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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毫不动容,对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对我的打扮似乎颇为不认同,然后神色十分倨傲的对我说:“你也是猎人?”语调中带着明显的戏谑与嘲弄。真是人靠衣装啊,想当年在下还是猎人联盟的年度形象代言人之一啊,穿个复古式样的猎人装出来,背上背把大弹弓,光行说带到侏罗纪很受恐龙追捧呢。就算眼下,我穿得是休闲一点,可也是澳洲名牌好不好。不由得微微有气:哼,我当猎人的时候你在哪里呀?这样自大,做人要低调这个真理知道吗?现在的年轻人啊。我老气横秋的摇了一轮头,紧问道:“你是亚洲联盟的?几星?梦里纱可好,我们当年共事过。”
听我问起梦里纱,他脸色有了轻微的变化,开始尝试堆上一点笑容,没错啦,这个反应万试万灵,他绝对是猎人。当年我和同事们共处的时候,经常可以免费观看人间奇景之一:世情冰火九重天。明明有一位仁兄,昨天为了争一个食金兽的捕获名额在你面前吐口水,声称对你的九族十八友从此都要见一次打五次的,今天早上获悉你升级为四星,年底要出席全球联盟精英会议的消息后,硬是在大门口守了三个小时要对你说一声恭喜。其中唯一例外的是我和山狗,因为每年全球猎人联盟都会组织级别考试,其他人拼命拖得一次是一次,只有我们永远踊跃报名参加,几年中所有前两名都被拿光,然后自动升级,梦里纱给我们准备的鞋子,怎么也不好意思太小。谁要是看见当年梦里纱发现我们又过级别考时候的表情,就会深刻了解到什么叫做“情非得以”。
“我叫德文,两星。你是?好像没有见过”?
“为什么他的声音一下子变成这样甜蜜啊?好冷。”辟尘在一边嘀咕。我苦笑了一下,哎,提起我的名字,多半没几个人记得了吧。都五年了。五年中我蜗居墨尔本,带小孩!虽然偶尔之间,也游荡到世界各地去做做类似劫富济贫,呼吁环保,维持生态环境平衡的事情,也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曾经是一个了不起的猎人―――最少辟尘是认为我蛮了不起的,我决定信任他的眼光。可是,我毕竟离开那个世界很久了。久得有时候自己想一想,都觉得从前生活的印象是那么模糊。因此,当我发现自己的名字在德文那里激起了完全无法预知的强烈反响时,我简直想看看日历,看是不是愚人节的特别纪念日,有个东方人不远万里跑来消遣我。
朱哥亮,我叫朱哥亮。
崩的一声,他跳了八尺高,满脸激动怀疑狂喜睁大了眼睛,完全把之前的酷形象抛出万里云霄之外。先是退后两步仔细看看我,喃喃念叨:“像,真是像,不说不觉得啊!”等他认为自己完全确认以后,就一个虎扑冲上来,抓住我又摇又抖:“猪哥?你真的是猪哥?亚洲联盟的传奇五星猎人?天哪,我三生有幸,居然在这里看到了最伟大的猎人之一,山狗大哥说了好多关于你的故事,人人知道你啊。你要给我签名,签名,诺,这里。”
不知几时他塞了一只笔给我,自己转过身去,撩起外套,露出一件雪白的T恤,一个劲的催促着:“
签啊,签大一点,我回去装玻璃挂起来~~”。我转头叫辟尘:“来,给我一拳,我做梦呢?”
辟尘皱着眉头正在使劲到处找参照物,看是不是我们其实还陷在那个迷之陷阱里面,正面临着幻象的考验,当即说:“我也怀疑啊,你等等。”
他真的上来手起指头落,给我头上一个大凿栗,好痛,有一个包立刻冒出来,跟长笋一样快。我摸着自己的头,而前头那个翘起屁股在我面前摆来摆去的人还在一叠声的催促,心一软,下手龙飞凤舞的写了个猪哥。老实说,到这个时候,我都防备着他会一头跳转来,对我大加嘲笑,说我是一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孔雀,自作多情。可是没有。他小心翼翼的放下外套,欢欢喜喜的对我打躬作揖,还遗憾的啧着嘴说:“猪哥,真是相见恨晚啊,我要立刻去追踪一只红粉土狼,没时间向你请教了,有没有通讯地址?我一定来拜访你,一定的。”
我摇摇头,从来没有过粉丝,突然冒出来一个这么狂热的,实在对我的人生观造成很大的冲击。他失望的摇头叹气,捶胸顿足,念叨道:“遗憾啊,遗憾啊,早知道,申请期限多两天好了!”
在我身上的鸡皮疙瘩全部飞起来打我之前,我赶紧转换了一个话题,想起刚刚哪个空间陷阱,就问他:“你刚才是在等红粉土狼吗?”
他点点头:“是啊,不过结界开口设置得不好,你们一进去,那只土狼就顺风逃出去了。它平常也在希尔顿酒店周围出入的。”
红粉土狼?哦,那条黑色影子。不过猎人联盟几时变得这么没有品味了?连这种低级的妖怪都抓?人家又没碍人类什么事,至多有点好色,经常光顾一下成人影碟店而已。这都要管?未免太过分了吧。难怪山狗说梦里纱越来越变态。德文听得有趣:“红粉土狼好色?资料里面没有说。不过最近东京警视厅急征一大批土狼充当警犬和缉毒犬,所以我们奉命尽量捉拿。”
拿土狼当警犬?这是哪个笨蛋想出来的创意?不错,土狼确实拥有对于人类而言非凡的听觉和嗅觉。在五十公里之外,已经知道哪家餐馆炒什么菜。不过他们生平最恨的就是狗了。经常极端民族主义到狂奔十公里去咬狗泄愤,对全世界的香肉火锅店都顶礼膜拜的。居然要驯服它们去干狗的事?荒谬啊。在国外住得久了,对土狼们的种族情节,有时候我也挺认同的。以前在东京,我老被人家认定是日本人。像我这样的烂好人,顿时也会暴躁起来,上前抡拳就打,一直打到人家扁扁的摊到地上,接着发表一个小时的演讲,从三个方面,十八个表现巨细无遗对他说清楚:日本人的优秀程度,是不可能望到我项背的!从此以后,这个家伙一听到人家说“我是日本人”,就要毫无节制的号啕大哭―――脑子给搞坏了。虽然觉得土狼狗用这个创意实在不如一坨屎,我还是决定露上一手帮他找出那只跑路的土狼。看人家对我多崇拜啊,就在一边战战兢兢的恭听受教,简直令我气短。抓土狼的方法太简单了,这一族类生性非常好奇,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哪怕是自己几乎丧命当场,事后也一定要回去看看,不惜在周围转个三五天,非要把事情搞个水落石出,德行非常之倔强。要抓到它,我们需要做的一切事情就是坐在这里买两罐啤酒,慢慢等。德文这些资料都没弄清楚,也敢出来混?今时不同往日啊。不出我所预计,一个钟头后,一个上下肢比例完全失调,腿特别短的男子开始在我们面前频繁的蹭来蹭去,裤子下露出的小截腿部毛发极浓,简直剑拔弩张,承继土狼族比较低的智商,他还戴着一个巨大的草帽,遮掩自己头上尖尖的双角,怎么就不想想现在是晚上几点,谁吃饱了没事干戴草帽,你以为自己在夏威夷的不夜海滩上跳艳舞吗?我叹口气,说句老实话,欺负这种傻乎乎的生物实在非我人生志愿,看见人家欺负,心里还难受得很。只见它探头探脑,看来看去,多半是寻思刚才把自己兜头罩住,几乎走之不得的东西是到底什么,藏在帽子下的脸色有一种蠢蠢的迷糊。我几乎要劝说德文放弃算啦,作为希望成为一个伟大猎人的年轻人,应当学会如何和疫龙啊,魔鬼铁天牛啊,七毒采丝虫啊这些价值既高,又危害人间的东西战斗,不要一心一意找人家土狼麻烦嘛。我知道很多土狼在人间以开出租车,当侍者维持生活,还纳税,说不定比我对人类的贡献还大呢。然而不等我开口,德文脸上已经显露出捕获猎物后的得意笑容,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土狼,一边从设备袋里取出薄薄的一张内钩强力粘结网。这种工具我当年也用过,上面有猎人的法术部门统一施过的符咒,具有限制落网非人行动自由,并且随猎物体积自动扩张收缩包裹的强大功能,是最受欢迎的常规武器之一。他站起身来上前要动手,我心里则掀起了非常强烈的思想斗争。是锄强扶弱呢?还是保同流合污呢?要知道我的崇拜者至今都只有这一个啊。想了良久,我猛然把头一晃,奶奶的,人气偶像不是我的人生发展方向,还是继续当好人吧。身子一动,我正要飞扑上去从后给德文一掌,不期然辟尘还快过我,早已挡在土狼身前,德文一顿,还来不及询问有何贵干,已经被一阵点状平地飓风搞得满肚子内脏一阵翻腾,好像在一万米高空遇到超强气流一样,慌不择路,转身就到旁边去吐起来。一不做,二不休,辟尘上前再补一拳,德文措手不及,软软倒了下去。我啪啪鼓掌,开始赞叹道:“辟尘啊,好久不见你出手,宝刀不老啊。”他面无表情的摔摔手腕,答:“杀鸡就用犀牛刀,古代有这句话吧。”是吧,听起来蛮耳熟的。我们在这里互相吹捧,土狼先生就还搞不太清楚状况,愣怔半天,站着不走。我离他三步,好声好气的讲:“去告诉你的同类,这几天能跑多远跑多远吧,出租车不开两天东京交通也不会瘫痪。猎人联盟抓你们去当狗呢。”
一听到要去当狗,土狼的脸色就明显不太好看,郁闷的看了看地上的德文一眼,过去补了一脚。也不管人家失去了知觉,处于缴枪不杀的俘虏状态。他这次比较识相,立马就走了,不过之前为了报答我们相救之恩,就很随便的告诉我们说:“喂,你站着那个地方的下面,有一个非人赌场。很多美女的啊,酒也很好,你们去玩玩吧。”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我摇摇头对辟尘说:“你现在知道人家为什么要把他们捉来当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