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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着整个东京转了一个大圈之后,我被迫冷静下来思考,眼看调动我所有的搜查手段,却没有办法得到一丝一毫关于江左司徒,关于破魂,甚至关于有生命体的信息,我终于被迫承认自己的追查技术恐怕已经落后于时代了。而最过分的是,我本来以为可以有点指望的,那只一千年老而不死的狐狸,居然也跟着我瞎跑,南美你搞什么?太缺瞌睡,开始梦游了吗?她尴尬的咧咧嘴,装作若无其事的东张西望,喃喃的说:“怎么人和非人都不在了啊?”
这个时候,我们在地铁站。这里是涉谷的出口,整个东京最繁华的站台上,如今是冷清清一片真干净。站在电梯的下面,恍惚间回到了许多年前,我在这里初次遇见那只变态大蚯蚓,正模仿着玛丽莲梦露的经典姿势,在地板上摆出一个弯弯曲曲的造型。脑筋转到这里,我的眼睛突然间被一种无名的外力强行扩大了两倍。我的妈呀,从远远黑洞洞的地铁隧道里,晃晃悠悠出来的是个什么东西?乌黑油亮的软体动物,两只眼睛比人的都大的那个,就是有女装癖的蚯蚓长老:米路啊!伴随着一声激动的大叫,我一个飞扑,和身而上,就想给米路一个硕大的拥抱,不期然它被我吓了一跳,看都没看我就把头一甩,一条翠绿的长条物闪电般在空中划过,如灵蛇般缠住了我的腰身,然后望空一掷,将我丢到了地铁顶盖上挂起。我四肢在空中划来划去,仍然热情洋溢的喊:“米路,是我啊,我是猪哥啊,你不记得我了?”
听到猪哥两个字,正准备扬长而去的米路才醒过神来,卷起身子,仔细端详了我一下,整个蚯蚓头忽然跟点了灯笼一样亮了,表示它对我的记忆浮出水面了。我身子一轻,顿时落在地上,秉承我有始有终的人生原则,还是过去把蚯蚓抱了一抱。它好似是要特意犒劳我,摇身一变,变成了凯莉米洛,当然是放大版的,真正的米洛只有一米五八,这个有两米五八。巨型米洛欢欢喜喜的挥起她蒲扇一般的玉手,铺天盖地对着我的头就过来了,看样子她是想拍拍我表示友好,我却怀疑自己会被当场打出帕金森症来,忙运足了气把这一记扛住。她娇滴滴的问我:“猪哥,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东京。赶紧走啊,这两天有大难发生。”
我扯住她的衣角,仰头央求:“蚯蚓,到底怎么回事,你知道吗?东京的居民呢?都到哪里去了?”
她耸耸肩:“不知道是谁对整个城市的人类施了弭患咒,大家好像都离开城里四处去梦游了。大约现在都游到海里去了吧。”
我心里一紧,一阵窒息的感觉涌上来。东京有多少人口啊,所有人就都这样消失了吗?无论是幸福家庭还是怨侣仇家,就都这样消失了?是江左司徒吗?究竟为了什么,他要做出如此残酷的事?他又在哪里?看我陷入冥想。蚯蚓忽然又一掌拍下来,我没来得及运力相抗,顿时觉得自己的肋骨一阵哗然,忍痛问了一句:“什么?”
美艳的凯莉米洛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语声极度温柔:“猪哥,最后可以见你一面真好。你知道吗。我现在也喝啤酒了。”
听她口气不对。什么叫最后见一面?她笑容非常妩媚:“猪哥,我将要归化了。这次回来,是拿一样东西的,拿完它,我就要回出生地去死掉了。”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刚才缠住我的那条绿东西。细细看它,像一条光滑的鞭子,通体呈现盈润的碧色,似乎是软的,却又似乎极为坚硬。在蚯蚓的手心轻微的颤动着,我有种错觉,它好像随时会站起来,对我们说点什么,说不定就是招呼我们去喝酒呢。没有等到我问这是什么。蚯蚓把它递到了我的鼻子底下,它说:“给你。”
我大吃一惊:“给我?”
它塞进我的手里:“这是换心藤。以我毕生的生命精华灌溉,历时一百三十七年而种植成功的魔界植物。它可以毁损一切形态的回忆,无论神仙妖怪,挨一鞭子,脑子里都会变成一片空白。”
虽然这根鞭子并无温度,而且握在手里竟然可以让人毫无触觉,我还是感到自己抓了一个刚烤出来的红薯,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登时苦起了脸:“蚯蚓,给我做什么?我没这个拿鞭子打白痴的爱好。你送给狐狸吧。”
指一指南美,后者正在远远的地方做很有学问的沉思状,实在非同一般之反常。以她的八卦个性,这会应该已经过来和凯莉米洛比臀部谁更翘才对。蚯蚓摇摇头:“猪哥。换心藤来自魔界,威力无穷,而且极有灵性。这个世界上人人有贪欲,我在人间这么久,实在见得太多。只有你,我可以相信。而最后遇到的就是你,也是注定。拿去吧。我没有时间了。”
听到最后一句,我鼻子一酸。凯莉米洛在我面前如最美的风景一般焕发无穷光彩。这人类的皮囊之后,有我旧时回忆的一部分,不容我细细检视,已经慢慢湮灭。蚯蚓深深看了我一眼,轻盈的转身离去,临隐入另一端地铁通道的黑暗之前,她仿佛记起什么,告诉我:“东京唯一还有人类活动的地方是东边二十七公里以外的一个地下室。也许你想去看看。”
遵循蚯蚓的指引,我和狐狸冲进这栋废弃大厦的地下房间时,我第一眼看到的,是坐在房间角落里的小破。一阵狂喜流淌过我的四肢百骸,正要冲口而出呼唤他,却又被眼前发生的一切硬生生逼了回去:小破在那里,可他是睡着了吗?为什么闭着眼睛?而在他的皮肤外层,隐隐出现了蓝色水晶般的碎粒,仿佛一双无形的手在他周围飞快的编制一件密不透风的毛衣一般,水晶粒凝结成薄壁,飞速向四面蔓延在空间里,由脚部开始,把他完全包裹住,很快,小破就被完全隐匿入了一个冰蓝色的茧中。血气在胸膛中汹涌,我狂叫一声,发疯一般要冲过去,若不是南美猛然出手拉住我。我竟然完全看不到四周还有更凶险的事情在发生。江左司徒。确实是江左司徒。他就在房中间立着,周围站的是辟尘,敛,藏灵,实和方。他们各自结防护手印,把臂相连,蓝黄白绿金五色气氛在身侧蒸腾而起,形成一个互相融和的气圈,逐渐向中心聚拢,那是汇合了风,土,木,水,与金之力量结成的能量之心,具有摧枯拉朽的惊世威力,即使远离数米如我,呼吸也顿时闭塞,不可吞,不可吐,幻觉中自己的胸膛仿佛塌陷如沼泽,可以想见,这五个受命于天的世界保护者,正竭尽全力,要将这不可一世的江左司徒决杀在当场。只是希望.江左司徒在重围中,却如正赏春踏花一样悠然,他双臂斜垂,脸上微微带笑,眼神无比温柔,也无比落寞.这落寞对我而言决不陌生,那是我在水之藏灵布下结界里看到过的,在那海边小楼下,伴随着他脸上的哀伤.四周强大的能量带来了空间的波折和扭曲,在我眼前,江左司徒本来稳定的身形起了一阵波动,我定睛看,不是我眼花,而是他的模样,正飘飘忽忽的发生着一系列的变化.长衣如雪,羽扇轻轻,颜色如好女.手中执一管书,神色含百万兵.为什么他衣着打扮,突如汉贤张良?眨眼之间,宽袍缓袖,名士风流,分明是魏晋南北朝的打扮。南美的声音在我身边恍恍惚惚的惊讶道:"望之如玉山倾倒,卫介卫洗马啊."我浑身一阵凉一阵热,死死盯着江左,不敢将眼光移开片刻,空间波动越来越厉害,似乎是我正俯对一塘沸水,却想努力看清其中游鱼行踪.江左司徒继续变,南美在我耳边低低声音念得越来越快,语气越来越心惊.那是唐之杜牧,宋之柳永,明之冒疆,清之纳兰.这许多翩翩浊世,负世代之美名的佳公子,难道在人家埋伏了卧底,知道此刻大乱,乘机一起借尸还魂吗?还是江左司徒使了什么驱鬼之术,唤来前世名流试图乱我们这些心神?可是我虽然追星,追的上到约翰列农,下到安妮斯顿,开快车有舒马赫,打球有费德勒,其他方面,我读书少,实在没有精神看古诗,怀前贤,这都罢了,关键这些人都是男的啊,轮番秀罢,除了让我坚信自己确实是非常非常之“直”(异性恋)之外,一点兴奋的感觉都没有以外,还有什么用呢。我无法判断这异样奇景是什么,内心深处本能的不安却不断蠢蠢游动。此时老狐狸在我身边,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惊口气对我说:“猪哥,那是江左司徒从前六世转生的真身啊,前六世,他召唤他们出来做什么?”
我没有答案,而有答案的人突然从似远似荡的气圈中望出来,对我们轻声说:“给你们看看,世事于我,如此漫长,已经不再有趣。”
这句话落音,他突然从五运同绝设置的能量圈中跨步而出,身形在我面前霍然出现。我大惊失色,不由自主后退几步。江左司徒看看我,突然弯下腰来,哇的吐出一口血,看来辟尘他们也不是那么脓包,让人家上馆子一样,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不过人家都跑了,你们还摆什么姿势呀。我猜辟尘肯定知道我在想什么,眼珠子还有空转过来瞪我一眼,再瞪南美一眼,这位新闻发言人就懒洋洋的说:“犀牛说他们在布整体防护结界保护自然生态。没空理你。”
这对话还没有告一段落,江左司徒的血吐完了,紧接着一长串非常刺耳而繁难的咒语便在我耳边奏响,南美声音一改为急促,锐叫道:“神魂决裂咒,猪哥,去抢小破,江左司徒要强行催醒达旦,令小破未生先死!”
咒语萦绕,狐狸在我背后使力一推,像鲨翅切开水流一般,我从空气中无形的屏障间闯了过去,一把抱起那个蓝色的茧子。刺骨的寒冷瞬间透入我的胸怀,几乎使我呼吸不得。就在同时,它起了一种非常奇异的变化,如同遇到热刀锋的黄油一样,冰蓝茧缓缓的软化粘稠起来,一层层从我手里流淌下去,顷刻间,它的中心放射出强烈的光芒,刺得我无法注视。与光芒同生的,有更加锥心的热,无可抗拒的热,我身上衣服顿时起了火焰,慌乱中南美趋近,我身体一凉,她布了隔绝罩,可是不过一刻,耳边空间就传来极其刺耳的裂响,隔绝罩瞬间被击破。江左司徒苍白的脸离我不过咫尺,如鬼魅闪现,一只手缓缓的,却无可抗拒的,向小破伸来。咬住牙我噔噔后退,腾出一只手来,将精神血气,会聚于指尖,拼着滥用真元武功全废的危险,在身前划了个小小的圈,以我毕生的修为,笼住了小破融化到一半的冰蓝茧,他的脸蛋隐约已经露出,我深知自己可以为那无邪睡相抛弃所有一切。巨痛自两边肋骨传来,江左司徒发出的力量,对小破而去的固然被多数弹开,边缘部分仍然击中了我的身体,那地方衣服凭空消失不见,皮肤深深凹陷下去,显露出一种灰白的死相。两侧传来的软弱感郑重通知我:肋骨阵亡了!这个时候要是叫个救护车来赶紧送我去猎人医院,说不定下半辈子还可以帮辟尘在厨房里打打下手,至于下田插秧那种体力活,我们还是找两个雇工来做好了。想到辟尘,我就听到了他疯狂而虚弱的呼喊,那声音如同被一根针在喉咙里一点点刺出来:“猪哥,放开小破,它要爆炸的,江左司徒要和东京同归于尽啊,放开它,到我这里来,老狐狸,你快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