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具年轻宦官的尸体直挺挺地躺在牢房里,桓蝶衣、罗彪等五六个玄甲卫围在旁边,脸上都是惊诧和困惑的表情。
萧君默走了进来。
罗彪赶紧迎上去:“萧将军……”
萧君默盯着地上的尸体:“怎么死的?”
罗彪挠挠头:“我们都查过了,可就是……查不出死因。”
“依我看,这家伙肯定从没进过牢房,被活活吓死了!”桓蝶衣道,“又或是什么旧疾复发了。”
萧君默蹲下,翻开死者的眼皮看了看,只见两边的眼球都有些红肿充血,心里旋即有了想法,然后从头到脚观察着尸体,道:“带进来的时候没搜身吗?”
“搜了!”罗彪赶紧道,“这些阉宦归我搜,那些宫女归蝶衣她们搜,从头发到衣服到鞋子,浑身都搜遍了!”
“是啊师兄,我们搜得很仔细,这家伙不可能藏什么凶器进来。”桓蝶衣也道。
萧君默的目光停留在了尸体的脚上,随即扒下左脚的靴子,拿在手里上上下下翻看了起来。
“将军,您不用看了,这鞋什么都藏不了……”罗彪话音未落,萧君默便径直把靴子递到了他眼前:“看看,这是什么?”
罗彪定睛一看,只见这只靴子厚厚的鞋跟处,居然有一个小洞。
桓蝶衣也看见了,诧异道:“怎么会有个洞?可这个小洞能干吗用?”
萧君默不语,又在尸体身旁蹲下,用手摸索着他的头顶。忽然,他像是摸到了什么,用三根手指捏住了什么东西,用力往外一抽,然后一根足足有六七寸长的沾满脑浆的铁钉,便赫然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罗彪等人大吃一惊,桓蝶衣更是吓得捂住了嘴。
萧君默把铁钉在尸体的衣服上擦了擦,然后拿过靴子,对着鞋跟的那个小洞,就把整根铁钉完全插了进去。由于铁钉的顶部平头和鞋跟都是黑色的,所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罗彪气急败坏地踢了尸体一脚:“跟老子玩这一手!”
“死者为大,你就别跟尸体过不去了。”萧君默淡淡道。
“可是,我就不明白了,”罗彪愤愤道,“既然把钉子都带进来了,眼珠、喉咙、心口,哪儿不好插,干吗非把钉子插头顶上?!”
“这说明,这个人或者他背后的主使之人,故意不让我们查出他的死因。”
“这又是为何?”桓蝶衣不解。
“显示他们的聪明,”萧君默淡淡一笑,“或者,嘲笑我们的愚蠢。”
罗彪大窘,嘟囔道:“这小子明明戴着手枷脚镣,想把钉子插进头部绝非易事,他到底怎么办到的?倘若无法立刻毙命,岂不是自找麻烦?”
“手枷夹的是手腕,不是手指;脚镣是不让他跑,可他的脚还能动。只要手脚能动,取出钉子就不是问题。”萧君默说着,又抽出钉子,走到牢房的墙壁前观察着,“正如你所说,他需要考虑的问题,是怎么把六七寸长的钉子在刹那间完全钉入自己脑部,这需要很大的力气才能办到。”
说到这里,萧君默似乎已经找到了答案,补充道:“或者说,需要很大的冲击力。”只见他一手摸索着一处砖缝,另一只手把钉子的顶部平头用力塞进砖缝中,于是钉子便牢牢地嵌在了墙面上,钉尖笔直地朝着所有人,看上去令人心悸。
“罗彪,你试试看把头撞上去,会不会立刻毙命。”萧君默道。
罗彪挠挠头,尴尬笑笑:“这个……这个属下就不必试了。”
桓蝶衣和旁边几个玄甲卫都忍不住掩嘴窃笑。
“下回,你要是再出现这样的纰漏,就算我不让你试,恐怕大将军或圣上也会。”萧君默面无表情道,“听清了吗?”
“听清了,听清了!”罗彪满脸惭悚,“绝对没有下回!”
佛光寺的禅房里,辩才一动不动地在蒲团上结跏趺坐,双目紧闭,仿佛已经坐化。
他面前的食案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菜肴,但都已毫无热气。
赵德全站在食案前,看了看辩才,又看了看那些一口都没动过的食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两仪殿里,李世勣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
李世民端坐御榻,闭着眼睛,胸膛一起一伏。
良久,李世民才睁开眼,轻叹一声:“罢了,既然已经畏罪自杀,你请罪也于事无补,平身吧。”
“谢陛下!”李世勣站起身来,却仍俯首躬身,一脸愧疚。
“一个铁定了心要死的人,就算不自杀,估计也不会说半个字。”李世民道,“看来,青雀的这个对手不简单,竟然能在宫里收买这样的死士!”
“臣无能,辜负了陛下信任,罪该万死!”这种时候,除了这种话,李世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算了,此事就不追究了,到此为止吧。”
李世民话音刚落,赵德全便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躬身走到御榻前,想说什么,又看了一眼李世勣。
“有什么事就说,不必吞吞吐吐。”
“是,启禀大家,辩才他……他已经绝食一天一夜了!”赵德全一脸愁容,“老奴笑脸赔尽、好话说尽,可他愣是一言不发、一口不吃啊!”
李世勣微微一惊,但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李世民先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了几声:“世勣,你听见没有,又是一个铁定了心要死的人!朕怎么觉得,最近这视死如归之人是越来越多了?”
李世勣不知如何答话,只好把头埋得更低了。
“德全,世勣,你们俩都帮朕想一想,对于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朕还能有什么办法对付他。”
赵德全苦着脸想了半天,道:“陛下恕罪,老奴愚钝,实在是想不出来。”
李世民又笑了几声,看向李世勣:“你呢?”
李世勣略微沉吟,道:“陛下天纵圣明,胸中定然已有良策,臣不敢置喙,只唯陛下之命是从!”
李世民呵呵一笑,指着李世勣对赵德全道:“瞧见没有?这个家伙,狡猾!当初瓦岗寨出来的这些家伙,就数他跟魏徵两个最为狡猾,所以活得最久,官也当得最大!”
李世勣嘴角动了动,却不敢笑,忙道:“臣当年只是一介流寇,落草瓦岗,若非我大唐盛德昭昭、陛下天威赫赫,予臣荫庇之所,赐臣再造之恩,臣早已命丧黄沙、埋骨荒冢了!所以臣虽狡猾,却不敢有所懈怠,唯愿为陛下尽忠效死!”
“行了,这些漂亮话就不必说了。”李世民又笑了笑,旋即正色道,“李世勣听旨。”
李世勣赶紧跪地。
“朕命你即刻调遣人手,明日出发,目标仍然是洛州伊阙,任务嘛……也是跟上次一样,给朕再带回一个人来。”
“臣遵旨!”
尽管皇帝的这道诏令语焉不详,李世勣却已然心领神会。
第十二章 世系
从长安城东的春明门出来,往东南方向走二十里,便是世人熟知的白鹿原。
白鹿原地势雄伟,北首是高耸的汉文帝霸陵,南眺是一平如砥的八百里秦川,灞水和浐水一东一西,从原下潺潺流过,岸边垂柳依依,古木繁盛。
这一天,灞水北岸一片绿草萋萋的山坡上,新起了一座坟冢。
这是萧鹤年的衣冠冢。
此刻,萧君默正把手中的三炷香,恭恭敬敬地插在墓碑前的香炉上。由于不可能找到父亲的遗体,萧君默和九叔商量了之后,便把自己找到的那只乌皮靴和几块布片,以及父亲生前穿戴过的衣冠、用过的笔墨纸砚等物,放入了棺椁,埋进了墓穴。
萧君默面目沉静,眼中没有一丝泪水。
何崇九带着一群仆佣站在他身后,却一个个啜泣呜咽,不停地抹着泪。
一阵杂沓的马蹄声传来,何崇九等人回头一看,只见一队黑甲从西边的黄土塬上疾驰而下,转眼便到了近前。为首的人通身黑甲,英姿飒爽,赫然正是桓蝶衣。
桓蝶衣下马,一番跪拜敬香之后,不无担忧地看着萧君默,道:“师兄,我奉舅父之命,要离京几日,不能陪你了。你要节哀,别太难过。”
“说不难过是假话。”萧君默淡淡道,“但我还是答应你,尽量不难过。”
“你得好好的,我才能走得安心。”
“不过是离开几日,又不是生离死别,有什么不安心的?”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只要一天不看见你,我心里就会七上八下。”桓蝶衣说着,忽然意识到这话听上去像是表白,赶紧又解释道,“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说,你最近有太多事情瞒着我,所以我心里会胡思乱想。”
“我没误会,”萧君默瞥了她一眼,“倒是你这个解释有点多余。”
“你真的没误会?”桓蝶衣盯着他。
“我当然没误会。”萧君默也看着她,“你想让我误会什么?”
桓蝶衣大窘,摆摆手道:“哎呀不说了不说了,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你什么事都瞒着我。”
“我不是故意要瞒你,只是很多东西我自己也没弄明白,所以暂时跟你说不清楚。”
“反正你总是有话说。”桓蝶衣嘟起嘴。
萧君默瞟了眼不远处那队黑甲,低声道:“带着那么多兄弟,你可得拿出点队正的派头,别一副女儿态,小心被他们看轻了。”
桓蝶衣闻言,赶紧收起女儿态,做出一副庄重表情。
“赶紧走吧。”萧君默道,“玄甲卫出任务,那可都是十万火急的,哪能像你这么磨磨蹭蹭?”
“你就不问问我,这趟是出什么任务?要去哪儿?”
“玄甲卫的规矩就是不能瞎打听。”萧君默道,“你说我一个堂堂玄甲卫郎将,至于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吗?”
“那你就一点不好奇?”
“桓蝶衣,你再说下去,我担心有人会告发你了。”萧君默故作严肃道。
“告发我?”桓蝶衣微微一惊,下意识看了看那些黑甲,“告发我什么?”
“一、无故拖延时辰,贻误战机;二、与非执行任务者交头接耳,有泄密之嫌。”
桓蝶衣冷哼一声:“危言耸听!小题大做!”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已经不大自在,随即挪动脚步,道:“那,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走吧,好好执行任务,别胡思乱想。”萧君默道,“最重要的是别想我。”
桓蝶衣闻言,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回头朝他做了个鬼脸,旋即翻身上马,带着那队黑甲朝东边的官道飞驰而去。
空中飘起了蒙蒙细雨。
萧君默目送着桓蝶衣等人在雨雾中渐行渐远,心里说:蝶衣,希望你别太为难楚离桑,那个姑娘被我害得家破人亡,已经够苦了,不应该再受到伤害……
事实上,对于桓蝶衣的此次任务,萧君默早已心知肚明。因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而皇宫中也很难有绝对的秘密,当萧君默得知辩才绝食的消息时,他便已预感到皇帝会利用楚离桑来迫使辩才就范了。
对此,萧君默心中自然是五味杂陈。因为辩才是他抓来的,倘若真的绝食而亡,他必然无法原谅自己,这辈子都要受到良心的谴责。现在皇帝又命玄甲卫去抓楚离桑,萧君默的歉疚和自责之情就更深了。然而,他却无法阻止这一切。思前想后,他决定等楚离桑到了长安再说。总之,他已经亏欠她太多,所以只能尽自己所能去帮助她,到时候见机行事,尽量别让她再受到伤害。
萧君默与何崇九等人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一驾马车不疾不徐地驶了过来,在河岸边的柳树旁停下,车后跟着几名骑马的侍卫。
细雨纷飞中,一位须发斑白、神色凝重的老者从车上下来,与萧君默远远对望。
来人正是魏徵。
在萧鹤年的墓前上完香,魏徵就静静地站着,眉毛和须发皆被细雨打湿,眼中似乎也有些湿润。
何崇九等人已先行离开,只剩下萧君默一人站在魏徵身后。
良久,魏徵转过身来,看着萧君默:“贤侄,斯人已逝,还请节哀顺变!”
不远处的侍卫想打伞过来,被魏徵用目光制止了。
“太师,今日家父下葬,并未通知任何人,但您不仅知道了,而且还特意赶来,让晚辈十分意外,亦颇为感动啊!”
魏徵并未理会他的弦外之音,淡淡道:“老朽与令尊同朝为官,私交也算不错,自然该来送他一程。”
“那太师怎么不问问,家父为何会猝然离世呢?”萧君默盯着魏徵的眼睛。
“日前令尊下落不明,老朽亦有耳闻,本想到府上探问,又被琐事牵缠。”魏徵平静地道,“直至今晨,老朽偶然听说贤侄扶棺出城,便猜到令尊可能已经过世,所以……怕勾动贤侄伤心,老朽便不敢轻易打问。”
如此城府,如此定力,难怪会位列国公、官至宰相。萧君默在心里冷笑了一下,道:“太师方才说与家父私交不错,不知是什么样的私交?”
“同慕古圣格致诚正、修齐治平之道,共学先贤修己安人、济世利民之术!如此而已,别无其他。”
“是吗?既然如此志同道合,那家父一定时常到府上打扰喽?”
“偶尔有之,也不经常。”
魏徵的脸如同一口千年古井,表情近乎纹丝不动。萧君默看在眼中,决定不再跟他绕圈子了,遂单刀直入:“上月二十六日深夜,实际上已经是二十七日凌晨,家父不顾武候卫夜禁之制,突然到了您的府上。这件事,不知太师是否还记得?也不知那一次,你们谈论的又是怎样的圣贤之道?”
魏徵微微一震,旋即笑道:“老朽年事已高,近期更是日益昏聩,贤侄所言之事,老朽已记不清了,也许有这么回事,也许没有。”
“太师过谦了!”萧君默也笑道,“连永兴坊的忘川茶楼换了一盆盆栽,您都可以做到洞若观火,又怎么能说老迈昏聩呢?”
此言一出,对魏徵而言不啻一声平地惊雷!饶是他城府再深、定力再强,此刻也不禁面露惊愕之色。他竭力掩饰着内心的波澜:“贤侄在说什么,老朽完全听不懂!”
“太师,晚辈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您还有必要再隐瞒吗?”萧君默直视着魏徵,目光像一把刀。
魏徵心中懊悔不迭。其实,自从萧鹤年失踪以来,他不是没有担心过萧君默会顺藤摸瓜查到他头上,因为他深知萧君默的能力,从来也不敢低估。但是,他终究还是心存侥幸,觉得萧君默即使要查他父亲的下落,也会从魏王身上入手,而不太可能往他这个方向查,所以丧失了警惕,对萧君默毫无防范,以至连忘川茶楼如此隐秘的联络点都暴露了。除此之外,萧君默到底还知道多少,他真的不敢再想下去了。
此刻,魏徵只能强作镇定:“贤侄,对于令尊的过世,老朽深感痛心,也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你也不能因为伤心过度而胡言乱语啊!”
“既然太师听不懂晚辈在说什么,那咱们便换个话题。”萧君默笑道,“晚辈最近忽然对六朝古诗发生了兴趣,其中一句,晚辈很喜欢,却一直未能深解其意,今日趁此机会,希望太师能不吝赐教。”
魏徵眼中掠过一丝慌乱,冷冷道:“要谈诗论赋,也不是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贤侄,雨下大了,老朽这就告辞,你也赶紧回家去吧。”说完便快步朝马车走去,不远处的侍卫赶紧打着伞跑过来。
“太师!”萧君默冲着他的背影喊,“望岩愧脱屣,临川谢揭竿。这句诗您应该很熟吧?”
魏徵又是一震,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
他万万没料到,萧君默竟然已经查到了这一步!顷刻间,老成持重、足智多谋的魏徵也乱了阵脚,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萧君默缓缓走到他身后站定:“太师,我知道您现在深感震惊,但请恕晚辈直言,我不仅查到了这一步,还查出了更多有趣的东西,如果您不希望我把这些事情说出去,您就只有两个选择,最好现在就做决定。”
魏徵示意侍卫到马车那边等他,依旧背对萧君默道:“什么选择?”
“一、让您的侍卫现在就把我灭口,我绝不反抗!”萧君默道,“如果您不忍心下手,那就只有第二个选择——把您和我爹一直保守的秘密全都告诉我,让我知道我爹他到底因何而死!”
魏徵额头上的细雨汇成了水珠,沿着他纵横如沟壑般的皱纹艰难地流了下来。
一只青瓷花瓶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碎成了无数小块。
李泰满脸怒容,喘着粗气,在书房中来回踱步。刘洎、杜楚客坐在一旁,怔怔地看着他。
“殿下,您消消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杜楚客劝道。
“本王万万没想到,太子居然是如此卑鄙阴险的小人,竟然干得出如此无耻下作的事情!”李泰依旧大步来回走着,怒气冲冲。此时李世民那句“临大事而有静气”的教诲,早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了。
“殿下,请恕属下说一句不该说的话。”杜楚客道,“您那天真不该跟圣上说实话,您就随便编个什么梦不就过去了吗,何苦去提海陵王呢?”
“可我真的是被吓着了啊!”李泰余悸未消,“我自从住进武德殿就从没睡过一天好觉,心里一直很纳闷,总觉得那地方有什么邪祟在作怪,偏偏那天晚上又电闪雷鸣,那个无头鬼又那么恐怖,要换作是你,我看你早被吓死了!”
杜楚客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殿下这么说也情有可原。”刘洎慢条斯理道,“武德殿原本阴气就重,殿下多日失眠即为明证,加之又有人处心积虑地装神弄鬼,受到惊吓也是情理中事,怪不得殿下。”
“就是嘛!”李泰这才怒气稍解,停住了脚步,“刘侍郎这么说就通情达理了!”
杜楚客暗暗瞪了刘洎一眼,讪讪道:“是啊,思道兄说话,向来喜欢拣好听的,可这么说有用吗?能解决什么实际问题?”
刘洎淡淡一笑:“山实兄所言甚是,刘某今日,正是要来帮殿下解决实际问题的。”
李泰一听,终于坐了下来:“刘侍郎有话请讲。”
“殿下,您有没有想过,此番圣上让您出宫,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李泰又是一怒:“还不都是太子这个卑鄙小人在背后搞的鬼!”
刘洎笑着摇了摇头:“非也,非也!”
李泰眉头一蹙:“难道还有别的?”
杜楚客闻言,也不禁看向刘洎。
“殿下,闹鬼之事,只是表面原因。真正的原因,其实是殿下这半个月来,私下跟朝中的权贵子弟结交太密,触犯了圣上的忌讳。圣上怀疑您有结党营私之嫌,也觉得您近期有些恃宠而骄、过于张扬了。”
李泰恍然大悟,良久才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都怪我没听侍郎所言,若能低调、韬晦一些便好了,唉,悔之晚矣!”
“殿下,尽管原因在此,但也不必因噎废食。朝中有几个重要的权贵子弟,该结交还是得结交,只要不太过招摇、不结交过滥就行了。”刘洎道,“再者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若殿下能吃一堑、长一智,则坏事便成了好事,怎么能说晚呢?”
“思道兄这话不错,我爱听!”杜楚客道,“殿下,谋大事者,不在一城一地之得失。东宫虽然侥幸赢了一局,但只要殿下振奋精神、重整旗鼓,要扳回一城绝非难事!”
李泰一听,顿时精神一振。
“山实兄说得是。”刘洎道,“事实上,太子此番装神弄鬼,圣上也不见得猜不出来。正因为圣上心中有数,所以那个阉宦在狱中畏罪自杀后,圣上便顺水推舟不予追究了,其实就是怕深究下去,把东宫给挖出来,事情会不好收拾。因此,太子此番所为,其实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愚蠢之举,而他在圣上心目中的地位,自然也更不稳固了。这,恰恰便是殿下的机会所在!”
闻听此言,李泰更是精神抖擞,连日来的郁闷心情登时一扫而空,大笑道:“当年父皇有‘房谋杜断’,本王今日也有‘刘谋杜断’!哈哈,有二位贤达鼎力辅佐,本王又何惧李承乾这种宵小之徒!”
听了这话,杜楚客顿时心花怒放,脸上也露出踌躇满志之色。
刘洎则淡淡一笑,表情几乎没什么变化:“殿下,您能重燃斗志,刘某深感庆幸。不过,话说回来,饭还得一口一口吃,棋也得一步一步下,何况夺嫡这种刀头舔蜜的凶险之事,更要如临如履、谨慎为之!”
李泰点点头,深以为然。
“思道兄,话是这么说,可一旦抓住机会,还是得果断出击吧?”杜楚客斜着眼道。
“那是自然。”
李泰看着杜楚客:“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了?”
“殿下,太子这人,喜欢舞刀弄剑,东宫之内时常见血,且不乏有人被他虐杀而死,这事您知道吧?”
“知道啊,父皇不就因为这些事才厌恶他的吗?不过,听说最近他也收敛了不少。”
杜楚客冷笑:“最近是收敛了,可过去他杀的那些人,难道就该死吗?”
“据我所知,他杀的都是犯我大唐,在西域烧杀掳掠的突厥人。这些人本来也该杀,虽说由他动刀不合律法,但说到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