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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掉以轻心,你大哥李承乾不是笨蛋,况且他背后还有一个谢绍宗,此人也非等闲之辈。”萧君默道,“我估摸着,他们不会轻易相信李安俨。”
“我正是为这事找你的。”李恪收起笑容,正色道。
萧君默目光一凛:“出什么事了?”
“今天一大早,有一伙人把李安俨的一家老小都带走了,去向不明。”
得知李安俨家人被带走的消息,萧君默立刻断定,这是谢绍宗在太子的授意下干的,目的便是把李安俨的家人扣为人质,以确保他不会在政变行动中倒戈。
萧君默旋即骑上李恪的马,一路疾驰赶回了兰陵坊,找到了袁公望和郗岩,命他们把所有的人手都撒出去,无论如何都要找到李安俨的家人。
交代完任务,萧君默才回了一趟家。
刚一进门,何崇九便匆匆迎了上来,焦急道:“二郎,你昨夜上哪儿去了,怎么一夜未归呢?吴王殿下方才找你来了,好像有什么急事……”
“我知道,我在街上碰到他了。”
何崇九“哦”了一声,接着道:“今儿一大清早,魏太师家的公子也来了……”
“魏叔玉?”萧君默微微一惊,再看何崇九的神色,心中顿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来做什么?”
“魏太师他……他昨日下午辞世了,魏公子是来报丧的。”
尽管已经意料到了,可真的听到消息,萧君默还是觉得胸口一痛,像是被人剜了一刀。
何崇九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函:“二郎,这是魏公子留下的,说必须亲手交给你。”
萧君默接过来一看,见是一个普通的信封,上面居然一个字都没写,不解道:“这是何人所写?”
“魏公子说,是魏太师临终前写的,嘱咐他一定要交给你。”
萧君默想了想,刚要把信拆开,何崇九忽然伸手拦住:“魏公子说太师有交代,让你暂时别打开。”
萧君默诧异:“这是为何?”
“太师临终前说,这里面就是你一直想要的答案,但他劝你最好别打开,除非是万不得已的时候。”
萧君默一听,不由哑然失笑。
这就是你一直想要的答案!
太师啊太师,从去年到现在,我不止一次向您追问过真相,可您却始终三缄其口、讳莫如深,而今我自己终于探知了真相,您却在这个时候才想把一切都告诉?我。
不过,萧君默此时已经完全理解了魏徵。
魏徵一直隐瞒真相,其实不仅是出于对隐太子的承诺,更是为了保护他,怕他无法面对如此残酷的事实,承受不了如此沉重的打击。此外,也是担心保守了这么多年的秘密一旦掀开,万一被今上李世民所知,必将给他带来杀身之祸!
然而,揭开真相固然是一种残忍,可始终隐瞒真相,让他在苦求不得中煎熬,不也是另一种残忍吗?
也许,正是因为不忍看他永远处于这种煎熬中,魏徵才最终下定决心,把所有的真相都写下来——正如当初养父萧鹤年预感到处境危险,也不愿把真相带进坟墓,而是留给了他一卷帛书一样。
萧君默拿着信走进书房,闩上了门,然后把那封信放在书案上,坐下来静静地看着它。
魏徵让他“万不得已的时候”才打开,目的也是尽量延缓他面对真相的痛苦。然而,现在他已经得知了真相,痛苦已经是既成事实,所以,此刻的萧君默没有理由不打开它,没有理由不把有关自己身世的来龙去脉全都弄清楚。
萧君默慢慢撕开信封,取出了一沓素白的信笺。
很显然,自己的身世一定颇为曲折,因为魏徵整整写了十几页纸。
随着信笺的展开,一个个遒劲有力的行书跃入了萧君默的眼帘,而尘封多年的身世之谜,也宛若一幅泛黄的长轴画卷,一幕一幕浮现在他的眼前……
武德四年,年仅二十余岁、小名芝兰的徐婉娘已经是平康坊夜阑轩的头牌歌姬。她姿色出众,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长安城的诸多达官贵人、富商巨贾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不仅痴迷于她的歌舞才艺,更垂涎于她的倾城美色。可徐婉娘并非一般的风尘女子,她品性高洁,卖艺不卖身,纵然那些高官巨富百般威逼利诱,也无法令她屈从。
一个偶然的机会,隐太子李建成以富家公子的身份结识了徐婉娘。他惊叹于她的美色与才艺,更倾心于她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节,因而花重金包下了她,且对她极为尊重,除了观舞听歌之外,从不越雷池半步。徐婉娘一开始以为他也只是不学无术、纵情声色的纨绔子弟,可一番交往之后,才发现他不仅饱读诗书、通晓音律,且为人谦逊儒雅,身上毫无半点纨绔习气,因而渐渐被他打动。
二人情投意合,自然走到了一起。李建成替徐婉娘赎了身,并让魏徵在与东宫只有一街之隔的永昌坊买下了一座清静的宅院,将她安置于此。此后,两人就在这座“爱巢”中度过了一段琴瑟和鸣、如胶似漆的幸福时光。李建成从不敢向她泄露真实身份,只让她以小字“毗沙门”称呼他;徐婉娘知道他有难处,便始终没有追问,也从不向他要求名分。李建成对此深感愧疚,便私下告诉魏徵,等他即了皇帝位,一定要给徐婉娘改换身份,将她迎入后宫,即使不能立为皇后,至少也封她一个贵妃。
不久,徐婉娘有了身孕。李建成既喜且忧,喜的是这孩子是他们二人的爱情结晶,忧的是这孩子也将跟徐婉娘一样没有名分。当时,秦王李世民因一战平灭窦建德和王世充,威望如日中天,夺嫡野心日渐膨胀。李建成担心无暇照顾徐婉娘母子,便与魏徵商量,决定让萧鹤年收养这个孩子,等将来即位后再让孩子归宗入籍。随后,为了掩人耳目,萧鹤年将夫人送回了娘家,计划等徐婉娘的孩子出生后,再由夫人把孩子抱回家,这样便不会令人怀疑。
武德四年底,怀胎仅八个月的徐婉娘出现了早产的迹象。李建成闻讯,匆匆赶到永昌坊,不料此时徐婉娘竟然又难产了,产婆说母子都很危险。李建成心急如焚,说大人孩子都要保,实在不行就保大人,宁可不要孩子。
可即便如此,注定要降生人间的这个孩子还是呱呱落地了,而让李建成肝肠寸断的是,徐婉娘在用尽全部力气生下孩子后,竟悄然停止了呼吸。
李建成抱着刚出生的男婴,在徐婉娘床榻前泪如雨下。
由于他跟徐婉娘的关系原本便是不可告人的,所以李建成也不敢为徐婉娘办丧,加之当时宫中杂事纷繁,李建成当天便把男婴交给了萧鹤年,并让魏徵负责善后事宜。魏徵随即把事情交给了李安俨,让他把徐婉娘好生安葬。于是当天晚上,李安俨便找了几个掘墓人,把徐婉娘的“尸体”悄悄运到了城外的一处墓地。
李安俨亲眼看着棺材被放进墓坑后,觉得事情已毕,便离开了。可谁也没有想到,他前脚刚走,后脚棺材里便发出了嘭嘭嘭的捶打声。时值深夜,那几个掘墓人吓得差点尿裤子,纷纷扭头就跑,只有一个叫牛二的好奇心起,便壮着胆子撬开了棺材盖,然后徐婉娘就直挺挺地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牛二吓得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他当时也想跑,可一来吓得腿软,二来这“女尸”实在漂亮,让打了半辈子光棍的他一下就挪不开眼了。
后来徐婉娘开始说话,一直问牛二她在什么地方。牛二发觉她没死,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把人给送回去,可当他注意到徐婉娘脸上那种恍惚而空茫的表情,还有说话时语无伦次的样子,便怀疑她的脑子已经“坏掉”了,于是试探性地问了几句,比如她叫什么,家住哪里,家中还有什么人,等等。果然,徐婉娘除了还记得自己的名字之外,别的什么都忘了。
牛二心中窃喜,便匆匆把那具空棺材给埋了,然后把徐婉娘背回了家。从此,牛二的街坊邻居便无比惊奇地发现,这个又穷又丑的家伙居然有了一个美若天仙的老婆!
就这样,失忆的徐婉娘阴差阳错地成了牛二的妻子,跟他做了好几年的夫妻。武德九年的一天,徐婉娘在自家门口发现了一个饿晕的小乞丐,便将其收养。这个小乞丐就是从西域逃到长安的波斯女子黛丽丝。
这几年中,萧君默在萧鹤年的抚养下渐渐长大,李建成不时会抽空去看他,给他买一堆吃的玩的东西,但每次待的时间都不长。有一天,李建成把一枚玉佩挂在了萧君默的胸前,玉佩的一面刻着“多闻”,另一面刻着灵芝和兰花。
虽然无法相认,但李建成还是通过这个方式,把自己和徐婉娘的小字和小名留给了儿子。
牛二自从“娶”了徐婉娘,对外一直谎称她是自己的远房表妹,因父母双亡才来投靠了他。然而,纸总有包不住火的时候。有一回,牛二和几个朋友一块喝酒,结果酒后吐真言,自己说出了徐婉娘“死而复生”的秘密。一起喝酒的人中,有一个就是当初被棺材里的怪声吓跑的家伙。他既羡且妒,第二天便想借此敲诈牛二,牛二慌忙矢口否认。此人恼怒,便辗转找到了李安俨,将这个秘密和盘托出。
李安俨大惊失色,当天便去挖坟,果然看见棺材里面空空如也。他随即将此事禀报给了魏徵和隐太子。李建成又惊又怒,自然是命他立刻把徐婉娘抢回来。李安俨赶紧带人闯到牛二家中,不由分说便把徐婉娘带走了,顺便也带走了黛丽丝。牛二要跟他们拼命,结果被李安俨用力一推,头正巧撞在石磨上,当场便死了。魏徵随后便让李安俨把徐婉娘安置在了怀贞坊的芝兰楼。
阔别五年之后,李建成万万没想到自己还能见到活着的徐婉娘。
重逢的那一刻,百感交集,他忍不住抱着她潸然泪下。
然而,徐婉娘却轻轻地推开了他。因为在她眼中,此时的李建成早已成了陌生人。李建成事先已经听魏徵讲了她的情况,可还是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他用力地摇着徐婉娘,大声说自己是她的丈夫毗沙门。
徐婉娘看了他很久,眼中终于露出一丝光彩,怔怔地喊了一声“毗沙门”。
李建成大喜过望,以为她已经恢复了记忆,可不过片刻之后,徐婉娘眼中的神采便消散了,代之而起的仍然是那种恍惚和空茫的神情。她弱弱地告诉他,自己的丈夫叫牛二,不叫毗沙门。
李建成既伤心又失落,命魏徵和李安俨好生照顾徐婉娘,然后便离开了。
他本以为徐婉娘回来了,可现在才意识到,回来的只是她的躯壳,她的灵魂似乎早已不在人间。不过,李建成虽然失望,却并未完全绝望。他相信,只要细心照料,再多花一点时间陪她,假以时日,徐婉娘一定可以恢复记忆。
然而,老天爷并没有给李建成这样的机会。
就在他接回徐婉娘的短短半个月后,玄武门之变就爆发了,他和四弟李元吉,还有五个儿子,一天之内便都成了李世民的刀下之鬼。从此,李建成与徐婉娘便真正阴阳永隔了,只是这次离开人间的是李建成自己,而且他永远也不可能像徐婉娘那样“死而复生”……
不幸也是幸运的是,对于外界的风云变幻和毗沙门遭遇的灭顶之灾,徐婉娘全都一无所知。
这么说不仅是因为她被魏徵隔离保护起来了,无从得知外界的消息,也不仅是因为她失忆,已经认不得自己的爱人,更因为她本来就不知道李建成是堂堂大唐帝国的储君,她甚至连他的真实姓名都从来不知道!
正因为什么都不知道,她才避免了痛苦。
在这种时候,无知和遗忘,何尝不是上苍对她最好的垂悯?!
看到此处,早已泪流满面的萧君默再也抑制不住,渐渐开始了啜泣。紧接着,连啜泣也无法释放他的悲伤,于是他只能失声痛哭起来。
自从长大成人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这样放肆地哭过了。
他跪坐在地上,像一只虾一样弓着腰,把头深深地埋在自己的双膝之间,后背一阵阵地战栗,哭得就像一个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萧君默渐渐止住了哭泣,翻开了信笺的最后两页。
魏徵说,隐太子和五个儿子均遭屠戮后,他就更有责任保护徐婉娘和隐太子的遗孤了。一方面,他必须全力保守这个秘密,绝对不能让皇帝和朝廷察觉任何蛛丝马迹;另一方面,由于隐太子曾向王弘义透露过徐婉娘这个人,所以魏徵必须对王弘义有所防范。为此,他和祅教大祭司索伦斯联手,苦心孤诣地编织了一张警戒网,以防王弘义有朝一日想要探察这一秘密。
不出魏徵所料,王弘义终于在去年动手了。虽然魏徵成功地阻止了王弘义,没有让他接近徐婉娘,但索伦斯和夜阑轩老鸨秀姑却都惨遭毒手,就连黛丽丝也险些葬身水底……
看到这里,萧君默终于知道了自己身世的来龙去脉,也终于知道有多少人,为了保护他和他母亲,付出了多么大的心血和代价。
在信的最后一页,魏徵对萧君默说了这么几段话:
贤侄,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人世,再也帮不上你了。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这也是我一直不敢告诉你真相的主要原因。然而,我最后还是写了这封信,其因有二:
首先,是因为我了解你,不把真相查个水落石出,你是不会甘心的,所以,与其让你冒着危险去追查真相,还不如让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其次,王弘义同样不会放弃。由于去年的失败,他不仅会恼羞成怒,而且会越发意识到你母亲身上定然藏着天大的秘密,所以他更会千方百计找到你母亲,进而找到你。因此,与其让你到时候落入被动,还不如让你现在便掌握先机,以便更好地应对和防范他。
贤侄,王弘义寻找你母亲和你的主要动机,便是想利用你来报复今上,同时祸乱李唐天下。他一定会怂恿你为你的生父报仇,也一定会用皇位来诱惑你,让你采取不明智的行动。假如真有这么一天,你一定要冷静思虑,千万不可意气用事。毋庸讳言,今上的确是你的杀父仇人,但他自即位以来,虚怀纳谏,励精图治,已经用一个惠及天下苍生的太平盛世,完成了他的救赎。尽管这并不能抵消他的罪愆,尽管他仍然有负于你的父亲,可他却对得起百姓,对得起社稷,也对得起皇皇青史。我想,倘若你父亲在天有灵,他或许不一定会原谅今上,但一定不希望你为他复仇。
你父亲当年千叮万嘱,让我永远不要把真相告诉你,也是不想再让你卷进这血腥而残酷的宫廷斗争中。他只希望你做一个普通人,一个平静、自由和快乐的普通人。然而,如今他的这一愿望看来是落空了,你终究还是卷了进来。事已至此,老夫亦复何言!或许一切都是天意,非人力所能改变,老夫也唯有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贤侄,你眼下面对的,也许是一生中最艰难的一次抉择,老夫不敢替你拿任何主意。该怎么做,都要由你自己来决定。老夫最后只能告诉你:放下仇恨,或许很难,可背负仇恨前行,只会更难!
萧君默看完这封长信,感觉就像生过了一场重病,身心几近虚脱。
接下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他只知道,血债血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并不违背自己信奉的道义。
他只知道,假如此刻李世民就站在面前,他最自然的反应,很可能便是抽出腰间那把寒光闪闪的龙首刀……
第十一章 家人
“没有任何大局,会比家人的性命更重要。”萧君默不假思索道,“咱们若连家人都不能守护,还谈什么守护天下?”
一代名相魏徵于贞观十七年正月与世长辞,唐太宗李世民哀恸不已。
李世民为此废朝五日,追赠魏徵为司空、相州都督,谥号“文贞”,还下诏厚葬,准备赐予其“羽葆鼓吹,班剑四十人”等最高规格的葬仪,并准其“陪葬昭陵”。在当时,这是人臣所能享有的最大哀荣。不过,魏徵之妻裴氏却以魏徵平生俭素、厚葬之礼非亡者之志为由,婉言谢绝了。
出殡当日,李世民命朝廷九品以上官员全部去给魏徵送行,同时御笔亲书,为他撰写了墓志碑文。这天在甘露殿,写完碑文,李世民止不住潸然泪下,对身旁的赵德全道:“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朕常保此三镜,以防己过。今魏徵殂逝,遂亡一镜矣!”
“大家节哀。”赵德全也陪着掉眼泪,“魏太师虽然不在了,但还有长孙相公、岑相公、刘侍中他们呢……”
“他们?”李世民苦笑了一下,“他们凡事都喜欢随顺朕意,有谁能像魏徵那样犯颜直谏?”
事关对几个宰相的评价,赵德全身为内臣,不敢多言,便噤声了。
“明日便是上元节,宫宴的一应事务,你可安排妥当了?”李世民转换了话?题。
“大家放心,老奴都安排好了。”赵德全躬身道,“保管让您和皇亲国戚们过一个祥和太平的节日。”
“这就好。”李世民颔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青雀这几日身体如何?”
“昨日老奴刚刚去了一趟,魏王的风寒之症似乎还未见好,只怕明日这宫?宴……”
“既然有恙,那就好好养病,明日宫宴他就不必参加了。”李世民道,“明儿一早,你再去慰问一下,顺便把新罗进贡的人参、南海进贡的燕窝给他带点过去,就说朕让他安心养病,别的无须多想。”
“老奴遵旨。”
萧君默参加完魏徵的葬礼,来到了忘川茶楼。
他在魏徵过去常坐的这个二楼雅间中煮水烹茶,心情颇为沉郁。
从数日前得知李安俨的家人被东宫的人带走,到现在三四天过去了,袁公望和郗岩带着手下日夜寻找,用尽了各种办法,却仍然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眼看明晚便是太子发动政变的时间,倘若在此之前还是找不到李安俨的家人,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萧君默不得不有所行动。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这些无辜的老弱妇孺为此搭上性命。
茶汤刚刚煮沸的时候,李安俨到了。
自从设计让李安俨打入太子集团内部,萧君默便尽量避免与他直接接触,只保留传递情报的渠道,可今天他却不得不主动约了李安俨。
“盟主,急着找属下来,所为何事?”李安俨坐下,有些诧异。
萧君默舀了一碗茶,递到他面前:“家中发生那么大的变故,你为何一直不告诉我?”
“变故?”李安俨装糊涂,“没有啊,有啥变故?只是拙荆带着老母和孩子回乡下走亲戚而已……”
“别瞒我了,”萧君默打断他,“我早就知道了。”
李安俨一听,这才忍不住眼圈一红,把头低了下去。
“那天一出事,吴王便来告诉我了。”萧君默道,“我当天就让老袁和老郗他们去查了,问题是……直到现在为止,仍然没有任何消息。所以,我才不得不找你过来。”
李安俨的眼泪唰地下来了,哽咽道:“盟主,大局为重,至于属下的家?人……”
“没有任何大局,会比家人的性命更重要。”萧君默不假思索道,“咱们若连家人都不能守护,还谈什么守护天下?”
“不瞒盟主,”李安俨擦了擦眼泪,“这几天,属下也让弟兄们到处去找了,可偌大的长安城,随便哪个地方不能藏几个人呢?要找到他们谈何容易?”
“不能再这么大海捞针了。”萧君默沉沉一叹,“必须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李安俨不解,“盟主何意?”
萧君默眉头紧锁:“我估计,奉太子命绑架令堂和你妻儿的人,必定是谢绍宗。只要咱们设法把他引出来,就能找到他的老巢,进而找到令堂和你妻儿的下?落。”
“可是,怎么才能把谢绍宗引出来?”李安俨犯愁,“那天聚会之后,太子就说了,若非万不得已,所有人不得再碰面,以免泄露踪迹,引人怀疑。”
萧君默冷然一笑:“所以,咱们就得给他们制造一个‘万不得已’的情况,迫使太子再次召集谢绍宗聚会。”
“那……具体该怎么做?”
萧君默略为沉吟,道:“你待会儿立刻去找李元昌,就说宫中安防部署有变,得赶紧找太子商议。”
“那属下该说些什么?”
“就说明晚宫宴,圣上有可能会让吴王率百名武候卫进驻百福殿,以加强安?防。”
此前,萧君默已通过李安俨给他的情报,得知了太子政变计划的全部细节,所以他知道,太子最在意的便是百福殿的兵力部署,倘若百福殿突然多出一百名武候卫,太子必定震恐,也必定会立刻找谢绍宗商议。
李安俨明白了他的意思,却仍眉头微蹙:“这个办法是能引出谢绍宗,可问题是,李元昌和侯君集在宫中都有不少眼线,只要他们一打听,马上就知道这是个假消息啊!”
“这我当然想到了。”萧君默淡淡一笑,“你放心,我会让它变成真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