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厉抗天攻势一展,铜人又疾压下来,呼呼轰轰,劲风起处,沙石纷飞,将于承珠迫得离身一丈之外。于承珠的剑法本来不在凌云凤之下,可是她和凌云凤的路数不同,剑法虽然精妙绝伦,却没有凌云风那样奇诡。厉抗天少了好些顾忌,他的功力深厚,却在于承珠之上,因此双方全力以赴,于承珠却要稍处下风。

  但这时谷外两处高手的恶战,却是于承珠这边的人占了上风。七星子和翦长春初时打成平手,到了一百多招之后,七星子内外双修、刚柔并济的武功,威力渐渐显露出来,七十二手连环夺命剑法,使得凌厉无比,左手的那柄拂尘,凌空飞舞,更加厉害。翦长春的那柄锯齿刀本来可以克制普通的刀剑,但这时他的锯齿刀反而受了拂尘所制,招数渐渐施展不开,却给七星子的连环剑法攻得连连后退。翦长春发话道:“武当山的老道士,你何苦趁这趟浑水?你那两个师侄,我还给你便是,快些走吧。”七星子怒道:“你打不过我,才肯和我讲和,我今日偏偏就要帮他们到底。”唰唰几剑,疾攻出去,翦长春险些受伤,大怒道:“你这牛鼻子真是不知好坏!”锯齿刀遮拦封闭,虽然还是不住的后退,可是刀法步法,仍然丝毫不乱。

  另一边张玉虎与龙剑虹的刀剑合璧,也是一样,虽然大占上风,迫切之间,却还不能将那少年书生杀败。

  激战中,那少年书生发出一声长啸,厉抗天将铜人一转,于承珠连发三剑,都被铜人挡回,那股反震之力,迫得她退后两步。厉抗天并不乘机追击,反而向后一跃,跳出圈子,提起独脚铜人,向七星子的后心一撞。七星子听得脑后风生,拂尘向后一扫,身子立即向前跳出,饶是他闪避得快,也被那股强风,震得奔出数大之外,才稳得住身形。

  翦长春脱出困来,与厉抗天一道双双向张玉虎与龙剑虹奔去,于承珠叫道:“虎弟,小心!”金花疾发,将厉抗天阻了一阻,翦长春先行杀到,把那少年书生接应出来!这时于承珠与七星子也来到了。

  双方高手会在一齐,又是一场混战,于承珠这边以四敌三,仍然稍稍占优。那少年书生又是一声长啸,保护贡物各省武师与官军将领如潮疾退,厉抗天、翦长春与那少年书生押着阵脚,也徐徐的退到了一辆骡车的旁边。

  张玉虎哈哈大笑,朗声道:“且看谁是网底之鱼?”率领群雄杀入阵中,将官军队伍切成几段。张玉虎,龙剑虹、于承珠等七八个本领最高的人,都涌上去围攻厉抗天他们所守护的那辆骡车,人人心中均是想道:“敌方高手都守着这辆骡车,车中藏的定是贡物无疑。”

  这时谷口外的那一千御林军,被周山民带领的队伍截住,杀不进来,山谷内的官军被打得七零八落,人各为战,无法救应。厉抗天与那少年书生武功虽强,亦已是陷入重围之中,冲不出去,眼见官军这边,即将一败涂地!

  群雄中有一位泰山帮的帮主石霸,气力最大,手使两柄大铁锤,冲近骡车,手起锤落,“砰”的一声,将车盖击碎,于承珠与张玉虎、龙剑虹、七星子缠着厉抗天与那少年书生,周山民等人便上去夺取贡物。

  就在这时,忽听得一声裂人心魄的怪笑,但见骡车之上,忽然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红面老人坐了起来,瞋目喝道:“谁人敢扰老夫清梦?”石霸一锤击下,那老人一动也不动,待到那铁锤打到头顶,他一伸手便将铁锤拿着,左臂挥了半道圆弧。石霸跳上骡车,前脚尚未踏稳,竟被他一下子便扣着手腕,大喝一声,抓了起来,向后一甩,抛入车中,那两柄铁锤也都脱手飞出去了。

  群雄大吃一惊,有两个跳上骡车的人未及退下,又被那红面老人以闪电般的手法,一手一个,抓着了后心,都抛入了车厢,哼也不哼一声,想是被那老人在举手之间便封闭了后心大穴。

  张玉虎大惊,急忙跳上,那老人一掌拍出,反手便拿,看来只不过是一招普通的擒拿手法,张玉虎竟然闪避不开,但见他掌势似左忽右,倏地便拍了到来。于承珠急忙发出三朵金花,那老人伸出左手,双指疾弹,金花花瓣何等锋利,却被他弹得铮铮作响,金光闪烁,流星般的一一殒落。张玉虎向后一仰,使出瑜伽术的收筋缩骨功夫,饶是如此,也被那老人一掌拂中,肩头火辣辣般作痛,一条臂膊吊了下来,缅刀都几乎把握不稳,要不是他懂得瑜伽功夫,而又见机得快,这条胳膊最少也得脱臼。

  那老人哈哈大笑,道:“就是这几个小贼吗,厉抗天,你们是怎么搞的?仅仅这几个小贼,也要来惊动老夫?”厉抗天垂手哄声,不敢回答,那少年书生道:“禀爹爹,这里有张丹枫的弟子,请大人助一臂之力。”那老人双眼一睁,道:“张丹枫来了没有?他的弟子你们对付好了!”张玉虎运气一转,舒活了筋骨,向于承珠道:“咱们联手攻他!”

  于承珠一剑削出,青光疾闪,那老人用一招空手入白刃的招数,于承珠一剑刺空,立刻变招,那老人没有抓着。说时迟那时快,张玉虎用缅刀使出宝剑的路数,刀光一闪,自左而右,挥了一道圆弧,于承珠的剑招则自右而左,也挥了一道圆弧。张丹枫的双剑合璧之术妙绝天下,于、张二人已得了他的六七分本领,这一招使出,但见刀光剑影,有如天风海雨,迫人而来。那老人“咦”了一声,双袖齐挥,但听得裂帛声响,那老人的两边衣袖都被割去了一幅,可是于承珠的宝剑与张玉虎的缅刀却也给他一拂拂开了。

 

  那老人叫道:“好,这一招还有点看头!”于承珠与张玉虎一退复上,刀剑盘旋,第三招的威力更大,那老人喝道:“拿稳兵刃,小心接招!”完全是一付老前辈的口吻,但却并非虚声恫吓,他话声未了,一抖手便飞出了一条铁索来,铁索长达二丈有多,铁索的一端是一只掌形的飞爪,但见那条铁索在刀光剑影之中盘旋飞舞,于承珠的宝剑与张玉虎的缅刀各被拦在一边,双剑合璧的威力登时大减。那老人的铁索一伸一缩,“啪”的一声,飞爪狐着了张玉虎的缅刀,张玉虎站立不稳,给他一拖,随着铁索跄跄踉踉的奔前几步,于承珠的青冥宝剑疾挥削下,那老人是个行家,看出青冥剑乃是一把切金断玉的宝剑,哈哈一笑,将铁索收回,暗运内力,一绕一弹,立即将于承珠的剑势消去,向张玉虎点点头道:“你居然能挡得住我的一抓!再过五年,你的武功将要胜过我的儿子了。嚓,留你不得!”

  话声未了,铁索盘空一展,夭矫如龙,转眼之间,向张玉虎接连攻出了四五招怪招。要知张丹枫的双剑合璧之术,乃是天下最复杂奥妙的上乘剑法,如今张玉虎将缅刀当作宝剑来使,虽然与于承珠的宝剑配合得丝丝人扣,但刀剑的性能不同,在变化精微的地方,究竟不如双剑合璧的天衣无缝,浑成一气;这种极微细的差别,若不是武功已到炉火纯青之境,绝对看不出来。所以张玉虎与于承珠的刀剑合璧,可以在十招之内,打败那个少年书生,但碰到这个红面老人,却就不能那样得心应手了。但见这红面老人一招紧似一招,虚虚实实,变化莫测,十成攻势,用了七八成来对付张玉虎,数招一过,张玉虎险象环生,要不是有于承珠的青冥宝剑牵制他,张玉虎的缅刀都几乎给他夺出手去。

  这时谷口南边的御林军已有二三百人渗入,七星子与龙剑虹双战那少年书生,御林军总管翦长春脱出身来,纠合官军将领,镇住了阵脚,渐渐转危为安。

  激战中只听得“嗤”的一声,张玉虎的衣裳给飞爪撕去了一幅,周山民上前助阵,扬手便是三柄飞刀,那红面老人哈哈大笑道:“你来做替死鬼吗?”铁索一挥,铮、铮、铮连珠声响,三柄飞刀被铁索一拦,改了方向,向于承珠飞去。于承珠有宝剑防身,当然不惧,那三柄飞刀被她剑光一绞,尽皆粉碎,可是这样的缓了一缓,她就腾不出手来援助同伴。那老人出手如电,铁索翻飞,一迫开了张玉虎的缅刀,立即一绕一卷,飞爪“呼”的一声,抓着了周山民的肩头,竟把周山民的身躯甩了起来,铁索一收,立即将他掷入车中。

  张玉虎这一惊非同小可,挥刀抢上,可是力不从心,仍然被老人的铁索迫退。于承珠说道:“虎弟,咱们先退,看凌姐姐来了没有?”于承珠见那老人始终坐在车上,不知他是残废还是故意轻敌,心想凌云凤的剑术和功力都已大进,若是与她联手,或者可以挡得这红面老人。

  张玉虎见这老人的武功实在太强,无法硬拼,只好听从师姐的计议,舍强攻弱,先去杀散其他官军。那红面老人冷笑说道:“你以为我捉不到你吗?抗天,过来!”厉抗天走到车边,那老人双脚跨在他的肩膊上,原来这老人练的是一种极厉害的邪派内功,三年之前,走火入魔,仗着他的功力精纯,幸得不死,但下半身却已瘫痪,所以这次他们父子二人保护贡物,万里北来,沿途遇过许多次风险,都只是由他的儿子出面。这次双方在峡谷中大会战,才不能不惊动他,由他出来押阵。

  厉抗天身材高大,背起了那红面老人,就像两层铁塔一般,那红面老人居高临下,飞舞铁索,数丈之内,当者披靡!

  没多久,太湖的正副寨主柳泽苍和蒋平根又给那红面老人用铁索卷去,官军反败为胜,外面有御林军堵住谷口,谷内的那红面老人大显威风,打得群雄四散奔逃,眼见就将一败涂地。

  这时已近黄昏时分,夕阳如血,尘土漫天,好像在山谷的上空布下了一层黄色的雾网,罩着一大堆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群,气氛惨烈,令人心悸。凌云凤被那杀声震撼,呼吸不能调停,尚差两处要穴未能打通,心中正在十分着急,忽见眼前人影一闪,一只大手突然抓着她的手掌,一股热力从她的掌心透入,流转全身,凌云凤精神大振,一跃而起,笑道:“天都,你终于也来了么?”

  面前站的正是她的丈夫霍天都。原来霍天都得知今日群雄大会,截劫贡物,料想他的妻子必定在场,便来寻找,果然在山上找见了她。

  霍天都道:“云凤,咱们回转天山去吧。”凌云凤双眼一睁,道:“你到此间,为的就是要劝我回去吗?”霍天都道:“我劝你不要重入江湖,你不听我的话,你瞧,如今不是吃了苦头了?”凌云凤冷笑说道:“学成剑术,难道就只是为了善保自身?古往今来,多少侠士,为国为民,抛头颅洒热身亦在所不惜,何况只是吃了一点苦头?好吧,你若畏惧,你自己回去。我接了金刀寨主的英雄帖,绝不能抛弃他们独自逃生。”霍天都叹了口气道:“你的脾气还是这么固执,你不愿抛弃他们,我又岂能抛下了你?要回去咱们就一同回去!”凌云凤道:“要留下来咱们就一同留下来,天都,你今日帮我一个忙好不好?”霍天都略一吟沉,说道,“你到底愿不愿与我一同回去?”凌云凤道:“你帮了我这个忙,我就与你一同回去。”霍天都双眉一展,道:“你说吧。”凌云凤笑道:“你帮我打败那个红面老人。”霍天都朝山下看了一眼,道:“你知道那个老人是谁?”凌云凤道:“昆仑山星宿海的乔家老怪。”霍天都道:“你可知道他是邪派中武功最高的人物?何必去惹这样厉害的敌人?”凌云凤冷笑道:“你怕了他了?”霍天都道:“不是怕他,但我的剑术还没有练成,在未来的三五年中正是紧要关头,纵然今日咱们联剑攻他,可以将他打退,他们父子二人,再加上那个管家厉抗天,若然常常到天山去骚扰咱们,咱们又怎能够静心修炼?”凌云凤冷笑道:“说来说去,你就是只顾自己。好吧,你不敢惹他,我偏要去惹他。”霍天都急忙扯着她的袖子,道:“若然再过三年,我的剑术练成,便可以无敌于天下,今天却没有必胜的把握,你再思量。”凌云凤突然拔出剑来,唰的一剑,将衣袖截断,甩开了霍天都便向前行。

  霍天都飞身急上,双臂一张,拦着了她的去路,道:“你一个人去,想送死吗?”凌云凤道:“与其弃友私逃,不如在敌人手里战死。天都,你好好去练你的剑术吧,待你练到天下无敌的时候,再给我造一座坟墓,替我添上一个‘天下第一剑客妻子’的衔头,好让后世英雄知道,天下第一剑客也庇护不了他的妻子!”

  霍天都满面通红,尴尬笑道:“好,算我怕了你这张嘴了。咱们一同下去吧!”凌云凤喜道:“咱们先把乔家小贼擒了,然后再去和那老怪物大战一场。”霍天都眉头一皱,道:“打退了乔北溟这个老怪物也就算了,何必还要捉他的儿子,与他结这样大的仇恨?”凌云凤道:“你知不知道,乔家老怪已捉了咱们这边的五六个人,咱们捉了他的儿子,正好拿来交换。你去不去?”霍天都无可奈何,笑道:“今日我听你的,打完了这一场,以后你可得听我的了。”凌云凤道:“这也得看你说的是什么,哎哟,别多说了,快走!”

  原来凌云凤眼光一瞥,正见着那少年书生追逐张玉虎,凌云凤飞身掠下,长剑一指,一招“石破天惊”,将那少年书生铁扇打穴的招数破去。那少年书生认得她是刚才恶斗厉抗天的那个女子,自忖武功在她之上,傲然不惧,铁扇盘旋,使了一个“粘”字诀,将凌云凤的青钢剑粘出外门,迅即用大擒拿手法,疾攻了五六招,迫得凌云凤手忙脚乱,那少年书生哈哈大笑道:“可惜你如此美貌,又有这样高的武功,却甘心从贼,你若改邪归正,我愿与你合藉双修。”那少年书生正在口舌上贪图便宜,哪料话声未了,陡听得一声大喝,霍天都一剑飞来,剑光闪处,啷当一声,将他的铁扇削为两段。凭着那少年书生迅捷的身法,竟然闪避不开,他蓦地一惊,那一招擒拿手法未曾来得及变招,霍天都的剑尖已抵着了他的上颚,喝道:“不许动!”那少年书生圆睁双眼,呆若木鸡,张玉虎一跃而上,点了他的穴道,哈哈大笑。

  其实以凌云凤的武功,虽然比那少年书生稍逊一筹,但最少也可以打到三二百招开外,她刚才的手忙脚乱,乃是故意装出来,好激怒霍天都的。

  那红面老人看见儿子被擒,这一怒非同小可,在厉抗天的背上一拍,叫道:“快去截着他们,务必要将他们擒了。”厉抗天跑得两步,霍天都夫妇已向他们疾奔而来,那红面老人铁索一扫,霍天都与凌云凤双剑齐出,铁索一翻一卷,但听得一阵金铁交鸣之声,铁索反荡起来,几乎砸着厉抗天的额角。霍天都接了那老人的七八成攻势,剑尖上也溅起了数十点火星!正是:

 

  恶斗魔头显身手,天山剑法露锋芒。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旨趣未相投 夫妻有恨

   姻缘欣遇合 两小无猜

  霍天都一个“盘龙绕步”,抢入内圈,两夫妻心意如一,双剑齐施,将铁索荡开,立刻迫进,与厉抗天离身不到一丈。那红面老人骑在厉抗天的肩头,居高临下,铁索利于远攻,敌人一近身前,他作战反而不便。

  霍天都所用的剑法,乃是他融会各家各派,别出心裁,自创出来的,虽然是尚未完全练成,但每一招式都是武林中从未见过的精妙剑法,他们夫妻二人一闯进内圈,厉抗天如何能抵挡得了?他抡起独脚铜人防身,但听得一片叮当之声,有如繁弦急奏,眨眼之间,他的铜人身上已中了十七八点剑点,伤痕斑剥,铜屑纷飞。那老人的铁索运用不灵,好几次反而被厉抗天的铜人所阻碍,威力无从发挥。凌云凤见厉抗天已被霍天都制住,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她立即欺身直进,挥剑斩那老人垂下来的双足。这时已是近身肉搏的局面,那老人的铁索更派不了用场,他俯低了头,伸出一条长臂,用大擒拿手法拆了几招,蓦地一声怒吼,在厉抗天的肩头上一按,腾身飞起,喝声“避开!”厉抗天铜人一舞,飞身斜闪,但见那红面老人身子悬空,铁索一招“天绅倒挂”,势挟风雷,威力之大,出人意表。霍天都与凌云凤双剑合璧,兀自被他迫得站立不稳,跄跄跟踉的倒退几步。那老人落了下来,先用单掌支地,打了一个盘旋,然后盘膝坐下,原来他自从走火入魔之后,下身瘫痪,双脚早已不能走动了。

  刚才他骑在厉抗天的肩头,乃是便于追击敌人,但却不易防御高手,这时他摆脱了厉抗天,在三丈方圆之内,铁索的威力大大增强,反而把霍天都夫妇圈在当中。霍天都与凌云凤贴背而相,双剑齐展,仅仅不至于被他的铁索卷走,再想攻进内圈,却已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