李嵊是他唯一的稻草,他不想落个无人送终的凄惨下场。

李嵊终于接他电话。

李费岩恨不得把心窝子掏出来。他急急地承诺,房子给你,存款给你,你才是爸爸唯一的儿子。

死一般的沉默后,李嵊说了一个字,好。

他按地址来到李费岩住的宾馆,消瘦病态的老人欣喜若狂,甚至过来拥抱儿子。

抱住了。

脸色也变了。

李费岩呼吸急喘,疼痛顺着腹部一路蔓延,剧痛来袭,他低下头,能清晰看见乌黑色的血从身体里迫不及待地流出,淅淅沥沥滴在地上。

李嵊手握刀柄,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得像一具干尸。

眼睁睁地看着李费岩断气后,他打了110自首。

一周前发生的事。

审讯期间,李嵊对所作所为供认不讳。民警问他,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李嵊抬起头,提了一个要求。

他想见林疏月。

这事先到了魏驭城这里,电话听完后,那头询问他意见。

此时天黑未黑,落地窗外,车流不息,尾灯频闪,高架桥承载着无数“来”与“去”,构成了流动的盛大光景。魏驭城眺投远方,最后垂眸沉声:“不见。”

尘归尘,土归土。

这半生,林疏月已经够苦的了。

李嵊或许会幡然醒悟,或许还有戳她心窝的话在不罢休地等待。但在魏驭城这,都不重要了。过去就过去,她的未来,他来护航。

这起案件性质恶劣,社会影响极差,毫无悬念的,李嵊一审被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民警按规程给他做过心理测试,得出结论,他有重度抑郁症,典型的反社会型人格。

李嵊的消息,魏驭城没有告诉她太详细,林疏月也不问。照常生活,工作,只是闲下来时,偶尔会望着窗外发呆。待清风抚面,又很快将泛动波澜的情绪平复。

这天,林疏月准备去明西医院取林余星的一张检查结果。

刚停好车,就听到身后幽幽传来一声,“月月。”

林疏月汗毛直立,猛地回头,果然是辛曼珠。

一月余不见,她憔悴得如换了个人。双颊凹陷,皮肤暗沉,带了妆,但鼻翼两侧全起了皮,哪还有之前在美国时,意气风发的精神气。

辛曼珠已没了盛气凌人的底气,从头到脚就像一潭死水,“魏驭城真心狠,不让我见你。”

林疏月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躲我?”辛曼珠倏地激动,“我是你妈你还躲我!我就算打死你,你也要给我养老送终!把我撇一边儿就想赖账?我告诉你林疏月,你想得美!”

林疏月心口突突地跳,不想跟她半句废话。

她转身要走,手臂却被辛曼珠一把拽住,“你给我钱!你男朋友有钱。我要住房子,我要吃饭,你别想甩开我。你要是不肯,我,我就告诉别人,你妈是妓|女,你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林疏月眉间平静,丝毫不为所动,她点头,“行,我给你个喇叭,最好告诉全世界。”

她甩开手,辛曼珠顿时歇斯底里,从背后狠狠推了她一把。林疏月摔倒在地,这一跤不轻,脑袋正好砸在车门上,当即一片眩晕。

辛曼珠疯了一般扑过来,就在这时,一声更凌厉的尖叫:“她在那,就是她!”

几个气势汹汹的妇女迎面跑来。

辛曼珠脸色骤变,像耗子似的就要躲。

可寡不敌众,很快被她们围住——“你个下贱老麻雀,一把年纪了还勾引我老公!”

辛曼珠混迹风尘场所,在哪都不安分。刚回国的时候,和一个酒吧认识的男人混在一起,结果被他老婆发现。辛曼珠机灵,时不时地换个宾馆住,愣是没让抓拿。

眼下却栽了跟头,看对方这架势,不把她扒层皮不罢休。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从几米远,一路撕扯追打到十几米远。辛曼珠的尖叫声,哀嚎声,痛呼声,受不住了,一遍遍地嘶喊林疏月的名字。

林疏月坐在地上,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

她很平静,慢慢低下头,捡起包和手机,缓过这阵眩晕后,撑着膝盖慢慢站起。她转过身,向反方向走,身后狼烟遍地,烈狱锤炼。

她低下脑袋,再也没有回头。

下午三点半,魏驭城从办公室出来,身后几个副总和部下一起,正准备进会议室。刚走几步,李斯文先发现的人,很是意外,“林老师?”

魏驭城转过头,就看见林疏月站在电梯口,小小一道身影,应该是徘徊了许久。她咧嘴一笑,娇憨温柔,也没说话,冲李斯文摆摆手,以嘴型说:“不打扰了。”便要走。

几乎同时,魏驭城下令,“会议取消。”

然后留下一堆大佬,径直追上林疏月。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眼神投向李斯文,“李秘书,这什么情况?”

李斯文笑而不言,只伸手示意,“等魏董指示,时间定下后,我再通知各位。”

这边。

魏驭城追上林疏月后,一眼看到她额头上的红印,皱了皱眉,却也没继续追问。而是牵起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掌心,说了四个字:

“我们回家。”

林疏月低着头,再也忍不住地泪如雨下。

谁都没问为什么,两人极尽疯狂。

魏驭城的车停在汇中集团的专属位,幸而位置隐蔽,也绝少有车辆往来。迈巴赫空间宽敞,皮椅垫软,但幅度太大,林疏月的头顶心仍被顶得“咣咣”响。

到最后,白皙的脚丫子像两根面条,一会蹬在车窗上,一会踢着副驾驶的椅背。车里狼藉一片,分不清是汗水还是别的什么。平复后,林疏月随便把衣服一穿,推开门就蹲在地上一顿狂吐。

魏驭城没忍住,懒在后座朗声笑。

林疏月扭头愤懑:“笑屁。”

魏驭城好心提醒:“少说话,嗓子都哑成什么样了。”

林疏月指着这个罪魁祸首,喉间黏腻难受,不想吐了,只想咳嗽。

魏驭城下车,到底是心疼她的。从身后搂着人,低声说:“以后别吃了。”

“……”

魏驭城扭头看了眼车,嗯,没眼看。

他拿出手机拨号码。

林疏月紧张:“这个时候你打给谁?”

“李斯文。”魏驭城说:“这车坐不了,我让他送钥匙下来,开他的车走。”

林疏月不自在,“你跟李斯文究竟什么关系,什么事都找他。”

魏驭城睨她一眼,正儿八经地说:“他除了不能生孩子,什么事都做得了。”

林疏月抱住自己,一秒眼泛朦胧,可怜兮兮地哭诉:“魏驭城,你个渣男。”

魏驭城不理会这个小戏精。

他平淡地“嗯”了声,走过来直接上手公主抱,把人稳稳当当地托在双臂间,“是,渣男现在要跟你回家做\\爱,你满意了吗?”

恰好走来的李斯文脚步一顿,这话受用,下次说给周愫听。

本以为魏驭城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这一证明,一夜荒唐而过,偃旗息鼓时,已近零点。明珠苑的计生用品没备多少,到一半的时候恰好用完。

林疏月尚存理智,想推开人。

结果魏驭城抓着她的手,没羞没臊地挪向一个地方,哑着声音说了句令她头皮炸掉的浑话,林疏月当即束手就擒,反抗变顺从。

魏驭城也累了,此刻眯眼,呼吸沉沉,该是睡着了。

林疏月的手机震了震,是夏初。

Summer:滴滴滴。

小树叶:哒哒哒。

暗号对上后,林疏月问:你怎么还不睡?

夏初:我刚做完。

林疏月一脑袋问号:和谁?

夏初:陈医生。

林疏月:绝了,你俩就成炮|友了?

夏初:别提了,老娘被他套路了,操,医生没一个好东西。你呢,在干嘛?

林疏月回了个表情:[害羞]

夏初秒懂:那你还有力气打字,可见魏驭城不厉害。

林疏月啧的一声:得了吧,你不也在打字:)魏驭城年龄比陈医生还大:)

夏初也不知道,这突然battle是怎么回事。于是郑重提醒:友谊万岁。

疲惫感烟消云散,越夜越精神。嫌打字麻烦,两人索性发起了语音。声音摁到最小,都是些私密话。

夏初巴拉巴拉一大堆:就很绝,陈熙池的技术还是那么好,我真的想跪地求他TvT

林疏月心有戚戚:按理说,男人到了一定岁数,应该走下坡路才符合生理学。

夏初:知道了,想夸你男人就直说。

林疏月嘴角含笑,幽幽一声叹气:他真的很能折腾。

这次回复的时间长了点,夏初再发来消息,很长的一段语音:

“有一个说法啊,计算男人最合理的X生活频率。用他年龄段的十位数乘以9,得出的结果里,十位上的数字,代表天数,个位上的数字,代表次数。几天几次就算出来啦。”

林疏月听得一愣愣的,并且开始盘算:“魏驭城今年36,3乘以9等于27。那就是20天,7次?”

一室安静,落针可闻。

直到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魏驭城不知何时醒的,听到这实在忍不住,语气幽幽似遭受极大侮辱:

“这绝对不是我的真实水平。”

林疏月:“……”

第77章 完结章(上)

为了这个不靠谱的算法, 林疏月付出了比较惨痛的代价。

魏驭城好像为了证明什么似的,这段时间的耕耘愈发辛勤。林疏月有点怵他,索性又搬去了夏初那。

夏初还奇怪, “昏君放你来啊?”

林疏月有苦难言, “哪肯,我就说是你让我回来帮忙半个月的。”

夏初心一阵阵的凉,“我天,你俩口子可放过我吧,你家昏君又会给我使绊子的!”

林疏月说:“我不管, 我就赖你这儿了。魏驭城给你什么你先受着。回头我再帮你弥补回来。”

夏初挤眉弄眼, “哟哟哟, 越来越有老板娘派头了。”

林疏月手一挥, “去去去。”

夏初拿了罐常温的芬达给她,两人碰了下杯,咕噜咕噜两声响, 她问:“魏驭城跟你求婚了没?”

林疏月又抿了一小口,这事吧,还真没。魏驭城确实探视过无数遍, 可回回都被她忽然的安静斩了后续。

林疏月声音浅, 视线低垂至易拉罐鲜艳的字体上,“是我的问题。”

夏初知道她心思,安慰说:“你得想开点, 魏驭城就是魏驭城,他不会让你重蹈那些不好的经历。你得相信他。”

林疏月笑了笑,“我知道。”

受过伤的人, 心防总是厚一点,有阴影也好, 不自信也罢,总是比一般人要慢热些。这要过的,是自己那关。而对爱人,是心无旁骛的信任。

正因为太在意,所以也怕委屈了对方。

林疏月微微叹气,问夏初:“说说你和陈医生。”

夏初登时翻了个大白眼,怒斥:“陈熙池有大病。”

“我早说过,让你别作,那年你追陈医生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你绝不是他的对手。”林疏月闲散地瞥她一眼,“陈熙池,扮猪吃老虎,你啊你,还自以为能拿捏他。”

经这么一点醒,夏初似懂非懂,张扬的小脸一下子黯淡下去。

“其实陈医生挺好的。”

“你够够的了啊,总替他说好话,收他贿赂了?”夏初皱眉。

“好意思说我。”林疏月手里的易拉罐碰了碰她手臂:“你没事给魏驭城送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爸妈公司的新品啊。”夏初眨眨眼,“魏董满意的话,以后少给我使绊子。”

林疏月至今心有余悸,有苦难言,没好气地撂话:“留给你的陈医生吧。”

再往下又是限制级话题了。

说到这,两人默契地保持安静,同时打止。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夏初其实犹豫了好几天,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她,“李费岩在北京的病历情况,你知道是谁帮忙拿到的吗?”

“谁啊?”

“赵卿宇。”

林疏月的脸色顿时沉静下来。

夏初小心翼翼地提这个名字,心里没底,也没别的意思,就觉得还是得让她知情。

“之前我们查李嵊,知道李费岩去北京求医,但不知道具体情况。我在医疗系统认识的人不多,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小学同学。也是缘分吧,我这同学和赵卿宇有亲戚关系。后来赵卿宇找到我,给了我一份李费岩的病历资料。也是他提醒,说李费岩可能是想打林余星的主意,让我们多注意。”

夏初忐忑说完,偷偷瞄向林疏月。

良久,林疏月“嗯”了声,倒也没有多余表情。

几天后的周六,林余星每月的例行体检。这么多年都重复着这样的生活,林余星特别懂事,已经能藏好自己的情绪,一路说说笑笑,宽慰姐姐的心。

林疏月看得眼热,心里难受。她盖住弟弟的手背,心疼地说:“好啦,你倒还逗我开心了。别怕,平安最好,真要有事,姐姐在。”

常规检查出了一半结果时,杨医生又加了一个冠动脉CT,前后需要一个多小时。林余星进去前,说:“姐姐,我出来后想喝水果茶。”

他是怕林疏月留在这更加担心,找借口让她出去透透气。

都是懂事的人,心照不宣地成全彼此。

林疏月笑着答应,摸了摸弟弟的头,“好,听医生的话。”

医院里常年恒温,不冷不热。但室外的空气总比里头新鲜,尤其入秋后,风过就是一阵凉。街边的藤蔓因风而动,金灿灿的梧桐树叶也开始旋落。

林疏月仰头望了好一会,才拢紧外套迈步。

坐了两站地铁到附近商场,找了林余星爱喝一家排队。刚排没多久,忽的一道声音:“疏月。”

林疏月转过头,愣了愣。

是赵卿宇。

他拎着公文包,戴一副窄细的无框眼镜,一身装扮像刚跑完业务。他对林疏月笑了笑,“还真是,我以为看错人了。”

林疏月微一颔首,“巧。”

赵卿宇指了指旁边的宣传牌,“其实可以手机下单的,叫号了你来取就是。”

这样确实方便,林疏月道谢,照着提示下好单后,赵卿宇还没走,他的手垂在腿两侧,鼓足勇气说:“疏月,坐坐?”

小程序显示前面还有45杯制作中。林疏月想了想,“行。”

怕她误会,赵卿宇挠了挠耳朵,“我没别的意思,这些日子想通了很多事,也反思了很多道理,一直一直,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林疏月背脊坐得直,双手轻环胸前,始终平静。

赵卿宇低着头,似是陷入情绪中,慢慢道:“以前是我不懂事,总觉得要干一番大事,却眼高手低,不肯正面自己能力有限的事实。就像你说的,我性格懦弱,没有主见。”

林疏月轻声笑了下,“赵卿宇,我不是你老师。”

赵卿宇抬起眸,眼里分明有着动容和悔意,“但你教会我很多。其实,人生并没有捷径,总会在别的地方还回来。疏月,是我对不起你在先,无论何种后果,我都坦然接受。”

是幡然醒悟还是心愧忏悔,林疏月心池如平湖,没有半点涟漪共振。

她说:“不是因为‘对不起我’,你才接受‘任何后果’。对得起自己,无愧于心就行。我不需要你的道歉,道不道歉,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赵卿宇面露愧色,慢慢点了下头。

“不过,你告诉夏夏李费岩需要肾移植,这件事我还是要跟你说一声谢谢。”林疏月真心的,神色也和缓了些。

赵卿宇重重叹了口气,只觉得难受,“你别说谢,我真的无地自容。”他问:“弟弟,身体还好吗?”

林疏月却起身,示意了下手机,“我的水果茶好了,先走一步。”

她没有回答,也没有说再见。

时过境迁又怎样,曾经的伤害就是伤害。在她这,永远翻不了篇,更不想成为他人聊以慰藉的桥梁。

与君同舟一程,山水有别,那么桥归桥,路归路,过去就让它过去,她只与未来和解。

林余星做完检查出来,林疏月站在门口,举着水果茶对他笑,“哭鼻子了没?”

林余星摇头,“不疼的。”

“又不是疼才会哭脸。”林疏月走过去紧紧牵住他的手,“同样,就算再疼,只要有勇气去面对任何困难,也不会哭的。”

林余星听懂了,反过来握住她的手,“姐,你放心,再艰难,哪怕到生命的最后一天,我也不会自暴自弃。”

姐弟俩相视一笑,眉间风清海阔,是真的释然了。

林疏月把水果茶递给他,林余星嗦了一口,不甚满意,“没放糖吧,一点也不甜。”

“有的喝就不错了,”林疏月语气略有不善,“还挑三拣四的。”

“最多三分糖。”

“哪有,明明五分。”

林余星将信将疑,又喝了一口,断定说:“姐,你根本就没加糖!”

啧。

小人精。

杨医生这边的体检结果有两项明天才能出,姐弟俩去外边吃的晚饭,又逛了圈乐高店,林余星挑了几个小拼件满意而归。

把弟弟送回工作室的路上,林疏月接到陈姨的电话。陈姨紧张兮兮地告密,说魏董今儿早早回了家,但心情很不好。

林疏月赶回明珠苑。

魏驭城自己开车回的,迈巴赫横在院子里,也没好好停正,魏董确实失了耐心。林疏月在门口做了番心理陈设,猜想他是碰到工作上的事。

魏驭城在书房,背对门口坐着,手臂搭在椅扶手上,明知是谁进来,也没有半点响应。

林疏月走过去,声音不自觉放轻,“不是说今天出差吗?怎么就回来了?”

她走去椅背后,温柔地环上他肩膀,“怎么啦?”

魏驭城心里有刺,但温言软语一环绕,真心舍不得。他说:“要破产了。”

分明是带了情绪的话,林疏月哦了声,“没关系,我养魏董。”

静了静,魏驭城侧过身,眸色微深。

他摸了摸她的脸,指尖和眉间一样,如新鲜的霜雪,克制压抑着冷意。林疏月太了解,心思一动,很快察觉到关键。

林疏月倒也坦荡,主动坦诚,“我今天是碰到赵卿宇了,给星星买水果茶的时候。”

魏驭城又把脸给转了回去。

林疏月食指挑着他下巴,颇有气场地喊了声:“看我。”

魏驭城一眼冷下去,一字字跟碾出来似的,“我太惯着你。”

安静几秒。

林疏月也较劲了,“我又不是有意跟他见面,路上碰到的。我说这话你是不是也不信?”

魏驭城语噎,心说,不是这样的。

“哦,你现在要跟我翻旧账是吧?你可想好了,要翻,可以。但咱俩谁欠的账更多,哼哼。”

魏驭城:……

林疏月人也不抱了,站得笔直跟军训一般,看着他说:“见面就见面,我也不瞒着,因为我坦荡,问心无愧。但你呢,差也不出了,工作也不干了,回来还给陈姨脸色。”

魏驭城:……

委屈啊,我哪有。

“怎么,你真想让我养你呢?”林疏月深叹一口气,有模有样地掰起了手指头,“现在夏夏给我开6500的底薪,做项目的时候,有2个点的分红。平均算下来,也能月入过万了。但你就不能穿定制服装,不能买百万名表,不能开迈巴赫和保时捷,不能成为明珠市每一个楼盘的尊贵户主了。”

林疏月真还给他算了一笔账,越算越沉浸,自己先忧愁上了,“做女人好难哦!”

林老师这张嘴,嘘枯吹生,朽木逢春,几句话就把魏董怼得哑口无言。

魏驭城沉静极了,浓眉深眼,盯看她许久。

林疏月下意识地后退一小步,苦大仇深地与之对视。

魏驭城脱了外套,起身坐去那张摇椅。他翘着腿,身体随着摇椅微微晃,远远看着她,压着嗓一字一字的,“这么能说。”

林疏月眼皮跳了下,估摸这事不得轻易完结。

男人慢慢别开头——

“早知道,就不爱你了。”

魏董的声音向来醇厚低音,压榨出的满分酸胀,都不敌这两分委屈的扮弱求全。

谁能抵得过成熟男人的服软和撒娇,林疏月起了一层层的鸡皮疙瘩,天灵盖到脚底心一遍遍地过电。

她真的忍不住,直接也跨坐在摇椅上、他腿上。

林疏月整个人赖在他怀里,拖着长长的音慵懒说:“好啊,不爱就不爱。”

魏驭城下压唇角,“那你这又是在干吗?”

林疏月仰着脸,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不爱之前,先来个分手炮。”

对视许久,魏驭城先弯了眉眼,笑着低骂了句痞话,双手搂着她的腰使劲按回怀中,“你以后再说分这个字,我弄死你。”

林疏月小声嘁了嘁,“你就作。”

爱情这种事,无非是爱与不爱,信与不信。两人都是理智清醒的人,哪会真正上纲上线,魏驭城这态度,与其说是恼怒,更多的是吃醋。

他是个占有欲极强的人,是他的,里里外外,别人休想染指半分。

“林疏月。”

“嗯?”这么郑重地叫全名,她不免紧张。

魏驭城目光似火焰星子,他说:“你得对我负责。”

林疏月:?

“民政局下午两点上班,现在就走。”

林疏月默了默,平静纠正:“魏董,跟您汇报一下,今天是周六,民政局放假。”

魏驭城:……

林疏月在他怀里笑得直不起腰,她一动,摇椅就跟着晃。魏驭城呼吸渐沉。这一下午,他吃了多少醋,就在她身上化成水,只多不少地还了回来。

风浪止息,旖旎不减。

林疏月本还云里雾里,某个点在脑子里飞荡,她突然清醒,撑起身子问:“我和赵卿宇见面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魏驭城懒着声儿说:“钟衍告诉我的。”

就是这么巧。那个点,钟衍正好也在商场,他买完东西开车出来,等闸杆放行时,一回头就瞧见了坐在靠窗位置的林疏月和赵卿宇。那叫一个激动啊,钟衍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就这么发给了魏驭城。

良久。

林疏月的指腹轻轻按压男人厚实匀称的胸口,“你每个月给钟衍多少零花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