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见两人都不接招,只得直诉主题,“阿平说想早点散了去唱歌,已经在结账了,你们要还没吃饱,赶紧回去再补点餐。”
唐晔没有立刻回绝,对成茵笑一笑,“那咱们进去吧。”
成茵故意落后两步,跟在俩人身后,背着手听他们念叨生意经。
“远渡的刘总昨天给我来电话,说你们做的方案不错,想找个时间跟你吃顿饭,再深入谈一谈。”唐晔说着,对杨帆使了个眼色。
杨帆会意,“我没问题,时间和地方由刘总决定。到时你也一起来吧,刘总很看重你的意见。”
“我就不去了,我对你们那行一窍不通,上次坐着听了半个小时就犯头疼了,不想再去受罪。”
杨帆忽然回头瞟了眼成茵,略略扬起眉梢笑道:“唐晔,我怎么觉得你这个小表妹变了很多。”
成茵正听得仔细,没提防杨帆会提到自己,蓦地一惊,仰起脸来,刚好与杨帆笑吟吟的双眸对上,脸颊一阵热烫,赶紧收回目光,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她赫然察觉,原来爱情不是把人变得勇敢,而是把人变得卑微。
“哪儿变了?我怎么没觉着?”唐晔装糊涂。
“她小时候好像特别爱说话,现在文静多了。”杨帆笑着解释,见成茵一脸腼腆,红扑扑的脸蛋煞是可爱,忍不住又加一句,“而且,更加漂亮了。”
这样的赞美无论从谁的嘴巴里说出来都不及从杨帆的嘴里流淌出来那么动听,成茵幸福得快晕厥了,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比浸在蜜里还甜。
唐晔则冷眼旁观成茵羞涩陶醉的模样,有点诧异,又有点忧心,看来成茵真的是陷进去了,他暗暗叹了口气,忍不住在心里对杨帆说:你小子再甜言蜜语,我非强做了这笔买卖不可。
再见李小伟时,成茵就没敢像刚才那样大方批发笑容了,她是实忱孩子,只想把“爱意”播洒给她愿意施与的那个人,这玩意儿一旦给错了人,就无异于毒药,非但一点不甜蜜,还会让人十分痛苦。
所以原本信心爆棚的李小伟,最后只能满怀遗憾看着心仪之人因为身体不舒服而先行告退,他甚至连送她回去的机会都没捞着,因为她那个虎视眈眈的表哥仿佛一剂绝缘层,硬邦邦地隔在了他与成茵之间。
2-3
翌日,唐晔给成茵打来电话。
“茵茵,你这事儿吧,我仔细考虑过了,你直接去找他不太合适,还是我先给你探探口风为好。不过你可得想好啦,万一要成不了,你们以后见面可有得尴尬了哦!”
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道出的秘密,哪里还可能原封不动地装回去?再说,成茵也不甘心再错过这个机会,哪天等杨帆带着老婆孩子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就真的后悔莫及了。
“我都明白,三哥!我有心理准备。”
“行!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有数了。”
她耐着性子在家等唐晔的回音,越等,就对自己这场前途未卜的暗恋越没有把握。
不知道唐晔会怎么跟杨帆说?不知道杨帆会怎么想?他会惊讶吗?一定会吧,然后呢?
成茵不敢再往下想,百无聊赖的时候,她甚至用牌玩起了占卜,如果和心里想的不吻合就推翻了重来,总之要算到满意为止。
就这样心神不宁地过了两天,唐晔的电话终于被她等来,可他不急着告诉她结果,先跟她没完没了地聊天气,聊油价,聊时局,直到把成茵逼急了,才笑呵呵道:“你请我喝咖啡,我就告诉你。”
唐晔喜欢去一个叫“不了情”的咖啡馆喝下午茶,那里的价目表都标得死贵,一杯咖啡就得上百元,他啜得津津有味,成茵也顾不上心疼钱,目光炯炯地瞪着他,“你倒是快说呀!”
唐晔慢条斯理搁下小勺,掠抬眼皮,“他想跟你见面谈。”
“谈,谈什么?”成茵懵懂反问。
“他想跟你谈什么怎么会跟我说呢。”唐晔瞧她一脸紧张就先笑起来,“不过既然他主动提出来要见你,怎么说也是个好兆头嘛!你觉得呢?”
成茵一琢磨也是,顿时放松了不少,“三哥,你怎么跟他说的呀?”
唐晔一挑眉,“直说啊!”
“那,那他有什么反应?”
“很惊讶呗!然后就说想和你直接谈。”
成茵眼巴巴地等着唐晔接着往下说,可他却优哉游哉喝起咖啡来。
“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找你喝咖啡来啦。”
“就这样?”
“就这样。”
成茵咽一口唾沫,有点意犹未尽,感觉跟做梦似的,特不真实。
唐晔放下咖啡杯,笑意中带着疑惑,“茵茵,这两天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你怎么就看上杨帆了呢?你了解他这个人吗?”
成茵也早就想找个人好好倾诉一番了,她在大学里那两段恋情都没瞒着唐晔,这一次既然已经捅破了窗户纸,自然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于是把多年前那些细枝末节的小记忆都悉数翻了出来,听得唐晔无限感慨。
“哎!女孩子的心思果真复杂得让人叹为观止,连你也不例外!可我怎么觉得你嘴里的杨帆和我认识的那个杨帆对不上号呢?”
成茵愣了一下,“你是不是发现他有什么问题?”
“那倒没有。”唐晔笑,“我是觉得,你把他描述得都不像真人了,有点跟武侠小说里的白衣侠客之流差不多——他有那么好吗?”
“那当然!”成茵答得铿锵有力,“我不会看错人的。”
“比三哥还好?”
“这怎么比嘛!你们俩不具备可比性,浑身上下没有哪一处是相似的。”
唐晔啧啧摇头,闷头把咖啡喝光,“我听出来了,你的意思太明显,我不如他!吃醋了吃醋了!”
成茵笑瞪他一眼,“你讹我这么贵的咖啡,竟然还喝出酸味来,我要不付钱的啊!”
“本来也没打算让你买单。”唐晔招来服务生,从钱夹里抽出两张钞票递过去,脸上这才恢复了正经,“茵茵,你这事吧,我只能这么说,你们之前并不熟悉,正好乘这机会好好聊聊,增进了解,不管结果如何,也算了了你一桩心愿。但感情是世界上最微妙最不可捉摸的东西,只能慢慢来,强求不得。我说的意思,你明白吗?”
成茵歪起脑袋来想了想,“你是不是觉得我剃头挑子一头热?”
“没有没有!”唐晔赶紧解释,“这不才刚开始呢嘛!我是想提醒你,凡事都不要太乐观,成了也未必是好事,不成也未必是坏事。”
成茵把嘴一撅,“我都被你搞糊涂了!”
“得!算我没说。”
约会定在周六的晚上,杨帆亲自给成茵打来电话,问她喜欢吃什么,成茵没多想就回答“牛排”。
在她看来,西餐厅里安静典雅的环境是和杨帆这种人谈情说爱的绝佳场所。
听着他和风细雨的询问和叮嘱,成茵慢慢意识到这事的确是真的,而非缘自她的梦境,她即将和最仰慕的人共渡半日时光,这可是他们第一次约会,她怎能不激动得夜不能寐!
成茵越琢磨越觉得这是天意,她在一个正确的时间遇到了一个正确的人,结果有可能是错误的么?
答案当然是“NO”!
她早早地为周六的约会打点起行装来,拉开衣柜门一盘点,陡然感觉自己的服饰没几套入得了眼的。真奇怪,以前穿着那些性别模糊的衣衫大摇大摆晃出去时怎么一点都没觉得别扭呢?
成茵要以最美丽最满意的装扮去赴约,在现有衣服都被她毙掉之后,她拉谢湄一起去逛街淘新装。
谢湄难得见她如此认真地挑拣衣服,几句话一问,成茵就全招了。
“原来如此,小妮子动春心了!”谢湄恍然大悟。
及至弄明白成茵心仪的那个人其实就是高中时她们经常谈论的白衣公子后,连谢湄都不得不叹服,“想不到你是这么长情的一个人!失敬失敬!”
以往两人逛街,总是谢湄千挑万拣,成茵作陪衬,这次两人却反了个个儿,谢湄已经走到脚酸,成茵还在坚持不懈地试装。
等成茵穿着一件浅紫色的呢子大衣从试衣间走出来时,谢湄坐在软垫上都快盹着了。
“这件怎么样?”成茵在镜子前左顾右盼问谢湄。
衣服很合身,只是成茵那一头蓬松的短发和一脸稚气的喜悦与这件宽肩窄腰的衣服气场不合,活脱脱似一个小孩的头被强行按在了窈窕淑女的身上。
“你…还是适合穿休闲装。”谢湄从来不跟她说假话。
“那不行!”成茵把脸一撇,表情坚决,“根据我多年的分析,杨帆肯定喜欢成熟稳重的淑女!第一次约会很重要,我不能砸一身衣服手里!”
“你以前那样不就挺好的!现在又是收腰大衣,又是这么恐怖的高跟鞋,你累不累啊!约会又不是走秀。”
“不累!”成茵正喜滋滋打量镜中的自己,那婀娜的曲线,成功地给她增添了几分女人味。
谢湄累得没心思跟她辩论,无奈道:“随你便吧!”
2-4
具有历史意义的周六终于款款降临。
成茵穿戴整齐走出家门前,厨房里的周老爹被她这身行头也吓得一愣一愣的,“茵茵,你这是…干嘛去?”
“呃,不是说了去加班嘛!”成茵说着,匆匆拉开门。
老爹上下打量着她,“可你晚饭还没吃呢…”
“不吃啦!”
“唉,你们娘儿俩最近都忙些啥呢,一个两个都不在家吃…”
成茵关上门,把老爹的牢骚隔绝在门内。
她没敢把约会的事向父母和盘托出,免得他们大惊小怪,没完没了盘问自己,以她妈那张嘴和那双腿,估计不出三天,亲戚们就全知道了。
凡事都得低调,再低调。
走进西餐厅,温热的暖气让成茵本就滚烫的心又频添了几分炙意,她小心迈着步,跟在服务生后面往约定的席位走去。
她用眼睛稍稍搜罗了一下,就看到坐在角落里的杨帆,他正专注地盯着笔记本电脑屏。
时隔多年,他依然偏爱白衬衫,外面随意套了件浅咖啡色的薄羊毛开衫,厚实的风衣搭在椅背上。
成茵暗吸了口气,调动起全身的积极元素,唇边扬起矜持的微笑朝他走去,高跟鞋清脆的声音惊动了他,一仰头,佳人已到眼前。
杨帆的目光在她焕然一新的着装上微滞片刻,随后,唇角才绽放出笑容,他一边招呼她,一边顺手把笔记本推到一旁。
“成茵。”
“杨帆…哥。”多年不叫这称呼了,有点口生。
心跳快如擂鼓,她绷着笑落座,双手因为紧张而紧握成拳。
杨帆把点单递了一本给她,兄长般亲切地笑,“看看,想吃什么?哦,这里的焦糖玛琪朵口感不错,很多女孩子都爱喝。”
“啊,是吗?那我一定要试试了。”成茵被他温和的气场感染,紧绷的神经舒缓了不少。
乘她点餐的功夫,杨帆又把笔记本拉近,指尖如飞地敲打着什么,很快又审视了一遍内容,用手指在触摸屏上划拉几下,轻吁了一口气,正式把本本阖上。
也就两分钟而已,看样子,像是在发邮件。
他的视线重新转向成茵时,发现她正好奇地盯着自己的电脑看,遂解释,“今天公司有会议,我去不了,就在线给他们点意见作参考。”
“作咨询是不是挺忙的?”
“会,因为是跟人打交道,变数比较多——听唐晔说,你在外企做物流,应该也接触过咨询这一块吧?”
“啊!我们公司很简单的,偶尔找猎头帮着招聘几个特别岗位而已,现在的咨询是不是主要就做高端招聘?”
“猎头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其实咨询业的范畴还是很广泛的,流程整合、系统优化还有前景分析、战略投资、企业文化评估好多方面…”
杨帆谈到专业,似乎连脑子都不用转动,语句自然而然就从嘴巴里流了出来,而且滔滔不绝,成茵疑心自己不是来赴约,根本就是来听咨询讲座的。
不过他讲的内容虽然只是些皮毛,还是给成茵描绘了一个与她平日所见所闻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不知不觉中,她的神经更加放松。
成茵对咨询的了解有限,浅显的内容固然能听得津津有味,但要深入下去估计免不了得打哈欠,而两人又没熟到可以游刃有余地谈论任何话题的地步,一堂“课程”结束,突然的寂静让气氛陡然冷场,仿佛刚才的热闹只是海市蜃楼。
成茵紧绷绷的情绪又回来了,她与杨帆对望一眼,发现他虽然没有像自己这样把紧张溢于言表,但眼眸里的一丝不自然还是显而易见。
杨帆也在注视她,两人的目光一撞上,且彼此都读出了对方刻意掩藏的情绪后,禁不住相视笑了起来。
成茵此番的心情正如坐过山车那样几上几下,到此刻方才真正落到地面上,她决意要将面纱彻底揭下。
喝了两口汤,她带着一点赧然的笑容问:“三哥找你的时候,唔,没…吓着你吧?”
杨帆低头笑了笑,声音依然和煦如风,如实答道:“确实有点意外。”
事实上,他接到唐晔的电话时是大吃了一惊的,还反复与唐晔确认,“你说成茵?周成茵?你确信没搞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