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说我皮肤白,穿这个颜色好看!”
李正的确长了一副好皮囊,不仅是那一身细皮嫩肉,连此刻这副自信的表情都与唐晔颇为相像,大概臭美的男人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成茵轻轻撇了撇嘴,“下来自己走吧,小帅哥!”
上了火车,联排的三人座位,李正坚持要靠窗坐,成茵只得坐在当中的位置,与杨帆肩并肩挨着。
“我爸什么时候给你打的电话?”成茵问杨帆。
“昨天晚上。”
“嗯?”成茵一愣,“不是半夜吗?我爸说他是半夜崴了脚。”
杨帆语结,想了想,慢慢道:“哦,对,应该是凌晨时分了。”
成茵被自己老爸的大胆行径震得一愣一愣地,面露愧色,“我早就跟你说过我爸那人很人来疯,就为这么点事…”
“咳!”杨帆清了清嗓子打断她,“你忘了上次批评你爸的后果了?”
成茵抿唇笑起来,“我是想说,你应该拒绝他这种无礼要求的,又是大半夜骚扰,还要赔上一天的时间没有自由…”
正兴致勃勃望着窗外的李正闻言回过头来,“姑姑,你说谁没自由了?”
成茵只得收住话头,“没说你!”
“别这么讲,你爸爸是个相当有趣的人,”杨帆笑道:“再说,我也很久没出去走走了,J市秋天的景色特别漂亮,正好可以乘这机会去看看。”
杨帆从背包里取出一本J市的旅行介绍和一张地图,给成茵讲起了这一天的安排。
去J市坐高铁一个半小时即到,周老爹买的是往返套票,回程定在晚间八点半,也就是说,他们在J市可以逗留足足十个小时。
成茵一边听杨帆精妙的路线安排,一边心里就泛起了狐疑,“你这些都是什么时候计划好的?”
“早上。”
“那这些东西呢?”她再指指手册和地图。
“也是早上买的。”
“哦——”成茵没法对此表示怀疑,只能感叹一句,“你起得可真早。”
杨帆若无其事地把地图折好,递给成茵,淡淡一笑,“你帮我收着吧。”
在李正一惊一乍地赞叹高铁不断加快的时速中,J市的风光逐渐映入他们的眼帘。
J市是江浙一带最具江南特色的城市之一,市区一条小河贯穿东西,两岸景致如直接从画中拓下。
这天阳光特别好,烟波柳巷,曲水人家,真是处处成景,美不胜收。
杨帆随身携带一只小相机,边走边拍。成茵忍不住凑上前去瞅了眼相机牌子,居然是莱卡M8,当即一吐舌头,“你可真舍得花钱。”
“赚钱的目的就是为了花,不然平时那么辛苦做什么!”
成茵嘿嘿笑,心里却不以为然,不花还可以存起来啊!
拍了景色,自然不能忘记拍人,李正和唐晔一样,打小就臭美,让他登高就登高,让他伏低就伏低,每次咔嚓完,必定是一蹦三尺高地跃到杨帆面前来纠缠,“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成茵又好气又好笑,“已经很帅啦,小王爷!”
杨帆又给成茵拍了几张,她患有镜头僵硬症,一拍照表情就不自然,更何况镜头后面的那只眼睛还是属于杨帆的,草草照了几张后便不肯再拍。
“我帮你来几张吧!”成茵反守为攻,上前抢了相机给杨帆拍。
好一轮人物照,在不同的景点,各种排列组合,除了三人的单照外,还有李正与成茵的合影,杨帆与李正的合影。
等相机再度回到自己手中时,杨帆意识到,还有一种组合没有拍到——他和成茵的。
此时,成茵正和李正坐在路边的石墩上刮分她包里的各种零食。
成茵正要把一袋薯片递给杨帆,忽见他怔怔地盯着自己,不明所以,摸了摸自己的面庞,“怎么了?”
“哦,没什么。”杨帆到底还是把那层意思给咽了回去。
如果这会儿提出要跟她合影,会不会显得很奇怪?再说,他对李正的摄影水平也没底。
“薯片吃不吃?”
杨帆收好相机,接过撕开口的袋子,慢慢嚼着薯片,把旅行手册又翻了出来。
“前面应该有个古祠堂群,都是明清时期的名门望族,我们一会儿可以去看看。”
成茵凑上前去瞄了一眼,“祠堂?都有哪些家族啊!”
杨帆修长的手指点着说明缓缓右移,“有十几家,各种姓氏…咦,最大的这个居然是杨氏!那一定要去找找了。”
“舅舅,什么叫祠堂?”李正眨巴着眼睛问。
杨帆花了五六分钟才让李正勉强明白祠堂的意思,他的眼睛却因此瞪得更大了,“那会不会看见死人?”
杨帆笑着解释,“不用怕,祠堂是供后人举行仪式的地方,不会看见恐怖的东西。”
成茵捏捏李正的鼻子教训,“一会儿到了那边不许胡说八道,神灵祖宗听到不敬的话会不高兴的。”
“哦。”李正似懂非懂。
他们巴巴地去找杨家宗祠,没想到转了一圈也没见到影子,反而是先看到了周家的一个小祠堂。
成茵得意不已,“小是小了点儿,不过毕竟还是有的!”她朝紧锁的大门里望了一眼,有点遗憾,“可惜不让进,否则一定得去上柱香!”
杨帆踏在台阶上读宗祠说明,若有所思。
成茵牵着李正的小手走过来,突发奇想,“杨帆哥,为什么老外不像中国人这样建宗立祠?这是不是意味着,咱们比人家更文明啊!”
“也不能这么说,信仰不同而已。”
李正觉得没意思,拽拽成茵的手催促,“姑姑,我们走吧。”
三个人慢慢走出祠堂群,杨帆还在跟成茵聊刚才的话题。
“西方人信仰上帝,认为万物都是神的赐予,我们中国人则尊奉祖宗,重视血缘的延续,所以会建造祠堂,希望能让血脉一直流传下去。”
“那哪种更好?”
“这个没法评判好坏,只能说是观念上的差异。信仰上帝的人认为人生只有一次,死后不是上天堂就是下地狱,所以他们注重活着的价值,个性也相对张扬。而我们呢,为血缘宗脉而活,以为自己的生命会由后世子孙不断延续下去,得到形式上的永生,所以活着时责任感很强,要顾虑的事物也多,年轻时为父母的期望而活,人到中年又得为儿女奋斗,一旦步入老年,最大的心愿就是要抱孙子,甚至还想在临终前看到玄孙出世。其实人一走,一切都变成虚无,之所以要有这种宗祠形式,可能也是为了给自己增加活着的使命感吧,哪怕是不着边际的。”
成茵不觉笑了起来,仔细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
“你说,人活着真正的使命是什么?”
“人的使命么,”杨帆想了想,“我觉得还是得为自己活吧,毕竟生命只有一次,现在我们的很多观念都西化了,也不再强调宗祠,但每个人骨子里还是会受一些过去的影响,想要为自己活不算容易。”
“怎么样才算为自己活呢?”成茵依然不解,“挣很多的钱,然后尽情地花掉吗?”
杨帆轻笑,真想像她对李正那样伸手捏捏她的鼻子。
“如果你觉得这样活比较开心,也未尝不可。”他道,“其实这个问题我也经常会想,如果想明白了,就不会再被‘人生的意义’这种虚无命题困惑了。”
他放慢脚步,看看成茵,又看看远处显现出来的如点墨般的青山轮廓,思绪蓦地也有些飘摇,“能想明白的人毕竟不多。但至少,可以在有生之年去做一些自己很想做又是力所能及的事吧。”
成茵试图去理解他话中的涵义,但发现自己在这种形而上的命题中始终缺乏悟性,只得耸耸肩坦言,“我,还是不太明白。”
杨帆的声音和他的目光一样柔和,“想不明白也不用强求。有时候,糊涂但快乐地过日子比清醒却迷惘地生活要强得多。你是属于前者,而且…你会不知不觉影响到别人。”
成茵心里一紧,“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很蠢?”
杨帆愣了一下,再也抑制不住地大笑起来,“没,我不是这个意思。”
等笑够了,他才在成茵略带羞恼的眼神里搜肠刮肚地找词解释,“我是想说,你…你是那种可以轻易就给人带来…唔…快乐的人。”
成茵完全没有发现他讲这话时眼神里闪过的那一抹温柔,眼睛无神地拉成一条线,“我怎么听都跟前面是一个意思。”
杨帆忍不住又大笑起来。

11-4

转眼就到中午,他们找了家看起来挺干净的餐馆解决午饭。
成茵的行囊已经轻了至少一半,李正吃饭墨墨迹迹,但消耗起零食来速度令人乍舌。
“难怪长得像根豆芽菜!”成茵嗔责地望着数米粒一样吃饭的李正说。
杨帆道:“我小时候吃饭也很慢,有一年暑假,我爸把我送去在X军区做副司令的叔叔家住一阵。他们家一共十口人,有七个军人,吃饭真的像打仗一样,我提起筷子才吃了两三口,他们就已经准备收碗了,那种感觉,”他笑着摇头,“真是让我无地自容。一个月后回家,我就成我们家的吃饭冠军了。”
李正听得眼露羡慕之色。
成茵逗他,“要不要把你也送过去训练训练?”
“妈妈才不会让我去呢!”李正撅着嘴,“我要学钢琴,学奥数,学围棋,妈妈说等下半学期还要给我去报个小提琴班。”
“天!你学得过来吗?你妈也忒狠了!她是想让你走那个什么斯基路线还是扎特路线呀?”
李正瞥了眼杨帆,“妈妈说,舅舅小时候学的比我还多呢!”
成茵同情的目光立刻转向杨帆。
杨帆有点不自然起来,“我还好,我姐比我学的多。”
“你们家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啊!”成茵的目光由同情转为瞻仰,蓦地豁然开朗,“啊!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永远这么四平八稳,还总是想得比我多很多了!”
杨帆眯眼睨她,断定她不会说出什么好话。
成茵神采奕奕,眉飞色舞,“因为你的人生很早以前就被摧残啦,哈哈!”
话音刚落,杨帆的手指已经伸过来在她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顺带把她那奔放的笑声也给掐灭了。
气氛突然变得诡异,回过神来的杨帆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止委实太忘形,可又想不出来该怎么解释才能化解尴尬,只得干咳着往自己面前的杯子里斟茶水。
成茵像被点住穴道一般瞪着杨帆,一会儿觉得哪里不对劲——杨帆从来没对她有过这样亲昵的举止,一会儿又感觉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不是她哥嘛,那哥哥捏妹妹的鼻子似乎也用不着小题大做吧。
可是,她为什么还是觉得别扭呢?也许是杨帆那一脸的不自在感染了自己。
只有李正最开心,挤眉弄眼地乐:“姑姑也被教训啦!哦也!”
他平时最怕成茵捏自己鼻子,而且总是出其不意,他躲都来不及。
“茶要吗?”杨帆把茶壶递到成茵面前,他的面色又恢复到平时那荣辱不惊的段位。
“啊?好,来一点。” 在他平淡的口吻中,成茵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一顿饭难得吃得很安静,成茵几次偷瞄杨帆,见他神色如常,一颗心才又渐渐放回原处。
下午的节目仍然是游山玩水,从一个景点赶往另一个景点。
杨帆还好,一路闲庭信步,将美景尽收相机,成茵跟在李正屁股后面,活似赶集一样东突西奔,累得不轻。
李正对景色和人文一概不感兴趣,他此行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坐一下梦想中那个速度堪比火箭的高铁。直到进了J市最大的市民广场,他才被一座庞大的充气式迪士尼宫殿吸引住了目光,在宫殿蹦床上跳跃尖叫的全是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
“姑姑,我也要玩!”李正盯着这个欢乐的儿童世界再也挪不开眼珠子。
成茵给他买了票,叮嘱了几句后放他进去,回头一屁股坐在宫殿台阶下的长椅上,舒服地长吁短叹。
杨帆围宫殿走了一会儿,给李正照了几张玩乐相,也慢悠悠走过来,在成茵身边坐下。
成茵使劲揉捏几乎快不属于自己的双腿,“想不到花几百块钱,走几十里路,就为带他来玩这么个东西!咱那儿又不是没有,花个二十块钱,可以保他从早晨玩到天黑!”
杨帆收起相机,扭头望一眼站在米老鼠旁边傻乐的李正,“他高兴就好了,总比来了一趟,什么都不满意强——腿很累?”
“可不是,肌肉都僵硬了,很久没这么爆走了!当保姆真不容易!”
杨帆想起周老爹和周妈妈在饭桌上关于孩子的争论,再瞅瞅眼前愁眉苦脸的成茵,感觉她自己还像个孩子,不觉暗笑。
成茵还在不解恨地YY,“等我将来有了小孩,才不会像大哥大嫂那样宠着他呢!等他一懂事,我就教他干活,每天我回家,他就得站在门口,先恭敬地给我来个弯腰90度的日式鞠躬,再奉上拖鞋,问一声:‘May I help you’”
杨帆啼笑皆非,“哪有你这么对小孩的,太功利了!”
“这有什么,他是我生的,就得听我的!”
“只怕等你真有了孩子就舍不得了。”
“我不会!”成茵一边捏着脚,一边信誓旦旦,看杨帆流露出不敢苟同的神色,便问他,“哎,你喜欢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