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不能怪你,你不必自责。”李世民淡淡道,“杨秉均和姚兴不都是你抓的吗?你已经尽力了。”
“谢父皇!”
李世民看着他,忽然道:“对了,你回京也有些时日了,一个堂堂亲王总是无官无职也不像话,朕也许该赏你个官职了。”
李恪心中一喜,这显然是最近的表现博得了父皇的赏识。他抑制着喜色:“儿臣只想为朝廷做事,为父皇分忧,至于有没有官职,儿臣并未放在心上……”
“你也不必推辞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要做事也得有个职位嘛。”李世民沉吟了一下,对赵德全道,“德全,传朕口谕,命中书省拟旨,即日拜吴王为左武候大将军。”
“老奴领旨。”赵德全笑眯眯的,也替李恪感到高兴。
“谢父皇隆恩!”李恪赶紧伏地磕了三个头。
左武候大将军是正三品,专掌皇宫宿卫及京城昼夜巡查等职,并在帝驾出幸、畋猎时负有警戒、扈从之责,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职务。李世民的这项任命,已经充分表明了他对李恪的器重和信任,自然是令李恪喜出望外。
这边厢李恪喜上心头,那边厢的李世勣却是愁容满面。
身为玄甲卫大将军,皇帝方才那番指责首先便是针对他的,所以他责无旁贷、不容推脱。其实刚才他就想主动请罪了,只是一直插不上话,现在终于找了个空当,赶紧道:“陛下,迟迟未能破获天刑盟、抓获冥藏,是臣的罪责,臣甘愿领罪。”
“说到你,朕倒是想恭喜你一下。”李世民回头瞥了他一眼,眼底满是嘲讽。
李世勣越发惶恐,知道皇帝接下来肯定是要说萧君默了,所以一点都不敢接茬。
“你教出了一个好徒弟啊!三番五次突破玄甲卫的重围,还杀死杀伤数十位昔日同僚,现在又逃得无影无踪。你当初一直夸他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还有意培养他接你的班,如今看来都没错呀,这小子果然厉害,确实深得你的真传哪!”
李恪一听父皇如此痛恨萧君默,心里大不是滋味。
听着皇帝的冷嘲热讽,李世勣惭悚得无地自容,遂摘下乌纱,双手捧过头顶:“罪臣尸位素餐,失职渎职,愧对朝廷,有负圣恩,请陛下即刻罢去臣之大将军一职,再治臣失职渎职之罪。”
“这就想撂挑子了?”李世民斜了他一眼,“别急,那顶乌纱先在你头上寄着,等抓住了萧君默和辩才,再来治你的罪不迟。”
李世勣知道皇帝的目的只是鞭策一下他,其实还是信任他的,心里不由得一阵感激。
这些日子,萧君默的事情让他伤透了脑筋。论公,他当然希望玄甲卫尽快抓住萧君默,可论私,他却又暗暗祈盼这小子能逃出生天。这样的矛盾和纠结几乎时时刻刻伴随着他,让他食不甘味、寝不安枕。昨日,他有些心烦意乱,随手拿起萧君默数月前调查辩才的一份奏表,无意中发现了一条重大线索,顿时把自己吓得一个激灵。
其实这份奏表他此前便已看过,只是那时还没出这些事情,所以看过就忘了,如今再看,意义便全然不同。也就是说,循着重新发现的这条线索,便很有可能一举抓获辩才和萧君默。为此,他昨晚彻夜难眠,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将此事禀报皇帝。到最后,私情还是战胜了公心——毕竟,萧君默是他最得意的弟子,而且在他心目中,早已把萧君默当成了自己的儿子,所以无论如何也下不了狠心。
然而此刻,面对皇帝的宽容和信任,李世勣顿觉万分愧疚。
他蓦然想起了去年发生的一件事。当时他忽得暴病,卧榻多日,医师嘱咐须有一物做药引,才能药到病除。李世勣问何物,医师说是“龙须灰”,也就是用龙须烧成的灰。他顿时哭笑不得,世上根本连龙都没有,哪儿来的龙须?医师却低声告诉他,真龙天子的胡须便是“龙须”。李世勣大惊失色,连忙叫医师不许胡言乱语。不料数日后,李世民不知从哪儿听说了这件事,竟然真的剪下自己的胡须,烧成粉末,命赵德全送到了李世勣府上。
李世勣万分惊愕,同时又感激涕零。神奇的是,服下这一剂用“龙须灰”做引的药后,他的病居然真的好了。李世勣当即入宫,向皇帝泣涕以谢……
回忆这桩往事,一股热流顿时在他的心里急剧涌动。正当李世勣再次犹豫着要不要向皇帝禀报那条线索时,李世民忽然道:“世勣,朕昨日翻阅萧君默当初呈上的奏表,似乎有了一个重要的发现。”
李世勣一怔,心跳骤然加快。
皇帝的发现不会恰好跟自己的发现一样吧?世上竟然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敢问陛下,不知是何发现?”
李世民刚想开口,忽然下意识地瞟了李恪一眼,对李世勣道:“此事三言两语也说不清,先回宫吧,朕慢慢跟你说。”说完回头对李恪道:“恪儿,朕对你的任命即刻生效,去左武候府候旨接任吧,不必陪朕了。”
“是,儿臣遵旨。”
“都平身吧,回宫。”李世民大踏步向城楼下走去。
赵德全赶紧起身,拉长声调:“圣上起驾——”
“儿臣恭送父皇。”李恪目送着父皇和李世勣等人匆匆离开城楼,心里骤然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凭直觉他便断定,父皇方才提到的“发现”一定与萧君默的行踪和去向有关。
看来,这小子这回是凶多吉少了!
一想到亡命天涯的萧君默现在不知身在何方,更不知能否逃过此劫,李恪的心便揪紧了,方才拜官的喜悦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夜,魏王府书房。
李泰静静坐在书案前,案上摊着一卷书。他的目光停留在书上,思绪却早已飘远。
杨秉均事件虽然有惊无险地过去了,但李泰仍旧心有余悸,要不是李恪出于自己的利益计算,在客观上帮了他,他现在肯定是身败名裂了。
就杨秉均这件事而言,李泰心里还是感激李恪的,尽管他也知道,在接下来的夺嫡之争中,李恪迟早会成为自己的劲敌,可这也是太子倒台之后的事。最起码现在,二人的目标还是一致的,就是如何扳倒太子。
跟太子斗法这么久,双方互有胜负,一直未能决出雌雄,让李泰颇感抑郁。因为太子是防守方,李泰是进攻方,若久攻不下,太子不赢也算是赢了,李泰没输也等于输了,所以这些日子,李泰异常焦灼,一直在思考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几天前,李泰忽然鬼使神差地想到了杜荷,然后一个近乎完美的计划便渐渐在他的脑中成形,令他喜不自胜。李泰随即找苏锦瑟商量,苏锦瑟也认为计划可行,并愿意在关键的环节上提供助力。
此刻,一想到这个计划一旦成功,自己便极有可能入主东宫,李泰的嘴角就忍不住泛起了笑意。
门外,一名宦官轻手轻脚地进来,低声道:“启禀殿下,杜长史到了。”
“让他进来。”李泰笑意一敛,头也不抬道。
片刻后,杜楚客走了进来,刚要行礼,李泰便摆了摆手:“坐吧。”
杜楚客坐下,表情略有些尴尬。自从上次李泰提出要干掉杜荷,他明确反对之后,两人之间便有了一层微妙的隔膜。
“今天找你来,是有一件事情商量。”李泰开门见山。
“请殿下明示。”杜楚客小心翼翼,观察着李泰的神色。
“楚客,我先问你个题外话。你下围棋的时候,倘若有一子被对手围困,基本上必死无疑,你会扔掉它不管吗?”
杜楚客微微蹙眉,琢磨着李泰的言外之意:“当然不会。我会把死棋当成活棋来走,迫使对方接招,这样我便能抢到先手,让对方按照我的步调来下。说白了,就是利用这颗弃子之死,来换取我的最大利益。”
李泰一笑:“没错。明明一颗棋子要弃而不用了,也不能随随便便扔掉,而是要拿它来干扰对手,乃至击败对手,这才是高明的博弈之道。”
杜楚客狐疑地看着他:“不知在殿下的棋盘上,谁……谁是这颗弃子?”
“你懂的。”李泰仍旧微笑着,“咱们前不久才聊过他。”
杜楚客一下就明白了,苦笑道:“殿下还是不想放过他。”
“你错了,不是不放过他,而是要让他发挥一颗弃子该有的作用,让他死得其所。”
“死得其所?”
“是的。你想想,如果这颗弃子之死,能在日后给你换来一顶宰相乌纱,那不就是死得其所吗?”
杜楚客一怔,旋即恍然。李泰的意思明摆着:只有他成功夺嫡,将来当上皇帝,他杜楚客才能一展平生抱负,成为宰相。可问题是,这事跟杜荷有什么关系?
“殿下的意思是,要利用杜荷来对付东宫?”
“聪明。”
“那殿下打算怎么做?”
“你不是一直反对我干掉杜荷吗?”李泰揶揄道,“我还以为你们叔侄情深呢,现在你这么问,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改主意了?”
杜楚客尴尬:“若是有助于殿下正位东宫,那……那我自然不会反对。”
李泰呵呵一笑:“你心里想的,应该是有助于你当上宰相吧?”
杜楚客越发窘迫:“我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若不能辅佐您位登大宝,属下又岂敢奢望宰相之位?”
“这么说,咱俩达成共识了?”
杜楚客叹了口气:“反正这小子也不是个东西,属下就当……就当大义灭亲吧!”
“好,这才是做大事之人!”李泰拍了下书案。
“那,敢问殿下,到底有何计划?”
“计划说起来也不复杂,派人刺杀杜荷,然后把刺客抓了,让他反咬东宫。你想想,杜荷虽然不是什么朝廷重臣,但好歹也是父皇的女婿,堂堂驸马都尉、国朝郡公,一旦证实是被太子所杀,那太子的储君之位还能保得住吗?”
杜楚客微微一惊:“这倒是个不错的计谋,可收一石二鸟之效,只是说起来简单,真要下手实施,恐怕也不容易啊!”
李泰矜持一笑:“那你且说说,怎么个不容易法?”
“首先,要把刺杀案做得像,就得帮太子寻找动机——他为何要刺杀杜荷?”
“杜荷当初为了骗取我的信任,曾经透露过一些太子的问题,比如东宫车驾的规格、内饰等,很多细节有逾制之嫌,我明天便让刘洎把这些事上奏父皇,并指明消息来源是杜荷。杜荷是尚乘奉御,本身就是管这些事的,所以父皇看到奏章后也不会怀疑。把这一层先铺垫好,然后再动手。到时候杜荷被杀,朝廷一查,发现他曾在这件事上得罪过太子,这不就是太子报复杜荷的合理动机吗?”
“这的确是一个动机,只是……感觉力度还不太够。”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动机是现成的。如今朝野上下,谁都知道杜荷是我的人,连父皇也这么认为。既然如此,太子就有理由对杜荷怀恨在心。有了这一条,再加上刘洎的奏章,那便是新仇加旧恨,所以太子一怒之下便派人刺杀了杜荷,这不是顺理成章吗?”
“看来殿下对此已是深思熟虑了。”杜楚客思忖着,“还有一点,就是咱们抓捕刺客的过程必须很自然,否则就容易露出破绽。”
“这我当然想到了,所以抓捕刺客这事,咱们不必自己动手,就交给我三哥了。”
“吴王?”
“对啊,最近他接连抓捕姚兴和杨秉均,又刚刚官拜左武候大将军,风头正健,交给他最合适,这样父皇也不会起疑。”
杜楚客点点头:“最后的问题就是,有什么样的人甘愿为殿下赴死,并且无论碰到什么情况都能死咬东宫而不松口?”
李泰又是一笑:“这样的人当然有,他们的名字,就叫死士!”
“莫非,殿下已经有人选了?”
“我之所以跟冥藏联手,不就是为了今天吗?像天刑盟这样的江湖组织,最不缺的,便是死士。”
“那殿下打算如何实施?”
“找个地方,约杜荷过来喝酒,然后在宴席上干掉他。”李泰停了一下,看着杜楚客,“为了把这场戏演得更逼真一些,我觉得,你或者我,也有必要挂点彩。”
杜楚客一惊:“苦肉计?”
“是的,这一环必不可少。”
杜楚客眼睛一转,微微苦笑:“如果非这么做不可的话,那也只能是属下挂彩,殿下万金之躯,岂能有所损伤?”
其实李泰想听的就是这句话,却装作不以为然,道:“话是这么说,不过本王自幼练习弓马,身子也没那么娇贵,受一两刀还是不成问题的。”
“万万不可!”杜楚客连连摆手,“刀剑无眼,殿下绝对不可冒这个险,此事还是交给属下吧,殿下就别争了。”
李泰做出一脸不忍之色,叹了口气:“既如此,那就委屈你了。”停了停,又补充道:“我会嘱咐他们,务必拿捏好分寸,顶多就是受点皮肉之苦,不会让你伤筋动骨的。”
杜楚客苦笑:“属下说过,这条命就是殿下的,只要能帮殿下成就大业,属下就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李泰闻言,顿时有些感动。他这回的感动是真的。
“楚客,本王向你保证,来日我若坐了天下,一定拜你为相!”
第十一章 夜杀
三桅帆船从洵阳县出发,沿汉水东下,一路顺风顺水,于六日后抵达了荆州江陵。
萧君默一行五人既易了容,又穿着一身捕快行头,所以顺利通过了沿途十几个州县的关卡盘查。比起之前在秦岭经历的千难万险,这五六日的行程就像是在游历大唐的壮丽山河,颇有几分轻松和惬意。
江陵县是荆州治所,自古便是一座历史文化名城,最早为楚国国都郢。从春秋战国到隋唐年间,先后有三十余位帝王在此建都,历时近五百年。江陵西控巴蜀,北接襄汉,襟带江湖,指臂吴越,乃东西交通之枢纽,也是连接中原与岭南之要冲,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隋末唐初的南梁政权萧铣,便于此建都称帝。
萧君默判断,当初智永和辩才驻锡江陵大觉寺,一定是在暗中辅佐萧铣,而此次辩才到江陵来的目的,定然是联络潜伏在此的旧部。
一行人由北门进了城,找了一家名叫“云水”的客栈落脚,然后脱下捕快行头,换回了普通装束。楚离桑和华灵儿依旧女扮男装,不过二人都嫌扮相太难看,于是不约而同都把胡子摘了,妆容也洗了,露出了细腻白皙的皮肤,看上去就像两个英俊的白面小生。
五人为了方便,各自开了一个房间。萧君默在自己房间匆匆洗了把脸后,便来到辩才房中,趁没有旁人在场,向他提出了一个埋藏在心中许久的问题:
“法师,事到如今,您是不是该跟晚辈交个底了,您到江陵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辩才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萧郎这一路走来,虽九死一生,却初心不改,贫僧十分感佩!你说得没错,事到如今,是该把一切都告诉你了。正如你之前预料的一样,贫僧来此,是想联络天刑盟的分舵,目的你肯定也猜到了,便是阻止冥藏重启天刑盟。”
果然不出所料!萧君默又问:“那您具体要做些什么,才能阻止他?”
辩才闻言,忽然眯起了眼睛,像是被强光照射到一样,可现在他们是在客栈的房间中,辩才也背对着窗户,根本看不见阳光。凭经验,萧君默一眼便能看出,辩才是在抗拒自己内心的某个想法。
“毁掉《兰亭序》真迹,毁掉天刑之觞!”
辩才仿佛用了极大的力气才说出这句话,说完后,他的肩膀便塌了下去,就好像这一句话便耗尽了他的全部精神。
萧君默一听,心也猛地揪了一下。他完全能理解,作为天刑盟的左使,辩才说出这句话需要付出多大的勇气和决心。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萧君默问。
辩才失神地摇了摇头:“冥藏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要得到《兰亭序》和盟印,有了这两样东西,他便能号令所有分舵,重启整个组织,然后与朝廷对抗,甚至是……颠覆大唐社稷!”
“您说的天刑之觞便是盟印?”
辩才点头。
“那《兰亭序》真迹里面到底隐藏了什么,能够让他获得重启组织的力量?”这个问题已经困扰萧君默太久了,他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
辩才苦笑了一下,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萧郎若愿意陪贫僧做完这些事,自然有一天会见到《兰亭序》真迹。到那时候,所有的谜底便揭晓了,你也就什么都明白了。”
萧君默稍感遗憾,但辩才不说,他也不便再追问,于是换了一个问题:“《兰亭序》真迹和天刑之觞,都藏在江陵吗?”
“不,不在这里。”
“那在何处?”
辩才迟疑了一下,轻声道:“在越州。”
“既然是在越州,那我们为何来江陵?”
“因为要取出真迹和盟印,需要……需要一些物件。”
萧君默想了想:“那您的意思,这些物件是在江陵的分舵手上?”
“是的。”
“那法师介意告诉我是哪几个分舵吗?”
“都到这会儿了,我还介意什么?”辩才笑了笑,“一个是东谷分舵,一个是回波分舵。”
东谷?回波?
萧君默迅速在记忆中搜索兰亭会上的那些诗。很快,有两首诗便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他先念了其中一首:“温风起东谷,和气振柔条。端坐兴远想,薄言游近郊。这是当年王羲之的友人、时任散骑常侍的郗昙所作的诗。这么说,现在这个东谷分舵的舵主,便是郗昙的后人了?”
辩才点头:“没错,如今的东谷先生,正是其后人郗岩。”
“踪畅何所适,回波萦游鳞。千载同一朝,沐浴陶清尘。”萧君默又念出了第二首,“这是时任会稽郡五官佐谢绎的诗。如今的回波先生,便是这个谢绎的后人了?”
“是的,他叫谢吉。”
“那法师所谓的物件,到底是什么?又为何会在他们手上?”
“萧郎既然能背诵兰亭会上的所有诗文,想必也能背出王羲之本人所作的那首五言诗吧?”辩才不答反问。
“当然。晚辈还记得,王羲之的那首五言诗最长,足有二百六十字。”
辩才不禁哈哈一笑:“连字数都记得,萧郎果然是下了一番苦功啊!”
萧君默淡淡一笑:“晚辈说过,无论如何,也要查清家父拿命守护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辩才收起了笑容,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萧郎不愧是年轻人中的翘楚,你的胆识和意志,实在非常人可及!”
“法师言重了,晚辈不过是生性执着一些,凡事总想弄个水落石出罢了。”萧君默道,“法师提起王羲之的五言诗,到底是何意?”
“你刚才问的那个物件,就藏在其中一句诗文里。”
萧君默眸光一闪:“哪一句?”
“藏有‘天刑’二字的那一句。”
萧君默迅速思索了一下:“三觞解天刑?”
辩才一笑,随口吟道:“‘体之固未易,三觞解天刑。方寸无停主,矜伐将自平。’刚才说的那个物件,便是这‘三觞’!”
萧君默顿时恍然大悟:“三觞解天刑,意思便是只有用‘三觞’才能‘解’开天刑盟,重启组织?”
“没错。”
“那这个‘三觞’到底是什么东西?”
“准确地说,三觞是三个物件。”辩才略显神秘地笑了笑,“萧郎若想一睹为快,不妨今夜随贫僧走一趟大觉寺。”
“您的意思是,这三觞分别在东谷先生郗岩、回波先生谢吉和大觉寺这三处,今晚便是要先取出大觉寺的这一觞?”
“正是。”
杜荷跟魏王已经有些日子没联系了,这一日忽然收到了李泰亲笔所书的请柬,盛情邀请他明日午时到崇仁坊暗香楼赴宴。杜荷颇为狐疑,犹豫了半天也没个主意,最后只好来东宫找太子商量。
“不就是喝个酒吃个饭吗,有什么好怀疑的?”李承乾觉得杜荷未免过于胆小了。自从把他安插到李泰身边,这小子就一直没提供什么像样的情报,这个酒局正好是个刺探的机会,没想到他还疑神疑鬼。
“殿下有所不知,李泰好长时间没找我了,这回忽然这么殷勤,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啊!”杜荷向来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李承乾摇头笑笑:“那你说说,他这回找你,是什么由头?”
“说是要让我跟叔父多亲近亲近,还说一家人该彼此包容、互相体谅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