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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陪你,事成之后,咱们一块去跟先生请罪!”
“祭司,这些事大可以回头再商量。”那个眼如铜铃的男子急道,“这里太危险,一刻耽搁不得,还是赶紧动手吧!”
蒙面女子点点头,目光一沉,宛如利刃一样钉在了王弘义脸上:“弟兄们,咱们跟这个魔头都有血海深仇。我先刺第一刀,然后大家一人一刀,这样我们的亲人在九泉之下就都可以瞑目了。”
“一刀不足以解我心头之恨!”大眼男子恨恨道,“你们先捅吧,最后一刀让我萨鲁曼来,我要割下这家伙的狗头当尿壶!”
说话间,众人皆已抽出了腰间的宽刃弯刀,阿庸也抽出了王弘义藏在卧榻上的一把横刀。一时间,小小的寝室内一片刀光闪烁。
此时,躲在假山背后的楚离桑早已是万般惊骇。
从他们的对话可知,这些人都是王弘义的仇人,而且是花了不短的时间精心策划了这场里应外合的刺杀。假如在几个月前遭遇这种事,楚离桑一定会拍手称快、乐观其成,因为她当时也认为王弘义死有余辜。可现在,她不但知道王弘义是自己的生父,更对他产生了一定的感情,此刻到底要不要救他,顿时令她陷入了两难。
若是救他,这些复仇之人恐怕全都得死,自己无异于助纣为虐;若是不救,自己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便会死于非命,无法割断的血脉亲情也必将折磨自己一辈子。
怎么办?
我到底该怎么办?!
楚离桑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痛苦、纠结和无助。
寝室内,蒙面女子蹲在王弘义面前,把刀尖抵在了他的胸膛上:“王弘义,你杀人如麻,恶贯满盈,今天便是你的死期!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做糊涂鬼,我要让你知道,是谁杀的你,杀你又是为谁报的仇,免得你到了阴曹地府跟阎罗王喊?冤。”
说完,女子将自己脸上的黑布一把扯下。
一张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庞露了出来。
黛丽丝。
这个被称为“祭司”的蒙面女子竟然就是黛丽丝!
而几乎就在同一瞬间,王弘义的双目倏然睁开,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黛丽丝,你居然还活着!”
王弘义昏迷之前,将金簪子插进了自己足底的涌泉穴。该穴位为肾经首穴,肾主骨生髓,脑为髓之海,故以中医的针灸之术而言,针插此穴,可醒脑开窍,治疗昏迷。王弘义武功深厚,熟知人体经脉穴位,方才吸入迷魂香,眼看就要晕厥,情急之下将金簪插入涌泉穴,竟然真的避免了昏迷。
他料定阿庸不会独自行动,肯定还有同党,所以假装昏死,目的便是将所有刺客引过来,以便一网打尽。
黛丽丝被突然醒来的王弘义吓了一跳,一时竟愣住了。趁此间隙,王弘义左手抓住刀背,右手猛地一掌击出。黛丽丝只觉一股大力猛然撞在心口上,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同时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撞翻了三四个手下,并径直飞出房门,重重摔在了庭院里。
楚离桑没料到会生此变故,但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见那个叫黛丽丝的波斯女子摔在地上,连吐了几口血,有心想上去救,却又犹豫着挪不开脚步。
萨鲁曼和阿庸大惊失色,同时挥刀急攻王弘义。王弘义方才已经拔下足底金簪揣进怀中,此时立刻翻身跃起,挥刀格挡。其他刺客见事已败露,必须速战速决,遂顾不上黛丽丝,纷纷上前围攻王弘义。
王弘义一人力敌六七人,却毫无惧色,游刃有余,转眼便砍杀了三人。
“阿庸,我平日待你不薄,为何恩将仇报?”
“呸!”阿庸又急又怒,“我的兄长就是在甘棠驿被你害死的,老子在这儿卧薪尝胆这么久,就是为了亲手杀你,为我哥报仇!”
他的哥哥便是萧君默手下的玄甲卫,去年暮春死于甘棠驿血案。
“原来如此。”王弘义又砍倒了一人,冷笑道,“不过我就不明白了,以我对你的信任,你完全可以在食物中给我下毒,何必这么麻烦呢?”
“下毒就太便宜你了!”阿庸不停进攻,“我们每个人都想亲手宰你一刀,心里头才痛快!”
王弘义哈哈大笑:“这我倒能理解,奈何你们本事不够,只能白白送死!”
阿庸不再说话,手中横刀对着王弘义连劈带砍,每一招都倾尽全力。
王弘义知道,像这种一心复仇、无惧死亡的人,即使活捉恐怕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所以跟他周旋已没有意义,便瞅了个空当一刀刺入了他的腹部。阿庸双目圆睁,仰面倒地。萨鲁曼满脸悲愤,一刀向王弘义当头劈落。王弘义赶紧闪避,虽然躲了过去,但手臂还是被划出了一道口子,鲜血渗出,瞬间染红了身上的白衣。
庭院中,黛丽丝脸色苍白,浑身无力,爬了几次都没爬起来。
院外传来了呼喝之声和杂沓的脚步声,显然是宅中守卫听见动静,正从各个方向赶过来。就在守卫们即将撞开院门的一刹那,楚离桑下定决心,冲过去背起黛丽丝,旋即纵身跃上西厢房的屋顶,转眼便消失了。
韦老六带着守卫们冲进来的时候,看见所有刺客都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王弘义满身血污站在寝室门口,一手拿着波斯弯刀,一手提着萨鲁曼的首级,揶揄道:“老六,你来得可真及时,这只夜壶送你了。”
话音未落,那颗血淋淋的脑袋便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落进了韦老六的怀里。
看着那双睁得比铜铃还大的眼睛,韦老六的胃部忍不住一阵痉挛。
楚离桑背着黛丽丝出了王宅,赶紧问她该往哪个方向走。
“西边……”
“西边?西边哪儿?”
“你只管……一直往西就行。”黛丽丝声如蚊蚋,似乎随时会昏死过去。
楚离桑苦笑,只好拔足飞奔,一口气跑到了青龙坊的西坊门附近,然后找了个避风的地方把黛丽丝放了下来,边喘气边道:“说清楚,你到底住哪儿?”
此时黛丽丝已经恢复了一些体力,微笑道:“多谢姑娘出手相救,要不你就把我放这儿吧,我自己走。”
方才在王宅,黛丽丝一直背对着门口站着,楚离桑没看清她的长相,此时借着街边人家门口的灯笼一看,顿时暗暗吃惊,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听刚才那些人喊她“祭司”,楚离桑也不知道是什么名堂,只知道后来王弘义喊了她的名字,好像是叫黛丽丝。
人美,名字也美,却不知如此美貌的女子与王弘义有着怎样的血海深仇。
“你叫黛丽丝?是西域人?”
黛丽丝点头:“是的,我是波斯人。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我姓虞,名桑儿。”楚离桑仓促之下,便用母亲的真姓和自己的小名凑了个名字。
“多谢虞姑娘救命之恩!”
“你为何要刺杀王弘义?”
黛丽丝不作声,然后警觉地瞥了她一眼:“敢问虞姑娘是何人?方才为何会在王宅之中?”
楚离桑一怔,发现她目光狐疑,便道:“说来也巧,我……我也是去杀他的。”
黛丽丝颇为惊讶,忍不住盯着她:“虞姑娘也是去杀王弘义的?这又是为何?”
“这问题,好像是我先问你的吧?”楚离桑笑道。
黛丽丝歉然一笑:“他杀了我的……我的父亲。”
楚离桑心里咯噔了一下,蓦然想起了生死未卜、多半已不在人世的辩才,眼圈不禁一红。
“莫非……虞姑娘跟王弘义也有仇?”
楚离桑一脸凄然:“咱俩……咱俩一样,家父也是被他所害。”
黛丽丝越发惊讶,但见楚离桑神情凄恻,显然没有说谎,便同情地握住她的手:“虞姑娘,别太伤心,咱们一定还有机会报仇的。”
楚离桑苦笑,不由在心里感到惭愧。如果辩才真的已经遭遇不测,那么王弘义便确确实实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可就在刚才,自己却还在犹豫要不要救他……
“虞姑娘,你赶紧走吧,我自己能行。”黛丽丝不想连累她,强撑着要站起来,可终究还是虚弱,脚下一软,一屁股又坐回了地上。
“瞧你都站不起来了,还说自己能行?”楚离桑嗔笑着扶起她,“别逞强了,我送你回去。”
“不不,虞姑娘已经救了我一命……”
“正因为我救了你,才不想让你又出意外!”楚离桑转过身,把背朝着她,“快上来,别磨蹭了。”
黛丽丝不觉动容,便顺从地趴了上去。
王宅正堂,王弘义脸色阴沉地坐在榻上,苏锦瑟在帮他处理手臂上的伤口。
韦老六和一干手下俯首站在下面,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
“老六,看来你和弟兄们来长安住了一阵子,就养尊处优了嘛,竟然让刺客摸到了我的跟前,还差点把我杀了!”
韦老六和众人慌忙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属下无能,罪该万死,还请先生责?罚。”
“老六你知道吗,刚才黛丽丝就把刀顶在了这里。”王弘义指着自己的胸口,“只要捅进去两寸,我就见阎王去了。我王弘义这辈子,头一回被人这么威胁,而且还是一个几乎不会武功的弱女子!这事若传出去,岂不是让江湖上的朋友笑掉大?牙?”
“先生放心,谁要敢乱嚼舌头,我杀他全家!”
方才,韦老六听说今晚领头的刺客居然是黛丽丝,惊得半晌回不过神来。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已经投水而死的黛丽丝为何会起死回生,还三更半夜摸到府里来行刺。要是刚才那一幕让他撞见,他一定会认为是鬼魂作祟。
“府里跟阿庸一块招进来的有几人?”王弘义沉声问道。
“回先生,好像……有七八个。”
“好像?”
“不……不是好像,是……是八个,确定是八个。”
王弘义眼中寒光一闪:“埋了。”
苏锦瑟一惊:“爹,阿庸蓄谋行凶,其他人不见得知情啊!”
“老六!”王弘义置若罔闻,“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遵命。”韦老六慌忙给一名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爬起来,匆匆跑了出去。
苏锦瑟暗暗叹了口气。
八条人命,整整八条人命,却如同蝼蚁一般,就这么被轻轻一捻,便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片刻后,伤口包扎完,王弘义才对苏锦瑟露出一个笑容:“没事了,你先回去睡吧。”
“是,爹也早点安歇。”苏锦瑟施了一礼,刚要退下,三名手下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禀报,说搜遍了整座宅邸,却丝毫不见黛丽丝的踪影。
“找不着?”王弘义眉头紧锁,“莫非她会飞天遁地不成?”
方才王弘义与萨鲁曼等人打斗正酣,并未看见楚离桑救走了黛丽丝。
“先生,”韦老六弱弱道,“黛丽丝会不会是跑掉了?”
“不可能!”王弘义大声道,“她没什么武功,况且还伤得不轻,怎么可能跑掉?一定还藏在府中!”
“你们都搜仔细了吗?”苏锦瑟忽然盯着那三个手下道。数月前黛丽丝对她的囚禁和羞辱,至今仍让她记忆犹新,而且这辈子都忘不掉。
“回大小姐,哦不,回……回锦瑟小姐,”为首一人道,“弟兄们把府里的每一个房间都搜遍了,就是找不着。”
自从楚离桑到来之后,苏锦瑟就从“大小姐”变成了“锦瑟小姐”,因为她只是养女,“大小姐”的称谓自然要让给楚离桑。苏锦瑟对此备感失落。她万万没想到,更不敢相信,养父王弘义居然会从外面找回一个似乎从未存在过的“亲生女儿”。她很好奇,总想问问王弘义这个“亲生女儿”的来历,可不知为什么,每次话到嘴边却又都咽了回去。
“每一个房间?”苏锦瑟似笑非笑,“我还真不信你的话。”
王弘义蹙眉看着她,显然听出了言外之意。
那个手下也反应过来,正要张口解释,王弘义一抬手止住了他,然后瞥了苏锦瑟一眼:“走吧,随爹到后院去看看。”
一行人来到楚离桑居住的小院,只见卧房的窗户一片漆黑,似乎里面的人已然熄灯入睡。王弘义上前,轻轻扣了两下门环:“桑儿,你睡了吗?”
屋里悄无声息。王弘义耐心等待片刻,又叩门询问。屋里终于亮起了烛光,一会儿,房门打开,绿袖擎着一盏烛台,睡眼惺忪地看着外面众人。
“绿袖,桑儿睡下了吗?”王弘义问。
绿袖点点头:“娘子今日有些不舒服,用过晚饭就睡下了。”
“不舒服?”王弘义登时紧张起来,“她怎么啦?哪儿不舒服?”
“也没什么,就是有些气闷头晕,娘子说睡一觉就好了。”
“好,那你好生照看着,有什么需要就说,我明早再来看她。”王弘义道,“还有,今晚府里不太平,有贼人闹事,你们当心点。”
“知道了。”绿袖说着,便要把门关上。苏锦瑟忽然伸手抵住,对王弘义道:“爹,桑儿妹妹不舒服,我这个做姐姐的,总得进去看看吧?”
王弘义明白她的用意,却沉吟着不说话。
绿袖眼中掠过一丝惊慌,被苏锦瑟尽收眼底。
“绿袖,把门打开,我进去看看。”苏锦瑟要把门推开,绿袖用力顶着门板:“不可以,我们娘子好不容易才睡过去,谁都不能进去打搅她。”
“我就看一眼而已,又没打算叫醒她,你慌什么?”苏锦瑟微微冷笑。
“就是不可以!”
“呵呵,你一个小小的丫鬟,竟敢这么跟我说话。”苏锦瑟面带笑意,目光却犀利起来,“快让开,否则别怪我用家法!”
“我是我们娘子的丫鬟,又不是你的,你横什么?”绿袖毫不示弱,“你们家的家法,还管不到我绿袖头上!”
“好一副尖牙利嘴!”苏锦瑟冷笑,给了身后的下人一个眼色。几个手下立刻要上前推门,王弘义沉声一喝:“都给我下去!”
手下赶紧束手躬身。
“锦瑟,就让桑儿好好休息吧,要看明早再来看,何必非得现在?”王弘义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院子。苏锦瑟无奈,冷冷扫了绿袖一眼,赶紧跟了出去。绿袖不无得意地回瞪一眼,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走出小院的月亮门时,王弘义对韦老六使了个眼色。韦老六会意,当即点了两名手下守在了院门口。
“爹,您不会真的信那丫头的话吧?”苏锦瑟跟上来,忍不住道。
王弘义脚步不停,淡淡道:“我是信我们家桑儿。”
苏锦瑟蓦然顿住。
虽然她知道王弘义的话或许是无心的,但“我们家”这三个字,还是像一根针一样在她心上扎了一下。
楚离桑帮黛丽丝翻过坊墙,然后背着她一路疾行,朝西走了五个坊,又往北过了两个坊,整整花了一个多时辰,然后才翻越怀贞坊的东坊墙,进入了该坊的东南隅,来到了黛丽丝住的地方。一路上,她们遭遇了好几拨巡夜的武候卫。每每听见马蹄声近,楚离桑便要费力地扶黛丽丝爬进街边的坊墙,等马队过去后再翻出来。前半程,楚离桑都是背着黛丽丝走;后半程,黛丽丝体力稍有恢复,便下来步行,让楚离桑搀着走。可即便如此,这一路折腾下来,还是把楚离桑累得筋疲力尽。
黛丽丝心里无比感激。
自己与楚离桑素昧平生,可她不但救了自己,还不顾危险和辛劳送自己回来,这份侠骨柔肠的情义,不禁让生性冷傲、从未交过知心朋友的黛丽丝感到了少有的温暖。
一路上二人说了许多话,各自讲述了自己的身世,虽然多少都有所隐瞒,但还是大致了解了对方。一番攀谈后,二人颇有一见如故、惺惺相惜之感,以至来到黛丽丝所住的那幢二层小楼时,彼此竟都有些依依不舍。
小楼有个很好听的名字——芝兰,位于一条巷子的深处,白墙碧瓦,从墙内探出了三两枝含苞待放的梅花,一派清幽雅致。在来的路上,楚离桑已经得知黛丽丝和她的姨娘,也就是当年收留她的救命恩人一起住在这里。黛丽丝口中描述的姨娘美丽善良,如同观世音菩萨一般,楚离桑不由很想见她一面。
“桑儿,随我上楼歇息片刻吧。”黛丽丝道,“反正天也快亮了,等晨鼓响了你再走。”
楚离桑没有拒绝:“也好,我正想拜见一下你姨娘呢。”
“姨娘一定会喜欢你的。”黛丽丝粲然一笑,刚要去敲院门,木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魁梧壮实的中年男子提着盏灯笼站在门洞里,一脸不悦之色。
“黛丽丝,你忘了先生的叮嘱了吗?为何深夜出门?你到底做什么去了?”
看此人装扮,应该只是仆役下人,不想一开口便是质问和数落,而且口气严厉,楚离桑不禁有些诧异。
“方伯,先生是不希望我随意出门,可也没让你把我关着吧?”黛丽丝冷冷道,“难道我出去走走都不行吗?”
“三更半夜,穿一身夜行衣出去走走?你也不怕被武候卫逮住?”方伯冷笑,“黛丽丝,你如此违抗先生命令,不光是令我为难,也是置你自己和你姨娘的安危于不顾!莫非发生在大祭司身上的事情,还不够让你吸取教训?”
楚离桑总算听出点苗头了:此人并非下人,而是奉某先生之命,以仆人身份为掩饰,专门在此保护黛丽丝和她姨娘的,本就无须听命于黛丽丝,怪不得说话口气这么冲。
听对方提起大祭司,黛丽丝的眼圈蓦然一红,说不出话了。
“你是谁?”方伯把目光转向楚离桑,满眼警觉。
“她是我的好姐妹。”黛丽丝抢过话头,“我今晚就是去找她的,不料在半道跌了一跤,崴了脚,是她送我回来的。”
方伯直直盯着楚离桑,毫不客气道:“这位姑娘,人你送到了,请回吧,这里不待客。”
“方伯,她……她是我的救命恩人!”黛丽丝脱口而出。
“救命恩人?”方伯斜过眼来,“你方才不是说崴了脚吗?怎么就扯到‘救命’上了?”
“我……”黛丽丝语塞。
见此人如此不近人情,楚离桑虽然心中不悦,但也不想让黛丽丝为难,便道:“算了黛丽丝,我先走了,你好好养伤,咱们改日再约。”
说完,楚离桑转身欲走。就在这时,院中传出一个中年女性亲切柔和的声音:“黛丽丝,你可回来了……”
楚离桑情不自禁地回过头去,便见一位妇人在一老一少两个婢女的陪同下从楼内款款走出。方伯见状,终于露出些许恭敬之色,侧了侧身子,俯首叫了声“夫?人”。
想必她就是黛丽丝的“姨娘”了。
黛丽丝说姨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徐婉娘。
徐婉娘缓缓走近。借着旁边灯笼的光亮,楚离桑看见她年纪四十余岁,肤色白皙,五官秀美,神情温婉,气质淡雅如兰,虽已不再年轻,却仍风姿绰约,让人一见之下便油然而生亲近之感。
不知为什么,楚离桑总觉得她的眉眼似曾相识,仿佛早已见过,却又说不出在哪儿见过。此外,楚离桑还注意到了,徐婉娘的眼神与常人颇为不同,有点恍惚又有点空茫,像是笼着一片若有似无的轻烟薄雾。
黛丽丝一见姨娘出来,立刻泪湿眼眶,紧走几步扑进了她的怀里。
徐婉娘轻抚她的头发,柔声安慰着她。黛丽丝似乎跟她解释了晚归的原因,然后招手让楚离桑过去,给二人做了介绍。
楚离桑敛衽一礼:“见过夫人。”
“这孩子,长得真好看,跟我们黛丽丝一样好看!”徐婉娘很自然地牵过楚离桑的手,笑容满面地端详着她,“走,咱们进屋,让姨娘好好看看你。”
一瞬间,楚离桑又想起了母亲,心中酸楚,赶紧以笑容掩饰。
方伯见她们要上楼,稍微迟疑了一下,便要上前阻拦,那个老婢女忽然挺身一挡,没好气道:“死老头子,你刚才又凶黛丽丝了是吧?”
此人是方伯的老婆,名叫桂枝,表面身份是芝兰楼的厨娘,实际上跟方伯一样,都是奉命保护黛丽丝和徐婉娘的人。
“我那是为她好!”方伯急道,“她今夜一定是出去闯祸了,你没瞧见她受伤了吗?”
“我又没瞎,咋没瞧见?”桂枝白了他一眼,“可你有话就不能好好说?非得摆一张臭脸给人看?”
“起开起开,我跟你说不清楚。”
方伯想推开她,不料桂枝却双手叉腰,两眼一瞪:“你想干吗?”
“先生说过好多次了,不能让外人进来……”
“那姑娘不算外人,我看黛丽丝跟她亲着呢!”桂枝不以为然,“你别多管闲事了,睡你的觉去!”
“哎,你这婆娘,怎么就不讲道理呢?”方伯也瞪起了眼,“我这是奉命行事,啥叫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