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萧君默淡淡道。
裴廷龙当然不敢过去,便冷冷一笑:“萧君默,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说要不了多久,便会让你现出原形。现在我说到做到了,你是不是很意外?”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萧君默带着讥嘲的笑意,“你输了那么多次,总得再给你一个机会,否则咱俩这场游戏岂不是太沉闷了?”
“是,我承认,你是赢了我几次。”裴廷龙讪讪道,“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今天这一把,你是输定了。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缴械投降,认罪服法;二、负隅顽抗,就地格杀。你自己选吧。”
“我要是两个都不选呢?”
“那你还有第三个选择吗?”
“当然有。”
“说说看。”
“背水一战,向死而生。”
“向死而生?”裴廷龙呵呵一笑,忍不住扫视萧君默身边那些伤员,“凭什么?就凭你这些半死不活的天刑盟弟兄吗?”
忽然,裴廷龙的目光无意中扫过玄观的脸,顿时一阵惊愕,脱口而出道:“玄观?你居然还活着?!”
玄观淡淡一笑:“是啊,贫僧没死,让裴将军失望了。”
裴廷龙又愣了半晌,才哈哈笑道:“不,我不失望,我很惊喜。今天在这儿,能把你们这帮天刑盟的贼匪一锅端了,本将军十分惊喜!”
“裴廷龙,不必再废话了。”萧君默握紧了手中的龙首刀,“反正你我二人,今天只能有一个走出终南山,要我说,咱俩自己做个了结吧。”
“你的意思,是让我跟你单挑?”
“如果你有这个胆量的话。”
裴廷龙静默了一会儿,摇头笑笑:“萧君默,我不会上你的当。跟你单挑是逞匹夫之勇,我还没那么傻。”
“既然你这么怕我,那就往后躲躲,站这么靠前,只会让弟兄们笑话。”
萧君默并不是站在原地说这句话的,而是一边说一边冲向了裴廷龙,速度之快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瞠目结舌。一句话说完,萧君默已经纵身跃起,手中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光,直劈裴廷龙。
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萧君默只能采取擒贼擒王的战术。
面对萧君默的突然发难,裴廷龙猝不及防,赶紧身子一歪,就此滚落马下。还没等他从地上爬起来,萧君默刀光又至。裴廷龙双手拄地,拼命后退,一时惊险万分又狼狈至极。还好身边的薛安等人及时反应过来,四五把刀同时出手,才把萧君默的刀从裴廷龙的胸前格挡开去。
紧接着,骑兵们全都围了上来。
可萧君默非但没有身陷重围的慌乱,反而如入无人之境,一把刀上下翻飞,顷刻间便把四五个人砍落马下。
眼见萧君默仅凭一己之力便打乱了对方的阵脚,楚离桑等人大为振奋,旋即冲了上去。然而,就在此时,数十支弩箭突然从两侧的山林中呼啸而出,当即射倒了十几个人,其中就有那两个本已负伤的茶博士。
灵鹫寺山门前是一片开阔地,无遮无拦,楚离桑等人无疑成了弩手的活靶子。
“退!退回寺里!”萧君默发出一声暴喝。
可是,他们要是退回去,就等于把萧君默一个人扔在了战场上。楚离桑等人不由大为焦急,一时间进退两难。
第二波弩箭再度袭来。
众人不得不挥刀格挡。
弩箭比弓箭射程短,但是射速快、杀伤力大,武功稍差之人根本无法抵挡。刹那间,伴随着弩箭射入皮肉的钝响,一蓬蓬血雾爆开,天刑盟的人一个个相继倒?地。
郗岩和老古顿时血脉偾张,遂分别带着手下朝两边的树林扑了过去。
与此同时,楚离桑和玄观、觉空等人则奋不顾身地杀入了骑兵群。
老古那一路距离树林较远,所以冲到一半,十来个手下就被悉数射倒。老古身中数箭,却仍跌跌撞撞地往前冲,嘴里发出声嘶力竭的嘶吼。当他终于冲到树林边缘的时候,还是被一支弩箭近距离射穿了胸膛,遂圆睁着双目仰面倒下。
郗岩这一路二十来人,径直扑向西边树林,中间陆陆续续倒下了一大半。可最后,郗岩还是带着四五个勇悍的手下成功杀进了树林。很快,树林中的弩机声就哑了,取而代之的是刀剑的铿锵和那些弩手的声声惨号。
楚离桑杀入骑兵群后,奋力与萧君默会合一处。两人时而并肩,时而靠背,有攻有防,配合默契,转眼便砍杀了六七个人。
灵鹫寺前杀得昏天暗地,而桓蝶衣、罗彪等人则被捆在半山处动弹不得。
他们被各自绑在树干上,每个人之间都相隔一丈来远,根本没办法互相解救。
“桓旅帅,咋办呢?”罗彪急得面红耳赤。
旁边的桓蝶衣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这是你跟萧君默干的好事,别来问?我。”
罗彪唉声叹气,却又无计可施。
桓蝶衣挣扎了几下,让绳索松动了一些,然后顺着树干往下滑溜,接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头靠着树干,索性闭上了眼睛。
站在山崖边观战的裴三偶一回头,见她如此逍遥,忍不住走了过来,嬉笑道:“喂,桓蝶衣,你的萧情郎都快死了,你居然一点也不着急?”
桓蝶衣冲他翻了个白眼:“滚一边去,本旅帅着不着急关你屁事!”
“哟嗬,还挺横!”裴三一脸淫笑,凑近她,“桓蝶衣,要不你干脆跟了我吧,我去跟右将军求求情,让他放你一马。”
话音刚落,一口唾沫便啐到了他脸上。
裴三恼羞成怒,唰地一下抽出佩刀。
“裴三!”罗彪厉声一喝,“你小子是不是疯了?桓旅帅可是大将军的亲外甥女,你敢伤她一根汗毛,小心大将军扒了你的皮!”
裴三想了想,终究不敢造次,只好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桓蝶衣重新闭上了眼睛。
罗彪重重叹了口气:“唉,患难时刻才见人心哪!自己的师兄遭了难,却还能不闻不问睡大觉,这人得有多无情啊,我真是服了!”
“罗彪,”桓蝶衣仍旧闭着眼睛,懒洋洋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还是孔老夫子说得好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看不出来,你罗彪还能记得孔子的话。”
“就记得这一句,其他都忘了。”
“怪不得你三十好几了还娶不上媳妇,原来只记得这句。”
“喂,桓蝶衣,做人不能这么不厚道吧?”罗彪怒了,“就算咱没办法下去救,可也不能像你这样心安理得啊……”
突然,罗彪怔住了,目瞪口呆。
只见桓蝶衣悄无声息地松开了绳子,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后,低声道:“接着骂,别停。”
“你……你是怎么解开的?”罗彪又惊又喜。
“我叫你接着骂!”桓蝶衣加重了语气,“别让他们起疑。”
罗彪反应过来,赶紧大声道:“桓蝶衣,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像你这种冷酷无情、六亲不认、自私自利的女人,谁敢娶你?娶你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我看你这辈子是铁定嫁不出去了……”
“非得骂这么难听吗?”桓蝶衣冷冷道。
“骂人话哪有好听的?”罗彪话一出口,才发现身上的绳子已经解了,赶紧嘿嘿一笑,“你别误会啊,不是你骂我娶不上媳妇我才报复,实在是找不到什么骂?词……”
“‘越描越黑’听说过吧?”桓蝶衣狠狠瞪了他一眼,旋即解救其他人去了。
罗彪也飞快地解开了几个手下,其间无意中一瞥,发现桓蝶衣的双手腕竟然鲜血淋漓,又回头去看她刚才被绑的那棵树,只见地上有一块边缘锋利的石头,上面同样沾满了血迹。
罗彪恍然大悟,不禁给了自己一巴掌,连声骂自己浑蛋。
二人刚解开六七个手下,裴三等人便发现了,立刻冲了过来,双方旋即开打……
山下的战况异常惨烈。
刚开始,萧君默一方二十多人,裴廷龙一方三十多人,本来可以打个平手,问题是东边树林里的弩手一直在施放冷箭。虽然因战况混乱,他们也误伤了几个自己人,但大部分弩箭还是有效地射杀了对手。
双方厮杀了半个时辰后,萧君默一方只剩下他、楚离桑、玄观和另外两三个手下,而觉空连同手下僧人已全军覆没。此外,萧君默和楚离桑都负了轻伤,玄观则身中两箭,战斗力大为削弱。
裴廷龙一方,还有十五六人,且树林中还有十几个弩手,显然已胜券在握。
萧君默一直试图靠近裴廷龙,却总是被薛安等人死死挡着,裴廷龙也始终有意识地停留在外围。眼看战斗已接近尾声,树林中的弩手便一个个冒了出来,排成散兵队形向萧君默他们逼近。
又一轮弩箭击发,射杀了最后几个天刑盟的人,另有两支直奔楚离桑后背。她正与三名甲士缠斗,浑然不觉。萧君默被薛安等人缠着,脱身不得,只好大喊“桑儿小心”,但箭矢转瞬即至,已无从闪避。危急关头,旁边一个身影飞身一扑,那两支箭全都没入了他的胸膛。
玄观重重向后倒下,溅起了地上的积雪。
细碎的雪点飞在半空,又纷纷扬扬落在了他的脸上。
玄观仰望灰蒙蒙的天空,慢慢闭上了眼睛。
“法师!法师!”萧君默和楚离桑同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呼喊。
他们的喊声直冲云霄,在周遭耸立的山峰间阵阵回荡。
至此,战场上除了萧君默和楚离桑,剩下的就全都是敌人了。那些逐渐逼近的弩手纷纷扔掉弩机,拔出了佩刀——尽管方才那轮射击已耗尽了他们最后的箭矢,可现在即使短兵相接,裴廷龙一方也可以凭借兵力上的绝对优势,轻而易举地杀死萧君默和楚离桑。
最后的时刻到来了。
萧君默和楚离桑背靠着背,身上和脸上皆已血迹斑斑。
“桑儿,咱们要去哪儿隐居,你想好了吗?”萧君默问道。
楚离桑想了想:“回我们伊阙怎么样?”
“嗯,是个好主意。不过我得事先声明,只是做普通邻居的话,我就不去?了。”
楚离桑一笑:“那你想做什么?”
“龙门形胜,伊阙风流,不做神仙眷侣,怎么对得起那一片好山好水?”
“想得美!”楚离桑的脸上浮出一丝红晕,“你向我求婚了吗?”
“只要你肯答应,我现在就求。”
“你这人好没道理。你都还没求,我怎么答应?”
萧君默刚想说什么,裴廷龙忽然走上前来,狞笑了一下:“萧君默,咱们的游戏就快结束了,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我只想说,你不配做我的对手。”萧君默淡淡道。
裴廷龙呵呵一笑:“萧君默,你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太自负了。你一向瞧不起我,所以才会麻痹轻敌,最后死在我手上!你说你死就死吧,却还要拉人家花容月貌的楚姑娘给你陪葬,真是暴殄天物啊!”
“裴廷龙,闭上你的狗嘴!”楚离桑怒道,“一个打仗都躲在背后的人,也配做朝廷的将军?我看你连男人都不配做!居然还有脸在这里大放厥词,你让我恶?心!”
裴廷龙恼羞成怒,只能咬牙切齿地大喊一声:“杀了他们!”
薛安等人立刻围攻上来,方才那些弩手也已赶到,双方的力量对比越发悬殊。
这是最后的生死决战,萧君默和楚离桑都拼尽了全力。一阵阵刀光闪过,一簇簇血花飞溅。顷刻间,这对杀红了眼的夺命双煞便又砍倒了六七个人。不过与此同时,萧君默又中了一刀,楚离桑则再中两刀。随着鲜血逐渐染红他们的甲冑和衣袂,两人的体力渐渐不支,脚步开始虚浮,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迟缓。
眼看最终的胜利已唾手可得,一直保存着体力的裴廷龙终于加入了战团。
此刻,强弩之末的萧君默已然不是他的对手。
裴廷龙一上来就是不遗余力的强攻,刀法凌厉,招招致命。萧君默难以抵挡,步步退却,被迫与楚离桑拉开了距离。二人旋即被分割包围,裴廷龙等人专攻萧君默,薛安等人围攻楚离桑……
雪花不知何时又落了下来,铅灰色的苍穹就像一个密不透风的锅盖笼罩着这片山坳。此时此刻,遍体鳞伤的萧君默和楚离桑就像两支风中的蜡烛,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维系着他们生命中的最后一点光焰。
西边树林中,身上多处负伤的郗岩正孤身一人与三名甲士苦斗。
半山腰处,桓蝶衣和罗彪也还在与裴三等人厮杀。
他们都已身处绝境,只能各自为战,直至力屈而死……
正当萧君默和楚离桑都已濒临绝望的时候,裴廷龙忽然停了下来,同时命薛安等人罢手,然后一脸倨傲地道:“萧君默,念在咱们同僚一场的分上,我给你个机会,只要你跪下来承认自己输了,我就放了楚离桑,怎么样?”
还没等萧君默做出反应,楚离桑便厉声道:“君默,别听他的,他这是想羞辱你!咱们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萧君默当然知道裴廷龙是想羞辱他,也知道这家伙不会讲信用,但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可以救楚离桑,他也绝不放弃。
于是,萧君默右腿一屈,跪了下去。
“君默,你站起来!我不要你这样救我!”楚离桑又急又怒,高声大喊。
萧君默充耳不闻。
裴廷龙仰天狂笑:“萧君默,单腿下跪算怎么回事?你能不能有点诚意啊?我要的是你的两只膝盖!听见了没有?两只!”
萧君默微微一震,额角顿时青筋暴起,下颌的咬肌一跳一跳。
“不光两条腿下跪,你还要给我磕头,大声说你输了,然后求我放人!听懂了吗?下跪、磕头、认输、求饶,一样都不能少!”
“裴廷龙,你说话算不算数?”萧君默似乎动摇了。
“当然算数!”裴廷龙眉飞色舞,“这么多弟兄都在听着,我怎么会食言?呢?”
“让她先走,我就照你说的做。”萧君默抬起头来,与裴廷龙对视。
裴廷龙眼睛转了转,呵呵一笑:“你这人还真是多疑。也罢,我成全你!”
楚离桑已多处负伤,身上血流不止,在这天寒地冻的荒山野岭,她还能逃到哪儿去?!裴廷龙这么想着,示意薛安等人让开一条道。
可楚离桑却一动不动。
“桑儿,快走!”萧君默大声喊道,“咱俩没必要都死在这里!”
“我不走,要死一起死!”楚离桑坚定地说。
“你糊涂!只有活下来才能替我报仇,才能替蔡建德、孟怀让、玄观、老古和所有死去的弟兄报仇!你听见了吗?”萧君默睁着血红的双眼,声嘶力竭地大喊。
楚离桑浑身一震,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呆立了好一会儿,楚离桑深深地看了萧君默一眼,才毅然转身,踉踉跄跄地朝来时的山道走去,但却三步一回头,走得很慢。
“好一对不离不弃的苦命鸳鸯,真是催人泪下啊!”裴廷龙讥嘲一笑,给了薛安一个眼色,暗示他别让人跑了,然后回头对萧君默道,“我已经兑现承诺了,现在该你了吧?”
萧君默望着楚离桑慢慢远去的背影,突然抓起一把积雪掷向裴廷龙的双目。不料裴廷龙早有防备,侧身一闪,大声冷笑道:“你不讲信用啊!”
“信用不必跟禽兽讲!”萧君默长身而起,手中刀寒光乍现,竟然直接刺入了裴廷龙的左胸。
事实上,刚才那把雪纯粹是萧君默的障眼法。他故意让裴廷龙有所察觉,做出闪避的动作,而他的刀锋所向恰恰是裴廷龙移动后的位置,所以裴廷龙避无可避。
裴廷龙发出一声惨叫。
然而,刺出这一刀的同时,萧君默已经做好了与裴廷龙同归于尽的准备。因为此时周遭还有六七名甲士,萧君默一意直取裴廷龙,就等于把两侧和后背都暴露给了他们。
果然,这群甲士几乎同时出手,六七把寒光闪闪的龙首刀纷纷朝萧君默砍来。
只要这些兵刃落下,萧君默必死无疑!
千钧一发之际,十几支利箭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破空而至,瞬间没入这六七个甲士的身体。萧君默根本无暇惊诧,迅即抽刀,原地一个急旋,刀刃划出一个圆弧,一一划开了这些甲士的喉咙。即使他们中箭未死,这一刀也足以令他们顷刻毙?命。
一道道血柱从那些洞开的喉咙中喷涌而出。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令薛安等人大惊失色。他们原本已经朝楚离桑追了过去,见此变故,不得不反身回来救裴廷龙。
而萧君默也在此时看清了那群“从天而降”的救兵。
从玉柱峰的方向,亦即东北面的树林中,一群骑士正以最快的速度朝这边疾驰而来,人数足有四五十个,其中有一半手持弓箭,骑在马上边跑边射,为首之人竟然是一名身着戎装、英姿飒爽的女子。
看清她的面容后,萧君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女子居然是华灵儿!
形势骤然逆转,此时薛安和手下的十几名甲士反而成了活靶子,转眼间便有四五人被射倒在地。眼见大势已去,薛安只好弃重伤的裴廷龙于不顾,转身朝东边最近的树林跑去。然而,刚跑了十来步,便有一把横刀呼啸着飞来,不偏不倚地刺入他的后心,并自前胸贯穿而出。
薛安依着惯性又往前跑了几步,才重重仆倒在雪地上。
楚离桑远远掷出这一刀后,终因体力耗尽瘫软了下去……
裴廷龙在雪地上艰难爬行,身后拖着一道长长的血迹。
身边围了一圈人,当然都是他的敌人。
此刻,他的手下已被全部歼灭,一个不剩。
萧君默那一刀本是冲着他的心脏去的,无奈因体力不支而失了平常的准头,刀锋偏离了心脏半寸,只给他造成重创,却并未致命。裴廷龙又往前爬了几尺,终于被人墙挡住,只好抬起头来,只见萧君默搀扶着楚离桑站在他面前,旁边站着满身血痕的桓蝶衣、罗彪和郗岩,另一边站着华灵儿及其手下,那个被他砍断一臂的庞伯也赫然在列。
“你打算就这么爬回长安?”萧君默轻轻笑道。
裴廷龙苦笑了一下,呕出了一口血。
华灵儿给了手下一个眼色,当即有两名壮汉走过来,一左一右架起裴廷龙,让他跪在众人面前。
“萧兄,放我走吧,我……我什么都不会说。”裴廷龙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道。
萧君默把楚离桑交给桓蝶衣和华灵儿,往前一步,蹲了下来,平视着他:“有件事我很好奇,你当初在兵部干文职干得好好的,为何要到玄甲卫来?”
“长孙相公告诉我,到此可以……建功立业。”
“可事实证明,玄甲卫并不适合你。”
“是,萧兄说得是。”裴廷龙抬起眼皮,谄媚地笑了笑,“所以,你放了我吧,我回去就辞职,以后咱俩就井水不犯河水了。”
萧君默看着他,不说话。
“萧兄你瞧,我现在已经给你跪下了,而且是两个膝盖。”裴廷龙因他的沉默而恐惧,“我还可以给你磕头、认输、求饶,你让我干什么都可以……”
“不必了,我不是你。”
“对,对,萧兄是侠义君子,大人大量,不必跟我这种小人一般见识。”
“我当然不会跟你一般见识。”萧君默站起身来,冷冷道,“只可惜,蔡建德、孟怀让、玄观、老古,所有死在你手里的天刑盟义士,此刻都在天上看着你,要你还给他们一个公道。”
裴廷龙抬头仰望着萧君默,恐惧、仇恨、愤怒、不甘等各种神情在脸上交替闪现,最后却只剩下一脸狰狞:“萧君默,你不能杀我!我是堂堂三品将军、长孙相公的外甥,你要是杀了我,如何跟圣上和朝廷交代?!”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我自有办法。”萧君默说着,示意那两个壮汉把人放开,然后缓缓抽出了刀。
“裴廷龙,有什么话留给家人,我一定帮你带到。”
“萧君默!你不能杀我!”裴廷龙扯着嗓子嘶吼,“圣上饶不了你,长孙相公也饶不了你……”
“就这句吗?”萧君默皱了皱眉,“没别的了?”
“萧君默,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萧君默一声轻叹,龙首刀划出一道弧光。
裴廷龙的头颅飞向了半空,张开的嘴巴仿佛还在叫嚣……
灵鹫寺储藏了很多止血疗伤的草药,楚离桑、桓蝶衣、罗彪、郗岩包扎完后,便各自在房间里沉沉睡去。
萧君默却没有时间休息,因为华灵儿刚帮他敷好药,便有手下来报:王弘义醒?了。
王弘义被单独关押在一间柴房里。萧君默走进来的时候,见他半躺着靠在墙上,双目微闭,仿佛还在昏睡。
“都睡了大半天了,还不想醒?”萧君默走过来,踢了踢他的脚。
王弘义睁开眼皮,笑了笑:“是你救了我?”
“为了你,今天死了一百多条人命。”萧君默神情一黯,“你这种人活在世上,可真是个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