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音听了这牢骚只是笑笑,现在工作不好找,哪怕是名校毕业出来的,如果不是实习期间表现卖力,东家也不见得肯留她。

第一天正式上班,桌上供奉了一大捧粉色康乃馨。

她摊开手掌,掌心在花束顶端轻柔地拂过去,一张带着花香的卡片掉落下来。

“祝贺!孟。”

她默默地念了两遍,哼笑一声,把卡片丢进底层抽屉。

“馨音,男朋友送的花?”

总有爱打听八卦的同事。

“男朋友送康乃馨?”她声东击西地搅浑水。

打发掉同事,心里暗自猜测孟行舟接下来会走的棋路。

 

下了班,馨音走出大楼门檐,毫不意外地在街对面看到孟行舟的黑色轿车。

她一出现,他就从后座钻出来,向她挥挥手,而后单手撑着车顶,隔街笑望着她。

他穿一件暗白色衬衫,领口处解开两粒扣子,底下配一条深色西裤,线条清晰,质地很好。馨音想,他的车想必擦得很干净,不会弄脏他的衬衫。

他脑袋略微侧着,还在向她微笑,笑容既不傲慢也不谦卑,这种笑不知道得用多少失败和胜利才塑造得出来。客观来讲,孟行舟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他的笑容可以让绝大多数女子怦然心动。

馨音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慢慢地朝对街走了过去。

 

晚餐是在一家叫“水天堂”的西餐厅吃的,这里的西菜根据中国人的口味作了调整,相当不错。馨音点了综合色拉、菲力牛排和一份牛腩石锅饭。

菜上来后她也没矜持,吃起来速度不快,但几乎没有长期停顿过,反正喜欢讲话的人是孟行舟,不是自己。

“我很少看到像你这样胃口好的女孩,听说大学里的人大多吃不饱,是不是这样?”

“你干嘛不回去问问你妹妹?”

孟行舟笑了:“她有你一半的胃口我就得偷笑了,她从小就挑食,瘦得像个猴。”

“很多女孩不是吃不下,是不敢吃,怕发胖。”

“那你呢?你不怕胖?”

“大多数女孩子不用干体力活。”她用纸巾擦擦油腻腻的指尖,“但是我每天都得出去跑。我必须吃饱。”

“你的工作很累?”

馨音耸肩。

“你喜欢?”

“还行,不强烈,我得养活我自己。”

“为什么不去美国?”

馨音挑眉:“看来你把我查得清清楚楚。”

“纯粹是好奇。”他给她添了点儿柳橙汁,“你不觉得咱俩挺有缘分的。”

馨音端起杯子啜了一口,孟行舟的眼里流露出满意的神色。

“有时我会想,那天晚上在老街的事,不那么令人愉快,却像是我的一种宿命,我是指在那儿遇上你。”

他讲话的内容故意过滤掉了俞斯明,馨音眯起眼睛:“宿命和缘分似乎是两回事。”

“看你怎么想。我觉得差不多是一回事。我认识你,既是宿命也是缘分。”

“可你曾经想过要撞死我。”她对此始终耿耿于怀。

孟行舟轻轻笑了笑:“只是想试试你的胆量而已。再说,那时我还没意识到什么。就像羚羊被狮子咬住后腿的第一反应是先撂两下蹄子再说——一开始你吓到我了。”

他竟敢自比羚羊!

馨音摇了摇头:“你这个比喻真可笑。”

“我没什么文化,你能明白我意思就行。”他吃得很慢,目光几乎不离开馨音的脸,“我很欣赏你,哪怕你对我有误会。”

“因为我是狮子?”

“因为你执着。你认准一件事后不肯轻易放弃,这是个好特质。”

“最后不还是放弃了。”她自嘲地低哼。

“那不一样。”他的手出其不意覆住了她的:“你这次放弃是因为你发现走错了。”

馨音的手颤动了一下,而后缓慢地从他的掌控中抽走。

“和我在一起,你还是那么紧张。”他的声音低柔到如同在叹息。

馨音垂着头,神色认真地吞食石锅饭,仿佛没听清他那声叹息,而他也没再重复。那只是一个开始。

之后,孟行舟开始频频约她,带她在各种高级餐馆里辗转。他没再唐突过馨音,举止犹如最上等的绅士,周到体贴,彬彬有礼。

大多数时候馨音赴约,有时心烦了也会推掉,孟行舟并不因此生气,他最大限度地包容她,仿佛在和她进行一场温柔的较量。

和孟行舟的交往没给馨音带来太大压力,平时,他们各自行走在属于自己的轨迹上,仅在约会时才有交集。而约会也不过是吃顿饭,聊聊天。

但这样的局面总有到头的时候。

某个周末,馨音结束了一件为期三周的调查取证工作,精疲力竭回到家里,浑身像被抽了筋骨,累得只想睡觉。

孟行舟的电话就在这时打来。

“我记得你跟我提过今天回来。”他说,“一起吃个饭吧,好久没见你了。”

馨音拒绝了,“对不起,我很累。”

孟行舟停顿片刻,说:“今天是我生日。”

他嗓音压得很低,有种不那么显而易见的请求意味,但馨音还是听出来了,心一软,还是答应了。

等见到他,馨音才回过神来:“你生日怎么你妹妹一点表示都没有?”

孟行舟笑:“她帮我摆过酒了。”

“哦,原来你骗我!”馨音没好气。

“我跟她过的是阳历生日,跟你过阴历的。”他笑着哄她,还把身份证掏出来向她解释。

那晚吃过饭后,孟行舟没有马上送馨音回去,拉着她去了饭店附近的一个广场。

广场临湖,天气晴好的夏夜,湖面上倒映着粼粼的灯光,家长们陪着孩子在广场玩陀螺,还有一种可以往空中发射的亮光飞箭,孩子们的尖叫声不时划破夜的寂静。

“这个广场,还有湖边那些楼盘,都是我造的。”孟行舟指给馨音看,他的语气里并无炫耀成分,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

此时,他们正背靠在湖边栏杆上欣赏游人夜景。

“我十几岁的时候只想一件事,怎么吃饱饭,为了这个目标拼上了命。现在想吃什么都没问题,但再也找不到从前那种味道了。”

“你父母呢?”

“很早就走了。”

馨音沉默地望着前方。

“为了我跟妹妹,我比谁都渴望成功,但真的走到所谓成功的地步,又觉得那其实不是我要的。”他语气低沉下去,“财富算什么呢,一堆数字而已。”

“你可以抽身出来,换个方式,让自己过轻松一点的。”

孟行舟摇头:“没那么容易走的,你种了一棵树,年头越久根基越深,也就越难拔除,我的处境比那棵树还麻烦。”

“你可真会比喻。”

馨音笑着往正前方的喷泉一指,转移了话题:“自从有了《罗马假日》,开发商们简直逢广场必建喷泉,真没创意!”

孟行舟勾起嘴角:“那可是我的得意之作。”

“俗气!”

他牵了她的手往喷泉边走:“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