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岚仿佛那次之后受了重创,任他怎么引逗,都提不起精神来,这让徐承很无奈,感觉自己真是罪孽深重。
“还在为上次的事儿生我气哪?”他小心翼翼地问,见岚岚不吭声,遂又道:“要不这样,你也冲我几句得了。唔,狠一点的那种,不用给我面子!”
岚岚扑哧一声笑出来,再也没法强装冷淡了。
五个小时的航程,有徐承的风趣陪伴和悉心照顾,似乎一眨眼就过去了。岚岚觉得自从她卸下要“攻克”徐承的包袱后,跟他在一起时,整个人反而轻松了许多,不用挖空心思去琢磨他的一言一行,不用时时刻刻去思考接下来该如何进展。回想之前自己的行径,她突然觉得愚蠢而惭愧。
“师兄,新加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我是三天的培训,但特别申请了多逗留一天,也不知道时间够不够。”
“最著名的自然是圣淘沙了。还有鱼尾狮公园也可以去看看,一天的时间没问题,新加坡就这么大。你周六回去吗?我比你晚一天。”徐承的脑子里把会议行程飞快地过了一遍,“也许,周五我可以抽半天时间陪你转转。”
岚岚立刻兴高采烈起来,“那真是太好了,我虽然有同学在那儿,可她很忙,不一定抽得出时间来,我正犯愁呢!对了师兄,你住哪个酒店啊?”
“Pan Pacific,你呢?”
岚岚吐了吐舌头,“你们公司真奢侈,我以为我住的Stamford已经够风光了。唉,真想去参观一下名符其实的五星级酒店啊!”
徐承想了想道:“离得不算远,等哪天晚上咱们都有空我请你吃饭。”
岚岚连连点头,“好!就这么说定了。”又不无邪恶地朝徐承笑,“先申明,我一定要吃东星斑的啊!”来之前,她可是狠狠研究过新加坡美食的。
徐承神色不改,“没问题!”
有徐承在,岚岚根本不用费什么脑子,几乎是闭着眼就清关出来了。站在新加坡整洁的大马路上,已是华灯初上,她开口就嚷了一句,“咦,接我们的车呢?”徐承啼笑皆非地在她脑袋上轻叩了一下,“摆什么谱?打车去!”
那种熟悉的亲切感又回来了。

24. 摆了个大乌龙

岚岚坐进车里没多久,就张罗着给唐娜打电话了。
为了联络方便,她不久前特地狠狠心开通了国际长途,暗忖自己也算得上为朋友两肋插刀了。
徐承无比惬意地仰靠在后座上,听着岚岚在电话里跟她同学没完没了地叽叽喳喳,暗自好笑,她那兴奋劲儿仿佛刚从月球上着陆下来似的。
好容易挂了电话,Stamford酒店已经遥遥在望。一算时间,岚岚顿时心痛不已,国际漫游话费好贵的,自己怎么就那么废话连篇!
到了酒店门口,岚岚拎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下车,眼看她对着华丽的酒店大门手忙脚乱,顾此失彼的模样,徐承忍不住从车里探出头来,关切地问她要不要帮忙。
岚岚立刻挺了挺胸膛,阳光灿烂地回了他一句,“我能行!还当我小孩哪!”
徐承笑着缩了回去。车子没开多远,随着轻微的颠簸,屁股边缘碰触到某个异物,他俯头看去,原来是个浅粉色的小包包,也就比普通皮夹大一圈。必定是岚岚同学刚才在背包里翻找手机时不慎掉落出来的。正待吩咐司机调头回去,眼前蓦地闪过她适才胸有成竹的神色,他略一挑眉,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按耐下来。
小包包仅用一个铜扣子扣住了,轻轻一掰就能翻开。两边的夹层里整整齐齐插着她的各类证件和银行卡。徐承没有去动那些卡片,只是小心地将她的身份证抽了出来。
那上面的照片大约还是七八年前照的,乌黑的短发,一对晶亮的眸子格外有神,整张脸都充满了他熟悉的那种朝气,且流露出没有丝毫遮掩的稚嫩和好奇。
徐承欣赏着她的这张玉照,不知不觉间,笑意又荡漾在他脸上。
两家酒店离得并不远,也就六七分钟的车程。到了酒店,正在前台办理入住手续,他等待良久的电话终于来了。
“师兄!”岚岚的声音里充满了焦虑和沮丧,“我有麻烦了!我怎么也找不到装证件的包包了!现在连酒店都住不了!可是我明明记得是放进背包的!”
徐承边从容地把自己的证件递给前台小姐,边波澜不惊地回答:“在我这儿呢!”
“啊?!”岚岚惊呼一声,紧接着就火冒三丈起来,“你干嘛拿我东西啊!拿了为什么不早说!我急得都快跳河了!你还真沉得住气啊,你!”
徐承很容易就能想象出她狼狈地站在大堂里气急败坏的模样,不急不恼地道:“我没拿你东西,是你把它掉车里了,你还好意思说!”
岚岚眨巴了几下眼睛,紧绷的神经舒缓下来,终于恢复了正常思路。也是,他要自己的证件干嘛呀!如果不是他捡到了,那自己还真得欲哭无泪了!
“对不起啊,师兄!我刚才是急坏了。哎,你在哪儿呢?我过去找你吧!”岚岚自知理亏,嗫嚅地道。
徐承已经顺利办完手续,遂道:“不用了,你在大堂等一下,别乱走乱动。我放完行李就过去找你,大概二十分钟的样子。”
“哎,好的。”岚岚的声音甜软了不少。
收线的徐承嘴边噙着一抹笑,步履轻松地往电梯间走。很久没有品味到这种“训”小女生的滋味了。
他是掐着点儿到的Stamford,刚一进门,就看见岚岚守着她的行李傻傻地等在大堂落地窗边的沙发里,见了他,眼睛顿时一亮,遇到救星一般。
于是接下来的手续就又由徐承代劳了。
坐电梯上楼的时候,岚岚才注意到这么短短一会儿功夫,徐承已经换上了一条洗得泛白的牛仔裤和一件藏青色的短袖T恤,三月的新加坡要比国内热好多。
“师兄,你换上这身行头看上去一下子年轻好多啦!”岚岚不吝赞美地夸他。
徐承撇了撇嘴,“我平常显得很老吗?”
“不是啊!就是很久没看见你穿牛仔裤的样子了。”岚岚解释着,脑海里却浮现出许久以前他在学校的模样,跟眼前大致一样,他好像总是这么一副老成的德行。
“我们公司有亚太区着装标准,上班时男士不能穿牛仔裤,女士不能穿不过膝的短裙和无袖衫。”
在短暂的讶然后,岚岚有些愤慨,“这是什么破规矩啊!我们公司就自由得很,只要别穿沙滩裤或者比基尼,你怎么着都行!”
走出电梯,她还在兴致勃勃地追问徐承,“那你们公司的女孩子平时都穿些什么呀?这么苛刻的要求,她们都受得了?也太灭绝人性了!”
徐承笑道:“是啊,要按男同事们的想法,最好她们什么也别穿。”
“嘎?”岚岚被他冷不丁雷了一下,脸上顿时又窘又红,在心里暗暗琢磨:不会是你自己的想法吧?
送她到房间,徐承才问:“晚上有安排吗?不如咱们今天就去吃东星斑?”
岚岚小小地动心了一下,但很快打压住自己的唾沫,“不行呃,我都跟同学约好了,她刚才又打电话给我的,今天好不容易请到假可以见一面,再往后就难说了。”
徐承便道:“那没事,咱们改天吧。我一般晚上都有时间,你随时可以跟我联络。”
已经走到门口了,他突然又转身,朝岚岚扬了扬手机,似笑非笑,“要是迷路了,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岚岚朝他咧了咧嘴,无言以对,谁让自己刚来就出那么大个糗呢!
徐承一走,岚岚立刻紧锁房门,火速从箱子里翻出来一套颜色鲜艳的裙子然后跑进盥洗室换洗。刚才又是赶路又是着急,早出了一身臭汗。
其实夜晚的新加坡远远没有白天那么闷热,微凉的海风吹在身上,很有些舒爽的味道。
与唐娜约在新加坡最繁华的乌节路上。这里真是不枉“不夜城”的美誉,灯火通明的街道上,一排排令人眼花缭乱的霓虹灯充斥着视野,将整个天地映照得与白昼无异。
岚岚一见到站在国际大厦门廊下的那个火红色身影就立刻欣喜地扑了过去。
“唐娜!”
唐娜扭头,立刻也大声叫起来,“岚岚!”
两人象刚从集中营逃出来的难民一样在异国的街头毫无顾忌地搂在一起,又叫又跳!
其实唐娜每年都会抽空回国一到两次,而每次回来也铁定会跟岚岚见个面叙叙旧,只是象这样在国外见面的概率实在少之又少,两人难免感到新鲜和欢喜。
“走,带你吃好吃的去!”激动过后的唐娜不由分说拉着岚岚就往大楼里闯。
坐在干净素丽的食铺中享用着这里很有名气的娘惹美食,岚岚好奇地问:“怎么会有这么滑稽的名字?”
“哦,这是马来菜。据说马来人称女的叫‘娘惹’,她们做得菜就叫‘娘惹菜’,怎么样,很好吃吧?”
岚岚品着一款“娘惹咖喱鸡”,不算辛辣,有股醇厚的甜味,虽然她不太吃得惯,还是很给面子地点头,想来唐娜已经吃惯了这里的美食。
“哎,你好像比年前胖一些了。”岚岚瞅着唐娜快言快语。
唐娜本就属于丰腴型的那类身材,想当年两人同桌的时候,她还因为后面位子上的男生无意间漏嘴称她“彪悍”而耿耿于怀过,即便那男生为了补救自己的过失,愣是用“魁梧”来形容岚岚,也依旧没能挽回唐娜的颜面。
不过这都是陈年旧事了,两人如今都是拿来当笑话说的。岚岚比唐娜要纤瘦一些,但唐娜也自有她妩媚的一面,只是一谈到男朋友,两人的情形和感慨就又空前一致了。
唐娜于数月前跟一个比她小的男友分了手,原因是那男孩仗着比她小,老要她哄他。
“我再彪悍,也是个女孩子呀,哪有我去哄男生的道理!”她又气愤又委屈。
岚岚对此深以为然,“我也坚决不找比我小的!”
两人都为自己苍白的感情前景堪忧,唐娜叹气道:“我小时候算命的说过,中年会来桃花运,难道我真得老老实实等到自己人老珠黄不成?”
岚岚立刻否决,“那哪儿成哪!远水解不了近渴!还得接着找!”嘻嘻一笑后又道:“情愿到了中年再红杏出墙!”

25. 逍遥游

三天的培训一晃而过。岚岚没想到这个在她看来可上可不上的课程,公司竟然相当重视,还请了外教来授课。费力地理解着胖胖的洋人老师嘴里吐出来的一连串快速的英文,岚岚只觉得自己的脑细胞在成批成批地死去。
好容易捱到周四课程结束,晚上有个隆重的聚会在翡翠水晶宫举行,相对于餐厅内富丽堂皇的奢华,更令岚岚欣喜的是,她终于吃到了念念不忘的石斑鱼,鲜嫩、味美,几乎入口即化。其实这几天晚上她跟着一班同事到处蹭饭吃,新加坡的美食也品得七七八八了。当一枚薄薄的刻着公司印章的证书发到了每位学员手里,岚岚这才长吁一口气,总算功德圆满了。
翌日一早醒来,岚岚的情绪就保持在空前高涨的状态,今天是她在新加坡唯一的自由活动日!正因为唯一,所以弥足珍贵。尽管唐娜因为要加班无法抽空陪她,尽管徐承要到中午才能结束他的会议行程,可这些负面因素都没能打击到岚岚——她早已自信满满地规划好了一天的行程。
鉴于逛商场是个哪怕独自一人都能兴致高昂的节目,而孤身游览风景区却往往容易触景伤怀,她毅然把逛街的项目摆在了上午。在自助餐厅用过早点,岚岚就向着最繁华的市中心乌节路出发了。
头天晚上她就随唐娜在这里潦草地逛过一遍,但因为忙着说话,根本无暇细品。此刻走在这条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她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了。绚丽的店面,琳琅满目的美食,精致的小饰品,还有很多她说不出名字却异常可爱的装饰。
岚岚穿梭于林立的商铺之中,才小半天时间,身上就被各类包装袋给挂满了。当然,以她的精打细算,是绝对不会脑子发热地采购一堆华而不实的东西的。除了适度地犒劳一下自己,买了两件经济实惠的吊带衫和一条让她怎么也挪不开步的Tiffiny水晶手链外,其余物品就全是她用于馈赠亲朋好友的了。一堆沾亲带故的人都知道了她出国的消息,甭管怎么着,总得有点物质性的东西证明和意思一下才说得过去。至于送什么就全在岚岚自己了,她基本采购的都是些小饰品和小吃,虽然不值几个钱,“礼轻情意重”嘛!
临近中午,看看约定的时间到了,岚岚的肚子也恰如其分地感到了饥饿,但徐承的电话却迟迟不来,她按耐不住,给他拨了过去。
徐承上午有一个会议项目,午餐后是所谓的team building(团队建设),可以自行选择参加与否,他答应岚岚陪她逛逛几个主要景点。
此刻,他坐在会议室里参与着一个颇为有趣的分析节目。一位资深的职业心理学家正用一项简单的任务来测算不同国家人的行为方式间的差异,以寻求合作的最佳契机。
“如果给大家两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而你恰好是这个团队的领导,你将如何执行?”
法国人说:“我们当然是先出门,然后找最近的车站。上车后,再讨论去哪里。”
德国人则与法国人完全不同,“事先在酒店商量好去哪儿,路线怎么走,到哪里具体会有哪些活动,然后再出发。”
日本人恭谨而腼腆地说:“我们会听取团队中最德高望重领导的意见,然后跟着他的决定走。”

心理学家自始至终都带着鼓励的笑容聆听,然后她的目光自然而然转移到现场唯一的中国人徐承的脸上,饶有兴味地问:“我很想知道,中国人通常会怎么做?”
徐承正听着有趣,见问到自己了,略微停顿一下,然后微笑作答:“We are always flexible(遵循灵活原则).”
大家不觉都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
手机在裤袋里颤动了两下,徐承便料到是岚岚来电话了,取出来一看,果然。他立刻回复了条短信过去,告诉她会议临时增加了个项目,可能要比约定的晚一小时。
岚岚一看他的短信,只觉得更无力了,她起得早,又马不停歇地走了近三个小时,腹中早已饥肠辘辘,实在撑不下去了。她也不想指望徐承请她大餐了,草草地回短信给他,“您慢慢玩着,我饿得不行了,先去觅点儿食。咱们下午鱼尾狮公园见吧。”
徐承几乎能想象她不满地嘟着嘴,皱着小眉头有气无力地倚在某个墙角对着手机愁眉苦脸摁字母的模样,情不自禁又微笑起来。
其实岚岚是蹲着给他发的短信,待她站起来时,只觉得头晕眼花,赶紧拽紧了手上所有的袋子,就近找了家食铺,也不管什么口味不口味了,胡乱点了几客小甜品对付了个饱。
吃饱喝足后的岚岚再次踏足在异国的土地上时,终于有了一种真切的实在感。她搭车回了酒店,把采购的物品笃定地归置好,这才重新启程前往鱼尾狮公园。
鱼尾狮是新加坡的标志。去得早不如去得巧,岚岚到那儿时,刚好赶上某个国内过去的旅行团,导游正挥舞着小旗子讲解鱼尾狮的典故来历,岚岚遂跟过去蹭听。说到狮子口中吐出的水象征滚滚财源时,不少游客纷纷取出相机抓拍同伴探手接水的英姿。
岚岚也去凑热闹,玩水正到酣畅处,听见身后有人叫她,不用回头她也知道,当然是徐承。
她没舍得立刻离开水源,在池边歪过头来,冲着他莞尔一笑,“你吃饭了没有?”如此经典的中国式问候刚一出口,就有几个中国游客回头看她,并露出友好的微笑。
徐承只觉得今天的岚岚格外精神,总是扎起的头发被一丝不苟地绾在脑后,雪白的T恤和修长的牛仔裤,腰间缚着一只小包,一脸清爽明快的笑容。这情景在徐承的心里引起一股奇异的温馨惬意的感觉,心神就这么一恍惚,他突然忆起还是在大学时类似的一幕情境,他们有一次组织去富春江旅游。当时她站在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边,弯下腰去挽裤腿,然后他走过去招呼她,而她也是这样歪过头来向他毫无保留地甜甜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