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夏初通完电话,林疏月走到落地窗边,绷着脸色,拨了辛曼珠在美国的号码。
英文提示,空号。
她没放弃,找到辛曼珠的微信,直接弹了视频邀请。不接,就一遍一遍不放弃。终于,辛曼珠发来一条文字信息:
-宝,我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吗[爱你][亲亲]
林疏月没再继续弹视频。
而是平和的,打了一段内容:
-妈,李费岩找了我,想带林余星走。我思考了很久,也尊重星星的意见,他想去就去吧。你怎么看?
辛曼珠:可以呀,他长大了,可以自己拿主意了。而且你以后也要结婚的,弟弟跟着也不方便。
林疏月:有道理。
林疏月:对了,我谈了个男朋友,我俩想定下来。他想见见你,你什么时候回国一趟?
没耽搁一秒,辛曼珠速回:真的?哪里人?他做什么的?家里做什么的?
林疏月:明珠市,家族生意。
字里行间,辛曼珠忽然热情的态度已能证实很多猜测:
-好啊好啊,那我尽快回!
林疏月把聊天截图发给夏初。
夏初回了个“呕吐”的表情包:太现实了,这还有半个当妈的样子吗?
林疏月已经心如止水,每等待一次辛曼珠的回复,心就被狠狠割一刀。她垂下手,没握稳,手机就这么滑落在地毯上。
魏驭城很晚才过来,林疏月蜷在休息室的床上,侧躺着,双手圈住自己,像一只没有安全感的小虾米。她的睡容并不安然,眉头紧皱,眼角似还有未干的泪痕。
魏驭城摁熄顶灯,连床底的夜灯都没开。拉敞窗帘一角,引霓虹入室。然后轻轻躺上去,小心翼翼地揽她入怀中。
林疏月翻了个身,本想睁眼,可闻见熟悉的男士淡香,思绪一下子放空,什么顾虑都烟消云散了。
—
两天后,林疏月毫无意外的,等到了辛曼珠要回国的消息。
她心思越发深沉,克制不住想冲动,想直接撕破脸的时候,就会想起那日魏驭城跟她说的话:以命搏命,是最不值当的交易。
甚至,她还能逼真的,冷静地慰问关心:航班号,几点到,我来接你。
意料之中的,辛曼珠说不用。
林疏月摁熄屏幕,冷冷地将手机丢去一旁。
次日晚上,林疏月约她在VI.SA酒店。
辛曼珠从出租车下来时,风情摇曳,露脐装比年轻人还大胆。经过之处,路人频频回眸,而她享受这份多一眼的优越感,丝毫不露怯色,反倒挺胸抬头,走得愈发风姿卓绝。
林疏月就站在酒店门口,眸色清冷,如注目一个异类。
而这个异类,却是与她血缘情深的母亲。
辛曼珠望着奢华的酒店建筑目露惊喜,“怎么这么豪华的地方见面。”
林疏月笑了下,“我男朋友定的,他说,不能亏待。”
辛曼珠喜色上脸,左右环视。
林疏月知道她在找人,“他忙,晚点再过来,让我先带你做SPA。”
这里有明珠市的顶级SPA服务,采用预约制。辛曼珠太受用,所经之处,不停拿出手机或拍照,或自拍。林疏月走在她身后,始终冷眼观之。
自拍够了,辛曼珠总算想起这个女儿。她回过头,将林疏月从头至尾扫了一遍,“你怎么还是个学生模样,就不能穿得有女人味儿一点?要大胆,Open,妩媚,曲线OK?”
林疏月扯了个敷衍的笑,“嗯。”
辛曼珠不甚满意,“你男朋友给你钱花的吧,明天去商场,我给你挑。”
林疏月指了指右手边,“还要一会才到我们,去吃点甜品。”
辛曼珠一看铭牌,喜不自胜,“VIP啊。你这个男朋友,对你很好的啊。”
林疏月没搭话,趁她兴致勃勃地开始新一轮自拍之际,悄然将门落了锁。
辛曼珠毫无察觉,仍沉浸其中,笑眯眯地说:“来来来,咱母女俩来张合照。”
林疏月后退一步,一个明显避开的动作,
既然已请君入瓮,就不用再容忍求全了。
她直言不讳,“李费岩尿毒症,主意会打到林余星身上,你没少立功劳吧。”
辛曼珠皱眉,“你瞎说什么呀,不要聊不愉快的话题好不好,来来来,拍照啦。”
林疏月一步步走近,迅速伸手,一把将她的手机抢了过来,然后狠狠砸向地面。噼里啪啦尖锐声响,手机屏幕四分五裂,彻底花了屏幕。
辛曼珠尖叫:“你干什么?!”
林疏月眯缝着眼睛,锋芒不再压制遮掩,“你早就回国了,也早就知道了李费岩的事,你更知道李嵊这些年对我做的变态事。李费岩答应把名下的一套房产过户给你,只要你帮忙搞定林余星。李费岩的目的是什么,你一清二楚——他尿毒症晚期,只能靠肾移植活命。舍不得大儿子,就把主意打到了这个‘野种’小儿子身上。”
辛曼珠浓厚的妆容,在这种昏暗的灯氛下,尤其明显。她一慌,神态松懈,眼角也跟着耷拉,没了方才艳丽自信的姿态。
她后退一大步,“宝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就行。”林疏月直视她,“余星12岁的时候,你这个当妈的把他甩给我一走了之。行,你走就走,但我没想过你能如此恬不知耻地再回来要人。你们凭什么,我就问凭什么?林余星是你儿子,你不讲半分母子感情,可你也不能把他往火坑里推。你不知道李费岩的打算吗,想让林余星给他肾移植。还是说,这个主意,根本就是你出的。”
辛曼珠嘴犟,和女儿说话仍习惯性地带着刻意娇嗲的语气,好似一个真正无辜的受冤者,“你不要乱讲,我和李费岩十年没联系,我哪儿都知道他得了什么病。”
林疏月冷笑,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甩到她面前,“我去房产局查了,他名下的一套150平的房产在上个月过户到了你名下。”
复印件,姓名,身份证号码一清二楚。
辛曼珠谎言被戳破,她一点都不慌,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态度,并且立刻想好了改口的措辞,“哎呀,我这不也是为你考虑嘛。你都25了,以后总要结婚的吧。你这个弟弟身体这么差,就是你的负担,过个几年,耐心耗尽了,会影响你和你夫家的感情。妈这是为你好,李费岩要让他认祖归宗,这不是双赢的好事吗?”
林疏月做了无数种心理陈设,可听到这些话后,仍如当头一棒,把她彻底砸裂开,恶心得想吐。
她忍住翻涌至喉咙口的血腥气,轻声说:“我今年27岁。”
辛曼珠一愣,风轻云淡道:“行,我记住了。”
她眼珠一转,又说:“这样吧,我让李费岩加一条进协议里,给你补点钱,就当是这些年你对他儿子的照顾补偿。”
林疏月什么都没说,拿出手机,按了停止键。
辛曼珠眼尖,“你干吗?你,你录视频了?”
林疏月抬了抬下巴,“我说过,我绝不会让你们得逞。我不会把弟弟交出来,你们按正规法律流程走,起诉我,告我,怎样都行,我无条件奉陪。耗吧,看谁耗不起。这些证据,视频,录音,我全都准备好了。我不怕你们。”
她神色太决绝了,每一个字都是无情的分割,寻不到半点转圜的余地。辛曼珠的心咯噔一跳,直觉这丫头这次真的不会善罢甘休。
“站住!”她尖声。
林疏月停在门口,背对着。
“你敢惹事,试试。”辛曼珠压着嗓子,冷声呵了呵,“如今你是本事渐长,敢设计我,你可别忘了,李嵊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林疏月语气平静,“拿他威胁我?晚了。这些年我已经领教彻底,百毒不侵。你尽管让他来,怕他一分算我输。”
这油盐不进的态度,彻底惹怒辛曼珠。
她本就不是良好家境出来的人,空有一副光鲜亮丽的皮囊,保养再得宜,装腔拿势再逼真,也掩盖不了骨子里的劣根性。自私,无情,冷血,庸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此时的林疏月,坦荡,尖锐,勇敢,坚定,于她是截然不同世界的人。
除了事情本身,辛曼珠还觉得不甘心。
血脉相承,女儿应该跟她一样才对。她身上的品质,熠熠生辉,站在至高点,空投鄙夷。照得她内心的卑劣一览无遗。
辛曼珠又恢复了一贯的娇俏语气,甚至染着笑意说:“你男朋友不是有钱有地位吗,那就好好过你的日子,不然我也能让你没好日子过。”
这显而易见的威胁,如裹着毒液的蛇,在阴暗角落吐信子。
林疏月连话都懒得回,拉开门离开。
第68章 鸳鸯
辛曼珠脸色极其差劲, 气急败坏地拨了一个号码,接通后,她声音尖锐:“你在哪?”
晚八点, 天色仍有一瓢淡青色, 将黑未黑,霓虹却早早登场宣告主权,遮掩掉本身的天色。借着不甚明亮的光,林余星看清了宾馆的名字:
温馨港湾。
他盯着前两个字, 久久没有挪眼。
辛曼珠的电话,“到哪了?”
林余星唇色微白:“楼下。”
这种小角落的宾馆,多是老旧楼房改造,三五层高没有电梯, 林余星爬四楼够呛,到门口时, 脸色已经没有半分血色。
辛曼珠拉开门, 都不看他一眼,“进来。”
林余星扶着门板, “我要喝水。”
辛曼珠给他倒了一杯冷的, 懒得烧热。
林余星从口袋里摸出两瓶药,抖着手吞了四颗, 这才慢慢顺过气。辛曼珠勾了条椅子给他,倒也不是良心发现,而是真怕他嗝屁在这。
“你跟你姐到底怎么说的, 她怎么还那么轴, 死活不撒手。”辛曼珠抱怨连连, “你是不是没按我说的去做, 又心软给她留希望了是不是?”
林余星没吭声, 一听“姐姐”二字,像有一把剪到绞着心脏,太疼了。
辛曼珠冷冷道:“你动摇了?”
林余星吸了吸鼻子,本就偏瘦的身体以可见的速度消耗。
“你爸来接你,天经地义的事,又不会害你。你看李嵊,这些年也没对你怎样吧。你们俩才是亲的。”辛曼珠孜孜不倦地劝,姿态高傲,自觉苦口婆心。
房间窗户没开,闷热的空气里飘着阴湿的霉味,空调咯吱咯吱响,冷热交替,筛出了皮肤上的鸡皮疙瘩。林余星一直低着头坐,半晌,终于开口。
他慢慢看向辛曼珠,一字一字地说:“我不做了。”
“什么?”辛曼珠以为自己听错,“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不会配合你了。”林余星眼里没有半点亮光,像一潭死水,“我要姐姐,我不要你。这些年没有她,我已经死了。”
辛曼珠冷不丁地一笑,“打定主意了?”
林余星目光坚决。
“那我也给你提个醒。”辛曼珠说:“李费岩那儿子,脑子可不正常,指不定对你姐做出什么事。还有,你姐不是谈婚论嫁了吗?她辛苦这么多年,现在好不容易要幸福了,你还想挡她道儿呢?背着个不太好的名声,还有你这个拖油瓶,嫁去别人家,首先就低人一等,以为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李嵊和李费岩,不就是拿这些作为要挟的筹码吗。
林余星轻飘飘地一笑,“我只知道,真正伤我姐心的人,其实是我自己。你们那些假设,不过是陷阱。我想通了,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们?明明,明明……”他声音哽咽,“他们才是真正对我好的人。”
辛曼珠呼吸急促了些,感觉这个筹码正在指间流失。她忍不住提声:“你就不怕李嵊再找她麻烦?!”
“怕就有用吗?”林余星目光笔直清亮,“这些年,习惯了。既然习惯的事,那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而且他得明白,小吓小唬,我们没辙。但真要做出什么过分的事,上有法律盯着,公理正义面前,他也没好日子过。”
说完,林余星起身要走。
“站住!”辛曼珠提声,“你是我儿子!”
林余星没回头,“您扪心自问,我和我姐,你尽过一天母亲的责任吗?所以,道德绑架这一套,你也玩不起。”
如一桶冰水从头浇灌,彻骨的凉。
辛曼珠意识到,到手的一切可能要打水漂,她心慌不已,忍不住尖声:“你别后悔。”
—
十一点后,明珠市的夜总算沉静下来。
魏驭城在公司加班,林疏月和辛曼珠见过面后,就过来在他办公室待着。魏驭城在开海外视频会议,几个行政要职人员围坐着,记录会议纪要。
林疏月没打扰,头疼得厉害,在外边坐了会,便对魏驭城做了个手势,去他休息室里躺着。
这几天,两人一直住这。
夏初每天定点汇报林余星的情况,有时候发个视频,好让她安心。林疏月其实挺无力的,她已经不知道用怎样的方式去化解林余星的心结。一边顾虑弟弟的身体,一边也确实伤心难过。她最最最在意的人,以爱之名,行伤害之实。
魏驭城进来,就看到她坐在床边发呆。
他走去背后,双手绕到她太阳穴,指腹轻轻柔柔地按压,“又多想了是不是?”
林疏月下意识地往他怀里靠,叹了一口好长的气。
魏驭城笑,“娄女士说过,叹气容易老。”
林疏月啧的一声,“我觉得你在暗示什么。”
魏驭城捏了捏她的脸,“老点也好,我没那么重的危机感。”
林疏月拿手肘推他,“怎么说话的魏董。”
魏驭城不按摩了,直接把人拥住,下巴抵着她头顶心,带着人有节奏地轻晃,“我妈给我打电话,想让你明天陪她逛逛。”
林疏月怔然,“伯母?”
魏驭城:“嗯。别总想着这事,转移一下注意力,陪陪你婆婆。”
林疏月的耳朵被这声婆婆烫出了火花,半天没吱声。
魏驭城笑,“别有压力,喜欢什么,让婆婆买。”
林疏月忍俊不禁,“敢吗我。”
就等着这句话。
魏驭城从善如流,往她手心递了一张卡,“也是。那就花男朋友的。”
魏董想尽办法想让自己的女人花钱,绕了这么一大圈,林疏月想笑。她仰脸,轻轻亲了一下他下巴,娇俏道:“花破产了别怪我哟。”
魏驭城懒懒应了声,“要是没花破产,你嫁我?”
林疏月捏着他的鼻梁左右晃,“想得美。”
—
第二天,娄听白真的过来接她。
林疏月没料到,但既然来了,也没有露怯,大大方方地上车,叫了一声:“伯母好。”
娄听白穿了件白色的无袖连衣裙,不似这个年龄的女性,线条与皮肤多少有些松弛下垂。她的直角肩显背薄,手臂纤细白皙,单背影,压根看不出年龄。
巧的是,林疏月今天也穿了条白色小洋装,裙摆微蓬,那双腿尤其绝。脚踝弧形微收,穿平底鞋非常出彩。两人站在一起,虽是同色系,但各有千秋。
司机王叔不由赞叹:“夫人,您和林小姐真像一对母女。”
都是跟了魏家几十年的老部下,说话不拘束,娄听白人和气,这话说到了她心里,哪哪儿都舒坦。她笑,“确实是半个女儿。”
林疏月心头一暖,低着头,乖极了。
明珠汇是数一数二的高奢商场,娄听白轻车熟路,领着林疏月闲逛慢聊。她眼光好,给林疏月挑的,和她气质相得益彰。动辄五位数,眼都不带眨的。
林疏月试了两套,心有点虚,太贵了。
娄听白似是看穿她心思,挺轻松的语气宽解:“驭城忙工作,平时一定没空陪你。我这个当妈的,替他善后,总不能白白委屈了你。”
那种难以言喻的暖,过电一般。
平心而论,花钱确实能让人忘却烦恼。至少这一刻,林疏月是放松的。
娄听白说:“怀驭城的时候,我特别希望是个闺女。儿子哪有女儿贴心,长大后更不着家。我每回逛街时都在想,遗憾呐,多想有个小棉袄。”
林疏月恳切道:“您以后想逛街,我陪您。”
“那肯定得陪,”娄听白颇有几分骄傲之意,“总算不用眼热别人家的了。”
气氛正温馨,一道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
“哟,巧了。”
林疏月是背对着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可就这几个字,语调再熟悉不过。她背脊一阵阵发麻、扩散,整颗心都被狠狠捏紧。
体内的空气一点点排空,当她转过头,对上辛曼珠带笑的眉眼后,浑身都空了。
她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辛曼珠很满意她的反应,一眼对视,是挑衅,警告和镇压。
“这就是亲家母吧?”辛曼珠目露谄媚,语气圆滑,目的性极强。
娄听白微微蹙眉,“你是?”
“我是月月的妈妈。”辛曼珠挽住林疏月的手,大庭广众之下,料定她根本无法甩开手。
林疏月白着脸,如被人抽走了三魂七魄,脑子“嗡”的一声,炸了。她想过,辛曼珠会以各种方式刁难,却独没料到,她竟出现在娄听白面前。
“你们俩的关系真好啊,那一定是到谈婚论嫁的程度喽?”辛曼珠佯装惊讶,把自己塑造成一位不知情的、不受尊重的无辜母亲。
“我们家月月也是,什么都不跟我说。”辛曼珠唉声叹气,可怜楚楚。她音量不小,该是故意的,压根就想让林疏月难堪。
她确实做到了。
林疏月宛若被丢进油锅,脑子完全是懵的。她人生最不堪的人、事,都直白辛辣地暴露,这个人,还是魏驭城的母亲。
辛曼珠的眼神暗藏得意,解气以及挑衅。
林疏月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魏驭城的母亲。
“手怎么这么凉?”娄听白却忽然握住了林疏月的手,很轻的一个拉扯动作,自然而然地阻止了她的逃避。
“是不是空调太冷?”娄听白温声说:“去里面坐坐,辛女士,一起?”
这回轮到辛曼珠愣眼。
娄听白雍容华贵,气质出挑,那种与身俱来的高阶感,她根本不在一个层面。没有预想的失控,这让辛曼珠无所适从。
隐蔽安静的贵宾室,精油香清淡安心。
娄听白没有给林疏月犹豫的机会,把人安在自己身边坐着。
二对一。
辛曼珠在她俩的对立面。
娄听白背脊挺直,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笑意,礼貌且疏离,“这里的花茶煮的不错,您品品看。”
辛曼珠抿了抿唇,“我想聊聊月月的事。”
娄听白颔首,气定神闲地望着她,“可以聊。但很多事我是知道的。比如——”
娄听白笑意稀薄了些,但神态从容,语调都没有半分变动,她一字字清晰表达:“我知道月月父亲早逝,你忙着追求人生理想,自小也没怎么管过她。我也知道她工作时被有心人恶意举报,是利用专业之便,让病患产生依恋情愫吧?”
娄听白甚是自然,生怕记忆出漏,还向辛曼珠确定。
“我更知道,她有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弟弟也是可怜人,生了病,父母不管,全靠她这个姐姐照看。姐弟俩感情这么好,倒是很让人动容。所以呢,我更喜欢疏月了,懂事,独立,坚强,不卑不亢。”娄听白笑了笑,不疾不徐地继续,“但小姐弟最近好像闹嫌隙,我们做长辈的,总不好妄加评论。我能做的,也就是带她出来散散心。您说是不是?”
辛曼珠被堵得无话可说。
因为她势在必得的所谓筹码,已经被娄听白全盘接受,抢先一步地断了她的念想。也坚定不移地表明了自己态度。
“除了这些,月月的事,您还有什么要跟我聊的?”娄听白温言客气,做了个请的手势,把话语权交还给辛曼珠。
辛曼珠脸色青白不一,神态相当难看。
娄听白笑着说:“既然你没有,那就听我说吧。”
语毕,娄听白一瞬变了神色,不怒自威,气场如风起,“你打的什么主意,我太清楚,也料到,你会来找我。说实话,你这样的人,我年轻时就见得太多。说你一句唯利是图,冷血寡情,都是谬赞。”
“我今儿能坐在这,给你平起平坐的机会跟我对话。是出于你确实是林疏月的生母。但接下来的话,你最好给我听清楚。”
娄听白目光如炬,每一眼的施压都沸声震地,“你心里那些弯弯绕绕,在我这根本不值一提。她既给了我儿子机会,愿意成为他的身边人,那就是我魏家的一份子。你能打听到我,证明费了些心思。但有一点,你没打探全。我娄听白,护短出了名。你要敢再打主意,下次我绝不会让你舒坦地走出这扇门。”
兜头这一瓢冷水,洗去了辛曼珠所有的面具,连精致的妆容都毁了色,她的本真面目,暴露无遗。
“对了,还有一句私心话。”娄听白说:“你不疼的闺女,以后自然有人替你疼。”
语毕,她牢牢握住林疏月的手,心神清朗地走了出去。
第69章 鸳鸯
娄听白没多问, 上车后,只对司机说:“换个地方。”
林疏月侧了侧头,对上娄女士带着暖意的目光, “说好今天陪我逛, 这才几点,况且驭城说了,不给你买满十样东西,就不算交差。”
她话里真假, 一时无从分辨。
但宽心的意味,却叫人看得真切。
林疏月忍住眼底的湿意,极力克制,但声音还是变了调, “魏驭城这样跟您说话,是他不对。”
娄听白笑, “多好, 总算有个为我撑腰的人了。”
林疏月眼睛熬得通红,真心实意地道歉:“伯母, 对不起。”
娄听白讲:“我们之间, 不讲这个。从头至尾,错的不是你, 何来对不起一说?你母亲这样的人,有你这个女儿,才是八辈子烧高香了。小月, 人生或许不公, 但你再活几十年回头看, 你会发现, 早些年缺失的, 总会在某一阶段弥补回来。而一时太满的,也会在之后的旅途里还回去。不求事事平衡,放眼望,求个相对。”
从没有人,以这样的心胸与眼界,来开导她。
不同仇敌忾,不打抱不平,不评判是非对错,只告诉她,人生有得有失,早与迟,总会来。
方才的不愉快如空气中再普通不过的一粒尘埃,扬起时蒙了眼,擦干之后依然目光明亮,压根不值一提。
换了战场,林疏月发现,女人不管年龄长幼,爱买买买简直共通!
一下午,后备箱塞满不说,商场还派了专车直接将东西送回了明珠苑。
晚上,林疏月洗完澡后,坐在一堆纸醉金迷里无比发愁。
魏驭城回来时,一眼见到的就是这副憨傻画面。
他忍俊不禁,靠着门边挑眉望她。
林疏月哀怨,“你母亲,真的好能买哦。”她手边还拿着计算器,可可爱爱的粉色叮当猫,数字加糊涂了,但少说也有六位数往上。
没加明白,但足够让她心惊,商量的语气问:“要不,你拿回家吧。”
魏驭城笑意更深,没说话,而是直接拿出手机,拍了一小段视频发给娄女士:“妈,您吓着人了。”
林疏月飞速起身,劈手去夺,“别发!”
这气力劲儿是魏驭城不曾料到的,没防备,被撞得连连后退,挺重的一下,抵在了门板上。他啧的一声,“林老师,格外热衷在门上……”
“闭嘴。”林疏月拿手去捂,“没句正经话。”
魏驭城何其无辜,“本来就是,哪回你没哭?”
林疏月无言以对,论浪荡,她永远是手下败将。
“好了。”魏驭城适时服软,手捞着她的腰,把人往上拎了拎,“我希望你开心一点,妈妈眼光好,比我会挑东西。来,穿给我看看,都买了什么好看衣服。”
这样的魏驭城太温柔了,林疏月把头埋在他胸前,小声说:“不是在你面前,不用穿的吗?”
魏驭城笑声朗朗,很是受用。
他的手下挪,在那道饱满的弧上一掐,沉声说:“我看着你脱。”
久不经事,一点即燃。
最后一道防线时,魏驭城尚存理智,伸手想开抽屉。林疏月却一把拉下他,再度虔诚献吻。魏驭城含糊低吟,“套。”
林疏月闭着眼,四肢缠环,以实际行动回应了这个字。
……
路灯坏了一盏,接触不良地频频闪烁,把本就灰暗的窄街衬得愈发萧条。仍是“温馨宾馆”的四楼,起劲的争执声在本就隔音不好的走道上清晰回荡。
最先发难的是辛曼珠,“你俩自己把事办砸,还有脸怪我吗?要不是你们疏忽大意,让林疏月发现,林余星哪还会犹犹豫豫下不了决定。”
她在狭窄的屋内来回踱步,细高跟踩出尖锐的哒哒声,“现在倒好,那小子回心转意,哪还能劝得动。”
李嵊目露凶光,“你少在这拿捏,你若不去找那位娄女士,至少我们还有方法可想。现在倒好,唯一的谈判条件也被你的冲动鲁莽给毁了,你还有脸在这唱戏给谁听。”
辛曼珠可没有半分破坏人家庭的愧疚心,她冷呵,“房子你想都不要想我会还回来,该做的我全做了,是你们自己不争气。”
李嵊面浮潮红,眼里是真动了杀机。
辛曼珠丝毫不惧,反倒火冒三丈,“瞪什么瞪,你这几年也不干人事儿,专门盯着我女儿,不想让她过好日子是不是?”
李嵊冷笑,“现在讲起慈悲了?不就是因为她找了个有钱人吗,你这嘴脸,去那边照照镜子。”
“我嘴脸?”辛曼珠气定神闲,靠着桌沿而站,悠悠道:“现在是你们求着林余星回来,为啥要他回来?不就是指望他能给你爸移个肾。”
不止李嵊,连李费岩的脸色都暗沉下去。
辛曼珠呵了呵,“我就问你,你自己去配过型吗?这种父慈子孝的事,也没见你冲锋陷阵。记仇倒是第一名,不过呢,林疏月是我女儿,为我还债也无可厚非。但一码归一码,你们自己也不见的多干净。”
李嵊一脚踹开身边的方凳,砸在柜子上咣咣响。他手长脚长,两部跨过来掐住了辛曼珠的脖子,一字未言,但眼神阴鸷狠厉,没有半点人性。
辛曼珠歪出舌头,鞋底都快离开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