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虎定睛一看,大感惊奇,这个闯进来救了沐璘的汉子,正是铁镜心的师弟成海山。更奇怪的是,他的妻子石文纨和一个佩着三品武官顶戴的官儿也随着来到,石文纨埋怨道:“大哥,你怎的老是这么鲁莽,好好的劝架不行么?怎的一照面就将别人摔倒了。”成海山脸红红的尴尬笑道:“我见这位师父出手厉害,恐怕沐公子受伤,一急之下,我的气力是用得稍微大一点,不知,不知他竟——”想说的是:“不知他竟这么不济!”话到口边,忽然醒觉不妥,于是又吞了口去。
那大汉在地上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大怒道:“哪里来的兔崽子,竟敢打你家蒲大爷!”眼光一瞥,忽见那个三品武官,瞪着眼睛看他,刚才发声叫他不可无礼的就正是这个武官。
那大汉一噤,他是巡抚衙门的武师,而这个武官名叫王钊,却是巡抚亲兵营的统立,虽非直属上司,却也可以管他。只见王钊瞪了他一眼,面上又立刻堆起笑容,伸手帮沐璘轻拂衣襟上的尘埃,沐璘吓了一跳,道:“你做什么?”王钊赔笑道:“沐公子你受惊了?”沐璘嗔道:“我又没有打输,受惊何来?”王钊碰了一鼻子灰,回过来向那大汉斥道:“蒲老二,你知道这位少爷是谁吗?他是云南沐国公的世子沐小公爹!你还不赶快赔罪?”那大汉吓得魂飞魄散,匆忙跪倒地上向沐璘磕头,沐璘将他拉起,笑道:“你还要和我去见你家巡抚吗?”那大汉颤声连道:“不敢,不敢!蒲某刚才有眼不识泰山,求小公爹恕罪。”沐璘道:“我不怪责你,只要你将这位卖解大哥和他的妹妹放了。”那大汉道:“这个当然,这个当然!”向朱灵、朱宝都恭恭敬敬地施了个礼,并且在朱灵的托盘上放下了一锭银子。朱灵辗然笑道:“我不用给你做丫头了吧?多谢你啦!”朱宝收起了刀枪架子、锣鼓杂物,扛在肩上,周围观众见没有热闹可看,一哄散了。朱宝携了他的妹子,健步如飞,走上山路,他在经过张玉虎的身边之时,将担挑举了三下,暗示他们住在三天竺的老地方。
沐璘这时正在向成海山请教,只听他说道:“你刚才这手漂亮极啦,还没有请教高姓大名。”原来他还不知道成海山乃是铁镜心的师弟。成海山道:“小可贱名,焉足挂齿?”那武官道:“这位是成大哥,嘿,嘿,是卑职的一位好朋友。”含含糊糊,算是替成海山介绍过了,却始终没有说及他的真名与来历。
张玉虎大为奇怪,心中想道:“成海山夫妇是叶成林大哥的得力帮手,却怎的会大摇大摆的在杭州公然露面,而且还与一个三品武官同在一起?真是不可思议之事!”但这时他也不便去问成海山。匆匆的进了“旌功祠”向庙祝讨了笔纸,赶了出来,只见成海山那一行人走得未远。
张玉虎写了一个地址,放下纸笔,将帽子拉低,歪歪斜斜戴着,遮过了半边面目,立即施展“八步赶蝉”的轻功,呼的一声,从成海山身边掠过,轻轻和他一碰,趁势以闪电般的手法,将纸团交到了他的手上,那武官骂道:“你走路不带眼睛吗?”骂声未停,张玉虎的背影已转过了山坳,那武官惊得目瞪口呆。忽听得沐璘叫道:“咦,这个人好像是熟人!”那武官道:“不会吧,这个乡下汉子焉能与小公爹相识?”眼光中露出疑惑神情。这时沐璘已想了起来,同时也想起了小虎子的身份,蓦然警觉,一笑说道:“真的是我眼花了。看来有点像我的一个家丁,我的家丁当然不会跑到这个地方来。”那个武官点点头道。“嗯,这个乡下汉子倒是跑得真快。”
这时张玉虎已过了灵隐寺,从西面登山。自灵隐到天门山,周围数十里,两边重叠着峰岭,都称为天竺山,是西湖南北两支山脉的主脉。“三天竺”是上天竺、中天竺、下天竺三个古寺的总称,这三个古寺就散布在天竺山的丛山密林之中。刚才朱宝将扁担三次举起,两低一高,暗示他的住址是在天竺山中天竺寺的附近。张玉虎从灵隐后面登山,经法云寺,上枫树岭、中印峰,一直到下天竺,再从下天竺南行约一里许,就到中天竺寺了。沿途山峦环抱,修竹参天,风景幽丽。尤其是从中天竺寺,望过对面的月桂峰,桂子虽未飘香,杂花却已开遍山野,令人心旷神怡。张玉虎心道:“杭州确是山清水秀,世上天堂。怪不得于阁老死后也愿埋骨西湖。”
张玉虎在中天竺寺后的山林中走了一会,不久便发现了一处人家,土墙上有石灰画的一个圆圈。张玉虎走上前去,正待叩门,朱宝兄妹已先走了出来,笑道:“刚才几乎闹出了乱子来。舵主,你没有给人发现吗?”张玉虎道:“没有。”抹去墙上的粉圈,便随他们两兄妹进去。
坐定之后,双方叙谈,张玉虎这才知道朱主兄妹其实是见过杭州知府张贴的禁令的,不但禁止卖药,而且禁止一切江湖艺人、游方术士在杭州活动。朱宝因为估计张玉虎这两天会来,他们已早约定在于谦墓前见面,因此明知故犯。张玉虎暗暗纳罕,心中想道:“杭州为什么防范得这样严密,对江湖人物如此留意,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这倒不可大意了。”
问起浙江省贡物的事,朱宝道:“他们早就聘了两位出名的武师,可是贡物至今尚未曾运出,不知何故?”张玉虎问是哪两位武师,朱宝道:“一位是日月轮屠刚,一位是阴阳手褚霸。”
张玉虎道:“这两人的武功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第一流的高手了,浙江巡抚既然将他们请来,贡物却为何迟迟不运?哎呀,莫非他施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故意将这两位出名的武师请来,让人人都知道由他们押运;暗中却另外遣人将贡物运走了?”朱宝道:“这个不会。小弟已拜访过海阳帮、灵弋帮、徐淮帮的三大帮主,他们的耳目可不算少,杭州城内外的船只和车马行生意都是他们经营的,可没听说有什么可疑的人物在这段期间离开杭城。而且据徐淮帮帮主所知,贡物中有一件碧玉屏风,前两天巡抚衙门还请了几位巧手匠人进去雕花呢。种种迹象都可以证明贡物还没有运出。”张玉虎道:“新皇帝登位将近三个月了,贡物还没有运出?嗯,这缘故恐怕要等我那两位朋友来,再问问他们知不知道了?”朱宝道:“张舵主约了什么朋友来?”张玉虎道:“就是刚才在旌功词前劝架的人,他是铁镜心的师弟。”
可是等了许久还不见来,直到黄昏时分,忽听得外面几声清啸,张玉虎推开门一望,说道:“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才来?”成海山夫妇见过朱宝兄妹之后,笑道:“那个小公爹真有意思,拉着我问长问短,还要我们指点他的武功呢。好不容易才将他摆脱。”张玉虎笑道:“小沐是这个脾气,要不然我也不会与他交朋友了。”
坐定之后,石文纨说道:“小虎子,不,现在该叫张舵主了,想起初见你时,你还是一个顽皮的孩子,现在嘛,居然敢来主持劫天下贡物的大事了,真是英雄出于少年,不愧是我们于大姐的师弟。”张玉虎道:“于师姐好吗?”石文纨道:“好,她和叶大哥知道你为咱们行劫贡物,都很感谢你呢。可惜浙江省的贡物你可休想劫了。”张玉虎道:“为什么?是不是他们准备亲自出马?”石文纨道:“不,他们不劫,而且也不允许旁人去劫。”张玉虎诧道:“这岂不是等于替浙江巡抚做了保镖吗?”石文纨道:“正是这样。不过只限于东海的海域。”张玉虎道:“咦,这是什么道理?”
成海山道:“你听我说。这几年来,咱们一面在海上抵御倭寇,一面还要应付朝廷的水师,这情形想必你也是知道的了。最近浙江张巡抚秘密派了人来,和我们商谈一桩交易。”张玉虎笑道:“这倒奇了,浙江巡抚要和你们交易。”成海山道:“可不是吗?”我们当初也是大出意外,原来他要我们保护他的贡物安全到京,他答应在今年之内不打我们。”张玉虎摇摇头道:“只答应一年吗?哼,这生意做不过。”成海山道:“可是我们的叶大哥答应了!”
张玉虎道:“叶大哥太过忠厚,今回打错算盘了。”成海山道:“不,叶大哥是另有打算。他说,咱们每年都被迫和官军交战,咱们死伤一个,官军平均就要死伤十个,每年死伤之数,总有好几千人。这些人实在死伤得太冤枉了!”张玉虎道:“这些人?你是说——”成海山道:“不错,叶大哥所说的‘这些人’当然是包括官军在内。叶大哥说,官军也是炎黄子孙,这样互相残杀,实在令人痛心。每年死伤这几千人,若能留下来同御外侮,那多么好!”张玉虎冷笑道:“官军可不是这么想法!”成海山道:“叶大哥说,就算官军不去抵御外寇,能留下来也总胜于冤枉的送掉性命,而且和官军交战,虽说死伤是十与一之比,但咱们弟兄也总是有人死了,有人伤了,这太不值得了!所以叶大哥说,官军若答应一年之内不来攻打咱们,就可以省掉几千条性命,珠宝有价,人命无价,咱们借路,让他们的贡船通过,所损失的最多是几百万两银子的贡物,所救的却是几千条无价的人命。你怎么能说这个生意做不过?”张玉虎默然有顷,忽地拍案叹道:“叶大哥仁心侠骨,胜我多多!他才是大侠的胸襟,这么一想,我自觉我的眼光短小了。”成海山道:“那么张小侠,你答应不劫这船贡物了?”
张玉虎微微一笑,道:“我还是要劫!”成海山睁大了眼睛,张玉虎笑道:“不过我不会令叶大哥为难,你不是说叶大哥只答应在东海海域之内,保护贡船吗?”成海山道:“不错。因为这个区域,是我们势力可以管得到的海面。过了黄海,那就是另外的几帮海盗,咱们不便去干涉他。不过浙江巡抚也有他的打算,他怕的只是咱们的叶大哥,那几帮海盗本事有限,他聘请了两位武功极好的镖师——”张玉虎插口道:“我知道了,这两位镖师是日月轮屠刚和阴阳手褚霸。”成海山续道:“屠刚、褚霸不但武功极好,而且精通水性,浙江巡抚从水师那里拨了一个大战船给他们,战船上有三百名精选的神弓手,还有弩炮设备,等闲的海盗怎近得他们?”张玉虎道:“这装运贡物的战船几时出发?”成海山道:“今晚四更出发,大约天亮之后不久,就可以出到海面。张巡抚很小心,杭州湾之内虽然是他水师管辖的范围,他也怕有意外发生,所以天未亮就开船。”
张玉虎问朱宝道:“我今晚四更要一条船,西湖的船户中有咱们的人吗?”朱宝说道:“有,西泠桥边,从左边桥头数过去,第三棵柳树之下,泊着的那条船就是咱们自己的人。船户叫做张黑,他说他认得舵主。”张玉虎道:“好,我就要他这一条船!”
成海山大声问道:“张小侠,你真要劫这条贡船?嗯,有一句话,我还没有告诉你。叶大哥说,这次劫各省的贡物,既然是天下英雄所决定的,他也曾经想到,他来保护浙江省的贡船,恐怕你们心有不服。不过你们劫了贡物,也是决定了分一份给他的。他说将来分贡物之时,浙江这一省的贡物,就算已经分给他了,他一样领你们的情!这事情他也和兄弟们说得清清楚楚,弟兄们都宁愿少要几百万两银子的贡物,都宁愿多吃一点苦,省得多送掉几千条性命。张小侠,咱们的叶大哥是情理俱全,你怎能不给他一点薄面?”
张玉虎笑道:“我不劫也有他人会劫。你放心,我说过不令叶大哥为难,我打算在贡船未出杭州湾之前,就劫走贡物。若是贡物船出了海,那么我就跟踪这条贡船,等它出了东海海域再劫。”成海山沉吟了半晌,说道:“这样做,官军虽然怪不得叶大哥,但这宗生意也就吹啦!”张玉虎道:“不,我劫了贡物之后,仍然交给叶大哥,当是叶大哥出力去追回来的。你们这宗生意可以就地起价,要官军三年之内,不准攻打你们。”
成海山见张玉虎如此说法,而且意志坚决,想了一想,也就不再阻挠,却问他道:“听说长江以南的各省贡物,是由你主持去劫的?”张玉虎笑道:“长江以北,甚至黄河流域各省的贡物,我也可以去劫。所谓主持,不过是由谁多负一点责任而已。比如说若是金刀寨主周山民要到南方来劫贡物,难道我会不许他么?”成海山道:“金刀寨主哪有空到南方来劫贡物?你刚才说,你不劫也有他人会劫,这个人想来不会是金刀寨主?”张玉虎道:“那当然不是。”成海山好奇问道:“那么是谁,难道不是你们的人吗?”张玉虎反问道:“有这样一个女子,你们认不认得?”将龙小姐的形貌描绘了一番,成海山道:“不认得呀。你的师姐也许会认得,她这一两天也会到杭州来,你不如等她来了,问一问她。”张玉虎笑道:“我不能在这里等她了。待我劫了贡物之后,再去见她吧。”
吃了晚饭,歇了一会未到三更,张玉虎就匆匆告别。成海山夫妇不便随他去行劫,就留宿在朱宝家中。
不消一会,张玉虎已来到西子湖滨,一看月亮正在天心,时候还早,心中想道:“我今日还未曾向于阁老致祭,不如趁此更深夜静的时候,到他的坟前偷祭一番。”于是暂且不去找那船户,先到三台山麓的于谦墓去。月色融融,西湖夜景美极,张玉虎的脑海里忽然泛起龙小姐的影子,心中想道:“若得和她在西湖中月夜泛舟,这情景可真美了!”
在这样美妙的夜景里,西子湖滨,还有另一个,也像张玉虎一样的对月遐思,这个人是铁镜心。他比张玉虎想得更要深沉,因为张玉虎是在眺望未来,而他则是在回忆过去。
铁镜心的老家就在西子湖边,他对这个家有一段难忘的记忆。不只是因为他曾在这里度过美好的童年;不单是因为这间古老的屋子是他父亲所留下的,见了这间屋子就会怀念起那位正直的老人;而且是因为于承珠曾在这间屋子里住过一晚,就在那一个晚上,于承珠因为发觉他泄漏了义军的秘密,留给他一封决裂的书信。
这一段又甜又苦的记忆,在铁镜心结婚七年之后,还在折磨着他。所以他这一次和沐璘前往北京,路过杭州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要回家住他两晚,重温那失去了的梦,痛苦的而又甘香的梦。
自从铁镜心到昆明结婚,做了国公府的郡马之后,这间屋子就托一个忠心耿耿的老家人料理,一切还是像以前的那样,书房里的书籍没有散乱,庭院里的玫瑰,也像往年暮春的时候一样,开始绽出了蓓蕾。他一到家中,就想起了于承珠所写的那几句词:“大树凌云抗风雪,江南玫瑰簇朝霞。各随缘份到天涯?”如今他这位天涯游子又回到老家来了。
这两天来,铁镜心一直沉浸在过去的梦境中,除了有一次和沐璘去拜访浙江巡抚张骥之外,他一直把自己关在家中,对近在咫尺的西湖,也提不起丝毫兴趣。沐璘发起闷来,便不要姐夫陪伴,一天到晚,自己跑出去玩。这两天来,几乎踏遍了西湖名胜。
这一晚,沐璘深夜回来,告诉铁镜心他日间在于谦墓前为那两个江湖卖解的兄妹,打抱不平的故事,又描绘了来劝架的那汉子模样。铁镜心心中一动,想道:“听他描绘的相貌,这个人莫非是我的成师弟成海山么?”从成海山又联想起于承珠,不觉悠悠叹了口气。
沐璘奇道:“姐夫,你为什么叹气?”铁镜心道:“没什么,我难得回家,想起即将离开,有点难过。”沐璘笑道:“你这话若是给姐姐听到了,她一定会怪你,我们家不也就是你的家么?”铁镜心点点头道:“这倒是的。”沐璘道:“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省得你唉声叹气。”铁镜心道:“什么好消息?”沐璘道:“浙江巡抚有一条船要开往天津,他答应让我们便搭去。我从来没有见过大海,今回可以看看海景了,又省得走许多路。”铁镜心问道:“什么时候开船?”沐璘道:“今晚四更。过了三更,就会有人来接咱们。”铁镜心想了一想,道:“乘船也好。”言罢又低头默想,如有所思。
沐璘笑道:“舍不得离开老家吗?”铁镜心说道:“想不到这样快。嗯,我出去看看西湖,再到孤山折两朵梅花。”沐璘道:“我也去。”铁镜心笑道:“你跑了一整天,养一养精神吧。而且现在已过了二更,你不是说张巡抚的人过了三更就要来接咱们吗?你应该在这里等候。”沐璘道:“姐夫,你真奇怪,整天闷在家中,临走了才想起要去赏西湖美景。好吧,反正我也玩够了,就留在家中,让你出去一次。”
铁镜心出了家门,并不去孤山折梅,却向于谦的坟墓走去,心想:“我回到杭州,也该向她的父亲坟墓默吊一番。”沿着湖滨走去,西湖波静,水平如镜,月色湖光,溶成一片,柔和之极。铁镜心又一次想起了和于承珠在洱海泛舟的情景,再想到他这几年来的生活,当真是像西湖一样平静无波。美是美极了,可总像缺少了一些什么。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三台山麓,铁镜心走近于谦的坟墓,忽听得有低低的啜泣声,铁镜心吃了一惊,只见于谦墓前跪着一个女子,似是为铁镜心的脚步声所惊动,蓦然回过头来,两人眼光接个正着,这一刹那,铁镜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于承珠。
两人呆了一会,结果还是于承珠先开口道:“嗯,想不到竟然是你,你这几年好吗?”铁镜心道:“好,你呢?”于承珠笑道:“我这几年天天在风浪之中搏斗,你瞧我不是比以前晒得黑多了吗?日子当然不会过得像你那般平静,至于好是不好,那就各人有各人的看法了。”铁镜心默然半晌,低声说道:“这话说得是。你对生活的看法一向就与我不同。”
于承珠拭了泪痕,微微一笑,铁镜心从她的笑容中,可以看出她对自己的生活,充满了骄傲与自信。铁镜心在心底叹了口气,问道:“你冒险回来,就是为了祭扫父亲的坟墓?”于承珠笑道:“难道是为了赏西湖的夜景么?年纪大了,我可不像你那样,还有诗人的心情了。”其实于承珠此来,还有别的更紧要的事情,不过她不愿意和铁镜心说。
铁镜心在未见于承珠之前,也曾想过万一有机会和于承珠见面的情景,总觉得有万语千言,可以向她诉说。哪知如今见了面,于承珠对他似乎显得更“陌生”了,心中蕴藏的千言万语,竟是一句也用不上。于承珠微笑问道:“你呢?你来此也是专诚为了祭扫我父亲的坟墓吗?”铁镜心面上一红,说道:“我是为了押运云南省的贡物,顺道经过杭州,故来扫墓的。”于承珠“哦”了一声,道:“原来你是押运贡物的大员,这是巧遇了!”
铁镜心苦笑道:“还没有走到一半路,已被人家劫了。”于承珠有点诧异,笑道:“小虎子竟然对你一点也不留情面吗?那么你生气过了没有?要不要我帮你的忙?”原来叶成林和她都曾经叮嘱过小虎子,若然云南省的贡物是铁镜心所保,就放他过去。于承珠只道小虎子不听她的说话,心中颇为嗔怪。
铁镜心道:“若是小虎子所劫倒还值得,可惜不是。”于承珠奇道:“此话怎讲?”铁镜心道:“我知道他有一半是为了你们劫的,虽然直到如今,我还是不大赞同你们的所作所为,但我知道你们要劫贡物,完全不是为自己。既然是你需要的,那么贡物落在你手上,我也就觉得值得了。”于承珠秀眉一展,心中想道:“铁镜心虽然仍是以前的想法,但也到底有了一点点改变。”问道:“那么你的贡物究竟是谁所劫?”铁镜心道:“是一个女子。”将龙小姐相貌描绘了一番,于承珠微微一“噫”,说道:“江湖道上又出现了一个武功高强的女子吗?我真是孤陋寡闻了。”铁镜心像小虎子一样,满心以为于承珠会知道龙小姐的来历,闻言颇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