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破公司!”周妈妈一听就火大,“工资不加就算了,还一天到晚加班,出差也不避开节假日,还懂不懂劳动法呀!”
“这也是没办法的,服务性行业嘛!自然得跟着客户的要求走了!”
成茵辩解了两句,见妈妈还板着脸,估计她是借题发挥,以为自己还跟从前一样,一听到相亲就避之不及。
成茵思忖,既然已经想通了,继续犟在原地确实意义不大,况且,她不能老打击妈妈的积极性。
“这样好了,等我出完差回来,我一定去。时间也不一定非订在周末不可,找个晚上吧,咱们,速战速决!”
周妈妈立刻眉开眼笑,“这还差不多。”
虽说是走过场,但到底是要和客户见面的,几句话答不好就容易露馅,成茵不敢马虎,花了一上午研究客户资料,还在网上搜罗了不少花边新闻做补充材料,等她觉得万事俱备,信心十足之时,出发的时刻也到了。
到了机场,成茵在候机厅顺利与英锐的人会合,除了杨帆本人,他另外还带了两个兵。
杨帆见成茵右手拖了个巨硕的箱子,箱子上放着沉甸甸的电脑包,左手还拎着个塑料马甲袋,看样子也不轻,有点惊诧,“我们后天就回来了,不用带很多东西。”
他和随从都是一人一只小箱子,外加一个手提电脑包,简单干净。
成茵道:“我带得不算多啊,箱子里是衣服和必需品,这个袋子里嘛,装的都是吃的。”
她朝那几人扬了扬塑料袋,但因为沉,没法举很高,“路上万一饿,可以填肚子。”
杨帆和身后的两只兵都无言以对,他们头一回听说两小时行程还会饿的。
办理完登机手续,一行四人步出候机厅,一股冷风迎面袭来,衣衫单薄的成茵使劲打了个哆嗦,差点把塑料袋里的零食都撒出来。杨帆看不过眼,只得腾出一只手帮她拎电脑包,他这体贴的举止让成茵颇为受用。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一股强冷空气南下。
杨帆身后的宋兵甲随口对宋兵乙低语,“今天风太大,不适合出行啊!”
碰巧成茵也听见了,神经松弛下来的后果是跟谁都想乱开玩笑,回头插了一句,“嗯,适合爬行。”
后面两个干笑笑,没出声,走在她身旁的杨帆则用怪异的眼神瞥了她一眼。
成茵的位子和杨帆在一起,俩小兵坐在他们后面。杨帆靠窗坐,成茵屡屡扭过头来往窗外张望。
杨帆被她频频转眸搞得心神不宁,“你喜欢靠窗?”
“嗯,一会儿可以看云海。”成茵兴致勃勃,她坐飞机的机会少,最近一次是一年前和谢湄去青岛玩。
“那我和你换吧。”
很快,成茵便喜滋滋地坐到了窗边,两只眼睛更是一刻不离窗外。
一只手轻轻碰碰她。
成茵转脸,杨帆递给她一个四方的小铁盒,盖子打开着,里面是半盒褐色的硬糖。
“咖啡糖,可以提神。”
成茵正待连锅端,杨帆像有感应似的紧跟着说了一句,“多拿几颗。”
“哦——”成茵拖长了声调答,心里蹦出俩字,“小气!”
飞机运行平稳。
杨帆把电脑取出来,准备看会儿资料,突然发现自己的小桌板上多了一袋巧克力。
“松露黑巧克力。”成茵笑眯眯地对他道,“也可以提神。”
杨帆挑眉,放下电脑,撕开袋子取了一颗送入口中,浓香丝滑的感受果然非同反响。
“谢谢!”他把剩下的连同袋子一起还给成茵。
“你留着吃吧,我还有!”成茵指指她脚下那只百宝箱,手上早就又抓了一包,转过身去递给坐后面的两个。
等她重新落座,偷眼瞧杨帆,他果然一脸不自在,盯在屏幕上的眼睛恍惚游离,不禁得意地偷笑。
自己也不知道这种无谓的胜利究竟有何意义,但心情舒爽的滋味比任何道理都有说服力。
“高登说,我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都可以问你?”
杨帆微微点了下头。
“那,到了客户那里,我该说些什么?”成茵开始请教。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这怎么可以?”成茵惊异。
杨帆扯扯嘴角,跟她拽了句英文,“Take it easy。”
之后,他就专注看自己的电脑了。
身边的人无意与她交流,成茵百无聊赖,忽然想起她上午打印的客户资料还没来得及读完,被顺手塞在零食袋子里了,这时候刚好用来打发时间。
空姐推着饮料车过来,杨帆要了杯可乐,空姐笑容可掬地又问成茵。
“不用,谢谢!”
杨帆见她一边吃零嘴儿,一边看资料,都替她觉得嘴干,“你不渴吗?”
“不啊!”
杨帆耸肩,目光收回之前在她研读的纸张上稍作停留,捕捉到不少熟悉的字眼,神情不免专注起来。
成茵察觉到杨帆的目光,遂大方地递了给他,“喏,给你看看。”
标题令杨帆咋舌,再往下读,更加啼笑皆非,满纸八卦,居然还有客户董事长包养小三的新闻,这和他们要做的项目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些资料都是谁给你的?”
“没人给,我自己收集的。”成茵还挺得意,“你看看有没有用。细节决定成败啊!我觉得任何公司的优势和弱处都能从这种坊间绯闻里寻出蛛丝马迹。”
杨帆干咳一声,不想打击她,“从长远来看,说得不错。”
成茵受到鼓舞,越发滔滔不绝,“你想啊,如果一家公司的高层总是把精力放在制造桃色新闻上,这说明什么?至少有两种可能:一,他们公司运行良好,所以董事长可以成天在外面游手好闲;二,公司快不行了,为了转移大众注意力,只好拼命演戏,制造歌舞升平的假象。”
杨帆把那叠纸拿起又放下,又拿起,其实他是想还给成茵的,但觉得不说点什么就塞回给她似乎不太礼貌,只是再要表扬她几句又实在有违内心,也容易误导她。
“你…这些你都是从哪里找来的?”
“网络上,到处都是。”成茵眉飞色舞,“你可以去百 度上谷 歌一下。”言毕,瞅瞅杨帆古怪的表情,咧嘴一笑,“或者去谷 歌上百 度一下也成。”
杨帆无语,端起可乐杯猛喝一口,气没喘匀,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脸瞬间憋得通红。
成茵赶忙帮他挪开差点被殃及的电脑,又殷勤地递上纸巾,对他暗生怜悯,没有幽默细胞的人真惨。
等呼吸终于恢复匀称,杨帆也看不进去电脑了,阖上笔记本,闭目养会儿神。
成茵继续观赏窗外云海,在湛蓝的天空映衬下,蔚为壮观,她有种云中漫步的错觉。
耳边忽然传来杨帆的声音,“你和唐晔,是不是从小关系就很好?”
成茵愣了一下,转过头来,杨帆还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跟她说话。
“是啊!”那还用说。
杨帆的嘴角慢慢弯起,笑了笑,“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没什么。”
又跟她玩深沉!成茵撇撇嘴。
两个小时的行程一晃而过。
收拾行李的当儿,杨帆乘机把成茵的那摞资料还给她。
“不用,你留着看吧。”成茵大方道,“说不定会对你有帮助。”
杨帆只得无奈地笑笑,收了。
6-1
一下飞机,他们就赶赴客户公司。
起先,成茵还有点紧张,但这种紧张感很快就消失了,因为果如杨帆所言,她想说什么都可以——除了刚开始的自我介绍以及一位秘书模样的女孩过来询问他们想喝什么外,再没人问过她像样的问题。
她什么心都不用操,因为她根本就是来摆炮的,压根没她什么事,对方的接待经理说话时两眼只顾殷切地盯住杨帆。
休息的间隙,成茵从小兵口中得知,会议室里那位经理是项目负责人,之前跟杨帆有过接触,被他清晰的思路所折服,对他非常信赖,这个项目如果直接给英锐做,他是一点意见都没有的,至于一定要AST介入,完全是公司高层的决策。
会议进行了两个小时,虽然没成茵什么事,她还是挺认真地旁听了,也从客户经理和杨帆等人之间的来回讨论中把困扰客户的问题搞明白了个七八分。
杨帆果然是高人,一边听对方讲述,一边随手就画下一张示意简图,并当场作了分析,给出了一些比较基础的改善性思路,但那接待经理听后没有流露出释然的表情来,成茵忖度八成有什么□。
当晚的会客饭局一毕,她的过场就算走完了。第二天,成茵把所有精力都花在B客户的数据收集上,这个才是她此行的重点。
独立做事自然要比当小跟班、小摆设带劲得多,成茵换上自己特意带来的名牌套装,端端正正坐在访谈者面前,一股代表AST的自豪与自信之感油然而生,整个人像充了气的皮球一样,弹性十足。
客户访谈持续到傍晚六点。
之后,成茵在酒店附近找了家比较清静的餐馆,一边吃东西,一边慢慢整理交谈笔记,去粗存精也是个费脑子的过程,她希望能够在后天刘宗伟等人来临江之前交出一份比较满意的作业。
回到酒店将近九点,显然,服务生已经光临过她的房间,白净整洁的被褥上放着一朵紫色的勿忘我,飘窗台的茶托里有色泽鲜亮的几种水果。
吃着酸甜可口的橙子,成茵启开电脑,正式进入数据的后期处理,这是个需要脑子高度集中的活儿,输入数据不能出错,公式不能有误,每个格子都有它的讲究。
确认完数据的准确性后,她点了下公式运行按钮,全部跑完差不多需要五六分钟。
一想到运行结果有可能决定自己的升迁命运,成茵立刻有点小紧张,为了缓解情绪,她赤着脚走到窗台边,看灯火如昼的街上,没有止尽的车流。
房间里这一刻异常静谧,在如此氛围下,成茵突生恍惚,究竟是什么力量把她推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同时又是充满未知诱惑的境地?
那只命运之手?
她哑然失笑,晃了几下脑袋,收回飘渺无边的思绪,回到电脑屏前,运行数据已经出来了。
她睁大眼睛仔细检查图表,按照常规,屏幕上的图形应该呈现出脑满肠肥的鲸鱼样貌才算真正诊断出了客户的“病因”,然而,映入她眼帘的却是条干瘪的无名小鱼,极度营养不良。
成茵没有气馁,换了一组数据重新输入模式,运行,还是失败;再换,再失败…
到十一点,她的耐心已经消磨殆尽,而期待中的那张能够显示营运真相的大鲸鱼图依然没有出现。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成茵苦恼起来,心头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看来想升迁也不是容易的事。
她又泡了杯浓浓的黑咖,这是今晚不知道第几杯咖啡了,脑子因为过度思索而有点疲软,理智告诉她,不能继续逼自己思考下去,否则容易钻在死胡同里出不来,必须出去走一走。
喝着咖啡,成茵想起离酒店不远有家便利超市,那里一定有方便面,她这时候忽然很馋那种味精汤面的滋味,于是换了衣服出去。
酒店大堂的角落里有间酒吧,门半敞半开,里面传出柔淡的音乐,间或夹杂着客人的低语浅笑。
经过酒吧门口时,有一阵比较放肆的笑声撞入成茵的耳朵,紧接着,那笑声又被刻意压低,改成吃吃的偷笑。
她纯粹是出于好奇,朝里面瞥了一眼,正巧捕捉到笑声的主人,一个穿着吊带衫和短裙的妖艳女子,肩上搭了条五彩斑斓的方巾,随时都有滑落下来的可能,白皙半裸的肩头在酒吧幽暗的灯光下极具蛊惑力。
那女子正高举鸡尾酒杯,嘬着嘴巴,聆听坐在对面的男子说话,翘起的兰花指慵懒而柔媚,让人有点心痒难熬。
估计是做特别生意的。
成茵鉴定完毕,正要迈步离开,目光忽然被与那女子作伴的男士的背影震住。
板寸头,白净的脖颈,白衬衫,袖口处的纽扣从不曾松开过,还有——他坐着时喜欢挺直的腰板,握杯的那双指头欣长的手,以及手腕上一只金光闪闪的表。
成茵被这个熟悉的背影惊得心头怦怦直跳,逃也似的出了酒店。
会是杨帆吗?
虽然仅看到一眼,而且还是背影,但以她对他特殊的第六感,让她无法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天呐!
难道杨帆也是个善于寻花问柳的男人?!
成茵被自己的猜测震得头皮发麻,赶忙扭转思路,不可能不可能,他不会是那么恶心的男人!
可是,谢湄曾经跟她分析过,男人有很多副面孔,对付不同的人,他们会自觉地戴上相应的面具,对待娼妓和对待淑女同样应付自如。
成茵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炸裂了,她拒绝再深入想像下去。
走出酒店,微风拂面的夜色总算舒缓了成茵的神经,她对自己刚才如临大敌的反应发出嗤笑。
就算杨帆真是那样的人,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他已经不再是她心里那尊神了,自己也无权干涉别人的私生活。
甩甩头发耸耸肩,成茵把自己从旧有的思维习惯中拖了出来。没什么大不了,天也没塌,如水的夜色和从前一样怡人。
印象中的那家便利店很快找到。
成茵站在一排方便面前,目光如选妃似的逐一掠过,刚才还很渴望吃到劲道的面条和滋味鲜美的浓汤,这会儿就摆在她面前,反而一点胃口也没有了。种类太多,选择的困惑打击了她良好的食欲。